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跟著孟采蓮走出辦公樓, 到樹蔭下後,孟采蓮停了下來。

“美珍,這到底怎麽回事。那天你和李副廠長聊什麽了, 他怎麽沒同意讓你轉正?”孟采蓮覺得不應該啊,她幫徐美珍說了不少好話,李副廠長也說徐美珍不錯, 怎麽最後沒能轉正?

徐美珍有些糾結,不懂要不要和孟采蓮說實話。

雖然這事不是她的錯, 但在二十一世紀,都會有女孩子穿太少才會被騷擾的言論, 更別說在更為刻板的七零年代。

孟采蓮看徐美珍頓住, 以她活了幾十年的經驗, 察覺出不對勁, “美珍,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孟主任, 我知道您很照顧我,既然您問起來, 我就和您說了。不過在我說之前,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要是有半句假話,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徐美珍確認四周沒人後,才小聲道,“那日您帶我去李副廠長的辦公室後,他不僅摸我喝過的水杯,還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這……這怎麽可能呢?”孟采蓮在廠裏半輩子了, 她知道李傲有些關係,但沒聽說生活作風有問題。

“孟主任, 我真的沒必要騙您,這事是千真萬確。因為我打了他,他才記恨在心,不通過我的轉正申請。”徐美珍歎了口氣,她是有事業心的,奈何運氣不好,遇到一個混蛋李傲。

孟采蓮深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徐美珍都沒撒謊的必要,而且以她之前和徐美珍的相處來看,徐美珍並不是個會撒謊的人。

“美珍,這個事你還和誰說過嗎?”

“還有一個要好的姐妹。”徐美珍道。

“你先別和別人說,因為我們不知道誰和李副廠長關係好,要是他反咬一口,說是你汙蔑他,那你就麻煩了。”

孟采蓮想了又想,她快退休了,其實沒必要惹事,安安穩穩到退休就行。可轉念一想,她都要退休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在罐頭廠幾十年,孟采蓮有點自己的人脈,“我會找人打聽下,看看這些年,還有沒有其他人。等我打聽清楚了,再和你說。”

徐美珍點點頭,她沒想到孟主任會插手,不過有孟主任去打聽,比她要好太多。

她回到車間後,其他同事都在打量她,大家夥還不知道調查的結果,不敢過來攀談,都怕惹麻煩。

還是徐美珍坐下後主動笑了下,“哎呀,李姐你這麽看我做什麽?張姐你也是,我臉上今天開花了嗎?”

“都是沒有的事,人家李副廠長根本沒同意讓我轉正。我要真是賄賂了他,他怎麽可能不同意?”

“啥,你沒轉正啊?”

江丹丹第一個湊了過來。

“嗯,沒有呢,李副廠長當著眾人的麵親口說的。”徐美珍一邊忙起手上的活,一邊道,“他說我工齡還差點,有別人比我更高的工齡,讓讓老同誌。”

這樣的話,大家都知道是借口。廠裏每年轉正的,也不是工齡最久的那幾個,還不是看人去。

江丹丹想到吃了徐美珍的飯,還怕被徐美珍連累,現在愧疚到不行,語氣變得小心翼翼,“美珍呐,你這……哎,這叫我說什麽好?”

“沒事的丹丹姐,我都幹了三年臨時工,習慣了。”徐美珍低著頭,遠一點的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一旁的江丹丹卻是看出徐美珍的委屈,“你啊,就是太好欺負了。我要是你,三年前我就鬧到廠長那去,他們要是不給我工作,我天天去鬧。哪會讓那個劉娟搶了工作去。”

徐美珍苦笑道,“丹丹姐,我們不一樣的。三年前我前夫死了,賠償金又被公公婆婆拿去,我要是不快點工作,母女倆都得餓死。我也想鬧,可我拖不起啊。”

一聲歎氣後,讓江丹丹更自責了。

徐美珍現在是為了立個好形象,往後鬧出天大的事來,別人也不容易想到她。

和幾位大姐聊了會天,到下班之前,徐美珍聽了好多句“怎麽這樣”之類的話。

她接受能力好,事情已經定了,就不去懊惱自己為什麽不那樣,如果那樣又會怎麽樣。

她隻看現在和未來。

騎上自行車,徐美珍直接往家去。

快到家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句“徐同誌”,徐美珍以為是喊別人,直到對方喊了她名字,她才停下車,回頭去看。

