第95章 不食煙火 ◇

◎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

陸鳶出獄後被安置在一家官驛, 褚昉本該去赴宴,卻遲遲不走,就站在旁邊看著她梳洗。

她這次來晉陽沒想到會耽擱許多天, 沒帶換洗的衣裳, 身上穿的一直是一身袍子,之前在牢中左右不見人,沒覺得有什麽,現在到了官驛,被褚昉冒火的眼睛盯著, 陸鳶便覺得哪哪兒都想遮掩住。

他的目光太亮, 像烈日當空,而天地間隻有她一個人,那光自然全部聚在了她身上。

被牢中黑暗禁錮了幾日的陸鳶有些不習慣他眼中如此明亮的光輝。

“不是要去赴宴麽?”陸鳶催他。

褚昉沒有說話,抬步走近。

概因他眼睛裏過於灼烈的光,陸鳶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腰身抵住了圓桌, 而褚昉已到眼前。

他輕輕按著她腰,問:“累嗎?”

陸鳶以為他體諒自己在獄中辛苦才有此一問,搖搖頭,“不累。”

“當真不累?”

褚昉的手轉移了地方,從腰後到了腰前, 扯住了腰間玉帶。

慣知他手下沒輕重,扯壞過她好幾件衣裳,陸鳶忙按住他手, 護著自己腰帶, “我就這一身衣裳。”

扯壞了沒得換。

“你快去赴宴吧。”陸鳶推了推他, 轉身想離開圓桌旁, 這個地方有些危險。

“十九天。”褚昉突然說。

自背後攏住了陸鳶。

“什麽十九天?”陸鳶疑惑地偏頭問他。

“從你離開長安至今,十九天。”

陸鳶沒有計算日子,又總是行路奔波,念著褚昉的時候少之又少,故而並沒覺得兩人分開太久,可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這十九天猶如寒窯十九年,他等的甚是辛苦。

陸鳶的袍子被撩起來,身子也被往前一抵,她下意識撐住桌沿,“你別……”

他已從身後貼過來,單手箍緊她腰,防她亂動,另手肆無忌憚地作惡。

“阿鳶,我後悔了。”

水火交融之時,陸鳶渾身·顫·栗了一下。

火勢·猛·烈,好像被圈禁多日之後終於衝開了一道門,它興奮地甚至有些暴躁,悶著頭,回回一衝到底,意欲再衝開一扇更為隱秘的門。

陸鳶有些站不住,但借著他手臂的力量,身形勉強還算穩當,不由自主隨著他節奏起伏。

陸鳶抓緊了桌沿,咬唇忍下所有聲音,無暇聽褚昉說了什麽,隻是後悔方才說了“不累”。

桌子偶爾會被陸鳶推出去,這時便會聽到一聲輕笑,他伸手將桌子撈回來,任由陸鳶扶著。

“累麽?”他又問。

陸鳶悶聲不吭,他慣喜在她守不住牙關時作惡,非要聽她乍然出口的嬌聲脆啼。

這裏不比家中,她死也不能上他的當。

褚昉忽提起她腰向臥榻走去,換了個完全不必她用力的法子。

陸鳶的腰帶還是沒能幸免於難,被褚昉扯斷扔到了地上。

“我明日穿什麽!”

明明是惱聲,卻自然而然帶出幾分嬌羞和澀意,引來一陣急火的攻掠。

嗔惱之語被衝撞得支離破碎。

後來的話陸鳶一句都沒說得出口,隻心裏問了一千遍:你到底還去不去赴宴?

動靜歇時,陸鳶已經沒力氣管褚昉去不去赴宴了,隻覺身上一輕,安安穩穩睡了過去。

陸鳶第二日醒來,見褚昉還沒走,奇得很,“你昨日去赴宴了麽?”

她後來睡得沉,完全沒有聽見動靜。

“大半夜的,赴什麽宴。”

隻要把陸鳶從牢中提出來,其他事都不必著急,聖上派下的巡按應該在路上了,這幾天時間足夠應付孫府尹。

他向來有自己的打算,陸鳶不再追問,隻是與他詳細說了前因後果還有自己想出來的托辭,“那群鬧事者被晉源縣令帶走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人對質。”

官府若是尋個借口將他們藏起來,這事就成了無頭案,隻能不清不楚地懸著,陸鳶就算最後脫身,也不能清清白白。

“怕什麽,他們逃了最好,逃了,不就是你口中的匪徒了麽?”褚昉隨口說道。

陸鳶愣了愣,好像是這個道理。

“他們若是不逃呢,若真是平頭百姓,出來指認我們殺人呢?又該如何?”

