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像夫妻 ◇
◎像公事公辦的上下級◎
就寢時, 褚昉不喜丫鬟在旁伺候,陸鳶知他這個習慣,也早早屏退了青棠, 親自為褚昉寬衣。
她將他褪下來的朱色長袍捋順了搭在手臂上, 正要轉身掛去衣架上,腰間橫來一隻手臂,隨之,長袍自她臂彎抽·了出去,向前一揚, 穩穩妥妥地搭在了衣架上。
腰間的長臂扣得更緊了, 縱使她腰枝纖細,還是生出些壓迫的勒感。
因著身高的差異,褚昉去就陸鳶肩膀會很吃力,遂微微低頭,下巴支在陸鳶腦頂, 力道適當, 不輕不重,親近而不壓迫。
但陸鳶莫名覺得別扭,她不自在地偏頭掙了下,想快些結束這異樣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親近。
“夫君,很晚了, 歇吧。”
比之今夜溫和的接近,她還是更習慣以往的直入主題。
他們是夫妻,那就隻做夫妻該做的事, 僅此而已罷了, 無須太多贅餘的動作。
她這句話說罷, 橫在腰間的手臂沒有鬆開, 腦頂的下巴也沒有移走,隻是身後隔著薄薄的羅裙好像有了些變化。
而後聽一聲輕笑落下,“急了?”
沉沉的,像一滴水落入靜夜寒潭,清澈地叮咚一聲,**起一圈圈波紋。
陸鳶沒有接話,去撥他手臂。
褚昉索性握住她手一道按在了腰間,說:“這衣裳好看,以後,可以常穿。”
不管她今日有心還是無意,她在新婚夜這樣裝扮,他就當是女為悅己者容了。
陸鳶沒有接話,她和妹妹前後腳出嫁,她婚期在臘月,妹妹婚期在正月,出嫁需準備的衣物首飾都是妹妹一手操辦,她沒有過問。
方才要換寢衣,通看下來,都是這般極襯身段的款樣,想來妹妹正當妙齡,閨房之內穿衣難免張揚些,給她裁製的寢衣也頗為放肆,她穿在身上的這套已經算是中規中矩了。
沒想到褚昉會喜歡,還要她以後常穿。
陸鳶察覺身後堅實的軀體在升溫,像一堵越燒越旺的火牆,可他還是站著不動,沒有歇下的意思。
明明他已經……
陸鳶沒再開口說歇,免得褚昉又覺得她在著急。
她站得筆直,甚至有些僵硬,完全不似醉酒那日窩在褚昉懷裏的柔軟模樣,褚昉自然也有所察覺,輕聲說:“放鬆些。”
說著,轉過她身來,她已洗去鉛華,幹淨的麵龐在燈火下去了幾分冷清,增了些許溫柔可親。
褚昉抬著她下巴,傾身低頭過去。
陸鳶愕然瞪大了眼睛,實想不通他今日為何遲遲不肯入帳、卻執著於這件事。
她下意識掙開他手掌的鉗製,及時躲開了他。
褚昉沒料想她會臨陣脫逃,抬她下巴的手本來也沒用多少力道,被她輕輕鬆鬆就掙開了去,陸鳶甚至想逃,隻是腰還被他鎖著,沒有得逞。
褚昉低頭看她,陸鳶也低著頭,隻留給他一個烏漆漆的腦頂。
“夫君,我真的困了。”
為免他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陸鳶主動抱住了他,手下也在摸索著什麽。
褚昉察覺中衣有些鬆開來。
今日的陸鳶很不一樣,比之前的三年都主動熱烈。
卻也有些羞澀。
陸鳶怕他不肯罷休,心下正忐忑,忽身子一輕,不過眨眼間已被抱進了帳內。
新婚夜的花燭一夜不熄,燈花難免爆得頻繁了些,像被擱置冷待長達數月之後,一朝有了用武之地,自是要酣暢淋漓,盡情盡興。
燈花的爆聲中,偶聞低語,時而嬌,時而濁,時而重,時而沉,斷斷續續,大多聽不真切。
但寂寂清夜約是個愛聽牆角的,越發安靜了。
“你在娘家幾個月,也沒見胖些。”是男人略有些沉啞的聲音。
“自在些,無須逞強。”他輕聲說,不喜她牙關緊閉的樣子。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暗暗較勁兒。
···
第二日是新婦敬茶,陸鳶起的很早,卻還是沒有早過褚昉,她還未梳洗,他已經演武回來,坐在桌案旁看書,沉靜且耐心,並沒有催促她的意思。
陸鳶很快梳洗妥當,二人一同往鬆鶴院去。
不似往日褚昉大步在前、陸鳶隨行在後的若即若離,今日二人幾乎並肩而行,褚昉便是步子大些,也不會超出陸鳶半步的距離。
甚至,陸鳶明明有意放慢腳步,欲落在後麵一些,褚昉便會不動聲色慢下來,並無撇開她的意思。
試了幾次後,陸鳶偏頭看看褚昉,什麽也沒說,沒再試圖落於其後。
二人就這般在一眾丫鬟婆子、家中長幼或疑慮、或好奇、或歆羨的目光中進了鬆鶴院。
鄭氏和褚家諸位長輩俱已坐在廳堂等候。
陸鳶是不懼這情形的,第一次嫁進來時,鄭氏打碎了三盞茶,讓她跪著聽了半個時辰的家訓才喝下她再次奉上的茶,今次,還能過分到哪裏去?