高佩佩離徐美珍有一段距離,她推了推眼鏡,朝徐美珍走了過來,“徐美珍同誌,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高組長,現在是下班時間,您如果有什麽事,可以明天來車間找我。”徐美珍隻是一個臨時工,她可沒有把下班時間浪費在工作上的習慣。

“三年前,我還不是組長的時候,接到過一次舉報,說李傲亂搞男女關係。當時我上報給領導,卻一直沒消息。”

“一年前,我們廠的一個女同誌被丈夫家暴致死,有人說,是因為她丈夫看到她和李傲在一起。”

高佩佩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徐美珍的眼睛,“你現在可以和我聊聊了吧?”

徐美珍半眯起眼睛,“那個女同誌的丈夫呢,他有沒有指認李傲?”

“沒有,他不承認自己看到妻子和李傲在一起,隻說是自己喝醉酒。但我觀察過他們家的變化,這男的被槍斃後,他家的生活水平好了挺多。”高佩佩道,“徐美珍同誌,你還記得三年前頂替了你崗位的人嗎?”

“記得,叫劉娟嘛,臉小小的,說話很溫柔。”徐美珍道。

高佩佩看徐美珍語氣平靜,不懂徐美珍是在刻意裝淡定,還是為了掩飾什麽,但她已經透露出自己的意思,隻能再問一次,“所以現在,我們可不可以移步聊聊?”

“可以。”

徐美珍跟著高佩佩到一旁,在高佩佩開口之前,先問高佩佩,“在高組長要和我聊天之前,還請您回答我一個問題。您是想李副廠長好好活著,還是希望他死呢?”

高佩佩皺了下眉,沒想到徐美珍那麽直接,但她還是如實回答,“我希望他生不如死。”

“您為什麽那麽恨他?是他欺負過您?”徐美珍問。

動機是件很重要的事,充足的動機,才能讓人堅持下去。

高佩佩抿緊了唇,“我沒有,但是他侵犯了我姐姐。”

“好,我知道了。”沒等高佩佩問,徐美珍先說了那天發生的事,“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知道如果當時鬧起來,即使讓李傲被調查,以他的關係,也能讓他沒什麽事。反而我會被倒打一耙,說我是為了轉正勾引他,畢竟那會沒有其他人在辦公室。”

“高組長,我不知道您的計劃是什麽,但我還可以送您一條消息。其實李傲不是他父親所出。”

“這你怎麽知道?”高佩佩驚住。

“咳咳,這個嘛,我說是上廁所偷聽到的,你信嗎?”徐美珍道。

“沒什麽不相信。”高佩佩很快恢複鎮定,“我來找你,是想問問你,如果我找到證據,證明李傲亂搞男女關係,你願不願意出來作證?”

“高組長,我從來都沒打算從那天的事下手,因為我從不高估世人的素質。我是想讓李傲變慘,但不是以攪亂自己的生活為代價。”

受害者有罪論這東西,徐美珍見過太多,她並不想把自己推向風暴的中心,“前麵您不是提到劉娟麽,既然她能頂替了我的崗位,高組長沒有查查她和李傲的關係?”

直覺告訴徐美珍,劉娟和李傲關係不一般。

而且他們廠裏,也不止一個像劉娟這樣的人。隻是別人她不想關注,至於劉娟,她是要查查的。

“我跟過劉娟一段時間,但是沒有什麽發現。”高佩佩無奈道,“對了,她住在你家附近,你見過她吧?”

徐美珍想了想,有那麽一些印象,但因為從來沒說過話,所以印象不深。

她點了點頭,看月牙高高掛起,“時候不早了,我家裏人在等我回去吃飯。很高興高組長能和我想法一致,您要是有其他主意,也可以和我說。”

高佩佩“嗯”了一聲,目送徐美珍離開後,才往家去。

她家住得比較偏僻,等她到家時,天已經全黑了。剛拉開燈,迎麵砸開一個水杯,她卻沒有反應,撿起地上的水杯,看著蜷縮在角落的姐姐,溫柔地道,“姐,是我,我是佩佩。”

“佩佩?”

