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牙尖嘴利 ◇

◎你果真是個不安分的◎

那人影停駐片刻後, 驅馬上前,他的麵容才漸漸清晰,月色鋪在他麵龐上, 像一層飛霜。

陸鳶向前迎了幾步, 解釋晚歸的緣由。

褚昉安靜地聽她說完,沒有回應,連個簡單的嗯字或者點頭的動作都沒有,甚至未下馬,隻是向她這邊低過身子, 長臂一伸, 像是雄健的鷹側翔俯衝,掛在她腰上輕輕一提,便把人提上了馬鞍。

褚昉環著身前的妻子,目光落在周玘身上,月色鋪下來的飛霜好似凝成了雪, 轉瞬又結成了冰, 他說:“周侍郎,瓜田李下,望你自重!”

“安國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該比我清楚。”周玘的聲音平淡溫和,遞過來時卻染了幾分沉重的冷意。

既然明知一切還要娶她,那就別再怪她心中記掛著誰, 這世上焉有兩全其美之事?

“機不可失, 時不再來, 周侍郎好好做你的相爺吧。”

他不是沒有過機會, 怪他自己沒有抓住,怨不得別人。

周玘眼皮微垂,雲淡風輕地笑了下,“有人跟我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人生常態。”

“有人”二字尤其重,闖進了褚昉耳中。

褚昉下意識看向懷中的妻子,她後腦勺對著他,脊背挺的筆直,端端正正,二人之間的空隙像一道難平的溝壑。

褚昉猛然收緊長臂,將妻子鎖在懷中,溝壑瞬間消失,隻剩衣袍相接、前胸貼後背、親密共騎的一對夫妻。

褚昉再要正告周玘幾句,聽懷中的妻子開口了:“周相,多謝相送,請回吧。”

話落,沒有等周玘的回應,她握著半截馬韁勒轉馬頭,單方麵結束了這場劍撥弩張的對峙。

褚昉心中憋了口氣。

像是兩軍對峙,敵方戰鼓雷鳴,氣勢洶洶向他這裏一陣刀光劍影,他才擂響戰鼓,士氣震天,欲酣暢淋漓拚殺一場,他的後方卻私自鳴金收兵,叫他不得迎戰。

憋屈,渾身筋骨都憋屈!

褚昉搶過馬韁,環著陸鳶的手臂鎖的越發緊了,重重一夾馬肚。

明明是夏日,陸鳶卻聽到了呼嘯的風自耳邊掠過,馬蹄陣陣似踏著疆場的黃沙,在主人的驅馳下,要一躍而起將敵人撲倒在地。

她則像他手中的長戈,是他性命所係,不可丟之棄之,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她是肉胎凡驅,不是淬火玄鐵,架不住他這般力道。

“我的腰快斷了!”陸鳶去撥他手。

褚昉沒有慢下來,手下力道鬆了幾許,陸鳶忙深深吸了口氣。

“去赴宴,為何不叫人告訴我?”他若知她被抓去招待拂林國使,不會留在後頭處理公務。

“沒來得及。”陸鳶語氣淡然,並不覺得這是需要向他通稟的事情。

褚昉鎖著她腰的手臂又是驟然一緊,卻在她呼痛之前又鬆開些許。

陸鳶卻還是朝他手背打了一巴掌:“腰斷了!”

她力道不重也不輕,響亮亮啪一聲,清脆的很,卻似稍稍打通了他憋屈的筋骨,讓他有一些些舒暢。

他手下的力道又輕了些許,讓她不致呼痛,也不致在疾馳的馬背上顛簸難受。

“喝了多少?”他打馬慢下來,目光落在她頰邊的酡紅上。

“沒多少。”她回頭望他,口齒清晰,眼神清明,“那樣的場合,我怎麽會多喝?”

褚昉點下頭,臉色並沒緩和,那場合,周玘也在。

他望望遙掛在天上的明月,心中定下一計,得抓緊讓聖上調他回朝了。

褚昉並沒回褚家,而是去了城東宅子。

陸鳶不滿:“我明日還得去四方館,這兒離的遠,我還得早起。”

褚昉全然不管她的難處,邊寬下外袍邊說:“那你就睡吧,遲到了,叫聖上治你的罪。”

陸鳶顰眉,見他果真淡著一張臉,不管她死活的樣子,不再與她口舌之爭,快速梳洗一番,躺去榻上醞釀睡意。

她其實有些認床,也幸而這房間與她閨房很像,不然她今夜可能真得很難入睡,明日真要遲到。

她疑心褚昉故意搗亂,讓她開罪聖上,然後再逞他的用武之地。

陸鳶唇角虛虛勾了下,搖搖頭,呢喃了句:“幼稚。”

