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交出身家 ◇

◎利誘,也得有個度◎

因著周玘病愈的緣故, 陸鳶心情大好,回京途中也有了心思賞春,褚昉難得見她如此有興致, 雖知她何故歡喜, 卻不想深究,依著她走走停停,緩緩歸程。

回到京中已是三月末,褚家來人傳話,老夫人要褚昉回去, 有事相商。

算來褚昉在嶽丈家中前前後後已有大半月之久。

陸敏之深覺不妥, 囑咐陸鳶快些收拾,同褚昉回去。

褚昉卻不著急,又容陸鳶在娘家多住兩日才與她一道回了褚家。

“你還知道哪兒是你的家?”

褚昉讓陸鳶先回蘭頤院歇息,孤身來鬆鶴院給母親請安,才進門, 就被母親這樣責問了句。

褚昉默了一刻, 問起另一樁事:“兒子前日信中所言,母親慮的如何?”

鄭孟華已經搬出去另住,掌家權已全部收歸母親手中,依陸鳶的身份自然有資格全權接掌中饋大權,他也可以給她這個權力, 但母親若不肯放手,陸鳶以後必定難做,與其讓她疲於應對, 不如分家。

從此以後他的俸祿、田產一應所得交由陸鳶掌管, 而母親仍是褚家的當家人。

母親做大宗婦, 陸鳶做小宗婦, 互不幹涉便罷。

“虧你想得出來!我還在呢,你就想分家,你這是翅膀硬了,要單飛了?你忘了褚家的祖訓?”

鄭氏怎會同意他此請。

自前朝至今,褚家一直都是同居共財,聚對分給,守望相助,祖宗的規矩怎能說破就破?

再者說來,褚昉是家中的頂梁柱,他的俸祿、田產、封邑所得占褚家財產之大半,他果真分家析產,豈不是掏空了半個褚家,那她這個大宗婦還有何意義?

褚昉不指望母親能輕易鬆口,繼續說道:“兒子心意已決,已命賬房析出兒子去年俸祿所得,單獨造冊存庫,交由夫人掌鑰,以後兒子所得,都會交給她,一應花銷自然也由她籌謀。”

鄭氏氣得差點跳起來,整個身子顫抖不已,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褚昉適時握住母親手臂,扶她坐回去,安慰:“母親別急,兒子怎會棄褚家不顧,城郊的幾處田莊,兒子隻取三處,封邑所得,兒子也隻取三分之一,餘下的仍入總賬,由母親支配。”

鄭氏這才麵色稍緩,也沒那麽生氣了。褚昉若將全部家產分出去,她這個大宗婦就被架空了,沒有半點威信可言,若人人都來提分家,她拿什麽壓製別人?

兒子將大宗田產和封邑所得留給她,總歸還給她留著體麵。

“照卿,一定要分家嗎?母親知道你想跟陸氏好好過日子,母親答應你,以後好好待她,你想想,大家都住在同一屋簷下,卻分家析產,傳出去多難聽?”

褚昉對此事早已深思熟慮,母親看在他的麵子上對待陸鳶或許會有所改觀,但天長日久,大概仍免不了冷言冷語,且看陸鳶的態度,一時半會兒不會願意給他生孩子,單這件事,就要被母親翻來覆去說道一番。

再者弟妹有意爭奪掌家之權,以前是針對鄭孟華,以後必要將矛頭指向陸鳶,雖成不了大氣候,但煩碎磨人,實在令人厭煩。

他不可能日日陷於後宅,去分辨這些是非齟齬,所能做的就是盡量給她一份清淨,讓她放更多心思在有益之事上。

“母親慮的是,我已命人收拾了城東的宅子……”

“你要搬出去?”鄭氏打斷褚昉的話,音量又高了幾分:“你為了那陸氏,連母親都不要了是不是?”

褚昉不語,待母親稍稍冷靜才接著說:“母親也知道,她的病不好調養。”

鄭氏一時語塞,目光閃爍了幾下。她並不知陸鳶沒有喝藥,自認在那件事上確實理虧。

“她不計較前事,不代表她心中無刺,兒子也不是一定要搬出去,隻是想,帶她偶爾去那裏小住,叫她寬心一些。”

褚昉想了想,又說:“子嗣一事上,終究是我們對不住她,在她調養好之前,母親還是別提這些。”

鄭氏雖不甘願,但心知理虧,草草點頭算是應下了。

忽想到一事,又問:“聽說你派人去莊子上提審孫嬤嬤,致她猝死?”

褚昉頷首。

鄭氏道:“那事不早就過去了嗎?你何故又翻出來?真要將華兒趕盡殺絕嗎,那你當初何苦帶她回來,讓她死在南邊不是清淨嗎!”

鄭氏隻當褚昉要給陸鳶公道故意舊事重提,越說越激動,憋紅了眼眶,又抹起眼淚來。

褚昉好聲勸道:“母親別急,我提審孫嬤嬤,隻是要她一個罪狀而已,不會再去為難表妹,隻要她以後安分守己,不再做錯事,我不會動她。”

“罪狀?你要什麽罪狀?”鄭氏一驚,“難道你還想借此拿捏華兒?”