高明明頭發散亂,她的眼神泛空,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呀,是佩佩啊。對不起,我沒認出你,真的對不起。”

“怎麽辦?我又砸了你,爸媽肯定要打我,不行的,我害怕。”

說著,她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夜裏偷偷跑去看電影,是我不好……”

“姐,你別這樣。”

高佩佩抱緊姐姐,免得姐姐再傷了自己。同樣的場景,她回家兩次中,總有一次會遇到。

她安撫了姐姐許久,等姐姐平靜下來,才去做飯。

她的姐姐,因為拒絕了李傲的追求,在一次去看電影的路上被李傲給強.暴了。因為摔到頭,醒來後便神誌不清,隻會一直重複那句“我不該夜裏偷偷跑去看電影,是我不好”。

爸媽找到姐姐後,爸爸堅決不同意報警,說是姐姐的錯,如果不是她不正經,怎麽會讓男人對她有想法。又怪姐姐不聽話,明知去看電影的路比較黑,還非要去。

爸爸說,他們高家丟不起這個人,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媽媽私下去找過李傲,可李傲死不承認,還叫人把媽媽打了一頓。

高佩佩不明白,怎麽成姐姐的錯了?

後來爸媽相繼過世,她接替爸爸的工作,進了罐頭廠上班。

她減去長發,不再喜歡裙子和發夾那些女孩的東西,對打扮自己失去了興趣,也深深地厭惡每一個男人。

做好飯之後,高佩佩端到姐姐邊上,一口一口地喂給姐姐,知道姐姐聽不懂,但還是想說給姐姐聽,因為隻有在姐姐跟前,她才能說出心裏話。

“我今天見到一個叫徐美珍的女人,她很漂亮,還非常聰明。和她聊過之後,我知道我們的機會來了。”

“姐,我會讓李傲付出代價的。”

高佩佩幫姐姐擦幹淨嘴,看姐姐睡著之後,她坐在窗邊,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和過去的無數個夜晚一樣,又是失眠的一晚。

另一邊,徐美珍回家時,正好碰到過來送板鴨的何繼武。

姚虹把板鴨還給何繼武,“何同誌,多謝你的好意了,但我家裏人不愛吃這個,你拿回去吧。”

徐美珍看了眼板鴨,油光發亮的,看著很香。

不愛吃?

那是不可能的。門邊上的楊望秋,一直在咽口水。

何繼武每次來送點東西,都會被姚虹拒絕。他就是想找個老伴,姚虹有退休金,兒子又有本事,不用靠他補貼家裏。加上姚虹長得不錯,在姚虹剛搬來時,他就動了心思。

那麽多年過去,他每次示好,都會被姚虹無情的拒絕。

“我上回送餅幹來,你說不喜歡,上上回的羊肉又說味道重。這次的板鴨可是我從老鄉那裏買來的,聞著多香啊。”何繼武道。

姚虹早就知道何繼武對她的意思,但她不需要老伴,也沒想找老伴。

就算找,也不會找何繼武這樣的。

剛搬來這裏,就有人和她說,何繼武年輕時風流得很,她最討厭花心男人。

“何繼武,我們非親非故的,你幹嘛總來送東西?”姚虹不耐煩了,加重語氣道,“以前念在我們是鄰居的份上,我不把話說太絕。今天我直接說了,以後你別再上我家來,我家不缺任何東西,聽到了嗎?”

她不耐煩地擺手,示意何繼武快滾。

徐美珍看何繼武不動,幫著道,“何叔,我媽都這麽說了,你回去吧。大家好歹是鄰居,給對方都留點麵子。”

何繼武再一次沒得好臉色,這次心裏真的惱了,提著板鴨往外走。

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們不吃,他自己吃。

這隻板鴨,他可花了一塊五呢。

“何大哥!”