兩人都還未起床,褚昉穿著中衣靠圍屏坐著,陸鳶穿著一件小衣縮在被窩裏,因起了興致與褚昉討論,往外抽了抽身子,露出一片雪色鎖骨。

約是這半個多月行路奔波,她瘦得很快,頸窩深了不少,褚昉瞧見,拿手指戳了戳,似是在丈量什麽。

他大拇指掐著食指最上一截指節,比出一個誇張的度量差,看向陸鳶,不苟言笑地說:“瘦了這麽多,限你一個月內把肉長回來。”

陸鳶說正事呢,沒料想他突然岔開話題,推了他手一下,再要把話題引回去,卻聽他說:“阿鳶,別去了吧。”

陸鳶沉默,若一開始他不同意,她有很多借口說服他,可他現在開口,她不知為何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等世道太平一些,等這段仇胡風波過去,可成?”

陸鳶默了會兒,柔聲說:“可是商隊再不做生意,就活不下去了。”

康氏商隊中隻有少部分人與中原人通婚,像陸鳶這樣有了中原姓氏,即使不再奔波行商也不至於坐吃山空,大部分人奉行族內婚,在中原沒有根基,行商是他們的命。

褚昉不再說話,他早就知道妻子的責任心沒那麽容易動搖。

他接觸過幾位康姓表哥,都是有才幹之人,陸鳶就是不去也沒什麽大影響,可她始終記著自己的少主身份,記著這份責任。

“你不用擔心,這群人不講理,孫府尹有所圖,事情才鬧僵到這個地步,這種情況不會總是發生。”

以前商隊也遇上過強盜,打退便可,沒有見百姓攔路鬧事的,就算此去麻煩不斷,拿些好處打點官府,總會方便許多,不致鬧到坐牢的地步。

褚昉嗯了聲,沒再勸,起身穿衣,回頭問她:“你再睡會兒?”

陸鳶瞪著他,她的腰帶被扯斷了,沒衣裳穿了,他不知道?

褚昉卻是輕輕笑了下,倒盞茶遞與她,“躺著吧。”

“你,你去給我買身衣裳。”陸鳶喝了茶,遞回茶盞時,輕輕敲了敲他掌心,帶著些頤指氣使。

她總不能一直躺著。

褚昉意外地看看她,她是在使喚他?

“看什麽看,去啊!”陸鳶學著他訓人的語氣說。

褚昉唇角淺淺翹了下,沒有說話,朝門口走去,陸鳶忙叫住他,交待了自己穿衣的尺寸。

褚昉去了一刻,帶著早飯折返回來。

陸鳶訝異他竟回來得這麽快,細看沒見買衣裳,想他大約要吃完飯才去,沒說話,整個人縮進被窩。

褚昉也不喊她,坐在桌邊擺碗筷,卻沒著急打開食匣。

過了會兒,有人敲門,褚昉開門,回來時手中托著三套衣裳,兩套顏色鮮豔的女裝,一套袍裝。

陸鳶看見,唇角彎起來,卻說:“哪裏用買這麽多,帶著麻煩。”

褚昉看看口是心非的妻子,再看看她眼角的笑意,唇角微微一勾,沒有說話,打開食匣,一層一層把熱騰騰的菜取了出來。

其中一個小砂鍋,應該是剛剛離了灶火,一揭蓋子,濃濃一層水霧衝了上來,彌漫在褚昉眼前。

他以前不曾做過這事,在家中時,等他穿戴妥當,飯菜早已擺好,不冷不燙,便說是飯來張口也不為過,他哪裏需要親自做這些。

他擺弄著大大小小的盤碟,像排兵布陣一樣,非要把他們擺得整整齊齊,橫看成行,側看成列,小砂鍋放在正中,像個冒著狼煙的烽火台。

褚昉麵色冷白,眼前漫著薄薄的水霧。

看上去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在煙火中有些迷人,陸鳶無意識眨了眨眼。

陸鳶梳洗穿戴妥當,坐去桌案旁吃飯。

“孫府尹不是要為你接風洗塵麽,你何必跟我在這裏清湯寡水的?”

