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去趟陸家 ◇

◎不是她的過錯◎

鬆鶴院內, 褚昉剛陪母親用過早飯,欲要離去,聽母親說道:“你今日可要進宮?”

褚昉回說:“不必, 聖上念兒子辛勞, 準了七日休沐。”

鄭氏笑嗬嗬問:“那你是要去哪兒?”

褚昉平靜道:“去趟陸家。”

鄭氏神色一僵,旁側的鄭孟華也愣怔片刻。

褚昉從未主動去過陸家,便是逢年過節也不曾,這次緣何要去陸家?

鄭氏想了想,笑說:“陸家大人獻計有功, 想必升遷了, 你去道賀也是應該。”

褚昉點頭說道:“嶽丈升任戶部侍郎,我昨日已賀過,今日是去接夫人回家。”

鄭氏越發奇怪了,兒子從不曾主動提起陸父,更莫說稱一句“嶽丈”了, 緣何今次改口這般順暢?

“照卿, 我也正要與你說陸氏養病的事。”鄭氏喚兒子坐在近旁,慈藹道:“她喝了這麽久的藥不見效,大約是心不順,不妨就讓她在娘家住上一陣。”

“而且,她與華兒不對付, 你也是知道的,兩個人不在一處,也少生是非。”

褚昉默了會兒, 點頭道:“母親慮的是, 之前是我考慮不周, 隻想著要給表妹庇護, 沒有顧及其他,讓她在府裏受委屈了。”

鄭孟華心中一暖,溫聲說:“表哥別這樣說,我不覺得委屈。”

說罷,輕輕撫了撫腕上傷口。

褚昉卻在此時接著說:“我已命長銳置買一處新宅,寫上表妹的名字,到時候表妹可帶著果兒他們住過去,如此,兩廂舒心,表妹也不必再受委屈。”

鄭氏姑侄皆目瞪口呆,一時忘了反應。

半晌,鄭氏才厲聲問:“你這是何意思?”

自褚昉一再推脫平妻之事,鄭氏心中便不安定,之前她還可以顧慮朝局為由安慰自己,但今日褚昉所為,鄭氏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很明顯,她的兒子不想娶侄女兒做平妻,之前一切不過都是緩兵之計。

褚昉道:“母親息怒,兒子昨夜想了許久,覺得表妹還是另住自在些。我們雖當表妹作自家人,但她心裏大約始終難逃寄人籬下之感,與其讓她惶惶度日,不如自立門戶,如此,她住的舒心,對果兒和五郎也好。”

“你!”鄭氏氣悶,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華兒,你先回去,我同你表哥說幾句。”鄭氏吩咐道。

鄭孟華眼睛早紅了,哀怨地看褚昉一眼,離了鬆鶴院。

“照卿,說說吧,為何這樣做?你現在趕孟華走,讓她如何受得住?你就算不想娶她做平妻,有必要做的這樣決絕嗎?她到底是你親表妹!”鄭氏情緒激動地質問。

褚昉也說了另一層顧慮:“母親可曾想過,孟華在褚家住的不舒心,尋·死·覓·活,落在外人耳朵裏會是什麽模樣?落在五郎和果兒眼裏,又會是什麽模樣?”

鄭氏一時愣忪。

“外人會說褚家苛待孟華孤兒寡母,而五郎和果兒,也會這般以為,這對他們成長並不好,也不是我帶他們回來的初衷。”

鄭氏眼神忽地空了一下,像跌進了一個從不曾意識到卻充滿危險的深坑。

可她仔細想想,兒子所言不是沒有道理。

果兒和五郎到底姓李。雖說他們生父是因罪被誅,終究是褚昉動的手,鄭孟華在褚家又總是三天兩頭抹眼淚,叫稚子看來可不就是受了欺負嗎?

那一雙稚子若因此恨上了褚昉,恨上了褚家,後果不堪設想。

她以前隻顧著心疼侄女,竟把這層人性之惡忽視掉了。

褚昉看母親神色,知她已然想通,說道:“母親好好勸勸孟華吧,就算讓她另住,也不會虧待她的,我會讓書韻跟去伺候,另會再給她幾個使喚婢子,她若願意再嫁,且有合適的,母親自可替她張羅。”

鄭氏懨懨擺手,“書韻一直伺候你的,不用給孟華,我挑幾個得用的便罷。”

褚昉斷然不會再留一個被人收買的婢子,說:“書韻跟著我最久,跟孟華也有些情分,讓她去,我放心。”

鄭氏隻當兒子誠心誠意想把最得意的大丫鬟給侄女兒,沒再推拒,平複心緒之後,語重心長地問:“你是不是從沒想過休了陸氏?”

褚昉沉默須臾,說道:“褚家無故不休妻,陸氏無過。”

鄭氏冷笑了聲,“可她三年無子。”

褚昉垂著眼,沉聲說:“母親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之前兩年,是兒子不想她生孩子,才致她病情延誤至今。”

“什麽?”鄭氏吃了一驚。

褚昉道:“都過去了,母親別多問了,總之,不是她的過錯,是兒子耽誤了她,如今,怎能棄她不顧?”

鄭氏聽兒子這般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也年輕過,也曾滿腦子情情愛愛過,兒子這是動了真心,要與陸氏好好過日子了。

她還能說什麽?

兒子雖然孝順,畢竟是當朝重臣,是個有主意的,讓侄女兒另住一事不就私自做了決定麽?他是這府裏的主君,隻要他做下的決定,她這個母親也動搖不得。

以前兒子無意管這些瑣事,可但凡他管了,便容不得別人質疑。

鄭氏重重歎口氣,“照卿,你可是騙苦了為娘!”