林婉看到何繼武提著板鴨去後院時,知道何繼武是給姚虹送去,恨得牙癢癢。明明她比姚虹還年輕點,人也更漂亮,何繼武這個瞎子偏偏不搭理她。

現在看到何繼武提著板鴨回來,林婉心裏樂壞了,“你怎麽又提回來了呢?她不要吧?”

何繼武停下瞥了林婉一眼,“誰不要?我又沒打算送人,隻是提著它晃悠一圈,不行嗎?”

“當然可以。”林婉看何繼武生氣了,不敢再陰陽怪氣,走下台階,“你這板鴨可太漂亮了,我和你說,我做板鴨的廚藝一流。不如我幫你做唄?”

何繼武哪能不知道林婉的心思,他對林婉沒意思,這板鴨要是交給林婉做,至少得留在許家一半,他才不當這個冤大頭。

“不用麻煩你,我單身那麽多年,廚藝也不錯。”轉身回去時,看到隔壁的另一個單身漢開著門,他過去敲門,“趙瑾,待會去我家吃飯,我們喝兩杯。”

再次被拒絕的林婉,氣得直咬牙,回屋後踢著凳子道,“姚虹那個老女人有什麽好的?老娘哪裏比不上她?”

“要不是看上你工資高,老娘還不樂意搭理你呢!”

何繼武的工資,是整個大院第二高的。

他們在工廠上班的,不當領導,幹到頂就是何繼武這樣。

所以林婉很想勾搭上何繼武,可惜何繼武不吃她這套。

林婉覺得何繼武眼睛瞎了,姚虹則是恨不得何繼武快點瞎了眼。

“老不正經的肮髒貨!”

姚虹罵了一句,瞧見兒媳婦正在看自己,刷地紅了臉,忙轉移話題道,“我爐子裏正熱著菜呢,你快去洗手,可以吃飯了。”

徐美珍看婆婆慌張離開,不由覺得可愛。

其實婆婆想改嫁,她都很支持。

她又不是封建餘孽,隻要婆婆開心,她沒什麽好反對。

不過看她婆婆的樣子,是沒這個想法,那她也不會主動提這個事。

洗完手後,飯菜都擺好。

坐在女兒邊上,像平常一樣,問起女兒在學校怎麽樣。

“都挺好,今天班主任誇我了,說我聽寫得了滿分。”徐瑤為了跳級,很努力地在幾個老師那留下好印象。

徐美珍又去問楊望秋聽寫如何,楊望秋立馬裝傻,“我忘了嘞。”

楊守春立馬拆穿他,“十個拚音,他錯了五個,老師讓他重新抄十遍。”

姚虹也知道這個事,笑著道,“是,放學回來後,一直在抄,還不肯說為什麽。”

楊望秋不肯說,曾婷婷會幫他說,所以姚虹他們都知道。

“我就是不小心錯了嘛,幹嘛一直說我?”楊望秋哼了一聲,白天在學校被老師批評,回家還要被笑,他有情緒了。

“怎麽,還說不得你了?”姚虹沒多想就接了句,結果楊望秋委屈得紅了眼眶。

“我盡力了嘛。”楊望秋說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

大家都沒想到楊望秋這就哭了,姚虹有些傻眼,一直以為自家孫子皮糙肉厚,能造得很,怎麽調侃兩句就哭了?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了,下次你努力嘛。”姚虹給楊望秋夾了一塊肉。

楊望秋呢,他也覺得自己掉眼淚丟人,飛快地吃完飯,便回了房間。

他會那麽難受,是因為經過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發現自己可能要輸給徐瑤了。

背書比不過徐瑤,寫作業也比不過徐瑤。

上學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地放下話,他一定會比徐瑤厲害。

可他現在,處處都不如徐瑤。

有些時候,是楊望秋自己想比徐瑤厲害。有些時候,是別人會拿他們兩個比較。

就連老師,在不經意間,都會說,“你們是兄妹,那應該差不多聰明啊。”

他覺得才不是,他比徐瑤更聰明才對。

可是聽寫拚音時,他還是錯了五個。

不行,不能這樣想去!

他要更加努力,超過徐瑤!

楊望秋拿了課本,坐在床邊看了起來。

房間外的姚虹,還在回想飯桌上說的話,“美珍啊,媽是不是說錯什麽,觸動到望秋的敏感點了?”

