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媽, 您可不可以別哭了？”許茂才不耐煩地凶道，“您還嫌別人看的熱鬧不夠多嗎？”
他嘶吼著說完，踉蹌一下, 差點摔倒在地上，惱怒地丟了拐杖，卻害得自己往前摔去。
頭撞到門板後, 許茂才疼得眼冒金星，但還是一蹦一蹦地進了家門。
林婉趕緊撿起拐杖, 和圍觀的人道，“去去去, 有什麽好看的, 沒看過人腿受傷啊？”
受傷是沒啥好看的, 但許茂才受傷的含義不一樣。
如果是重傷, 會落下殘疾的那種, 許茂才大概率要退伍。而離開部隊, 在這個年代文，能找到的工作遠不如在部隊好。
就好像街道辦的張全孝, 他也是腿受傷不得不退伍, 如果留在部隊，他會有更好的前程。現在卻要每天聽家長裏短，煩得頭發越來越少。
徐瑤努努嘴，和同樣看熱鬧的郝阿姨往後院去，楊望秋則是出門找楊守春玩。
回到家時，徐瑤撐著腦袋，坐在門口發呆。
直到下午五點多, 楊守春和楊望秋一身濕噠噠地回來，手裏都拿了一個袋子。
姚虹從廚房出來, 手裏拿著擀麵杖，大喊一聲，“楊守春、楊望秋，你們兩個幹嘛去了？”
“衣服褲子都濕了，老娘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許下河玩水嗎？”
說著，姚虹舉起擀麵杖就要打。
楊守春趕忙道，“奶奶，我們沒去河裏玩水，我們是去摸螺絲了。因為弄了一身泥，才在河邊先洗了回來。您看我們摸到的螺絲，多不多？”
他撐開熟料袋，有滿滿一袋的螺絲。
螺絲這東西沒什麽肉，但養個幾日，褪去泥沙後，也能做成一道美味。
楊望秋也衝著奶奶嘿嘿笑道，“奶奶您別生氣，我們真沒去危險的地方，我還抓了兩條泥鰍，給家裏加菜了呢。”
他去得遲，所以摸的螺絲隻有大哥的一半。
姚虹低頭看了幾眼，還是一人拍了一下，沒什麽用力就是，“那也不許去河裏，前年被衝走的小虎子，你們都忘記了？”
附近的河並不大，不過四五米寬，但連著下大雨後，河水會變得非常湍急，前幾年就有小孩被衝走，在下遊找到時，已經沒了氣。
姚虹拿過兩個孫子手中的螺絲，“都快到去洗澡換衣服，一身泥腥味，臭都臭死了。”
她顛了顛袋子，有五六斤重，心想這兩小子還不錯，能摸螺絲回來。但明麵上不能誇，因為他們給點陽光就燦爛，下次可能就去幹更危險的事。
把螺絲放入水盆裏，衝洗幾道之後，再放幹淨的水，上麵蓋著紗網，防止螺絲跑了。
等明天就可以爆炒了。
姚虹做完這些，看到兩個孫子開始搓衣服，她過去看了眼，“都認真點搓，你倆小子最會糟蹋衣服，今年可不添置夏衣了哈。”
“知道了。”楊守春道，“您都念叨好幾次了，我們懂的。”
“你小子欠收拾是麽。”姚虹舉起手，虛晃一下，“得了，我去看看鍋裏的菜，該吃晚飯了。”
“瑤瑤，你去門口看看，今天你媽媽怎麽回來得那麽遲？”
徐瑤應了一聲好，往前院去，經過許家時，聽到裏麵又在吵架，好奇問錢奶奶怎麽了。
“聽著好像是因為許茂才的腿，還有餘薇薇沒過來而爭吵。真是造了孽啊，怎麽好端端地斷了腿，我想想都疼。”錢慶花溫柔地看著徐瑤，“你走慢點，別摔倒了，你那麽嬌嫩的皮膚，經不住摔。”
“好哦。”徐瑤繼續去門口，恰好看到媽媽和郝阿姨回來，笑著迎了過去，“媽，你們今天好遲哦。”
“別提了。”郝佳玉在一旁皺眉道，“今天遇到你那個舅舅了，他可真是個沒皮沒臉的東西，賴在張家不走，還來找你媽要錢。要我說啊，你們還是快點去找楊立廉，走得遠遠得，看徐家那些人怎麽找你們。”
聽到徐進喜的那些話，她一個外人都火大。
郝佳玉剛說完，許家傳來許茂才的嘔吼，還有砸東西的聲音。
徐美珍皺著眉，“我們快點回家，在這裏待會被誤傷了。”
許茂才讓他媽媽去找餘薇薇，但她媽媽不願意去，“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去。”
林婉看著地上的碎瓷片，“要不是你想著回來找她，也不會被車碾斷腿。傷口都還沒好，火急火燎地跑回來，對我和大寶他們一句好話都沒有，卻隻想著找餘薇薇。”
“她如果想來看你，早就過來了，用得著等那麽久嗎？”
“你都給她寫信發電報了，她卻不肯見你，你還不知道她的心思？”
“我不管，我就要見她。”許茂才出海回港，本來休息兩天，又要出海巡邏，但他得知餘薇薇走了後，一心想著回來找餘薇薇，打算夜裏走路到縣城，卻被車撞了。