孫嬤嬤一死,鄭孟華下藥的事本來死無對證,不必再怕陸鳶一朝反悔舊事重提,可現下竟留了罪狀,這事便永遠是個把柄了。

褚昉這番說辭為的就是讓母親誤會有證據留存,遂沒有否認,隻說:“母親待表妹如親生,兒子體諒母親這份情義,但凡事不過三,也請母親,體諒兒子。”

鄭氏極少從褚昉口中聽到“體諒”這種話,確切說,兒子以前從不會過問後宅事,凡事憑她做主,可現下,他要為陸氏爭取一些東西,難免就要違逆她的意思,難免兩相為難。

到底是親生的兒子,鄭氏怨歸怨,沒再多加責問,擺手叫他走。

褚昉又說:“夫人她本是要來給母親請安的,但身子不適,兒子讓她先回去歇息了,明早,兒子和她一起過來。”

鄭氏如何不知這是褚昉的托辭?恐怕不是陸氏身子不適,是兒子怕陸氏來了受她責難,特意先來交涉一番,為陸氏以後的日子鋪路罷了。

“不用了,叫她好好調養吧,以後逢年過節來一趟就罷了,不必日日來。”

褚昉略一沉吟,應道:“如此也好,兒子代她謝過母親。”

鄭氏雖是大方允了,聽兒子接話這樣快,終究氣不順,懨懨地屏退了他。

褚昉回到蘭頤院時,陸鳶正坐在窗子前,呆呆愣愣的,全然不似在陸家時有生氣。

頓了頓,褚昉抬步進門。

“姑爺來了,稍等,奴婢給您沏茶。”

聽聞青棠說話,陸鳶轉過頭來,吩咐青棠做別的事,親自到茶案旁給褚昉煮茶。

茶案旁還放著褚昉從疏勒帶回來的骨匕,一共三十六把,裝在貼金紅木漆匣裏,很是顯眼,可陸鳶半點沒有看過去。

這房裏的一切,對她而言都索然無趣,勾不起一絲探究的興致。

褚昉在桌案旁坐下,對陸鳶說:“別忙了,我有事要跟你說。”

“就來。”陸鳶仍是煮了茶。

褚昉命人遞上賬冊、鑰匙和一個小匣子,待陸鳶坐過來,便把東西推給她,說了分家的打算。

“這裏目前隻有我去年的俸祿、田產所得,不是很多,但應該足夠我們自立門戶的花銷。”

“以後我的俸銀、祿米會全部交你,至於田產和封邑,我留了大半給母親,褚家要養活的人口多,我,不能不管他們。”

“但以後我得的賞賜,也會交給你。”賞賜多為奇貨珍寶,價值不菲,有時候能抵得上兩年俸銀。

說罷這些,褚昉又拿出一張田契和宅契推給陸鳶,“以前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讓你吃虧了,行商不易,這處田莊和宅子權當補償罷。”

陸鳶望過去,見兩張書契上都已寫上了她的名字,轉讓日期就在前日。

原來從書院回京後的這兩日,他在忙這些事?

褚昉並沒留意陸鳶的神色,兀自沉思片刻,接著說:“母親那裏也說通了,你不必晨昏定省,逢年過節,我陪你去一趟便罷。”

想了想,又說:“那宅子原是聖上早年賞賜的,在城東,臨近金市,住過去方便一些。”

城東宅子雖然離皇城遠,他上值有些不便,但臨近金市,陸鳶做生意會便利些。

“住過去的事情,我也跟母親說通了,你不必拘謹。”

說完這些,褚昉端坐良久,似在忖度著可有漏掉什麽,又或者哪裏不周到。

他見識過陸家的氛圍,也知自己無法給到那般寬鬆不拘的地步,盡力而為,暫時隻能做到這般了。

思想許久後,褚昉看向陸鳶,“你若覺哪裏不妥,盡可說與我,或者,還有別的想法,也可提出來。”

哪裏不妥?

處處不妥!

褚昉這是把身家交了出來。

明明他說話的語氣很溫和,明明他給出了太多讓步,陸鳶卻覺壓迫驟增。

以前婆母也會讓她管家,但多數是掌管具體的事務,不會告訴她褚家有多少餘財、多少田產,更不會讓她掌管鑰匙賬冊。

她很認可這樣恰到好處的分寸感,可以分得清邊界,她是她,褚家是褚家,有聯係也有邊界。

可現下褚昉所為,幾乎是脫離了褚家,將他身家性命給到了她手裏,他打破了夫妻之間的界線,想將他二人熔融在一起。

這怎麽可以?

陸鳶隻覺這賬冊和鑰匙如有千斤重,她擔不起。

她不想對他的身家性命負責,也不想打破二人之間的界線。

總之,他不能這樣做!

“以後,在這小家裏,你說了算。”

陸鳶待要開口拒絕,聽褚昉鄭而重之地說了這句。

陸鳶抬眼望過去,見褚昉也認真看著她,神色端嚴卻不失溫和。

哪裏怪怪的?

她知道他在軟硬兼施,可有些事情未免過分了,就算是利誘,也得有個度吧?

搭上身家性命來蠱惑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