徐美珍想了想,覺得可能是比較,“或許是有人拿他和瑤瑤比較了吧。小孩子都比較在乎這個,我都刻意避開這些。”

“這有啥好比的,讀書這件事上,他就是比不上瑤瑤嘛。人各有所長,盡力不就好。”姚虹擦完桌子,放在抹布,“我去看看他,免得這小子一晚上不會睡。”

走進房間時,卻看到呼呼大睡的小孫子,姚虹無奈地歎了口氣,過去把人擺正,“我就說嘛,這小子心大得很。”

姚虹看著熟睡中的小孫子,眉頭輕抬,“能把你帶到那麽大,我可真是不容易啊。”

起身時看到另外兩個孫子進來了,姚虹讓他們早點休息,“都別玩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看著孫子們躺下,姚虹關了燈,走出房間後,正好看到兒媳從對麵房間出來。

兩個人一起坐到自家門檻上,姚虹先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望秋會睡不著,沒想到進去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一眨眼的功夫,他都那麽大了。”

三個孫子都是她親手帶大,現在想起來,感觸頗多。

“對了,你今天回來得遲,媽都忘記問你,轉正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沒能成。”徐美珍不想婆婆擔心,不打算說李傲的事。

“不是說孟主任會幫你嗎?”姚虹蹙起眉頭,“怎麽沒成呢?”

“我也不太清楚,說是領導要給工齡更久的人,讓我別著急。”徐美珍道。

“誰他麽能不著急?”

姚虹忍不住罵髒話,“肯定是那群王八蛋,收了別人的好處,你領導是誰,我找他去!”

“媽,我真沒事。”徐美珍拍拍婆婆的背,“他們多行不義必自斃,真收了別人的禮,遲早有一天要吐出來。您別為我操心了,佳玉說她食堂正在招人呢,我讓她去打聽了。”

“如果招的是正式工,我就去食堂做事。雖然會累一點,但工資高,我也愛做飯啊。”

說話間,郝佳玉正好從家裏過來。

“美珍!”

郝佳玉看到姚虹也在,想到徐美珍的交代,隻說食堂的事,“我幫你打聽了,主任說隻招臨時工,因為那兩個大廚,最終還會來上班。”

聽到這裏,徐美珍覺得可惜了。

臨時工的那點工資,和食堂的工作任務並不匹配。

“但是,主任又說,如果是你的話,他可以幫你和廠長他們提一下。這次你做的菜,讓省城來的領導一直誇讚,我們主任也覺得很有麵子,希望你能去上班。”

郝佳玉想到能和徐美珍一起上班,也很開心,“等有消息了,我立馬來和你說。”

“辛苦你了。”徐美珍感謝道。

“哎呀沒事,你要是能過來上班,我也多一個伴,那多好。”郝佳玉打了個哈切,她困了,“我先回了哈,你們也早點休息,明天都還要上班呢。”

“嗯,你慢點。”徐美珍和婆婆分開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紅星鋼鐵廠那,不一定能去。她不把希望寄托在沒把握的事上,而是思索著李傲、劉娟、高佩佩這三人的關係網,還有前院的何繼武。

或許是冥冥之中有注定,徐美珍第二天剛出大院,碰到了去上班的劉娟。

四目相對,劉娟飛快地轉開頭。

徐美珍故意騎車追了過去,“是劉娟同誌吧?”

“我不認識你。”劉娟加快步伐。

“但我認識你,我們都是在罐頭廠上班,要不要上來,我帶你去上班?”徐美珍拍拍後座。

劉娟停下看著徐美珍,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人一樣。

她不懂徐美珍是什麽意思,但她現在心虛得厲害,並不想和徐美珍多聊,“你這人好奇怪,我都說不認識你了,你幹嘛還纏著我?”

“你再跟著我,我可要喊人了!”

“行行行,我不跟著你,真是的,我好心好意想帶你一程,怎麽就成我的不是呢?”