陸鳶雖出獄了,但不能擅自離開官驛,外麵還有守著的衙差,褚昉約是為了陪她,才一再推拒宴席。

“鴻門宴哪有開芳宴香。”

褚昉給妻子夾菜,一筷子接一筷子,恨不能將她立時喂胖一般。

他說罷就不再言語,專心吃飯。他向來食不言,但陸鳶卻有吃飯時談天的習慣,以前和他無話可說,他規矩又多,陸鳶便也沉默,後來關係漸漸緩和,陸鳶偶爾在席間也會說些話,問些問題,褚昉倒也耐心回應,陸鳶便忘了他有這個習慣,想說就會說。

“你想好應對辦法了麽?如果那群鬧事者一口咬定我們殺人,又找不到他們受人指使的證據,怎樣破局?”

“還有,孫府尹若叫你徇私枉法幫他堂弟,你千萬別答應。”

褚昉抬頭看看妻子,眉梢不自覺揚了揚,嗯了聲,“記下了。”

這之後幾日,褚昉偶爾會出去赴宴,但大部分時候在官驛陪著陸鳶。

陸鳶奇怪,他怎麽不去調查證據?

人生地不熟,加上官吏袒護,證據找起來確實很難,但絲毫不作為並不像褚昉行事風格,莫非他果真拿定主意,打算與孫府尹做個交易?

褚昉不是任人拿捏的人,按說也不會選這條路。

陸鳶在驛站住了四日後,褚昉帶回消息,說明日過堂,叫她還按之前與孫府尹說的來辯駁就可。

“你昨日赴宴去了很久,是有什麽事?”陸鳶試探問。

褚昉點頭,“孫府尹請我吃飯,還是那事。”

“你沒答應吧?”

褚昉道:“自然沒有。”

又看著她說:“所以這公堂會有些艱難,但別怕,有我在。”

孫府尹不止一次約他吃飯,說的都是幫堂弟脫罪的事,褚昉之前模棱兩可,雖沒有明確表態,但言語之間一次比一次鬆動,誘得孫府尹以為事情有希望,越發殷勤。

昨日聖上派的巡按到了,還未去晉陽府,先被褚昉請了去。

褚昉故意約了孫府尹出來,一改含糊其辭的態度,嚴正告訴他不會幫忙。

那孫府尹殷勤了許多日,又是通融讓陸鳶出獄候審,又是鞍前馬後,最後討來這麽個結果,當場就惱了,撂下一句“咱們走著瞧!”揮袖而去。

卻不知屏風後的巡按使已將此事記錄在案。

以往朝廷派巡按使,地方官吏都會提前得到消息做好準備,這次托禦史台盯他的福氣,事情及時遞進了聖上耳中,聖上臨時起意派了個巡按,朝官尚未來得及與地方官吏互通消息,故而孫府尹根本不知聖上特意派了巡按來查這事。

···

晉陽府衙,孫府尹坐在公堂之上,板著臉,緊湊的五官更像受了擠壓一般,透著些森然狠戾。

褚昉和巡按坐在旁席上,巡按麵前放著此案的案宗,他正仔細翻閱,褚昉沒看證詞,隻看了一份驗屍單,記了些關鍵訊息,心中已在默默推演。

陸鳶站在堂前,身旁是幾個鬧事的大漢。

依照程序,雙方各自陳述了事實因果,陸鳶才說把鬧事之人認成了匪徒,幾個大漢便鬧嚷起來:“你胡謅謅呢,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的百姓,不要以為你有靠山就可以欺負人!”

幾個大漢指著陸鳶吵嚷,往旁席上看,試探褚昉的反應。

褚昉一眼掃過去,像無影刀,幾個大漢紛紛收回了手指。

陸鳶不懼,與他們對質:“老老實實的百姓就可以拿著砍刀攔路了?就可以不由分說砍人了?我那匹馬是你們砍死的吧,若非我手下人擋得快,也做了你們刀下亡魂,如此惡劣行徑,與匪徒何異!”

“那也是你們先傷了我兒子,你們還死不承認!好幾個鄉親都看見了,官老爺,你叫人來對質,我有證人!”大漢自信滿滿地說。

孫府尹傳喚證人上堂,幾個百姓說得有鼻子有眼,言稚子被成群結隊出行的商胡嚇住了,不過衝他們扔了一個石子,就被他們一個石頭砸過來,差點兒砸瞎了眼睛。

“大人,他們一麵之辭,實為栽贓,我們行路從未碰見什麽稚子,更未曾傷人。”陸鳶辯道:“正因如此,我才疑那幾人是匪徒,胡編亂造找茬兒。”

孫府尹冷哼道:“他們有證人,你如何自證沒有傷人?”