她是商人,準則之一便是守時守信,但凡她定下起床時辰,那必是刻在骨子裏的。想她因為勞累而失約,褚昉未免小瞧了她。

過了會兒,陸鳶越發證實了心中猜想,褚昉為了幹擾她,不僅不睡覺,竟在院中活動筋骨舞起劍來了。

且不去別處,偏偏在臨著內寢的窗子外頭,有意叫她看見。

他招招用力,似乎不是一個人在練,而是在與一個勁敵對打,恨不能削其骨肉,啖其鮮血。

陸鳶眯著眼看他片刻,察覺到一些危險。

其實大可不必,元諾就是變了,也不會成為十惡不赦之輩,褚昉沒必要如此警鈴大作。

窗外舞劍的刷刷聲並沒有太刺耳,甚至帶著些讓人安心的節奏,陸鳶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忽覺身旁一陣涼意,似是汗滴落在了她頸上,她眼都沒睜,下意識推著低過來的人,睡眼惺忪間也顧不得他的顏麵了,蹙起的眉心滿是嫌棄,“一身臭汗!”

她的嫌厭過於明顯,褚昉微微一愣,抹過臉上沒有擦幹的水珠,故意抹在她頸上。

“你一身酒氣,不臭麽?”

褚昉還是壓了下來。

皂莢的清冽撲在陸鳶臉上,衝淡了她唇齒之間的酒氣。

“你……我太累了。”陸鳶聲音疲軟,帶著困倦。

“不會鬧你太久。”他又說:“給你緩些疲累,叫你快些入睡。”

他這次倒是言而有信,照舊抱著她換過褥子,規規矩矩睡覺了。

混沌中,陸鳶聽到他極為不滿地說了句話,好似是什麽:“那是我的馬,你不該私自控馬。”

總之是一件小事。

陸鳶沒有心思多想,胡亂嗯了聲,入了睡夢。

翌日一大早,她按時起床梳洗,忍著疲憊正要上妝,見褚昉好整以暇坐在桌案旁,悠閑地看著她。

陸鳶看看天色,他當值還早,想到他昨日那幼稚的計謀,好笑又好氣,哼了聲:“看什麽!”

“看你笑話。”褚昉有來有往,多少有些陰陽怪氣。

待她快要梳妝好,褚昉才不緊不慢地說:“別梳妝了,康大哥替你去了,我幫你告了病假。”

陸鳶這才反應過來,城東宅子離市肆近,方便他給表哥遞消息。

陸鳶眉心堆蹙起來,一件小事也值得他聲東擊西、如此耗費心力?

褚昉似是看透她在懊惱什麽,悠然地碾著手中茶盞,眉目之間笑意很淡,多少有些得逞之後的幸災樂禍,“是你自己心思多,想歪了。”

“你為何不早告訴我!”陸鳶實在很累,硬撐著爬起來的。

褚昉笑了下,眉梢微揚,“回籠覺不是更香?”

他著實沒想到她果真能爬起來。

見她打算洗去妝容,褚昉又認真道:“以後再晚歸,提前說與我,還有,不要多管宮裏的閑事。”

“聖上召見,難道要我抗旨?”陸鳶辯道。

“聖上如何知道你通拂林語?”褚昉目光也沉下來。

陸鳶頓了頓,回說:“興許是猜的。”

褚昉悶悶哼了聲,“周侍郎猜的?”

陸鳶想了片刻,仍是爭辯:“當時我在宮裏,離得最近,總不能叫蕃使幹等著,笑話我大周見識短淺,連個通拂林語的人都沒有?”

褚昉沒有多做口舌之爭,但也清楚這是拂林使首次朝見,便是無人通其語言也在情理之中,如何就要惹人笑話了?他們還不通大周的官話呢,脖子一梗來朝貢,互通有無,不是也沒尋個譯語人?

“牙尖嘴利!”