徐美珍輕歎一聲,騎著自行車揚長而去。

通過幾句聊天,她可以明確兩件事:

一個是劉娟知道她搶了工作崗位,所以第一反應很心虛;

另一個是,劉娟這個人的心眼沒想象的多,如果圓滑一點的,就不是直接說不認識徐美珍,而是裝著問有什麽事。

心眼不多,又知道自己搶了別人的工作,到底是自願的,還是被迫呢?

徐美珍一時間沒有答案。

她到車間時,剛好是上班的點。

因為這段時間混了個好人緣,大家絕口不提轉正的事。

江丹丹心懷愧疚,給徐美珍的工位上放了一盒橘子,說是廠裏給她老公發的。

徐美珍知道是很難得的東西,因為橘子隻在南方產,平城可沒有。

她笑著和江丹丹說了謝謝,這份禮她要收下,而且得很開心地表示要帶回家和家人們分享,不然江丹丹會以為她在生氣。

果然,在徐美珍表示感謝後,看到江丹丹緊繃的臉頰放鬆下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時候很複雜,有時候又很簡單。

和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相處方式。

不過大體有一個方向是對的,就是對自己好的人,要加倍好回去;害過自己的人,得加倍還回去。

今天廠裏需要緊急運出一批罐頭,徐美珍加班到六點時,天邊隻剩下一抹殘陽。

她拿了鑰匙,去車棚找自行車時,碰見了在抽煙的李傲。

李傲靠在欄杆上,兩隻手指捏著煙尾,在徐美珍經過他麵前時,吐出一口濃煙,“徐美珍,當了三年的臨時工,你不容易吧?”

“容不容易的,也和李副廠長無關吧?”徐美珍後退了兩步,和李傲保持距離。

“是和我無關,但我這不是心疼你嗎?”李傲這幾日,雖然對徐美珍恨得牙癢癢,但越是得不到,就讓他越發惦記,“你幹嘛那麽倔呢,我是副廠長,如果你想轉正,我現在也有辦法讓你轉正。”

“怎麽樣,你要不要接受我的好意?”

徐美珍眯起眼睛,她是真沒想到,李傲竟然還賊心不死。

難道他沒聽過,色字頭上一把刀嗎?

李傲看徐美珍不說話,以為徐美珍是在考慮,舔了舔唇瓣,站直道,“說真的,你老公常年不在家,難道不寂寞嗎?”

“我們各取所需,你給我陪伴,我給你廠裏的便利。”

“你可能不知道,有許多女人對我投懷送抱,但我都不喜歡她們。但一看到你,就讓我心癢難耐。”

“怎麽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李副廠長,你是真心喜歡我嗎?”徐美珍問。

“那當然,如果不是真心的,我幹嘛在這裏等你那麽久?”李傲笑出門牙,車棚這裏隨時會有人來,他不敢靠近徐美珍,但隻是看著,讓他魂都飛徐美珍身上了。

“那這樣吧,你讓我想想。”徐美珍裝作思考的樣子,“今晚八點,你在城南巷公廁附近的破房子裏等我。如果我願意,我就去找你。我要是不願意,等個十分鍾你就走吧。”

“幹嘛那麽麻煩,你直接來嘛,你想要什麽禮物,我都可以帶給你!”李傲聽徐美珍願意考慮,嘴快咧到天上去。

徐美珍卻為難道,“你別這樣,你要是不去等就算了,我回家了。”

“去去去,我肯定去。”李傲想徐美珍,想好幾天了,總算有機會一親芳澤,就是等一晚上,他也願意。

徐美珍騎上自行車,故意回頭看了李傲一眼,等李傲呆住後,再轉身離開。

死色胚,今晚上她先讓他吃點苦頭。

徐美珍飛快地騎車回家,雖然加班回家遲了,但家裏人還是等她一起吃飯。

孩子們洗漱過後,便都回屋了。

徐美珍則是去找了郝佳玉一趟,把自己的計劃和郝佳玉說了。

“他奶奶的李傲,這人真是色膽包天啊,你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郝佳玉抽抽唇角,根本不帶怕的,就算被人撞見也沒事,她們姐倆一起去蹲坑,多正常的事。

隻是她想到孫亮和於荷花會在那裏幽會,表示非常震驚,“美珍,你確定孫亮今天會過去?”