“他們的鄉親算證人,我們商隊中人就不算證人麽?說到底,他說我們傷人是一麵之詞,我們說他栽贓也是一麵之詞,大人信他不信我,是否有失公允?”

陸鳶沒有提議讓他們指認,因他們既然說謊,便會說謊到底,就像他們隨口汙蔑一樣,也會隨手指一個人,咬死不放,說不定還會嚴刑逼供,於商隊不利。

目前除了雙方各執一詞的供詞,沒有別的確鑿證據證明陸鳶方傷人在先。

場麵一時冷下來。

孫府尹忽重重拍了下驚堂木,“褚夫人,砸傷稚子的事你不認就罷了,這事本來也沒多大,他何須栽贓你,但你如何能縱手下行凶,草菅人命!”

這是強行把說不清楚的起因翻了過去,直逼案情重點。

“就是!草菅人命,我二哥的胳膊都被他們打折了!”幾個大漢紛紛訴苦,言被陸鳶護衛打的非死即傷。

陸鳶道:“他們動手在先,我們隻是自保,難道不問青紅皂白,誰死誰傷誰弱誰有理麽?”

“你這叫什麽話!難道我們搭上性命訛你嗎!”

孫府尹又一個驚堂木下去,“仵作驗過屍,那人死前已經多處骨折,根本沒有傷人能力,你們殺他隻是自保?”

“我們沒有殺他。”陸鳶正色辯道。

“就是你們殺的,你們奪了我們的刀殺人!”大漢紛紛討伐。

孫府尹陰陰地笑了下,“褚夫人,如何證明你們沒有殺人?”

“你自己都說了,把百姓當匪徒,你們有動機、有能力對他們下死手!”

陸鳶不語,他們確實占了個更合乎情理的殺人動機和行凶能力。

“孫府尹”,褚昉不急不躁開口,“殺人罪名不小,單憑殺人動機和能力可不行。”

他看向巡按,“巡按大人,你說呢。”

巡按頷首:“動機和能力隻可作推演,若定罪還需確鑿證據才可。”

孫府尹佯作讚同地點頭:“當然,但現有證詞和情形都指向商隊護衛殺人,褚夫人如何證明你方沒有殺人?”

陸鳶顰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才要爭辯,聽褚昉道:“孫府尹,誰狀告,誰舉證,你為何一味要陸少主自證沒有殺人?”

“褚相此話未免有失公允,有證詞有證人,狀告之人已然舉證,我何曾一味要褚夫人自證?”

“證詞和證人,那最好,不妨我們先來審審這證詞和證人是否可信?可信的證據才能稱之為證據,孫府尹不會連證據都沒審查,就偏聽偏信了吧?”褚昉肅色說道。

巡按附和:“有理,該先審查證據,原告證據可信,被告才須做出回應。”

孫府尹隻好讓那自稱看到商隊護衛殺人的證人描述事情經過,他很流利地陳述了當時情形,護衛如何奪他的刀,如何殺人,說的活靈活現,好像真是親眼所見,連護衛的體貌特征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與他的證詞並無出入。

一切都看似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孫府尹故意問褚昉:“褚相還有何疑議?”

褚昉佯作不是很明白,叫兩個大漢親身示範一下。

那證人方才口若懸河,說的真真切切,可真示範起來,卻蹩腳的很,漏洞百出,一會兒調整扮演死者之人的姿態,一會兒又調整扮演護衛之人的站位,總之就是別別扭扭,一點兒不像親眼所見了。

他調整扮演死者之人的姿態時,褚昉故意對照驗屍單,假稱以死者當時傷勢應該無法完成那樣的姿態,並指點了一個別的姿·勢。

那證人也是慌不擇路,竟信了褚昉的話,按照他的指點終於成功演繹了當時的殺人過程。

褚昉笑笑,不說話,隻把驗屍單推到巡按麵前,點了點最關鍵的一處訊息。

死者當時多處骨折,根本不可能做出方才演繹的被殺姿態,而以死者傷情推斷,護衛得坐下來才能在死者身上留下那樣的致命傷口。

巡按是刑部出來的,審過不少案子,單看那證人演繹便知他撒謊,再看褚昉指出的訊息,心中早有判斷。

“孫府尹,證人撒謊,證詞失實,顯是誣告,依我看,先把證人審清楚。”巡按說道。

經方才演繹,那證人已然心虛慌了手腳,聽此話傻了眼,立即推到褚昉身上:“他故意的!他故意誤導我!”

