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強的辯解
趙博生懷疑高強。
如今譚滿案已經重啟,如果高強有問題,那麽他絕對不會束手旁觀。
周時的前路,必然舉步維艱。
這是那頓燒烤吃到最後,周時接收到的最重要的信號。
其實他明白,一個舊案如果存在問題,必然會牽扯到當年的辦案人,再加上之前李新文已經提點過他,在譚滿案結束後,高強就提了職,這裏麵,會不會真的存在齷齪?
周時咬著肉串簽子,琢磨著到底該如何走高強這步棋。
他們同學加同事這麽多年,說實在的,周時真的不願意和高強去對峙,可譚元元的屍體還停在停屍房,如果冤情確實存在,他該如何讓她以這個麵目去地下見父母?
這個坎,周時自己都過不去。
趙博生也不打擾他,由著他陷入沉思。
這時,手機屏幕亮起,有電話進來,周時低頭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地對趙博生笑了下:“你弟妹,我先接一下。”
趙博生抬手示意他自便,周時起身離開餐桌,出門接電話去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回來,臉色很差。
趙博生問:“怎麽了?弟妹不高興了?我們喝完杯中酒,趕緊回家吧。”
周時訕笑一下,解釋道:“嗨,這不是提職因為這個案子耽擱住了,我始終沒和她說,今天她不知在哪聽說了消息,剛剛衝我發了一通脾氣,讓我趕緊回家,讓你見笑了。”
趙博生表示很是理解,也的確,警察的家屬不好做,一線警察的家屬更是不好做,誰能忍受丈夫天天加班夜宿單位,家裏孩子什麽都管不上呢?像他們這樣的人,這輩子的一切成就,都離不開家裏那位的包容和支持。
他一邊打著圓場一邊起身結賬:“別說那有的沒的,今天是我張羅你出來的,對不住了,哪天我親自上門去和弟妹道歉。”
周時感激地朝趙博生笑笑。
兩人剛走出燒烤店,周時電話又響了,一看名字,眼皮一跳,高強?
他這麽晚打電話幹什麽?經曆了剛才的對話,周時此刻對高強的感覺很複雜。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接了起來,並開了公放。
“喂,周周!這麽半天才接電話,幹嘛呢?”高強還是一如既往的語氣。
“下班和老趙碰見了,出門喝兩杯。”周時如實答道。
“哦,那個什麽,我想跟你當麵聊聊,就聊聊你們現在進行的案子,有時間嗎?”
周時與趙博生對視一眼,心想,高強主動找上門,賣的什麽關子?
但與高強的麵見是遲早的事情,所以幾乎沒有猶豫,周時就答應了他。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周時回答。
“我還在單位,值班,你們吃飯地方遠不遠?不遠的話,我在單位等你。”
趙博生連忙在一旁小聲示意:“不回家了嗎?弟妹還等著。”
周時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不遠,好!十分鍾就到。”
掛了電話,周時隻和趙博生說了一句回見,扭頭就往單位跑去。
趙博生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長歎一聲:
這個案癡啊!
***
高強最近新買了一套茶具,當周時到達他辦公室的時候,那套茶具已經擺到了茶案上,旁邊的水壺咕嘟咕嘟冒著熱泡,水正好燒開。
見到周時,高強拎起水壺,往公道杯一倒,清香的茶葉香氣撲鼻而來,讓周時都忍不住讚道:“政委,你這個茶不錯啊。”
“別叫政委,私下就叫我強子,還是你有眼光,來,這杯是你的,嚐嚐怎麽樣?”
周時不懂喝茶,再加上喝完酒口渴,顧不上茶水熱,抬起杯子就一飲而盡,對麵的高強直咂嘴:“嘖嘖嘖嘖,這茶這麽喝就浪費了呀,你得一口一口地品,喏,就像我這樣。”
周時把小茶杯往茶盤一放,說:“哎,我是個粗人,整不了你這細致活,時間也不早了,咱們節省時間,說吧,想和我聊什麽?”
高強見周時這麽直接,嗬嗬一笑,往座椅後一靠,表情逐漸嚴肅起來:“周,你說實話,趙博生是不是說我壞話來著,你放心,我不找他麻煩,他懷疑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周時點點頭:“你怎麽知道他一定會對我說這件事?”
