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別怕

◎將她按在懷中。◎

誰能想到平日裏文質彬彬的離國太子出手竟如此狠厲?

分舵主驚得倉促後退,可已然太晚,劍尖劃破肌膚,脖頸處留下一道血痕,若非杜三娘始終關注著元君白的一舉一動,及時拉了分舵主一把。

這會兒,他早已成為倒地的一具屍體了。

可縱然這樣,兩人還是驚懼不已。

守衛們圍剿而上,杜三娘半拖半扶的將分舵主弄上台階,躲在人群之後,抖著手給他的傷口撒藥粉。

“你……你如何了?要不算了吧?”

分舵主說不出話,卻目眥欲裂,死死盯著元君白在人群中遊走斬殺的身影。

杜三娘與他合作多年,哪能不知他的性子?

元君白搜走了暗樁名單,今日若不能就地絞殺他,非但元君白不會放過他們,就連主上也會對他們趕盡殺絕。倒不如背水一戰!

杜三娘閉了閉眼,站起來揚聲道:“啟陣!”

她說的陣是天罡地煞之陣,是傷敵八千自損一百的陣法,但殺傷力極強,繞是武功再高強之人,也無法保證在此陣中能全身而退。

班馥看著守衛們快速變換隊形,臉色變得蒼白。

杜三娘上前一步:“太子殿下!您若能將暗樁明錄歸還!我保證此後靡樂閣不再踏足離國一步!可若您執意糾纏!就不要怪我等下狠手了!”

元君白置若罔聞,抬劍斬斷泛著冷光,嗡嗡飛過來的金絲線,同時回身一腳踹飛近身的殺手。

班馥躲在他身後,不敢亂動,生怕影響到元君白發揮。

尤其是她識得這個陣,此刻腦子裏瘋狂回想,此陣的陣眼在何處。

眼前是前仆後繼不斷撲上來的人群,血腥味讓人作嘔。

元君白若是一人在此陣中周旋,也許不會像此刻這樣束手束腳,但是帶著她就不同了。

有好幾次差點被同時撲上來的三人刺傷。

班馥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心跳聲在耳邊無限放大。

在金絲線再一次向他們飛過來之時,班馥突然撲身到元君白麵前,喊了一聲“殿下”!

她閉著眼睛,任由金絲線從手臂上方掠過,疼痛襲來,鮮血沿著衣袖滴落在地。

同一時刻,她拉拽著元君白倒下。

他們倒下之處,恰是陣眼,是天罡地煞陣疏漏之處。

元君白來不及驚詫,下意識抱緊班馥,抬眸之時,剛好發現陣隙空檔,劍尖連忙插立在地上,帶著班馥倒滑出去!

所有人皆是一愣,還從未試過有人能從天罡地煞陣之中逃脫。

他們正待重新攻上來,忽然,漫天箭羽傾射而下!

隻見四麵屋簷都圍滿了弓箭手,同時,大門被撞破,楚越帶著人衝了進來。

杜三娘慌得後退兩步,急急忙忙將分舵主拉拽起來,兩人往正廳方向逃去。

“楚越。”

元君白的聲音低冷,是班馥從未聽過的語氣。

楚越跟隨元君白多年,隻需一個眼神便知殿下所想,連忙應了一聲“是”,吩咐人保護殿下,自己則飛身而起,踏過守衛肩膀,追著兩個主犯而去。

班馥的手臂還滴著血,元君白隨手撕下衣袍一角,快速幫她包紮。

打結之時,有些痛,班馥白著臉,咬住下唇,依舊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元君白盯了她一眼,神色既複雜又冷淡。

班馥瑟瑟往後退了一步,目光轉開,正好看到楚越與分舵主刀劍相向的爭鬥身影。

分舵主失血過去,早已不敵。

眼見楚越的劍正對他的胸口刺去,他竟然一把拽住杜三娘,往自己麵前拖來!

班馥還未看清楚,元君白卻忽然上前一步,掌心抵在她的腦後,將她按在自己懷中。

身後是劍身刺入血肉發出的悶響,杜三娘至死都是滿眼震驚悔恨。

班馥卻不知發生了何事,聞著男人身上的淡淡冷香,頭暈目眩之感似乎稍稍減輕了些。

她悶聲喊了元君白一聲,他低應了一聲“嗯”,卻也沒有撒手的意思。

天空開始下雨,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人的臉上。

楚越處理完了分舵主與杜三娘,不再戀戰,取來黑色鬥篷,單膝跪地,雙手呈給元君白,恭敬地說道:“殿下,此處留給屬下處理即可,船隻已備好,請殿下登船。”

元君白接過鬥篷,卻沒有穿,抖開兜頭罩在了班馥頭頂。

鬥篷寬大,是男子的尺寸,幾乎遮擋了她大半的視線,也將眼前血腥的場麵隔絕在外。

元君白淡聲道:“找人先送她離開。”

楚越驚愕抬頭:“殿下。”

幽黑的天空蜿蜒閃過幾條閃電,照亮了屍山血海堆積的島嶼。

楚越蹲地不起,繃著下顎。

元君白掃他一眼,聲音轉冷:“楚越,不要讓孤說第二遍。”

班馥怔怔聽著二人對話,不知怎的,她總覺得眼前的太子殿下溫柔不再,整個人變得有些陰翳冷漠。

楚越咬牙應下,引著班馥往外走:“姑娘請跟我來。”

元君白低聲道:“去罷。”

班馥還想轉頭看元君白一眼,視線所及,卻見他匆忙轉身,衣角在她的視線裏轉了個圈,便已消失不見。

臨至登船,班馥終究還是忍不住停了腳步,回身問楚越:“楚大人,殿下為何不和我們一同走?”