“你如何知道我誤導你,你不是親眼所見麽,我有沒有誤導,你自己分不清楚?”褚昉不屑一顧。

“若覺我誤導,你不妨再演示一下?”褚昉冷聲道。

那證人也知捏造之事多說多錯,越做越錯,哪裏還敢再演示,隻對孫府尹磕頭大呼冤枉。

孫府尹眼見出了紕漏,強作鎮定對那證人一番訓斥,要將他押進牢獄,被褚昉阻下。

“孫府尹,事情已經很明白,此人係誣告,難道不該問清楚,緣何誣告麽?”

“不止誣告,恐怕還擔著人命,孫府尹何不趁熱打鐵,審審清楚?”

那證人一聽,生怕背上殺人罪,立即高聲辯解:“人不是我殺的!”

褚昉斥道:“不是你殺的,你為何說謊!”

“賊喊捉賊,不是你是誰?”褚昉見他心理防線已然潰不成軍,又下了一劑猛藥。

那證人被如此針對,見孫府尹也不保他,一時失了理智,說出殺人真相,原來那死者是在混亂之中被自己人誤殺。

商隊殺人的罪名撇清了,褚昉卻沒止步於此,逼問那大漢為何誣告陸鳶,大漢不肯說,咬定就是尋仇。

褚昉道:“果真如此最好,若別有隱情,你小心殺人滅口。”

那大漢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孫府尹。

褚昉道:“你看孫府尹作甚,難道以為孫府尹會保你?事情鬧這麽大,還讓孫府尹丟了麵子,他為何要保你?”

“褚相,你如此教唆,是何意思!”孫府尹氣得手發抖。

“教唆?”褚昉不明所以地笑了聲,“孫府尹莫非真打算袒護誣告之人?”

“此人誣告我夫人,若沒個叫我信服的交待,我便把人帶回長安去,交由大理寺審問。”褚昉沉聲說。

看向那證人,“將你兒子一並帶回去,我先問問他到底如何受傷。”

又看回孫府尹:“我這樣做,沒什麽不妥吧?”

“隨你!”孫府尹也在氣頭上,胡亂說了句。

不料幾個大漢一聽連孫府尹都不管他們了,紛紛撇清關係,言自己無辜,都是聽了那證人教唆,那證人嚎啕著,口不擇言供出了晉源縣令,又說晉源縣令受孫府尹教唆,他們隻是拿錢辦事。

“刁民!汙蔑本官!”孫府尹舉起驚堂木朝那證人砸去。

事情到了這步,大體明了,交給巡按便可,褚昉領著陸鳶退出公堂。

陸鳶以為褚昉沒有費心費力去找證據,又得罪了孫府尹,這場官司會打得很吃力,可沒想到,他遊刃有餘,隻憑幾句真真假假的話就洗清了她的嫌疑,連幕後之人也揪了出來。

“夫君,謝謝你。”陸鳶看著他,目光燦如朝旭。

褚昉對上妻子目光,想到她還要繼續西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囑咐道:“下次再遇這種子虛烏有的罪名,不要急於自證,把麻煩拋回去,找對方的漏洞遠比自證省心的多。”

原來他是這樣的對策。

陸鳶行商一向謹慎,習慣了自證清白,遇事自然首先想到的是自證,但有些莫須有的罪名很難自證,隻會讓人自困自擾。

“既早有對策,你何須跑一趟,叫秦長史遞信與我,我想不到這層,難道還能做不到麽?”陸鳶說道。

“遞信給你,哪裏還有我的功勞?”

褚昉唇角勾了下,再說,他也想見她了。

正好有個理直氣壯的借口曠朝來見她。

作者有話說:

開芳宴:宋代羅燁《醉翁談錄》提到“開芳宴,表夫妻相愛耳。”也是宋金墓葬壁畫中比較流行的一種裝飾題材,主題為夫妻對坐,宴飲賞樂,筆者認為,類似於現在的燭光晚餐,儀式感比較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