高強哼了一聲:“這個老頑固,我還不了解他,這都多少年了啊,從譚滿案發開始,他無數次找過我,說案子有疑點。你當隊長以後,他還去巡察那邊告過我,說我做假案,你在刑警隊 8 年,沒發現我們之間很少交流的嗎?也不是我錙銖必較,是老趙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把我當成敵人一樣,看見我都要繞著走,其實我在刑警隊的時候,我們原本是最好的搭檔。”高強的臉上抹過一絲遺憾。
這個在周時印象裏一直嘻嘻哈哈,沒點領導樣子的老同學,此刻就像換了一個人。
話說到這份上,周時也不想再婉轉了,於是直截了當問:“老趙懷疑的地方,我是讚同的,雖然證據確鑿,可整個過程,不符合邏輯的點也有很多。不知這些你是怎麽看的?”
“我能怎麽看?板上釘釘的證據,各種檢驗結果都是譚滿的,你說,我們的懷疑在鐵證麵前有用嗎?這個世界上,不符合邏輯的事多了,也許譚滿的犯案過程就是衝動犯罪呢?也是他的內心就是住著一個惡魔沒被家人發現呢?憑什麽就說案子有冤情呢?”
高強手握茶杯,本想再喝一口,遞到嘴邊,突然沒了飲茶的心情,又將茶杯重重放回茶盤,繼續對周時說:
“周,你想想,我犯得上為了這一個案子,冒這麽大的風險嗎?當年就算沒有抓到譚滿,或者說就算沒有抓到凶手,讓這個案子成為一樁懸案,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麽區別,多了這一個案子,是錦上添花,沒有這一個案子,我的提職文件很快也就下來了,我在刑警隊這些年,破的大小案很多,成績也不差,這個案子和譚元元案情況不同,那會兒還沒有熱搜什麽的,沒有引起全國熱議,自然也不可能因為一起案件找不到凶手就免了我的職。所以,我何必要去做假案呢?”
高強並不避諱自己在仕途上的助力,這番話說起來,看上去十分真誠。
周時在他的臉上沒看到一絲慌亂的神情,是真情實感,還是刻意偽裝?趙博生的懷疑,高強的辯解,到底誰會是真相?
周時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過了好一會,他緩緩說道:“證據,會不會有問題?”周時說出了最後一種可能。
高強不可思議地抬高了聲音:“周時!你是多年老刑偵了!如果證據都有問題,那還能有什麽是真的?你憑什麽就憑借心裏的那點懷疑就說證據有問題呢?”
“不是我心裏的那點懷疑,而是,能讓譚元元以命相搏去翻案,我相信他們一定是找到了最可疑的地方,足以證明案子有問題,雖然這個可疑之處我現在還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問那個什麽孟開良?你不是懷疑這是他們搞出的把戲,那他們一定知道許多我們不知道的內幕,何必在這裏玩猜猜猜?”高強不解。
“我猜,他們一定是找到了一個關鍵點,卻不能證明自己是真的,不然也無需如此了,直接提交法院申訴不就行了。所以他們需要我們警方替他們挖出來。如果按你所說,整個案子流程都沒有問題,而這個案子又確實有問題,那麽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證據有問題。”
繞口令一樣的話,周時一口氣就說了下來,此刻他的思路隨著和高強的切磋,已經逐漸清晰起來,他畢竟不願意相信高強做了假案,如果暫時相信高強是對的,那麽隻有一個可能,證據是錯的。
如果證據是錯的,那麽,當年的法醫……
高強也想到了這裏,接話道:“老陳已經退休了。”
周時點點頭,反正從明天開始,新一輪調查就要啟動,到時,法醫這邊可以作為重點。
另外,趙博生還對周時說了一件事,讓周時很意外。
當年譚滿被執行死刑之前安排的家屬會見,在法院那邊的檔案顯示,是一名自稱譚滿哥哥的人來的,整個會見過程,譚滿沒有表示出異議,而譚元元卻說,譚滿根本沒有什麽哥哥,家裏人一直在想辦法去見譚滿,可一直到執行完畢,才領回了遺體,死前根本沒有得到會見的消息。
這個男人會是誰?是譚滿認識的人嗎?安排他來的人有沒有問題?
周時在心裏打了幾個大大的問號,如果能找到這個人,也許會是破案的關鍵?
和高強的談話,整整持續了 1 個小時,當兩人都覺得已經聊透了,可以各自回家的時候,周時這才想起來,一個小時之前,老婆給他下了死命令讓他馬上回家。
要說自己確實不是個稱職的爸爸,孩子明天就開學了,一個假期都沒能陪上她幾天,可高強電話一來,他就顧不得了。
時鍾指向了淩晨 1 點鍾,周時想了想,最終還是回到了辦公室。躺在辦公室的簡易**,他給老婆發了條信息告假,等了十分鍾,對麵沒有回複。
他索性扔掉手機,腦子裏不斷回放著這一天湧現出的各種線索,不知何時,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