“不能百分百確定,但根據他和於荷花幽會的頻率,最近都保持在兩天一次。如果李傲沒撞上孫亮,我們自己動手。”徐美珍做了兩手準備,一個是讓李傲撞破孫亮**,讓孫亮和李傲狗咬狗。還一個是她們兩個自己動手,暴打李傲一頓。

不管是哪一個法子,李傲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

兩個人約好七點半出門,徐美珍回去關了門,再去找郝佳玉。

看到郝佳玉提了尿桶,徐美珍瞪大眼睛,“佳玉,你……”

“要就狠一點,全都是他自找的。”郝佳玉道,“而且我不提著它出來,我出門那麽久,我家那位得問我幹嘛去。”

她可是嘴很嚴,連自家男人都沒說。

徐美珍給郝佳玉豎起大拇指,兩個人埋伏到附近,靜靜地等待李傲他們的到來。

七點五十分,於荷花先到了附近的破房子裏。

躲在黑暗處的郝佳玉,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沒想到自己住的大院裏,竟然有這種事。

沒過幾分鍾,孫亮來了,郝佳玉聽著破房子裏傳來的低喘,臉頰燙到不行。

結果才兩分鍾,裏麵就停下。

郝佳玉瞪大眼睛和徐美珍豎起兩根手指,她的意思是,就這?

就這兩分鍾?

於荷花圖什麽?

而且兩分鍾裏,還包括脫衣服。

徐美珍和郝佳玉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理解。

她們都是結過婚的了,孫亮的這兩分鍾,和自家男人完全不能比啊。

人都沒進入狀態,孫亮就結束了。

郝佳玉小小聲地道,“難怪他們搞破鞋那麽久,卻沒被發現。”

蹲個坑的時間,都比他們長。

話音剛落,郝佳玉聽到腳步聲,忙捂住自己的嘴。

她們往牆後麵看了一眼,確認是李傲後,徐美珍從兜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石子朝破房子丟去。

“誰?”

於荷花沒忍住,壓著嗓子發出驚呼。

附近隻有微弱的月光,李傲看不清破房子裏有沒有人,但是聽到這個聲音,以為是徐美珍在裏麵,心花怒放地往前走。

結果他沒注意腳下,撞到一個桶,臉往地上摔去時,聞到濃厚的尿騷味。

“啪。”

李傲的臉碰到地上後,惡心得瞬間嘔吐。

而破房子裏的於荷花,急得快哭了。

他們都聽到有人來了。

“你哭什麽?快點從北邊離開。”孫亮低吼一句,自己穿好衣服後,打算從另一個方向逃跑,結果於荷花前腳剛走,門就被人推開。

“臥槽,什麽味?”

孫亮捏著鼻子,又忙去捂臉,生怕對方看到自己,直接踹了一腳過去。

看男人掙紮著要起來,孫亮狠狠踩了幾腳,絕對不能讓男人追到他,不然他這輩子完了。

而李傲聽到了那句“臥槽”,發現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察覺到不對勁。

他剛才聽到的可是女人說話,怎麽變成男人了?

“別……別踹……嘔……”李傲剛開口,又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吐。

孫亮更是反胃惡心,用力踩了兩腳後,拔腿便跑。今天什麽破運氣,他本想再來一次,結果被這麽個惡心的男人撞見。於荷花被嚇得渾身顫抖,怕是有一段時間不肯和他搞了。

在孫亮逃跑後,李傲遲遲爬不起來。

他感覺渾身的骨架都要散了,那種鑽心刺骨的痛,加上渾身上下都是惡臭,讓李傲難受得想死。

但他又不能喊救命,不然他無法解釋,大晚上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忍著劇痛站了起來,李傲看了眼手表,八點二十,徐美珍不會來了。

今晚真他娘的倒黴!

“嘔!”

李傲再一次扶著牆嘔吐,直到把晚上吃的東西都吐幹淨,才艱難地走出去。

藏在遠處徐美珍和郝佳玉,雖然看不清李傲這個人,但光是聽到李傲的嘔吐聲,都覺得嫌棄。

“真是便宜他了。”郝佳玉還覺得不夠,“美珍,你說他現在敢回家嗎?”

