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良緣另許 ◇

◎恭喜褚昉再覓佳人,良緣另許◎

三日後, 褚昉如約收到陸鳶的答複,正式定下二人之間的交易。

陸鳶這三日的行蹤褚昉是知道的,周家防她如防猛獸, 她根本沒機會見到周玘, 隻是昨夜在周家院牆外用骨哨吹了幾首曲子,然後就像一隻覓食成功的小麻雀,隨意甩玩著係繩的哨子,蹦蹦跳跳離開了。

莫非那就是遞消息成功了?

她和周玘之間卿卿我我的小動作還真是不少!

不過,他是不信, 這般嚴肅的事僅憑一個哨子就能說清楚了?

且在那晚之後, 周家並無甚動靜,婚典諸事照常準備,周家還新添了一個孫子,錦上添花,宮裏亦來人道賀, 全然沒有抗旨悔婚的跡象。

褚昉一時捉摸不透, 陸鳶一向做事穩妥,特意跟他討了三日考慮時間,事情竟沒辦成?還是周玘打算成婚當日悔婚?

那可是太冒險了。

陸鳶雖也在疑惑這事,但知此事阻力很大,元諾需些時間來辦, 遂未再去催促,且汝州新運來一批瓷器須她處置,她亦不可能時時關注周家動靜。

眼見婚期將至, 周家仍沒有任何動靜, 陸鳶難免急了。

她也不希望周玘當眾悔婚, 那樣的話實在難辦, 褚昉幫忙都不一定救得了周家。

她拿了骨哨再尋去周家時,見不知何時周家外圍多出一隊巡邏的府兵,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所遁形。

陸鳶以為是婚期臨近,周家特意加重了防衛,卻聽妹妹說了另一樁事。

陸鷺這段時間因為生意的事經常往宮裏跑,和宮裏的妃嬪漸漸熟識,眼下即將交差,她想給宮裏的貴人們帶些謝禮,但又不知送什麽好,遂問到了陸鳶這裏。

陸鳶本就有意向宮裏輸送一批新燒製的汝瓷,向妹妹提了此議,合計罷送禮一事,陸鳶狀似隨口問了周家防衛的事。

雖是在自家閨房內,沒有別的人,但陸鷺還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姐姐,我前些天進宮,聽梅妃娘娘和崔太妃說起周家來著,聽說周家遭了賊,周夫人都受傷了,崔太妃還親自去探視,怕再出差錯,調了一隊禁軍宿衛呢。”

“禁軍?”陸鳶愕然出口,看裝扮也就是普通府兵,原來竟是禁軍?

陸鷺點頭:“我也聽子雲說了,是他親自抽調的,聖上還給他下了死命令,周家若再遭賊,有人傷亡,要治他的罪呢。”

又說:“真奇怪,誰不知道周家聖寵無二,又是天子腳下,竟有賊敢闖,還傷了周夫人,真是不可思議。”

陸鳶沒有接話,隻是心裏空空的,沒有一點兒著落。

陸鷺猜的不錯,恐怕周夫人受傷不是遭賊,大概與元諾想要悔婚有些關係。

她那日去周家,吹的曲子是她和元諾都熟悉的《相守》,元諾回應了她,他從來不會騙她,既回應了,必定是要悔婚的。

她本以為隻要元諾堅持,周夫人一定會妥協,沒想到竟弄出受傷的事來。

可馬上就到婚期了,元諾還能想到兩全的辦法麽?

這禁軍,怕就是防她的,防她再去蠱惑元諾?

“姐姐,你別傷心了。”

陸鷺哪裏知道陸鳶在周玘悔婚這件事上下了怎樣的賭注,見她呆怔不語,隻當她是傷心,抱著人安慰道。

“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陸鷺猶豫道。

陸鳶強顏笑了下,“跟我有什麽不能說的?”

“我見過那個穎安郡主,宮裏人都很寵她,聽說聖上覺得與她同病相憐,待她比親妹妹還親,她封號雖為郡主,但其實比很多公主都尊貴。”

陸鳶愣怔少頃,心不在焉哦了聲,連一向耿直無所畏懼的妹妹都在勸她不要對元諾抱希望了,搶不過的。

她當時怎麽就覺得有希望呢?怎麽就覺得元諾一定能悔婚?

是褚昉給了她希望麽?

為什麽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元諾悔婚的希望,為什麽會是褚昉給她的?

陸鳶腦子一片混沌,分不清是失望還是無助,抑或憤怒。

“姐姐,你明天跟我一起進宮吧,說不定會有貴人喜歡你的瓷器,要問你些其他問題呢?”