這艘船,比來時糜樂閣備下的要大一些,分明可以一起走。

楚越似乎對她有些看不慣,目光冷淡至極:“姑娘請登船。”

班馥抿了抿唇,緊緊抱住一直在她身上的筆盒,不再說什麽,低頭上了船。

回到東宮。

鄧顯聽聞她受傷,連忙請了太醫過來。

傷口有些可怖,若再深些,隻怕金線都要絞斷骨頭。太醫看了,說虧得她能忍痛,若是換了旁人,此刻隻怕都要痛暈過去了。

太醫開了藥,仔細幫她上好,又叮囑一堆忌口的事宜,這才離去。

鄧顯也不多問,叮囑她好好休息,正要準備走,卻被班馥叫住,她白著臉挨在床頭,輕聲問:“鄧總管,殿下若是回來,可否派人告知一下我?”

這若是別的美人提這種要求,八成是要去邀寵媚上。

可是班馥和殿下一同出去,卻又受了這麽重的傷回來,不關心自己傷勢,開口就是問殿下。說話之時,眼中又盡是關切,鄧顯一時有些動容,對她改觀,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下來。

這場暴雨來得急,竟然綿延不斷地下了一天一夜。

班馥淺眠了一陣子,被傷口痛醒,索性推開窗,望著雨幕發呆。

烏雲遮蔽,白天亦像黑夜。

浮香端了藥進來,見她敞開窗吹風,連忙過去幫她關上:“姑娘身子受傷,更容易邪風入體,還是少吹些冷風為好。藥煎好了,姑娘趁熱喝了吧。”

班馥從善如流地笑了笑,接過藥碗,先抿了下試了試溫度,隨即仰頭咕嚕喝下。

浮香端了杯清水給她漱口,忍不住笑著說:“姑娘喝藥真是幹脆,不像奴婢阿弟,每回都要軟硬兼施地哄他許久,才肯喝呢。”

班馥抬眸,笑著隨口問道:“你還有阿弟?多大啦?”

“他是大年初一生的,今年剛滿六歲。”浮香神色微僵,隨即低落的垂眸,好像有些後悔說起這個,她搖了搖頭,“不說他了,姑娘可有胃口?小廚房熬了些白米粥。”

這樣的小宮女大約都是被人發賣進來的,身世淒慘,班馥便也不好再問。

她點了點頭,說好。

浮香出去端了粥進來,班馥一邊吃一邊問她:“殿下回來了嗎?”

浮香道:“沒呢,姑娘別擔心了,殿下若回來,鄧公公會派人來知會咱們的。”

暴雨直至傍晚才歇下雨勢,而元君白是在深夜才歸。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疲倦,被楚越攙扶著坐到椅子上。

嫻月正招呼著小丫鬟們去燒水、準備幹淨的巾子等,卻聽撲通一聲響,楚越跪到了地上。

元君白盯了他一眼,抬手撐住還在一絲絲抽疼的腦袋。

嫻月揮了揮手,無聲示意屋內之人退出去,直至殿門關閉,元君白才低聲道:“有話就直說。”

他的聲音嘶啞,抬起來的手腕,衣袖鬆鬆落下,竟顯出一道被捆綁的紅痕印記。

楚越以頭磕地,趴伏著說:“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降罪!”

“此事不怪你,”元君白輕輕抬手,“起來罷。”

楚越卻不起身,鼓足勇氣諫言道:“殿下!班氏女已不可再用!”

那日種種的一切投著說不出的詭異,若是班馥仔細推敲,難免察覺有異。凡是有可能泄露殿下秘密,危害到殿下安危之事,楚越都認為自己有責任提醒殿下清除。

燭火搖曳,元君白的臉隱藏在明滅的光影之中。

他淡聲問:“你是要孤殺之滅口?”

楚越沒有答,但堅決的態度卻傳遞了出來。

元君白拇指摩挲著食指邊緣,這回沉默了許久。

直到鄧顯敲門進來,說班馥在外求見,說有殿下的東西要交還給殿下。

元君白垂眸,片刻後,慢聲道:“讓她把東西留下,自回去歇息罷。”嗓音溫柔,卻聽不出喜惡。

但這就是不見她的意思了。

鄧顯怔了怔,見殿下神色不明,也不敢多言,應聲退了出去,關門之時,殿下的聲音隱約透了出來。

他說:“往後,孤不會再召見她。”

作者有話說:

元君白:孤不再見她。

邀請在線見證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