褚昉哼了句,兀自穿上官袍當值去了,臨出門,又回頭交待她:“不想你夫君擔上欺君之罪,就安心待著養病。”

陸鳶連著忙了幾日,確實也想歇歇,遂依著褚昉所言老老實實回了褚家,才安寧了兩日,就被鬆鶴院裏的哭聲擾得不勝其煩。

蘭頤院離鬆鶴院不算近,但婦人和稚童的哭聲尖利異常,穿透了整個宅院。

“表姑娘不是在城南住麽?怎麽又回來了?”陸鳶揉著鬢角,被這哭聲吵的頭疼。

青棠道:“聽說表姑娘絕食,兩個孩子也不好好吃飯,老夫人心疼,把人接回來住幾天。”

陸鳶心知還是因為那書生的事,看來褚昉決意橫插一腳,說什麽都不會遂鄭孟華的心意。

鄭孟華哭成這樣,那書生果真遇害了?但京城最近並沒聽說有甚命案。

想到上次便因鄭孟華的事,夫妻二人意見相左,不歡而散,陸鳶很清楚這事管不得,不再多問,命青棠拿來遮陽的帷帽,打算出去躲個清靜。

還未出門,見褚暄進來了,看上去很是煩躁又無奈。

“嫂嫂,你這是又要忙生意去?”

陸鳶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是問他:“你這是怎麽了?”

褚暄指指鬆鶴院方向,又指指自己耳朵,“嫂嫂,團郎都被這哭聲鬧得睡不著,你能不能跟母親說說,還叫表姐回去住吧?”

陸鳶猶豫了下,她跟婆母的關係雖然比之以前大為和諧,但也隻是流於表麵罷了,遠不到可以對婆母所為指手畫腳的地步,且鄭孟華正是傷心時候,婆母向來心疼她,此時攆鄭孟華走,婆母怎會同意?

她若是開口提這事,恐怕婆母隻會覺得她尖酸刻薄、存心報複。

“嫂嫂,咱家現在數你說話管用,你就去勸勸母親吧。”

褚暄半是討好半是央求,倒讓陸鳶不好意思拒絕。

“這樣吧,我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想來表妹遇到了難事,母親也是心疼她。”

褚暄又是無可奈何歎口氣,張張嘴,想再抱怨幾句,終是忍了下去,隻說句“有勞嫂嫂”便離了蘭頤院。

青棠迎上來道:“夫人,你果真要去說這事麽?”

府裏上下都知老夫人待侄女比親女兒還親,沒人敢做這個惡人,雖然今時不同往日,陸鳶在府裏有些分量,可這得罪老夫人的事,做來實不劃算。

陸鳶點頭,“帶上些解暑的花茶和糕點,我去看看母親。”

褚昉畢竟給了她主母的尊榮,還給了她多數女子很難得到的自由,對於褚家事,她又如何能總是袖手旁觀?

鬆鶴院內,鄭孟華麵容憔悴蒼白,發髻散亂,好似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鄭氏見她這模樣,也心疼地直抹眼淚,百般哄勸她吃些東西。

見陸鳶來,鄭孟華暗淡的眼神有了一絲波瀾。

稚童的哭聲過於吵鬧,陸鳶示意青棠把糕點給看顧的嬤嬤,又說:“我和母親有話要說。”

那嬤嬤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抱著鄭孟華一雙兒女離了鬆鶴堂,哭聲越來越遠,雖未完全消失,但已不妨礙談話。

知道鄭孟華對自己敵意頗深,陸鳶並沒多看她一眼,隻是對鄭氏道:“母親,國公爺公務繁忙,已經連著兩日不曾回家,你若再因什麽事病倒了,豈不是兒媳的過錯?”

鄭氏也不想陸鳶瞧見她抹眼淚的樣子,拿帕子擦過臉,拍拍鄭孟華,親自給她擦過淚,轉向陸鳶問:“找我何事?”

“兒媳聽到這裏有哭聲,怕母親有甚不妥,特意過來瞧瞧。”陸鳶神色恭敬地說。

“沒甚不妥。”鄭氏淡淡回了句。

見婆母無意多說,陸鳶也不問,隻當不知道鄭孟華的事,囑咐道:“那母親還是別哭壞了身子。”

又看向鄭孟華:“表姑娘也注意身體才是,母親一向疼你,最見不得你哭。”

“陸氏,你在這裏裝什麽好心,你巴不得見我這樣吧?我不好過,你開心了?”鄭孟華嗓子已然哭啞了,她又十分用力,聽來很是淒厲刺耳。

陸鳶看看婆母,見她對此視若無睹,目光落回鄭孟華身上,“表姑娘出身名門,自當是有教養的,想來真是不好過,才昏了頭腦,出言不遜,我做嫂嫂的,便讓你這一次。”

陸鳶話中帶刺,卻又句句在理,鄭氏聽得憋屈,偏又發作不得,隻是沉下臉,冷聲道:“我這裏無事,你回去吧。”

陸鳶也不欲多留,同婆母施行一禮,轉身要走,不成想鄭孟華竟從身後撲了過來,瞧著想去掐她脖子,幸而青棠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擋住了鄭孟華。

青棠隻是下意識推了鄭孟華一下,不知是她體虛還是怎樣,她竟直接癱倒在地,扭頭看著陸鳶,恨得咬牙切齒。

“放肆!”鄭氏看著青棠厲聲喝了句。

“誰給你的膽子以奴欺主,來人,把這賤婢——”

“母親”,陸鳶打斷鄭氏,“方才情形到底為何,表姑娘為何突然撲過來?”

