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召見

◎他說:“你過來。”◎

到了太子居所,鄧顯吩咐三位美人暫且在院中等候。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頭傳來腳步聲與說話的聲音。

“殿下,要臨時尋到會說陳國話,又可靠之人,有一定難度,需要時間。屬下認為……”

話未說完,太子忽然抬手,示意同行人禁聲。

鄧顯連忙迎上去:“殿下,您回來了,可用過膳了?”

元君白看了一眼院中女子,微微蹙眉。

鄧顯是宮中老人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已是爐火純青,笑著小聲解釋道:“殿下事忙,可是忘了?今晨您命老奴打點各國美人侍寢一事。這不,老奴不敢耽擱,先帶幾位美人過來,給殿下掌掌眼。”

班馥躲在暗處,看著遠處那不真切的身影,緊張得心跳有些加速。

她深呼吸一口氣,提起裙擺奔了出去:“公公!公公!怎麽我一不留神你們就走了?我沒遲到吧?”

鄧顯愣在當場。

“你、你……”

他沒有見過如此膽大的女子,氣得一時說不上話。

但見太子望過來,連忙將人喝住:“去下頭站著!”

班馥展顏一笑:“是。”

鄧顯回身向太子賠笑:“有些失誤,殿下恕罪。”

元君白倒是沒有怎麽放在心上,隻是這冒冒失失跑來的少女卻讓他不自覺多看了兩眼,總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鄧顯比了比手,請他移步,殷勤地向他介紹四位美人出處:“殿下,這位來自虢國,乃是安文王之女,名喚安詩雨。”

元君白的目光落在安詩雨的臉上。

離國太子天人之姿,近看愈發俊逸出塵,安詩雨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羞澀地福身行禮:“詩雨見過殿下,殿下萬福。”

“安得催詩雨,心搖畢月離。好名字。”元君白讚了一聲,忽又想起來,“孤與安文王曾有一麵之緣,文王寫得一手好字,實是令人印象深刻。”

這樣特別的關愛,讓安詩雨唇邊笑容愈發甜蜜,連忙替父親柔柔謝過太子謬讚。

元君白微微頷首,略過她繼續往前走去。

安詩雨忍不住偷眼去看,目露癡迷與歡喜,她的雙拳微微緊握,心道,若能嫁予他當太子妃,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餘兩位美人沒有顯赫的身世,又沒有出眾之處。自然得不到太子駐足說話。

安詩雨愈發高傲,唇角的笑都快掩蓋不住,冷眼瞧著太子走向班馥,等著看她臉上露出失望低落的神情。

“這位來自鄞國,名喚班馥。”

鄧顯的介紹十分簡單,簡單到元君白忍不住掃了他一眼,以為他又在玩什麽鬼把戲。

因為離得近,男子淡淡的冷香縈繞鼻尖,班馥緊張得鼻尖微微冒汗。

“咳!”鄧顯瞪著她,突然咳嗽一聲。

別人再怎麽緊張羞澀,至少知道行禮,這姑娘怎麽就傻在那兒了?

班馥微微一怔,連忙要福身行禮,元君白卻虛托了一下,聲音帶著淡淡笑意:“聽聞鄞國人都不管男女老少都善騎射,且有獨特的禦馬之束,可是真的?”

溫柔的聲音與多年前印象中的聲音重疊,班馥恍惚地抬起頭來。

兩人視線對上。

院中燈影昏暗,勾勒出窈窕身線。

女孩兒明眸如水,像盛了星河一般燦亮,微微抿唇之時,露出兩對可愛的小酒窩。

元君白的眼眸微微一動。

鄧顯嗬斥的聲音隨即響起:“大膽!怎可直視殿下!”

