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徐美珍到巷子裏轉了轉, 先遇到了張秀潔。
“你在找姚嬸子是吧？”張秀潔看到徐美珍，下意識就問出口。等問完後，才發現不應該問, 後悔得捂著嘴。
“你有見到我婆婆？”徐美珍問了句。
張秀潔指著身後的方向，“見到了，她提著一個籃子, 望那邊走……誒美珍，你這就走了啊？”
“嗯。”徐美珍著急找婆婆, 知道婆婆去哪裏，她便趕緊追了過去。
巷子通向大河, 徐美珍到了河邊的小路, 看到婆婆時, 才鬆了一口氣。
“媽。”徐美珍跑了過去。
“美珍, 你籃子呢？”姚虹還提著一顆心, 往兒媳婦身後看了看, “怎麽不見你籃子，是不是被人繳了去？”
“沒有, 我讓韓蓉兩個提到供銷社去了。”徐美珍看婆婆沒啥事, 又去看婆婆的布袋，裏麵竟然裝了一隻兔子，還是活得，瞬間瞪大了眼睛，“媽，你買這個做什麽？我們怎麽拿得回去啊？”
“兔子不會叫，身上也沒味道, 不會有人知道的。剛才跑的時候，我看到小武的車了, 我跟他的車回去就行。”姚虹一開始沒打算買，但是停在攤位前看了一眼，就被對方叫住。賣家說這是一隻母兔子，已經懷了崽，回家養一段時間就能生崽。
雖說不讓養這個兔子，但她知道，何桃花就有偷偷養兔子。她不說，也沒人會知道。
經過這次的饑荒，姚虹突然覺得，還是得有多點準備才好。家裏五個孩子，一個個都要長身體，守春比她還高了，如果不補充點營養，以後怎麽去當兵。
“放心啦，小武是自己人，他能靠得住。”姚虹說話時，突然聽到有腳步聲。或許是心虛的緣故，下意識地躲到一邊。
徐美珍警惕地看了過去，看到了張秀潔。
“快跑，有紅袖章來抓人。”張秀潔跑到徐美珍邊上，拉著徐美珍就要跑。
徐美珍卻沒動，“秀潔姐，你緊張什麽，你的包裏又沒東西。”說話時，徐美珍給牆邊上的婆婆使了個眼色，姚虹立馬躲到附近的木頭房子裏去。
“是哦，我跑什麽？”張秀潔是聽到有人喊，下意識地逃跑，她卻忘了自己沒買東西。
聽完徐美珍說的，用力拍下大腿，“哎，我是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那我不跑了，真是累死我了，你找到你婆婆了嗎？”
“還沒有。”徐美珍很淡定地道，“我們出去吧，就算碰到紅袖章也沒關係。”
說著回頭看了眼婆婆藏身的地方，正好這時來了紅袖章，徐美珍是很淡定，她兩手空空，一點也不怕搜查。就是張秀潔緊張地繃著身子，好在她袋子裏也是空的，紅袖章這才走了。
直到看不見紅袖章，張秀潔才敢大口喘氣，“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這是她第二次去黑市，結果就遇到抓人的。有了這次經曆，她再也不想去黑市了。
“秀潔姐，你又沒幹啥，怎麽怕成這個樣子？”徐美珍笑了下，“行了，時間不早了，我和你一起出去吧。我婆婆可能先去供銷社了。”
她可不放心讓張秀潔看到婆婆。
徐美珍和張秀潔去了供銷社，找到了韓蓉和杜非凡，和他們說了謝謝。
“嬸子，你待會要回去吧？”杜非凡問。
“嗯，你怎麽來的？”徐美珍猜到杜非凡是坐小武的車，但還是假裝問一下。
“我是坐小武的車來的城裏，你要不跟我們一起回去？”杜非凡願意給徐美珍賣個好。
徐美珍沒意見，搭小武的車回去，還能和婆婆有個照應。
買了點布後，徐美珍本想去買米麵，但她來得太遲，今天沒有大米和麵粉了，便買了五斤玉米麵和一些調味料。
和杜非凡找到小武的車時，徐美珍看到了婆婆，心弦還是緊繃的。
“美珍，你也來了啊。”姚虹站在副駕駛邊上，“你們年輕點的就辛苦坐後鬥了，行嗎？”
徐美珍沒意見，杜非凡更不會有，他們上了後鬥後，還有其他幾個醫院的家屬。
等人到齊後，小武才開車回去。
一路上，徐美珍都繃著一根弦，等到了家，她才長長地吐一口氣。
“瑤瑤，把門關上。”姚虹看到小孫女過來，立馬道。
她把籃子拿到客廳裏，寶貝似地拿走上麵的菜葉子，露出下麵的大黑兔。
徐瑤關門回來，看到籃子裏的兔子都亮了眼睛，“奶奶，您這是買來吃的嗎？”
楊望秋看得流口水，“我想吃紅燒的！”
“不是吃的，這隻母兔已經懷了崽，按照賣家說的，再有半個月就會生了。你們看它肚子，已經很大了。”
姚虹自己沒養過兔子，但聽何桃花說過很多養家禽的事，每次何桃花都會很遺憾，要是能放開養就好了。
徐瑤聽到要養兔子，瞬間亮了眼睛，“奶奶，怎麽養啊？”
家裏也沒地方養啊，前院就一丁點大，若是搭個籠子，太明顯了一點。
“我想過了，讓立廉把廁所那一排都圍起來。”
姚虹買兔子的時候就想好了，“之前做家具不是省了很多木板，就說搭個雜物間，到時候把兔子養在雜物間的最裏麵，我每天早晚各洗一遍，水可以流到廁所裏，別人也不會懷疑什麽。”