不等鄭氏答話,陸鳶又道:“辱罵主母,甚至妄圖傷害主母,若細究其因果,恐怕不是青棠以奴欺主,而是護主心切,還望母親,明辨是非。”

鄭氏憋紅了臉,手也不受控製地打著顫,想堅持懲戒青棠,但見陸鳶較真的樣子,想到如今形勢,心知陸鳶是有能耐與她分庭抗禮的,且侄女兒動手在先,的確不占理,果真糾纏到底,沒有什麽好處。

見婆母氣勢已有些弱下去,陸鳶見好就收,道句“母親保重身體”便帶著青棠走了。

鄭孟華已被嬤子攙扶著坐回榻上,卻仍是不甘心地望著門口方向,眼底猩紅。

嬤子勸道:“表姑娘,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切不要與少夫人結下梁子。”

鄭孟華愈加惱恨,她落到今日田地,全是拜陸鳶所賜,若不是她,表哥不會狠心趕她出去另住,也不會疏遠她。

可是如今,連姑母都要忌憚她三分,她果真沒有辦法對付她了嗎?

表哥既然狠心將她的吳郎交出去,她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掐滅了,還有什麽好忌憚的?

鄭孟華擦去眼淚,端過早已放涼的粥,三兩口喝了精光。

鄭氏大喜,以為她終於想通了,一邊吩咐著人再端些飯食,一邊勸說:“華兒,別再想那人了,你表哥是為了你好。”

鄭孟華目光冷了下,看向鄭氏時已恢複溫和,點頭:“我明白,讓姑母擔心了。”

吃罷飯,鄭孟華又梳洗一番,對鄭氏道:“姑母,我方才一時氣急,口不擇言得罪了嫂嫂,我想去給她賠個不是。”

鄭氏愕然過後,並沒阻攔,反而語重心長地說:“也好,姑母畢竟老了,護不住你後半生,你以後有難處,還得仰仗你表哥,與陸氏也不能總是這樣不和,對你沒好處。”

鄭孟華看似受用地點點頭便離了鬆鶴院。

···

蘭頤院坐下沒多久,陸鳶聽聞鬆鶴院很快沒了哭聲,想來鄭氏姑侄都覺她有意看笑話,不想讓她得逞,這才消停了。

這樣也好,總算清靜了。

這時門房來人稟話,就在陸鳶去鬆鶴院這麽一小會兒,有個小廝來問她是不是病了。

“那小廝可留下姓名?”

聽門房回話後,陸鳶知是福滿樓的小廝,竟跑到褚家來問她是否病了,莫非福滿樓有事?

陸鳶戴上帷帽,立即去了福滿樓。

“東家,您怎麽來了?”

“可是有急事?”陸鳶問。

掌櫃搖頭,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差小廝去褚家打聽的緣故,解釋:“周公子找來店裏,問你幾日沒來了,可是生病了,我一想,你確實好幾日沒來了,就差人去打聽了下。”

陸鳶微微一怔,想來褚昉替她告病假,周玘必然也會聽到消息。

“無大礙。”

陸鳶要走,聽掌櫃道:“東家,周公子在樓上坐著,你不去見見麽?”

陸鳶搖頭:“轉告周公子,我沒事,叫他忙自己的事吧。”

掌櫃答應下,送陸鳶出門,一抬頭,見周玘恰巧下樓來,許是見到陸鳶,他頓住了腳步,手執一卷書覆在腰前,目光落在陸鳶身上,將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

“聽說你生病了?”雖未從陸鳶身上看出病態,周玘還是關心地問了句。

陸鳶道無礙,待他走近了,才看清他手中的書竟然是他之前送給她的生辰禮物《淩兒趣記》。

陸鳶眉心動了動,看向掌櫃,掌櫃嗬嗬一笑,縮著脖子退了幾步,忙去招待客人。

“不怪他,是我問起這本書可還在,他才拿出來與我看。”

陸鳶瞥一眼那書,“我留著也沒什麽用處,你若想看,便拿回去吧。”

周玘神色黯淡下來,將那書放回櫃台,“你無礙就好。”

“那我,就回去了。”周玘看著陸鳶說。

“周相慢走。”

周玘眼神更暗了些,卻仍是溫和地對陸鳶笑了笑,仍像一介白衣般同她作了辭禮,才轉身離開。

一出門,卻撞上了鄭孟華。

周玘隻見過鄭孟華一麵,之前經常聽陸鷺提起她,知她是個好生是非的人,與陸鳶積怨頗深,隻是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

陸鳶顯然也沒料到鄭孟華會冒出來,且她收拾的齊齊整整,雖然仍有些頹色,但已完全不像之前形容狼狽。

她調整得這麽快?又來這裏做什麽?莫非是跟著自己來的?