能排解姐姐憂心的大約隻有生意的事了。

陸鳶心頭忽閃過穎安郡主的名字,應了妹妹所請。

第二日入宮後,陸鳶姊妹先去了崔太妃處,崔太妃看過陸鳶帶來的汝瓷,讚不絕口,又對她早有耳聞,不覺就拉著她話起家常來,陸鷺則去了梅妃處。

說來也巧,褚昉母親鄭氏和另一位命婦恰也在今日入宮慶賀崔太妃嫁女,殿上見到陸鳶,不由得一愣,陸鳶卻大方同她行禮,並沒覺得尷尬。

鄭氏誇過穎安郡主,又將準新婿周玘誇獎了一番,說著說著就扯到了自家兒子身上。

“算來照卿比周侍郎還要長上幾歲,至今無子,我這當娘的,實在替他愁啊。”

鄭氏悵然歎了一息,餘光瞥眼陸鳶反應,見她容色無甚起伏,心下才定了些。

崔太妃忙安慰鄭氏,另一位命婦接話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老姐姐,我是懂你的,我那女兒早過及笄,相來相去,死活不願嫁,我也正愁著呢,後來我才知,她竟早早有了屬意之人,這才不願嫁。”

這位命婦姓高,夫家是征羌侯竇家,自褚昉和離後,與鄭氏來往愈加頻繁了些。

一聽這話,崔太妃來了興致,問竇家女屬意何人,鄭氏也假作不知,附和著問。

高氏訕訕一笑,看向鄭氏說:“老姐姐,你竟還沒看出來麽?”

她這樣一說,崔太妃立時就明白過來,原來竇家女屬意之人是褚昉?

崔太妃不由去看陸鳶神色,見她仍是禮貌笑著喝茶,沒有半點失落,倒像一個看熱鬧的局外人。

鄭氏故作後知後覺、恍然大悟狀,喜道:“怎不早說?你家那閨女我喜歡的很,長得水靈,知書達禮,原還怕她嫌棄照卿成過親,我才多番忍著沒敢提,早知如此,咱倆這親家不早成了麽?”

鄭氏和高氏這便互相誇起來,鄭氏誇高家女良配,高氏誇褚昉賢婿,崔太妃和陸鳶則都帶著樂見其成的笑容,看著熱熱鬧鬧的二人。

兩人說得興起,當即便要定下親事,還請崔太妃做個見證人。畢竟是喜事,一個是年輕有為的國公爺,一個是知書達禮的侯門女,且兩家長輩開了口,崔太妃自不能辭,當即便答允做這月老,賞賜一對玉如意作為兩家信物。

鄭氏滿麵喜色接下玉如意,謝過崔太妃,又看一眼陸鳶,帶出盡釋前嫌的慈藹笑容,似有些真心地祝福說:“你是個好孩子,一定能再找個門當戶對的好郎君,倒不必著急。”

聽來到底有些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陸鳶的笑容卻是發自肺腑,真心誠意道句恭喜。

恭喜褚昉再覓佳人,良緣另許。

···

陸鷺不止給幾位妃嬪帶了謝禮,也給聖上帶了一套造型雅致的茶器,因聖上經常來梅妃處,遂托梅妃轉送。

梅妃卻道:“聖上今日得空,在紫宸殿歇息呢,你一片心意,還是親自送去的好。”

陸鷺見聖上的次數也不少了,但每次都不敢直視天威,聽說要她自己去聖上寢殿送東西,忙推說身子不適,想早點出宮。

梅妃關心道:“身子不適?你稍等,本宮傳禦醫來。”

陸鷺忙阻下,連說不必,“就是女兒家尋常毛病,不用看大夫的。”

梅妃自然看出她的慌張,笑著說:“聖上又不是老虎,你何故如此畏他?”

陸鷺唇角抿了抿,訕笑不語。聖上每次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且一次比一次奇怪,好像有什麽情緒在加重,以至於她雖總是低著頭也能察覺那鷹隼般的目光。

梅妃見她這模樣,又是善解人意的笑了笑,讓步道:“這樣吧,我與你同去,瞧你個小姑娘膽小的。”

梅妃如今二十又三,長陸鷺七歲,伺候聖上已經八年了,見過不少攀龍附鳳之人,憑她膽子再小,一旦有機會飛上高枝,都會拚盡渾身力氣搏上一搏,倒是少見陸鷺這種放著大好機會不用、臨陣退縮的人。

有梅妃這話,陸鷺才勉強點點頭,隨她去了紫宸殿。

陸鷺入殿時,聖上正獨自對弈,見她來,放下手中棋子,問:“有事?”

