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徐瑤和媽媽沒有插話。
徐瑤倒是覺得, 楊守春還很年輕，既然這會最想當兵，那就去當兵。年輕的時候可以不斷試錯, 即使失敗了，有了其他目標，那也可以。
“守春呐, 你就非要現在去當兵嗎？”姚虹心疼大孫子，雖然長得比她高了, 但在她眼裏，還是一個孩子。
楊守春點頭說是, “我就想去當兵。”
他身邊的人, 都想去當兵, 所以他也想。
姚虹看大孫子堅持, 轉頭去看趙合言, “合言, 你是當兵的，你說呢？”
“嬸子是心疼守春吧？”趙合言看出姚虹的心思, “當兵確實要吃苦。但吃得苦中苦, 方為人上人。如果守春堅持的話，可以去試試，萬一被選上，也比進工廠和下鄉有前途。”
聽到下鄉，姚虹連連搖頭。
這兩年，她寒暑假都會去看看二歡，下鄉的日子, 就像沒有盼頭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去年二歡和一個知青結婚, 她當時還去送了禮。
黃倩倩抱著兩個多月的女兒，附和一句，“是啊嬸子，孩子大了，咱們多聽聽孩子的想法。”
姚虹歎了一口氣，無奈地看向大孫子，“你就那麽想離開家？”
“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楊守春道，“您就是讓我複讀兩年，我也考不上高中。我心思沒在讀書上，根本就不想讀書，與其浪費時間，不如早點給家裏減輕負擔。”
他不像二弟和徐瑤那麽會讀書，但認真讀也有希望考上高中，隻是這會，他並不覺得讀書有多重要。
能讀到初中畢業，他覺得夠用了。
姚虹歎了口氣，“那就隨你，以後你別後悔就行。”
聽到奶奶同意了，楊守春高興地看向他爸，“您呢？”
“你奶奶都說可以，我還有什麽意見。”楊立廉知道三個兒子都和他媽媽更親，畢竟從小跟奶奶長大的孩子，親近點也是正常。
楊守春的事情定了，之後表示各種體檢和體能檢測。這些楊守春都沒什麽問題，他平常就是大院裏的小頭頭，體力很不錯。
九月中旬，送走楊守春的那天，徐瑤看到奶奶哭了。
她拉著奶奶的手，心裏也有些舍不得。大哥雖然性格變扭一點，但人還是挺好的，每次去學校，都會幫她拿行李。
現在大哥走了，以後她的行李就交給二哥和羅特了，他們比她還要小一年級。
皮卡車揚起一陣塵土，漸漸駛離視線。
姚虹久久不願離開，看著小孫女遞過來的手帕，勉強笑了下，“哎，奶奶年紀大了，越來越舍不得你們了。”
她牽著徐瑤的手，“走吧，咱們回家去。”
因為楊守春要去當兵，姚虹殺了兩隻兔子，燉了一大鍋的肉。
這一年多家裏兔子很能生，不過姚虹不敢養太多，小兔子大了就殺來吃，隻留兩頭母兔生崽，公兔則是找何桃花借來配種。
現在的兔籠隻剩下兩隻母兔，徐瑤回家先喂了兔子，再去客廳拿收音機。
她剛打開收音機，隔壁的謝奶奶過來了。
謝蘭的菜地在去年時，還是被舉報了，菜地被鏟平後，她去社區門口罵了一個星期，直到婦女主任親自去她家裏後，她才作罷。
剛進楊家的門，謝蘭就樂嗬嗬地道，“姚虹啊，我有好事和你說。”
姚虹還在感傷大孫子的離開，聽到謝蘭的話，也提不起勁，從房間出來，歎著氣給謝蘭倒茶，“什麽事讓你那麽高興？”
“當然是好事。”
謝蘭坐在姚虹邊上，“我和你說，陳明輝要和魏素芬離婚呢。”
菜地被舉報時，謝蘭就覺得是魏素芬幹的，不過她沒有證據，隻能在背後說兩句。
“為啥啊？”姚虹這下來了精神，“怎麽好端端的要離婚？”
謝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剛從他家門口經過時，聽到屋裏的陳明輝大喊離婚。沒過多久，陳明輝從家裏出來，臉上還有抓痕，明顯得很。”
“會不會隻是夫妻吵架？”姚虹來家屬院也有段時間了，還沒聽說誰離婚，這還是第一次。
“應該不是，我聽他們吵得可凶了。”謝蘭道，“你要是親耳聽到，就不會這樣覺得了。”