可笑她竟以為兒子對陸氏沒有多少情意,不過一時沉迷美色,以為他有朝一日會娶侄女兒做平妻,以為他對她這位母親言聽計從。

卻原來,人家早就夫妻同心。

褚昉寬慰母親幾句,正打算離去,忽想起一事,說:“母親,兒子需支取五百兩銀子,您吩咐賬上準備一下吧,兒子晚上差人去拿。”

鄭氏瞳孔又是一震,“何故支取這麽多銀子?!”

褚昉的例銀基本夠花,從沒伸手要過銀子,緣何這次出征回來,反倒要支取一大筆銀子?這快抵得上他兩年的俸銀了!

褚昉淡然說:“買了些喜歡的東西。”

鄭氏待要追問“什麽東西這麽貴”,褚昉已經拜辭,離了鬆鶴院。

褚昉一出鬆鶴院,忽見一個人撲跪了過來。

定睛細看,原是書韻。

“主君,奴婢知錯了,您別趕奴婢走,奴婢不想離開您!求主君開恩,讓奴婢留下伺候吧!”

褚昉命人置買宅子的同時已經通知書韻收拾行裝,不必再去璋和院伺候,書韻意識到不對,心下懊惱萬千,這便求了過來。

褚昉微皺眉,揚手招過家奴拉開書韻,吩咐道:“你以後就是表姑娘的人了,好生伺候她,也不枉她對你那般好。”

書韻自知事泄,連連泣說“奴婢錯了”,心下卻知已無轉圜餘地。主君不罰則已,一旦罰了,定是言出必行,要他們刻骨銘心。

而鄭孟華就站在旁邊,眼見著書韻被家奴拉扯下去,看傻了眼。

表哥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書韻是她的人了?他下定決心要趕走她了麽?

“表哥?”鄭孟華呢喃了句,淚眼婆娑看著褚昉,“你真的要趕我走嗎?”

褚昉冷靜地說道:“緣由我都已告訴你,你若執意認為是我趕你走,便也隨你。”

褚昉不欲多留,提步要走,聽鄭孟華聲嘶力竭地哭喊了一句:“是因為陸氏嗎!”

褚昉回轉身,麵如霜雪,眉宇之間滿是威色,沉沉地說:“孟華,她是你嫂嫂,這輩子都是。”

看看鄭孟華包紮著的手腕,又說:“便是為了果兒和五郎,你以後行事,還當三思,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丟了性命。”

說罷這些,褚昉大步離去。

“若她心中根本沒有表哥呢!表哥難道察覺不到嗎!”近乎淒厲的控訴。

褚昉擰緊了眉。

他沒料到,鄭孟華果真生了疑心,竟已察覺陸鳶和周家三郎的事了。

鄭孟華就算調查不到他二人的前緣,單憑陸鳶生辰日去周家赴煙花宴、兩家曾是鄰居這一點,也足夠給陸鳶扣上一個背夫私通、不貞不潔的罪名。

褚昉再次回轉身,身上的冷意如疾風利刃,逼得鄭孟華下意識向後避去。

褚昉在鄭孟華前方兩步處站定,看著她的眼睛說:“孟華,你該了解我,我能殺了李在林,卻保下你和一雙兒女,不為別的,隻因你們是我的親人,李在林不是。”

“而陸氏,是我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若有人想毀了她,我也絕不手軟。另你記住,夫婦一體,毀她就是毀我,你今日之言,再叫我聽見第二次,咱們之間的兄妹情分也就沒了,自此以後,你是李家婦,而非鄭氏女!”

鄭孟華已是一敗塗地,不甘心地想要質問褚昉是不是就算明知陸氏心裏沒他,也要與她做一輩子夫妻,卻又懼怕褚昉那番威脅,怕一旦說出口,他真的隻當她做李家婦,從此不再庇護於她。

褚昉看著哭泣不停的鄭孟華,聲音又冷了幾分,“孟華,她饒過你的性命,做人得知足。”

鄭孟華臉色煞白,心知在表哥心中,她已沒有一絲位置了。

褚昉轉身,一刻沒再多留,先回璋和院拿了東西,往蘭頤院去了。

他先是把匣子放在了陸鳶妝台上,審視片刻又覺太過刻意顯眼,像是邀功一般,遂移去坐榻旁邊的小幾上,看了看,仍是不滿意,放眼梭巡屋內陳設,企圖找到一處不顯得刻意邀功、卻能讓陸鳶很快注意到的地方。

最後選定陸鳶經常活動的茶案旁邊,放在這裏既顯得隨意順手,又能使陸鳶在煮茶時一眼瞧見。

褚昉設想了一下,待會兒接回陸鳶,她一定會到茶案旁給他煮茶,順理成章看見匣子,而後打開看見裏麵的東西。

她會是什麽神色?會有一點開心麽?

還是會想起四年前那雙骨匕?

褚昉皺了皺眉,為什麽到處都有那個人的影子?

恰在此時,家僮來稟:“陸家大人和公子請見。”

褚昉疑惑了一瞬,吩咐:“請到璋和院來。”

嶽丈和大舅兄同時來了,所為何事?

作者有話說:

這裏的俸銀數目參考唐代正/從二品官員的月俸,每月24千文,這裏換算為24兩。當然二品官的收入不止月俸,還有永業田、職分田、祿米等,雜七雜八加起來肯定不少,這裏單純指錢貨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