好些人家裏的廁所都很臭，就算有人聞到一點味道，也不會奇怪。
徐瑤是沒意見，兔子這玩意很能生，而且吃草就行養活。家裏那麽多人，每人去家屬院外采一包草回來，就夠這隻兔子吃了。
徐美珍還是沒那麽放心，不過兔子都買回來了，懷孕的兔子也不能吃，隻能按婆婆說的做了。
等楊立廉回來後，聽到要養兔子，也驚呆了。
不過兔子都買回來了，隻能先這樣。他當天傍晚就開始量尺寸、鋸木板。
全家一起幹活，方傑看到後也來幫忙，第二天傍晚，就搭起一間寬一點五米，長三米的雜物間。
這樣的雜物間，楊家並不是第一個搭的，好幾家人都在後門挖了廁所，甚至有的人住在這種小房間裏。隻要不是蓋得太過分，一般不會來管。
雜物間的屋頂還缺了瓦片，姚虹去找謝蘭打聽後，次日一起去附近的廢舊房子裏，拉了半車的瓦片來。
等雜物間蓋好後，楊立廉去上班了，姚虹便親自做了兩個兔籠。
徐瑤則是跟著三個哥哥去山上采草，太久沒下雨，能采到的草都又瘦又小。
四個人花了半天的時間，才采滿各自的籃子。
他們回家時，遇到了從山上下來的幾個大人，看到徐瑤籃子上麵的魚腥草，衛曉燕當即皺起眉頭，“徐瑤，這東西那麽臭，你們采回去幹嘛？”
為了掩蓋下麵的兔子草，徐瑤他們的籃子上都放了一層魚腥草。
徐瑤也吃不慣生的魚腥草，但可以曬幹了泡茶後，夏天解暑很好。聽衛曉燕問，她便道，“這不是家裏沒菜了，就算不好吃，也要采點回去吃。”
“真能吃嗎？”衛曉燕不太相信，她聞著就想吐。
徐瑤說了能吃，本想快點回家，魏素芬卻伸手想扒拉下，她馬上換了一隻手拿籃子，“真重啊。”
“你這孩子，我就是想看看，你怎麽還防著人呢。”魏素芬最煩徐瑤了，每次看到徐瑤就有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籃子下麵藏了啥好東西。”
她就是想看看，徐瑤他們是不是真的采的全是魚腥草。今天他們上山，本想采點野菜，但天氣太旱，找到的野菜也就一小把。
“魏阿姨，我們幾個小孩采點東西不容易，您這樣說，我會以為您是想分我們的東西呢。”徐瑤笑眯眯地看著魏素芬，“您要是想要，這魚腥草我就分給您一點。不過您可別浪費了，就算它臭，但好歹能填飽肚子。”
說著，徐瑤就去抓魚腥草。
魏素芬還沒反應過來，衛曉燕先嘖了一聲，“素芬啊，你又不吃這個，別拿孩子的東西了。”
魏素芬：……她才不吃這玩意好麽！
“還是衛阿姨您好。”徐瑤轉頭去看衛曉燕，“時間不早啦，我們要是遲回去，奶奶要罵我們的。”
轉頭去看三個哥哥，“我們快回家吧。”
徐瑤從魏素芬身邊走過，楊望秋三個緊隨其後。
四個人邊走邊跑，很快就看不到魏素芬幾個人。
“徐瑤，還是你能說啊，我還真怕魏素芬來翻你籃子。”楊望秋拍著胸口道。
“不用怕啦，我不會讓她碰到籃子的。”徐瑤自信地道，“魏素芬心裏肯定很討厭我，所以我對她有防備。”
楊守春認可地點了點頭，楊望秋微微抬眉，四個人一起往家去。
養兔子的事很快成了楊家人的日常，大家誰也不說，每隔兩日就出去采草回來給兔子吃。
一直到除夕，還是沒有下雨，連徐瑤都有些犯愁。如果春天不下雨，那今年更糟糕了。
可惜老天爺沒聽到他們的祈禱，初一開春時，也沒看到半點雨。
這個新年，大家都過得比以往要差了許多。初六韓家辦酒，一桌也隻有一碗肉，還有一半是土豆。
徐瑤沒有去吃席，她家就楊叔叔去了，而她則是蹲在雜物間，數著昨夜剛出生的小兔子。
“一隻兩隻三隻……有七隻！”徐瑤數了好幾遍，興奮地抬頭去看奶奶，小小聲地道，“奶奶，一共有七隻兔子誒，等它們長大了，我們就有兔子肉吃了！”
“是啊，兔子這玩意可能生了。”姚虹給母兔喂了草，再帶著小孫女回家。
她已經和何桃花討教了經驗，並且說好了，等小兔子斷奶後，就借何桃花的公兔子用。
日子不鹹不淡地過去，二月底時，總算下起綿綿細雨，連著下了三天，洗淨了空氣後，山裏的土地也得到了雨水的滋潤。
這場饑荒，從這之後，慢慢得到了緩解，大家的生活恢複到正常。
徐瑤也迎來了新學期，住校的生活沒什麽特別，有楊守春這個大哥在，她自己又人緣好，沒人會欺負她。
就這樣過去一年半，到了1974年的七月，楊守春沒有考上高中。主要也是他自己沒認真讀書，受到了身邊氛圍的影響，他想去當兵。
高中錄取名單下來的這天，楊家的客廳裏坐滿了人。
姚虹覺得大孫子年紀太小了，才十五歲，不如複讀一年，再考一次高中，等高中畢業再去當兵也不遲。
楊立廉也覺得讀個高中更好，雖然現在考不了大學，但有個高中文憑，往後進了部隊也是個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