“附近的人都不喜歡魏素芬，不管陳明輝要不要和她離婚，能吵成這樣子，夫妻關係肯定不太好。”
坐在椅子上的徐瑤，聽著兩位奶奶的對話，都忘了按收音機。
現在離婚的人可不多，大家都是忍一忍，就算大吵架，也不會提離婚。能提到離婚的，一般是實在過不下去。
徐瑤也好奇陳明輝為什麽要離婚，但謝奶奶不知道，她也沒地方打聽，畢竟她和陳楚傑也不熟。
在徐瑤好奇時，她三哥突然從外邊跑回來，“奶奶，陳楚傑媽媽要跳河！”
“啥？”
姚虹和謝蘭對視一眼，他們剛提到魏素芬，聽到魏素芬要跳河，立馬起身，打算去河邊看看。
徐瑤也跟著去了河邊，等她們到的時候，魏素芬已經站在橋上。
“你們都別過來，讓陳明輝那個王八蛋給老娘過來，不然老娘就死給他看！”魏素芬抓著欄杆，頭發被風吹得淩亂。
陳楚傑就站在他媽媽的對麵，垂下的兩隻手緊緊握住，眼眶布滿血絲，懇求地看著他媽媽，“您別這樣行嗎？”
“我怎麽樣了？”
魏素芬大吼道，“我一心一意地伺候你們父子，你爸爸那個負心漢，我做錯了什麽嗎？”
“我什麽也沒錯！”
魏素芬越說越難過，看兒子也不理解自己，心裏難受得很。
她是和人私下倒買倒賣了，但她也是為了家裏能好過一點嘛，陳明輝卻不讓她幹了。好不容易掙了點錢，她哪裏肯放手。
不過倒買倒賣之前，她和陳明輝就大吵過。之前鬧饑荒時，她沒給公公婆婆寄錢，老家的收成也不好，她公公婆婆每天隻吃一頓飯，最後營養不良送去醫院了。因為這件事，陳明輝就和她大吵特吵，甚至一年多沒同房了。
但魏素芬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她是想等饑荒過了再給公婆寄錢，畢竟老家還有小叔子他們，總不至於讓公婆餓死。
要說營養不良，鬧饑荒那會，她自己也瘦了很多，怎麽就隻怪她。
至於倒買倒賣，她也是為了兒子。眼看著兒子初中要畢業，到時候不管去當兵，還是進工廠，都得花錢送禮。
家裏沒多少存款，魏素芬才會想著掙錢。
對於陳明輝的生氣，魏素芬可以接受，公婆那件事，她多少有點心虛。
不過陳明輝為此要離婚，她就不理解了。公婆最後又沒死，她倒買倒賣也沒被抓，怎麽就到離婚的地步？
魏素芬不認為自己錯了，這會誰說什麽都沒用，就是要大家夥把陳楚傑喊來。
她也不是真的要跳河，就是想嚇唬下陳明輝，她絕對不會離婚的。
半小時後，陳明輝黑著臉來了。
張秀潔讓陳明輝快勸勸魏素芬，邊上還有人道，“是啊明輝，夫妻之間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你怎麽還和素芬提離婚？快把人哄回家吧，你家楚傑還看著呢。”
“魏素芬，你先和我回家。”陳明輝的臉色很黑，他忍魏素芬很久了，現在當著那麽多人，他的臉上還有傷，已經是忍耐的極限。
魏素芬卻不動，“我不走，你得和我說實話，你要和我離婚，到底是什麽原因？”
“我……”陳明輝不想當眾揭家醜，他深吸一口氣，“這麽多年，我已經忍得太久了。不是單獨的一件事，就是我們已經不像夫妻了。”
“素芬，你冷靜點，我們回家說好嗎？”
“我不要，你以為我傻啊，真和你回去了，你還不得拉著我去離婚。”
魏素芬用力搖頭，她站在欄杆外，因為情緒激動，手裏的欄杆晃了下，連帶著她的身子也往後倒。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好在魏素芬緊緊抓住欄杆，又站直了。
就是魏素芬自己，也心跳飛快。她沒想死的，隻是想要陳明輝表明態度。
她腿軟蹲下，看陳明輝再次沉默，大口喘氣道，“陳明輝，你和我保證不離婚，我就和你回去。”
這話陳明輝真的不想說出口，即使在兒子看過來時，他也隻是微微偏開頭。
陳明輝一直不說話，圍觀的人群著急道：
“陳明輝，你還愣著幹什麽，夫妻之間哪能隨便說離婚。”