陸鷺一向與梅妃接觸多,他隻有去梅妃處時才會撞見她,不想她今日主動找來紫宸殿。

不等陸鷺開口,梅妃替她說了來意:“陸姑娘感念陛下厚恩,特意送了一套別致的茶器來,通透如玉,瞧著比貢瓷都還好上些呢。”

說著話,示意陸鷺奉上茶器。

聖上坐在棋案旁,案上還擺著棋子,陸鷺隻能捧著打開來的檀木箱子,屈膝跪下去,不等她雙膝著地,聖上已一手托過箱子,一手扶著她手臂站了起來,說句:“無須多禮。”

陸鷺謝恩,忙從他掌心掙開了手臂。

她動作急切,甚至帶了些被冒犯的嫌厭,聖上一愣,目光定在她低下去的眉目之間,停駐須臾,不動聲色坐去茶案旁,取出茶器端量片刻,讚了句甚好。

又望向陸鷺問:“可會點茶?”

陸鷺想搖頭說不會,但又不敢說謊,遂老老實實點了頭。

見她雖點頭卻仍是站著不動,梅妃提醒道:“陸姑娘,陛下想試試你這套茶器呢。”

陸鷺看看梅妃,又看聖上已坐在茶案旁,等她點茶的意思,隻好走近了去,跪坐在聖上對麵,頭也不抬地將茶器一一取出,挨個洗了遍。

點茶才至半當中,梅妃借口有事離了紫宸殿,陸鷺雖不願留下但茶沒點完,走不得,遂越發垂低了頭,好像偌大一個殿內隻她一人,旁邊沒有坐著天子。

她想當看不見,但還是能察覺男人的氣息自正前方不斷撲送過來,天然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威懾力。

不知為何,陸鷺手有些微微的抖,尤其當她拿東西時,更為明顯。

“朕就這麽可怕?”

溫和不失威嚴的話語自頭頂落下,陸鷺仍是未抬眼,急忙搖頭:“陛下愛民如子,可親的很。”

“抬頭。”聖上命道。

陸鷺怔了片刻,聽話地抬起頭,看了眼聖上,忙又垂下眼皮。

“看著朕。”

陸鷺無意識咬了下唇瓣,緩緩抬眼,還未與聖上對上目光,忽捂著肚子軟塌了下去,立即帶出痛色來,“陛下,民女忽然肚子疼,想,想去……”

後麵的話好似難以啟齒。

聖上看著她捂著肚子呼痛,隻覺她稚氣又好笑,揚手招過宮人帶她去恭房。

陸鷺離了紫宸殿,怎還會再回去,對宮女好一番哄求,言自己來了月事,想是弄髒了衣物,怕再待下去一不小心汙了聖上的眼,求她去跟聖上稟一聲。

她說得在情在理,宮女遂未抓她再回殿內,通稟聖上得了允準後便放她走了。

梅妃聽聞此事,既好奇真有不想攀龍附鳳的女子,又疑惑聖上的態度,來到紫宸殿時見聖上正繼續陸鷺點了一半的茶。

“陛下,臣妾來。”梅妃接過茶器,聖上沒有推阻,起身坐去棋案旁。

“陛下,陸姑娘年紀小,可能不太懂怎麽伺候人,以後慢慢教就好了。”

梅妃試探著說。

聖上麵色無波,淡淡說:“你以後不必費心了,她無意入宮來,朕,也不欲做強奪之人。”

陸鷺若有意入宮,她的婚約他自會處理妥當,可她既無意,他堂堂天子,又何須恃強淩弱勉強一個女子?

因著陸鷺托病,陸鳶亦未再多留,辭了崔太妃出宮,才出殿門撞上了穎安郡主。

陸鳶姐妹行禮,穎安郡主對陸鷺不陌生,卻是頭回見陸鳶,隻覺她容色清絕,不由多看了一眼,問起二人關係,聽聞是陸鷺長姐,很是親近地從食盒裏拿出兩塊點心遞給姐妹二人,笑說:“我親手做的,你們嚐嚐,要是喜歡,以後可以常到周家坐坐,我做給你們吃。”

穎安郡主隻知周夫人和陸家姐妹親如母女,想著自己將要嫁進周家,也當他們做自己人,遂熱絡了些。

陸鳶看她片刻,接了點心道過恩謝。

穎安郡主的笑容乖巧且純粹,沒有一絲雜質,任誰看了都會生出憐愛惻隱之心,舍不得去傷害。

或許如周夫人所言,穎安郡主才是更適合的人?

當晚,陸鳶約見了褚昉,也不知他是否已經知道,他母親給他定了一樁親事。

不是她言而無信,隻是形勢所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