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醫生並不建議他出院，但他等不及了。
“許大寶，許二寶，你們過來！”許茂才衝著兒子們的房間喊道，但兩個兒子沒出來，“你們是聾了麽，沒聽到我喊你們？”
過了會，許大寶走到房間門口，沉著臉道，“爸，我奶奶說得沒錯，人家要是想見你，自己就來了。我們是不會去餘家的，您要見餘薇薇，就自己去。”說完他轉身進房間關了門。
“你個狗雜種，你就這樣和老子說話？”許茂才拿過拐杖，“行，你們一個個都很厲害，你們不去，我去。”
他還用不順手，走幾步便會歪一下，讓人看著膽戰心驚，擔心他隨時會摔倒。
林婉到底看不下去，“行了，我去幫你喊，可以了吧。但她不過來的話，你就死心和她離婚吧！”
過去這段日子，她聽說餘薇薇到處找工作，不過四處碰壁，一直沒找到工作，餘家那裏已經頗有怨言了。
林婉去了餘家，直接在門口大喊餘薇薇的名字，等餘薇薇出來後，再罵道，“你男人為了找你，都出了車禍，現在回來了，你連看都不看一眼嗎？”
餘薇薇白天出門去了，她剛聽說許茂才回來的事。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去見許茂才，婆婆便找了過來。
這種時候，即使不太想麵對許茂才，她也隻能硬著頭皮過去。
“媽，您冤枉我了，我正打算過去呢。”餘薇薇道。
她不想被人說不好，走到婆婆身邊，“走吧媽，茂才嚴不嚴重，他怎麽那麽傻？”
林婉白了餘薇薇一眼，“你少假惺惺，他會出事，全部都怪你。我告訴你，如果茂才被迫退伍，我和你沒完！”
哼了一聲，林婉走在最前麵。
她們回到大院時，天已經黑了。
許茂才看到餘薇薇很激動，迫切地解釋，“薇薇，我錯了，我不該騙你和我去隨軍。但我都是太愛你，太想和你在一起，你不是也說喜歡我麽，難道你不能體諒體諒我？”
餘薇薇輕輕皺眉，她不想回答許茂才的這個問題，低頭去看許茂才的腳，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傷口，“茂才，你的腿怎麽樣了？”
談到自己的腿，許茂才瞬間斂去所有表情，握緊了拳頭。
“嚴不嚴重，你以後還能回部隊嗎？”餘薇薇最關心的是這個，如果許茂才離開部隊，往後就徹底沒前程了。
“不能了。”許茂才說到這個，心裏無比懊惱，“如果不是我非要離開部隊，也不會受傷。領導說了，等我好了後，就去辦退伍轉業。”
許茂才不想退伍，但他沒有辦法了，隻能退伍回家。他現在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在餘薇薇的身上，“薇薇，你不會因此而嫌棄我的，對不對？”
“我還是可以工作，你看張主任，他現在就……就還不錯。”
餘薇薇抿緊唇瓣，在一般人看來，張主任確實還不錯，在街道辦還能說上兩句話。但街道辦的主任，遠不如當兵的好。
她看著許茂才的眼睛，不自覺地移開目光，“茂才，你先好好養病，我回來照顧你，好不好？”
“好，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許茂才聽到這句話，瞬間笑了起來。
門口的林婉卻黑了臉，但兒子一心撲在餘薇薇身上，她要是不同意，也沒有用。
餘薇薇會過來照顧許茂才，一個是為了自己的名聲，還一個是娘家那她待不下去了。這段日子，娘家的菜都是她買的，娘家人口又多，一個月花了她二十幾塊錢，要是繼續住下去，她的私房錢遲早要沒了。
至於她和許茂才，餘薇薇要重新考慮了。
斷了腿的許茂才，這輩子都不會有本事。
餘薇薇想到這個事，突然有點後悔回平城，要是再忍一忍，就不會有這種事了。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後悔藥吃。如果她繼續和許茂才生活，往後家裏隻有許茂才一個人領工資，日子會有多不容易，想也知道。
餘薇薇說回去收拾東西，明早再回來。
她需要一晚上的時間來思考，以後的日子怎麽辦。
回到家裏後，餘薇薇被她媽拉到房間。
“我問你，許茂才怎麽樣了？”
餘薇薇歎氣道，“他腿傷得很嚴重，以後不能回部隊了，要退伍轉業。”
“豈不是變成瘸子？”王銀花皺緊眉頭，“你說話啊，是不是成廢人了？”