不等陸鳶細思量,聽鄭孟華狀似瘋癲地大笑了聲,“叫我抓到了吧!大家都來看,奸夫……”

知道她這句話出口是何後果,陸鳶想都沒想,啪一聲脆響,一巴掌揮下去打斷了她未出口的話。

鄭孟華沒想到陸鳶有膽子動手打她,還在驚愕之中,已被酒樓小廝捂著嘴拖拽了下去。

“周相快回吧,別叫刁婦衝撞了你。”

陸鳶轉身進了酒樓。

周玘原地愣了會兒,目光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沉,拇指重重按在掌心,掐出一道月牙。

毫無疑問,鄭孟華方才所為是想毀了陸鳶。

又在掌心掐出幾個月牙後,周玘目中的光定了下來,似是做下一個決定,離了福滿樓。

陸鳶命人綁了鄭孟華送回褚家,意料之中引來一場風波。

鄭氏聽聞侄女挨了一巴掌,登時惱羞成怒,對陸鳶破口大嚷:“我看你是被慣壞了,不知天高地厚,竟連華兒也敢打!”

“來人,去叫我兒即刻回來,休妻!”

“老夫人,您忘了,主君不在京中,辦差去了呀。”家奴這樣提醒。

“去信,叫他回來!”

鄭氏氣急敗壞地嚷著,陸鳶卻平靜如水,為免鄭孟華嘴裏又說出什麽汙言穢語,明知鄭氏不會相信自己,她卻還是解釋了打鄭孟華的因由。

“母親細想想……”

“別叫我母親,你等著,這次照卿要是不休你,我,這個家有你沒我!”

陸鳶遂改口:“老夫人,表姑娘當街汙蔑我與人私通,傷的不止是我的顏麵,也是國公爺的顏麵、褚家的顏麵。”

“她無中生有,隻圖自己一時口快,完全不顧後果,我難道應該任由她詆毀?”

鄭孟華尤不服氣,“我無中生有,那狀元郎不是從你酒樓出來?”

她看向鄭氏,氣勢洶洶道:“姑母,不止這一件事,去年廟會,那狀元郎悄悄跟了她一路,還英雄救美呢!”

“前年她生辰,還去狀元郎家赴宴看煙花,你敢說都是巧合嗎!”

鄭氏眼睛瞪的渾圓,氣的上下牙齒直打架,“陸氏,你果真是個不安分的!”

“老夫人,表姑娘糊塗了,你也沒理智了麽?我那酒樓人來人往,別說狀元郎了,連聖上都去過,都與我不清不楚了?”

“廟會偶遇,當時國公爺也在,就算我蠢,當著國公爺的麵就不安分,你當國公爺是瞎的麽?”

“什麽赴宴煙花,老夫人難道忘了,是你派我和弟妹一起去赴周家孫子百日宴的?”

陸鳶又道:“老夫人和表姑娘若都覺得我德行有虧,就拿出真憑實據來,不要空口白牙汙人清白。”

“再者,她今日牽扯的是當今宰相、郡馬爺,我若不及時阻下她,鬧到公堂,就不是關起門來說是非這麽簡單了。”

鄭孟華重重冷笑聲:“你不是行端坐正嗎,怕什麽上公堂?”

陸鳶不耐地嗤了聲,“大周律法,誣告他人者,查明不實,反坐其罪,到時不止你坐罪,褚家跟著丟人現眼,你這樣做,難道不是為了泄一己私憤,置褚家於不顧?”

“巧舌如簧!”

鄭氏怎會相信侄女會做出損害褚家顏麵的事,隻覺得陸鳶伶牙俐齒、倒打一耙、死不認賬,指著她嚷道:“你這個惡婦要不得!必須休了!”

陸鳶自認該解釋的都做了解釋,鄭氏護短,半句聽不進去,也不意外。

她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母親若執意休掉我這個兒媳,我無異議,但也不會任人汙蔑。”

陸鳶說完就走了,鄭氏氣得直捶案,“給我兒去信!給我兒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