“應該是不敢的,這樣回家,他不好解釋。”徐美珍道。

“那他能去哪?”郝佳玉問。

徐美珍想到了一個地方,“我們待會就知道了。”

八點多的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這年代沒什麽夜生活,大家都睡的早。

徐美珍兩個跟著李傲穿過一條巷子,看李傲拍了一戶人家的大門,徐美珍說了個“果然”。

沒過多久,門開了,劉娟把李傲帶了進去。

“美珍,我們現在要不要去找人抓奸?”郝佳玉捏緊了拳頭,恨不得立馬捶死李傲。

徐美珍算了算,覺得時候不夠了,“已經八點多了,李傲不敢在這裏多逗留,最多十五分鍾,他肯定離開。從這裏去警察局,來回至少二十分鍾。”

“我們兩個撞不開那個門,等鬧出動靜來,李傲肯定也跑了。”

“那就這麽放過他?”郝佳玉不甘心。

“你別急,他今天能來這裏,說明時常會過來,我們掌握了線索,不怕沒機會收拾他。”徐美珍說著打了個哈切,“咱們得快點回去了,我是自己睡一個屋,你可別被發現了。”

兩個人小跑回的大院,徐美珍和婆婆住的正屋是連排,不需要進正屋,能直接從走廊回房間。

郝佳玉則是躡手躡腳地回到房間,隻是她剛準備拖鞋,突然一道強光照來,閃得她的眼睛睜不開。

“曾學軍,你做什麽呢?”郝佳玉生氣了。

“我才要問你,你去做什麽了?”曾學軍坐了起來,“誰蹲坑能蹲一個小時?”

郝佳玉心想遭了,這男人平常躺下就睡著,沒想到今天卻沒睡著。

她又不能說出徐美珍的計劃,眼珠子轉兩下,衝著丈夫嘿嘿笑下,“我這不是聽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耽誤一點時間。你快把手電筒收一下,我和你說今晚偷聽到的!”

她聲情並茂地說自己是無意中遇到孫亮和於荷花**。

“你是不知道,隻有兩分鍾啊,嘖嘖,孫亮虛成這樣,也不知道於荷花為了什麽?”郝佳玉眼裏都是嘲諷,“要是我,寧願不要這兩分鍾。這麽一對比,還是你厲害。”

被誇的曾學軍喉結微動,既然已經坐起來,那就再做起來吧。

翻身壓住老婆,曾學軍哼哼道,“我肯定是比孫亮要厲害的。”

郝佳玉哎呦了一聲,手拍在丈夫強壯的胳膊上,說實話,她也有點心癢癢,但還是小聲說了句,“你別整太大動靜,孩子們在隔壁呢。”

曾學軍嗯了一聲,動作卻沒放慢。

這一晚,郝佳玉更加確認,自家男人很不錯。

第二天出門遇到院子裏的幾個孩子,都說她黑眼圈好重,害她都不好意思了。

徐瑤也看到郝阿姨的黑眼圈了,真是奇怪,她媽媽也有黑眼圈,她們倆昨晚背著別人,去幹嘛了?

心裏這麽一想,徐瑤跑去廚房問了媽媽。

“沒有的事,我是夜裏上了個廁所,你郝阿姨多半是累的。”徐美珍推著女兒出去,看到郝佳玉要去上班,不忘調侃一句,“佳玉,你辛苦了啊。”

郝佳玉瞪了徐美珍一眼,“你閉嘴吧,我去上班了,主任說今天就去找廠長,你等我消息吧。”

徐美珍“嗯”了一聲,吃過早飯後,她也去上班了。

不出意外的,李傲今天請假了。

雖然沒看清李傲被打成什麽樣,但孫亮下腳可不輕,好幾下都踩在李傲的頭上,沒十天半月好不了。

一整個上午,徐美珍隻要想到昨晚的事,都會忍不住笑出來。

邊上的同事好奇問她笑什麽,她又不能說是因為李傲被打,隻能隨便編了個笑話。

讓徐美珍沒想到的是,郝佳玉中午來找她,說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