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鬧市凶案
周時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殘存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
板上釘釘的案子,竟然出了狀況?
這讓他怎麽能夠在 7 天內破案?
他真的很想罵人!
明明下個月就可以脫離苦海,終於不用在幹這狗日的刑偵了。
從刑警隊長到市公安局副局長,這一檔的跨越,他沒日沒夜熬了 8 個年頭。
也夠了。
今年總算得償所願,提拔流程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如果不出意外,下個月就能走馬上任。
可就在 3 天前,偏偏就出了意外。
一起殺人案,發生在市區最熱鬧的商業街區,很快,各種小視頻被迅速發到了網上,引起了巨大反響,社會影響極其惡劣,省裏直接下了督辦函,要求以最快的速度破案,限時七天消除惡劣影響,撫平輿論。
從省裏到市裏,壓力層層下壓,最終都壓到了周時的頭上。
周時就納悶,自己脖子上這顆腦袋能有多大的勁,頂得住這麽大的壓力?
天南市最近幾年一直很太平,治安非常不錯。重大惡性刑事案件已經好幾年沒出現了,太平的就連周時有時都忍不住沾沾自喜:
“這才是國泰民安啊!周時啊周時,這裏多少也有你的功勞吧。”
人往往在最得意忘形的時候,容易摔跟頭。
這不,跟頭就來了。
不管周時頂不頂得住壓力,如果這案子偵破不力的話,恐怕下個月的晉升都會出問題。
還好,這幾天周時一直在慶幸,還好。
還好殺人凶手就在案發現場,人沒跑,雖然案發地處於一個隱蔽空間,並沒有目擊者,但還好他自己報了警,投了案,一進審訊室,直接就招了。
確實沒難度。
就是這種案子,不咬人它惡心人罷了。
不過換個角度想,如果這案子完成的漂亮,何嚐不是對現階段工作做一個漂亮的收尾。
接下來就是根據口供,讓嫌犯去現場進行指認,同時收集現場物證以及等待法醫檢驗結果,最後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就可以移交檢察院提起公訴了。
昨晚,周時難得早早下了班,在家和媳婦兒吃了一口熱乎飯,興致一來,還多喝了一杯。
一夜好眠到淩晨 4 點,戛然而止。
***
電話是刑警隊法醫科長蘇央打來的,一貫的機關炮式講話,把迷迷糊糊的周時聽得一愣一愣的。
“周隊,可醒醒吧,還有心思睡覺呢?”
“你不說那凶手招了嗎?人不是他殺的他招個鬼啊?哪哪都對不上,真不知道你們怎麽搞的!”
“幹這麽多年法醫,沒見過認得這麽痛快的殺人犯。別是哪個小子逼供了吧?”
“我就說你們幾個大老爺們一天都幹點啥……”
周時揉了揉太陽穴:“說重點!”
“痕檢小馬讓我告訴你,凶器上沒有嫌犯指紋,隻有死者的,呈現出反握姿勢,符合凶器插入胸口後握住的特征。”
“現場能夠辨認出死者和嫌犯兩人的足跡,通過足跡判斷,他們二人進入此處後,沒有外出過,足跡顯示二人狀況穩定,並沒有發生過劇烈的廝打或者搏鬥,否則足跡會非常淩亂。”
說到這,蘇央停了一會,似是在等周時的反應。
但周時此時太陽穴突突的跳,他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壞了!”
見周時沒有回音,蘇央繼續說了下去:“我這邊結果顯示,受害者致命傷隻有一處,就是胸口刀傷,直接從正麵刺穿肺部,引起失血性休克,進而死亡,凶器插在死者胸口未拔出,凶器上無異議,”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處刀傷從方位、力度等形態來看,的確是來源於外力,可以排除自殺行為,可是以凶手的身高,他如果捅向死者胸口,角度也不應該是這樣。周隊,現在請你在腦海裏排練一下。”
“恩,你繼續。”周時已經在腦海裏播放出了兩人相對而站的畫麵。
“凶手比死者高 20 公分,刀的角度卻是由下向上的,角度很大。如果以這個角度捅向死者,凶手隻能采取半蹲的姿勢,我把小馬拽來實驗了半天,怎麽都覺得這個姿勢很難受,不論是**殺人還是預謀殺人,都應該以最容易發力的姿勢實施殺人行為,周隊,我說的你明白吧?”
周時腦海裏模擬了下蘇央所講的動作,點了點頭,答道:“明白。”
“所以我和小馬就覺得很奇怪,死者的確是被另一人所殺,但被殺前為何沒有躲閃、掙紮,甚至從腳印推斷,她似乎就是站在那裏等著對方捅她。另外那嫌犯捅她的時候,沒有留下指紋,看上去又像是準備充分的預謀殺人,可是……”
“可是,準備充分,又為什麽等在現場自首?而且角度也不對,不符合人體行為邏輯。”周時還是把話接了過來。
“嗯哼。”蘇央滿意地回道:“就是這樣,和口供基本對不上,我以我的專業保證,人不是嫌疑人殺的,這裏絕對有貓膩。”
這個結果,對周時來講,無異於當頭一棒。
這件案子,當真是處處透著詭異。
第一,死者為什麽站在那等著凶手殺她?凶器上為什麽隻有死者的指紋。
第二,凶手如果戴著手套等工具使用凶器殺人,勢必是為了隱藏指紋減少證據,逃避罪責,但他又沒有跑,還自首了,從動機來講,前後行為很矛盾。而且,警方也沒有在現場發現手套之類的東西。
第三,可以排除自殺,可形態又不太像是凶手所為,難道還有第三人在?
