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跳牆

周時將同事們送回單位後,便隻身一人開著便車前往人民醫院,一邊開車一邊罵:“狗日的,竟然跑了?跑就跑了,連錢都不結?還大老板呢,缺這點錢?素質呢?道德呢?……”

人民醫院離警隊並不遠,拐過 3 個路口就是,不堵車的話,開車不過 5 分鍾,但此刻的周時火冒三丈,心裏也燥的不得了,怎麽都覺得前麵的車開得太慢,紅綠燈偏偏也和他過不去,走走停停地,開了 15 分鍾了還堵在半路。

好不容易挪到了第三個路口準備右轉的時候,旁邊車道突然並過來一輛三輪車,一下子擋在周時車前,偏偏這三輪車要直行,卻占在右轉車道上一動不動,這可給周時氣壞了,狂按一通喇叭,前麵毫無反應。

周時忍不住把頭伸出去,衝著前麵那人就喊:“懂不懂交通規則啊,你直行占什麽右轉車道?往邊上讓一讓。”

這回三輪車司機總算聽見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周時,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同時,伸出右手中指對著周時比劃了一下,接著又把頭轉了回去,繼續一動不動。

“我靠!真特麽見鬼了!今天就讓你認識認識老子是誰。”周時打開車門跳下車,一個電話就撥給了在交警支隊的朋友:“我舉報,有人在紅星路口右轉車道上惡意攔車,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他別想走,罰不死他。”

掛了電話,正走到那人旁邊,恰巧此時,紅燈變為綠燈,三輪車司機壓根就沒看一眼周時,蹬起輪子就要走,周時一急,伸出手就拉了一把他的胳膊。

後來周時無數次回憶當時的情況,他發誓他雖然氣憤,但是真的沒有太用力,再說剛起步的三輪車能有多快呢?怕是還沒有走路快吧。

可偏偏,就是拉了這一把,那人竟一下子從車上跌落下來,伴隨著一聲慘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周時低頭看向正好躺在他腳邊的那張臉,隻見那人的嘴角很快就滲出了血,周時的腦袋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周圍圍觀人群越來越多,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我認識他,他是公安局的大隊長呢!”

“警察啊,警察打人啦!”

“警察了不起啊!”

“警察就可以隨便拖拽他人嗎?”

“真狠啊,直接給摔吐血了!”

……

旁邊喊聲此起彼伏,周時被圍在中間,似乎陷入了一場不真實的夢境,他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發生的,也不知道接下來他該怎麽辦,直到有人拍了他一下,他的七魂六魄才總算回到身體裏,扭過頭一看,是那位交警朋友。

隻聽他語氣沉重又急切說:“不是讓你們在原地等我一會,你怎麽能這麽衝動呢!”

***

掛了電話,孟開良此刻的心情大好,李建不是躲了嗎?嗬,躲到天涯海角,我孟開良也能給你揪出來。

自從知道李建出了國,孟開良就派了可靠的人手出去搜尋了,從出入境那邊查到,李建從首都機場出發飛至 A 國首都,但人是否就在 A 國首都落腳並不可知,或許那裏隻是一個中轉站。

但孟開良有孟開良的渠道,有些官方不好查或者查不到的東西,他可以。

周時從明麵走不了的事情,就由他孟開良從暗麵走。

李建這次帶著全家跑路,一定連假的身份信息都準備好了,查名字不一定能查到。

孟開良派的人手抵達 A 國首都後,通過早就打通好的機場內部人士,很快就從機場監控中查到了李建的行蹤。

原本天南公安也聯係過 A 國大使館請求協助調查機場監控,但官方協調起來,走個程序都得猴年馬月,哪有孟開良的辦法快。

就這樣,沒多久,他就知道李建化名魯飛,又從 A 國首都機場飛到了一座臨海的小城,之後那邊就沒有他的出入信息了。

李建一定就在那個小城住了下來,於是孟開良的人直奔那座小城,幸而那裏有一位公司老客戶,兩年前正好移民到那裏定居,通過他的關係,用時三天,就找到了才來不久的魯飛。

其實這座小城華人並不多,李建之所以逃到這裏來,八成是認為這個地方太過偏僻,一般人很難找到這裏,但如果他就在首都掩藏起來,反而更難查,畢竟大城市範圍廣泛,人口眾多,一個人一旦藏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小城不一樣,哪裏來了個外國人,可能當天一個鎮子就都知道了,李建或者說是李建背後的那個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孟開良的人就這樣順利找到了李建的下落。