察覺她臉色微變,憶起舊事,褚昉心中也沉了沉,當年新婦敬茶,他沒有同來,後來聽說了她被母親刁難的事,說到底,還是怪他,他若是同來,母親或許會顧忌些。
他當時沒有做到像嶽丈說的那般憐她無辜。
褚昉握住她手腕,捏了捏。
雖然他很快就放開了,但堂上所有目光本就集中在他二人身上,這番小動作自然也落進了眾人眼裏,眾人麵帶喜色,互相對視了眼,心照不宣。
鄭氏這次雖未摔陸鳶的茶,卻也未接,堅持要她聽完家訓再喝。
褚昉正欲開口說些什麽,聽一位伯娘笑著說:“弟妹,這三媳婦可是聽過一回家訓了,且她向來恭謹,持家有方,不若怎能叫三郎重金再聘迎回呢?我瞧著,沒必要聽什麽家訓了,實在不行,叫小兩口閨房裏去說不就成了?”
陸鳶在這府裏是新婦,也是故人,經這莫名其妙一放一迎,去而複返,加上之前褚昉早就鋪好的路,誰是真正的當家主母不言而喻。
褚家上下看得明白,家乃小國,鄭氏就是太上皇,看似高高在上,實則早被架空了實權,她的權力和尊榮皆來自褚昉這個兒子,如今陸鳶進門,這實權自是要落到她手裏。
該幫誰,他們心裏清清楚楚。
餘下幾個長輩也都附和著,言新婦恭謹淑德,無須聽什麽家訓。
褚昉也適時叫了句“母親”。
眾人都勸,連兒子都露出央求之色,鄭氏若再堅持,倒顯得她不通人情、有意刁難作惡,雖沉著臉,還是喝了陸鳶敬的茶。
起身時,褚昉下意識伸手扶了陸鳶下。
敬過茶,寒暄少頃,褚昉借口有事要與夫人說,並沒留她在此陪諸位長輩,二人一道回了蘭頤院。
褚昉將之前梳理好的總賬、分賬、鑰匙皆交給了陸鳶,說道:“今後,後宅之事,你來裁決,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便由母親做主吧,她若與你為難,我來處理。”
之前他交過一次身家,是他自己的小家,今次,連同褚家這總賬也交付了出來。
他的心思很明白,要她做實打實的褚家婦。
當家主母的尊榮會給她,責任也會給她。
“國公爺放心,隻要我坐在這個位置,便不會辜負國公爺的信任。”
這話聽來甚是可心,但總覺得怪怪的,像每次他交待賀震辦事時,賀震給他立下的軍令狀。
像公事公辦的上下級,不像夫妻。
褚昉微微歎口氣,一時也不知如何改變她這樣的態度。
望見茶案上的茶器,本想邀她圍爐點茶,才生出此念,不由想到了周玘。
他隻見過一次,都會忍不住想到她二人在一起是何等和諧,陸鳶又怎會輕易忘記?
按下點茶之念,他坐去書案旁看書,陸鳶則拿了賬本坐去桌案旁。
其實書案足夠兩人使用,褚昉還特意空出一半書架,就是給陸鳶放她東西的,但陸鳶習慣和褚昉保持著一定距離,遂未往他跟前湊。
陸鳶正低頭看,忽然眼前伸來一隻大手,拿過賬本,緊接著她腳下一空,像隻小貓崽兒被人單臂橫在腰間拎起。
行至書案旁,褚昉把人按在身旁的杌子上,賬本鋪開在她麵前,還是她剛才看的那頁,說:“坐這兒看。”
說罷,坐回自己位子,若無其事看自己的書。
夫妻二人並排而坐,褚昉坐的筆直,端正嚴肅,目光似全部落在手中書卷上,心無旁騖。
陸鳶偏頭看著他,因猝不及防他方才的舉止,微微張開了嘴巴。
她的愕然尚未散去,褚昉忽轉頭,對上了她的目光,掃一眼賬本,問:“不想看了?那就歇歇,我也有些話要問你。”
陸鳶收回目光,隨意點點頭。
“你,還是不願吃藥調養麽?”
陸鳶微微一怔。
其實歸家這幾個月,她有吃藥調養身體,但後來去汝州忙生意,回京又遇上周玘另娶的事,便又停了藥,她現在也不知自己身體到底如何。
褚昉已經二十有六,子嗣上確實不宜再等。
她此次嫁進來,除青棠外還特意帶了一個相貌姣好的丫鬟,存了替褚昉綿延子嗣的心思。
隻是他們剛成親,現下還不宜提這事,過幾日再說吧。
“吃過一些,後來生意忙,沒接著吃。”陸鳶如實說。
褚昉心中動了動,果然,和離之後,她有調養身體的打算,是因為要嫁周玘,所以想提前把身體調好麽?
後來沒接著吃,果真是生意忙,還是周玘另娶,她心灰意冷了?
一念至此,褚昉的目光忽然沉下來,像一陣寒風不知從何處鑽進了屋子,讓人不由打了個冷戰。
“你以後好好調養。”
褚昉沉聲說了句,吩咐人請林大夫來,起身離開,走到房門口,才掀開厚實的門簾子,一陣凜冽的風撲麵刺來。
他頓住腳步,就這樣吹了會兒風,待無名之火冷卻了些,才放下門簾,坐回書案旁,對陸鳶說:“我們要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