周時覺得憋悶極了,但,他還想掙紮一下。
“蘇央,那個,你說有沒有可能真的是自殺?你……要不要再檢測一下?”
“嘟嘟嘟……”蘇央一聲不吭掛了電話。
得,白天得躲著點這祖宗。
看看窗外,天空已經有了一絲光亮,反正也睡不著了,周時起床,打算馬上回去看看口供。
來到刑警隊,天已經大亮。
周時打開出警記錄和審訊筆錄,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案發那天是個周末,市區人流湧動。案發地位於市中心的一個綜合性商場。
這樣的地方往往都是人滿為患的,偏偏凶案現場就在商場二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拐角處,這裏應該是商場保潔放置物品的地方,牆角有許多清潔用品,除了打掃時間,平常很少有人往這裏來,且位於監控死角。
警隊調取了商場監控,發現嫌犯和死者二人於上午 10 點 36 分,並肩進入商場後,共同走入二樓拐角處不見,兩人都空著手,死者身上背著一個小挎包。
此後再也沒出去過,直到 40 分鍾後,警隊接到報警趕往現場。
到現場時,周時看到的場麵,就是死者仰麵躺在地上,胸口紮了一把刀,身邊全是血,嫌犯靜靜蹲在死者旁邊,不見一絲慌亂,看到警察來,極為淡定地站起身,就說了一句話:“我報的警,我殺的人,帶我回去吧。”
周時留了人手清理現場以及走訪群眾,隨即帶著嫌犯回了警隊。
此人名叫孟開良,今年 38 歲,是天南一家知名貿易公司的老總。
死者,名叫譚元元,35 歲,獨身,是一家報刊記者,在目前的報社已經從業 5 年。
進了審訊室,還沒等問,孟開良自己就全招了。
據他所說,他早就看上譚元元了,兩人相識於去年底公司年會,譚元元是公司特意邀請過來幫他們宣傳報道的,那天,孟開良就對這個落落大方、侃侃而談的記者很有好感。
年會結束後,孟開良借機展開了追求,但譚元元對他似乎是沒什麽意思,總是避而不見,孟開良約了好幾次都約不到,便有些惱羞成怒。
案發這天,孟開良借口公司要在市中心的景華大商場做活動,想邀請譚元元再為他們做一次宣傳報道,但需要與她提前去踩點,譚元元同意了。
進了商場後,孟開良連哄帶騙,將譚元元帶到了二樓拐角處,在那個角落,孟開良對譚元元進行了表白,希望譚元元可以答應他的求愛,但譚元元拒絕了,並辱罵了孟開良。
受不了刺激的孟開良,拿出提前裝在褲子口袋裏的刀威脅對方,但譚元元態度依然很強硬,孟開良一衝動,就把她給捅了。
譚元元受傷倒地,很快就人事不省,孟開良自知犯了大錯,商場到處都是監控,逃也逃不掉的,思來想去,決定一人做事一人當,於是報了警,蹲在譚元元身邊等著警察的到來。
整個案情,就是這樣一個極其簡單的經過。
審訊的時候,周時也考慮過嫌疑人會不會說謊,但後麵兩天,通過調取監控,調查兩人社會背景,以及走訪熟人等,所得結果均與孟開良的交代相吻合。
孟開良公司的員工都知道他追求譚元元很久了也沒成,這不是什麽秘密。
而譚元元的同事也證實她確實總是躲著孟開良,但不知為何,最近又同意接了孟開良公司的宣傳任務。
案發時,兩個人一同去了二樓拐角處,之後再沒有第三人進入,在這之前,商場的保潔曾去過那邊,但放了東西很快就離開了,據保潔講,案發前她去放過一包垃圾袋,當時裏麵空無一人。
譚元元帶的挎包經過檢驗,放不進那把凶器,裏麵也隻有錢包手機和一些女性用品,她身穿一條沒有口袋的裙子,所以刀應該不是譚元元帶來的。
這麽一來,孟開良的口供就沒有什麽異議了,在周時看來,這個案子雖然因為發生在大商場,警察抵達後引起遊客的層層圍觀,導致社會輿論爆發。
但究其根本,不過就是個由愛生恨的**殺人案,案情簡單,口供清晰,嫌犯也主動自首了,他很快就能給社會一個交代。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想到,痕檢和法醫鑒定上,竟會出現完全相反的走向。
“啪!”周時把口供記錄扔在桌子上,憤懣地起了身。
這麽看,就是看一天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還得去見見那個姓孟的家夥!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自己的調查出了問題,還是那孟開良在玩什麽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