但他沒有驚動對方,而是第一時間告知了孟開良,請求下一步行動。

孟開良接到電話時,正在醫院嗑瓜子,身上的傷其實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他沒想出院,出院回到家裏,警察也得時時盯著他,做事哪有在醫院方便,這裏人多熱鬧,借著檢查的名義,還能和醫生多嘮嘮,也算不寂寞。

“別急,要穩,千萬不要驚動他,我琢磨一下,看是和警方那邊通個氣,還是直接把人帶回來,你等我電話。”

按了掛斷鍵,孟開良想了片刻,還是調出周時的手機號,他畢竟隻是一名普通公民,對任何人都沒有約束和調查權,否則他早就撬開李建的嘴了,就是怕給元元惹禍上身,才時時遵守著法律的界限,從未越過界,要不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既然找到了李建,接下來還是把接力棒還給周時吧,孟開良心想,警方早就對李建起了疑心,接下來的審訊工作,隻能由他們來完成。

然而,還沒等撥出,又一個電話插了進來,是趙博生。

趙警官一般很少會直接給孟開良打電話,往往都是孟開良主動去找他,難道有什麽急事?

孟開良狐疑著接起,就聽對麵說:“出事了,周隊長出事了,視頻鏈接發你手機上了,你看看。”

孟開良連忙打開短信,果然趙博生給他發了一個網站鏈接,打開一看,就見車水馬龍的路口,周時被一層一層的人群圍在中間,身邊還有一輛三輪車,三輪車下躺著一個人,人群的喊聲激憤而高昂:“警察打人啦!”

***

周時第一次坐在被審訊的位置上,直到現在他才恍惚察覺,自己似乎是被人設計了。

對麵坐著公安局領導和紀委的同誌,他們要他坦白這件事發生的前因後果。

周時如實說了,但他無法證明那人受傷和自己無關,就在路口的攝像頭之下,就在眾目睽睽之中,周時伸手拉了那人,那人墜車。

周時再怎麽辯解,也無法完全抹去自己的責任。

他不知道該怎麽給自己洗白,隻是反複說一句話:“我可以接受任何處理,但我要求進一步調查那個人,我懷疑他是故意害我。”

局長李新文頭痛不已,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夾心餅幹。

之前關國棟下來指導工作,由於他和省廳關係密切的緣故,所以他李新文的壓力不算太大,包括譚滿案重啟都沒用他去協調,關國棟就都給辦好了,但現在關國棟回去了,擔子又重新壓到了李新文的身上。

譚元元遇害案還沒有結果,孟開良遇襲案也沒了下文,之前他自己還被安了個刑訊逼供的帽子,雖然發了通報澄清那熱搜是謠言,但對於左右輿論,收效甚微,譚滿案在眾望所歸之下重新啟動調查,馬上要過去一個月了,毫無起色,當年的案卷各項資料都沒有問題,當年的主辦人高強也不止一次跟他訴苦,說自己這麽多年兢兢業業,平白無故就背了一個冤案在身,李新文相信高強。

雖然周時跟他匯報過所有的懷疑,可他能提著懷疑去和省廳做匯報嗎?

上麵多次說,如果真查不出問題,就早點結案給社會一個交代,可能這樣那個叫孟開良的人也就死了心,能夠早點交代出譚元元案的真相,這樣一係列案子就都能盡快結案了。

他是看周時帶著隊伍東跑西顛勁頭十足,實在不願意讓這群屬下遺憾收場,這才頂住了上麵一次一次的敦促。

這下可好了,周時這小子偏偏惹出這麽大的禍。

被他傷到的人,名叫劉三,平時靠送桶裝水為生,今天出去就是要去公司拉水送貨的,周時平時挺沉穩的,怎麽今天就這麽衝動傷了人?

李新文強壓住怒火,訓斥道:“那人現在還昏迷著沒醒,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沒輕沒重。”

“不可能,我真的就是輕輕一拉,他絕不可能傷得那麽重,他一定是裝的,李局,你們給他檢查一下就知道了。”

這時紀委的同誌說了句話:“體檢正在進行當中,有什麽結果會隨時通知我們,是否要追究刑事責任還要看他的傷情情況再定,但現在我們這邊,需要先做出黨內處理,不好意思周隊長,我們絕不會平白傷害自己的同誌,但是也不能任由公務人員傷害百姓,所以,您的職務需要被暫停,暫時在家中等候結果,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我們會調查清楚還你清白。”

周時望著對麵的幾雙眼睛,他多少能看出,他們似乎有著同情的情緒,可同情是最沒用的東西。

周時沉默了,沉默了很久,直到紀委的同誌已經離開,李新文也正要走時,周時抬頭喊住了他:“李局,我接受停職,但調查我不會停,敵人已經狗急跳牆了,勝負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