“是啊，你們夫妻一場不容易，快點把魏素芬哄回家。咱們大院裏從來沒有過這種事，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你兒子吧？”
……
這種時候，連謝蘭都忍不住道，“是啊，你們還有楚傑呢。”
大家都讓陳明輝想想兒子，想想他的家，別真的鬧出人命來。
陳明輝卻是看著魏素芬，不肯鬆口保證，“魏素芬，我說了，我們回家再說。”
“你說不離婚，我就和你回家。”魏素芬就要陳明輝這句話，但陳明輝越不說，她心裏越害怕，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地發抖了。
兩人陷入僵持，直到陳楚傑開口，“爸，你是真的想和我媽離婚嗎？”
麵對兒子的發問，陳明輝張了張嘴，歎了口氣後，解釋道，“楚傑，大人的事，你們小孩還不能理解。有些事，等你長大後就……楚傑，你幹什麽？”
“噗通！”
陳楚傑沒等他爸爸說完，就知道爸爸的答案，飛快地衝到欄杆邊上，毫不猶疑地翻過一米的欄杆，鬆手跳了下去。
“兒子！”
“楚傑！”
“陳楚傑！”
……
眾人一起往下麵看去，陳明輝沒多想也跳了下去，有幾個會遊泳的，也紛紛下河救人。
魏素芬差點也掉下去，但被衝過來的人抓住胳膊，把她給拽了回去。
她現在腦袋一片空白，如果知道兒子會跳河，她絕對不這樣威脅陳明輝。她坐在地上，張嘴望著河麵，眼淚和鼻涕一起往下流。
徐瑤剛才也被嚇到了，她也沒想到陳楚傑會跳得那麽堅決，她被奶奶拉到身後。
“瑤瑤別怕，那麽多人下河，陳楚傑不會有事的。”姚虹抱著小孫女，又把楊望秋喊到身邊，“你怎麽還往河邊湊，快到奶奶身邊來。”
“奶奶，我又不是小女孩，我不怕。”楊望秋想過去看救人，但是被奶奶給緊緊拉住手。似乎是察覺到奶奶的手微微發顫，他老實地站著不懂。
好在前段時間都沒下雨，水流不急，陳明輝很快找到陳楚傑。
隻是陳楚傑嗆水暈了過去，人群裏的醫生給陳楚傑做了急救後，他才醒過來。
看到兒子醒了，陳明輝緊繃的身子才泄了力，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橋上的人看陳楚傑沒事了，紛紛鬆了口氣，看著有人背著陳楚傑去醫院，其他人開始勸魏素芬別鬧了，好好的一個家，幹嘛天天鬧來鬧去。
魏素芬這會啥也不想，她就一個兒子，要是兒子死了，她也活不了了。被扶起來後，趕忙追著去醫院。
陳家三口都去了醫院，圍觀的人群也散了。
徐瑤聽謝奶奶感歎“造孽”，心裏也歎了口氣，事情鬧那麽大，也不知道最後怎麽收場。
回家後，徐瑤想到陳楚傑跳河的畫麵，還心有餘悸。
她幫著奶奶生火，準備做晚飯，媽媽也抱著暖冬回來了。
“美珍呐，你聽說了嗎？”姚虹剛問完，就把下午的事說了。
徐美珍聽得瞪大眼睛，“哎，他們做家長的，就算吵架，也別當著孩子的麵。陳楚傑又是青春期，這下真不好收場了。”
“誰說不是。”姚虹往門在看了眼，“立廉今天怎麽還沒回來？”
“可能是醫院裏有事，我昨晚聽他說，今天醫院裏評這個季度的先進。”徐美珍到了醫院的後勤部，工作一直沒什麽勁。但也沒辦法，這個時候還不能搞個體經濟，能有一份正式工已經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
平常能接點酒席的火，在別人看來，已經很羨慕徐美珍的本事了。
“評先進啊，這可是好事。”姚虹說到這個就很自豪，“立廉每年都能評上一兩次先進，這次要是有他就好了，說不定年底能升職稱。”
評先進的獎品不多，但對評職稱很重要。若是能升上去，工資待遇都會加。
徐美珍自己很難往上升，同樣希望丈夫能評上先進，看小兒子黏著女兒，幹脆讓女兒帶著小兒子去客廳玩，“瑤瑤，你給暖冬拿塊餅幹，別給他吃太多了，不然他待會不吃飯。”
她剛說完，就聽到鐵門被推開的聲音，轉頭看去，還真是丈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