“是，他以後就是個瘸子了！”餘薇薇心裏壓抑，她媽媽還一直逼問，讓她更加鬱悶。
王銀花拍著胸脯道，“我就說了，你別作死，能有個許茂才這種男人可以了。他騙了你一次，以後肯定時時愧疚，會對你更好。但你就是不肯回去，現在好了，他成了瘸子，你又沒了工作，往後怎麽辦？”
“媽，您現在怪我有什麽用？”餘薇薇道，“我也很難受啊，誰知道他那麽傻，非要走夜路去坐火車。他那一家子人都不喜歡我，如果許茂才還掙不到錢，我在那裏隻剩下折磨了。”
“折磨你也得熬著。”王銀花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都三十三了，不是二十三。而且你已經離婚過一次，現在再離婚，你會成為整個平城的笑話。”
越說，王銀花越想打女兒幾拳，“我告訴你，你現在沒了工作，年紀又大，想找個好男人是不可能的。家裏也沒你住的地方，你今晚就過去，先把許茂才照顧好再說。”
餘薇薇被她媽媽推了出去，不情不願地收拾東西。
眼眶裏的淚水，隨時都會掉下來。
臨走的時候她大嫂在一旁哼了一聲，“做人還是要認命，沒有千金大小姐的命，就老老實實過普通人的日子。薇薇啊，不是大嫂說話難聽，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別瞎折騰了，免得帶壞我們老餘家的名聲。”
“大嫂，你怎麽這樣說？我之前每次回家，帶回來的東西，你總是拿最多，現在是牆倒眾人推嗎？”餘薇薇憤憤說完，她媽媽把她拉了出去。
“你啊，心氣那麽高幹什麽，你大嫂說你兩句都不行？”王銀花怕兒媳婦不高興，催著道，“趁著時間還早，快點回去。”
她對女兒擺擺手，先回了大院。
餘薇薇咬著唇瓣往許家走。
她是心氣高怎麽了？
如果不是她嫁給前夫，她大哥哪裏能轉正？
一個個過河拆橋，落井下石，她都記住了。
她絕對不要認命，一定要過好日子，讓家裏的人都後悔今天趕她走。
餘薇薇提著自己的兩大袋東西，走一會停一會兒，好不容易到大院門口，遇到了出來的徐美珍母女。
三個人打了個照麵，徐美珍先問好，“你這是要搬回來了？”
“嗯。”餘薇薇沒了說話的力氣，簡單應一句。
徐美珍也沒打算和餘薇薇多說話，帶著女兒去公廁。
等她們到公廁後，發現所有的人都在聊許茂才和餘薇薇的事。
“你們說這個許茂才傻不傻，夫妻吵架就吵架，過段時間總會和好，幹嘛急著跑回來。現在腿斷了，我看他要退伍了。”
“誰說不是，以前我還不太信林婉的話，現在看來，許茂才對餘薇薇是真著了迷。”
“那個餘薇薇也沒多好看，還不如徐美珍呢，許茂才怎麽就那麽喜歡？”
“我也覺得徐美珍更好看，不過徐美珍年輕幾歲，過幾年也會老。”
……
在蹲坑的徐美珍，聽到別人突然討論到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徐瑤則是從這些人麵前直接經過，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在門口等媽媽時，邊上人也在說許茂才何餘薇薇的事，不過說來說去，都是在說許茂才太傻，倒是沒人說餘薇薇會不會和許茂才分開。
這個問題，徐瑤有深思熟慮過。
她覺得，如果餘薇薇現在能有其他選擇，肯定會立馬離開許茂才。
不過餘薇薇沒了工作，除非再遇到一個像許茂才這種戀愛腦的，不然很難找到一個條件還不錯的男人。
看媽媽從公廁出來，徐瑤打了個哈切，“媽，我困了。”
徐美珍也困了，母女倆一起往家裏去。
回去之後，徐瑤便躺下睡覺。
第二天早上，她起來洗漱後，特意去廚房看了眼螺絲。昨天她就饞它們了，隻想快點吃到它們。
可惜媽媽要上班，隻能拖到晚上炒。
吃過早飯後，徐瑤跟著奶奶去采野菜，剛到前院時，看到餘薇薇扶著欄杆，在一旁幹嘔。
“薇薇啊，你這是怎麽了？”姚虹以前當護士的，看餘薇薇幹嘔的樣子，覺得像是懷孕了，好奇地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有孩子了？”
“什麽？”
餘薇薇瞬間變了臉色，這段時間她每天出門找工作，並沒有太注意自己的例假，但她現在算了算，好像推遲了大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