班馥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垂下頭,像耷拉了兩隻長耳朵的兔子。

鄧顯眉頭緊皺,下一句話教訓的還未出口,突然,靜謐無聲之中突然接連響起“咕嚕、咕嚕”兩道饑餓之音。

班馥:“……”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明的暗的集中在她身上。

一日滴米未進,班馥猛地按住肚皮,懊惱地閉上眼,臉快速漲紅。

啊啊啊,讓我死了吧……

男人似乎並不在意她有沒有回答,輕笑的聲音響在頭頂:“今日父皇賞下些糕點,乃是番南進貢,正好給她們嚐嚐鮮。”

他說完,轉身朝屋內走。

鄧顯慌忙應下:“是,老奴這就安排下去。”

太子未在其中選擇女子侍寢,這就讓鄧顯犯了難。

他既牢記皇帝的囑托,又怕安排不好,讓太子惱怒。

眼下,隻能尋個折中的法子,先讓這群姑娘們吃了糕點,他再大著膽子去詢問殿下之意。

番南進貢的糕點果然好吃。

糕點呈桃花狀,入口便有淡淡的甜香味兒,輕輕一抿,就化在嘴裏,冰涼軟糯。

哪怕是班馥這種不喜甜食的,也吃得津津有味。

她餓得狠,正取了第二塊放進嘴裏,就聽到安詩雨嘲諷一笑:“胎中餓鬼,失儀失到殿下麵前,如今竟還吃得下去?鄞國將你獻上來,簡直丟臉至極了。”

班馥咽下口中的糕點,甜甜一笑:“這是殿下賞賜的,我覺得好吃得很。大家都吃了,這裏隻有姐姐不吃,莫非是嫌棄殿下所賜之物?”

安詩雨氣得一掌拍向桌子:“你少給我扣帽子!”

偏殿內有小太監守著,作添茶倒水之用。

她這突然來這麽一下,把小太監嚇得顫了顫,水都倒偏了些許。

“……”

殿內一下寂靜下來。

其他兩位美人各自又默默地拿了一塊糕點,細嚼慢咽地吃著。

這下倒成安詩雨是異類了。

為了不做實班馥給她扣的罪名,她氣得薅了一塊糕點,食不知味地塞進嘴裏,壓抑著怒氣淡聲道:“你也別得意,這宮裏講究的可不是嘴皮子功夫。且等著看吧,總有你求我的時候!”

她是安文王之女,今日又得殿下另眼相看,這言下之意,自然是讓班馥掂量清楚,能不能惹得起她這個勢必會“得寵”之人。

班馥喝了一口茶,回味著茶香在口齒中徘徊,裝作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其餘兩位美人對視一眼,心下卻有了計較,討好地說道:“郡主快別氣了,何必與這孤女一般計較?她今日在殿下麵前出了醜,又得罪了鄧總管,想來不會有翻身之日了。”

“是呀,郡主您就不一樣啦,美若天仙,與太子殿下甚是匹配,今日侍寢之人,必然非郡主莫屬。”

安詩雨被人捧了兩句,心情大好,嘴角上揚,挑釁地直視著班馥。

班馥微微一笑。

安詩雨翻了個白眼,轉開臉。

待到元君白終於與屬官商議完要事,鄧顯奉了一杯熱茶上去,恭敬地笑問:“殿下,姑娘們的糕點用得差不多了,可要喚進來再仔細瞧瞧?”

元君白抬眸看他。

鄧顯撲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哭喪著臉:“殿下誒,這可是陛下的旨意!恕老奴鬥膽,這闔宮上下,千百雙眼睛在看,想要捉殿下錯處的不少,您又何必要與陛下對著幹呢?”

燭火搖曳,暖光滿室。

元君白沉默著低頭翻了一頁書,問:“她們的身份可都盤查清楚了?”

“進宮前就盤查清楚了,與籍冊上記錄的信息一般無二,至於是否有細作嫌疑,還需再仔細監察。”

元君白“嗯”了一聲,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慢聲道:“那就選一名女子進來罷。”

鄧顯哎哎應了兩聲,連忙爬起來,微弓著身子問:“殿下相中了哪位?”

元君白腦海中霎時閃現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

他想了下,隨口道:“就那個肚子咕咕叫的女孩兒吧。”

鄧顯滯了一下,猶疑道:“殿下當真相中此女?”

元君白看他吞吞吐吐,不太願意的樣子,納罕道:“怎麽?她有什麽問題?”

“殿下不記得了?此女名喚班馥。”鄧顯有點急,“今日在人後編排殿下的,便是此女!殿下大度,不予計較,老奴本不想舊事重提,但觀她今日失儀之態,實在是……”

元君白輕笑:“哦,那個說孤自戀又不舉之人?”

鄧顯:“……”

元君白起身走向淨室,“就她罷。”

已被晾在偏殿小半個時辰了。

安詩雨有些按捺不住,走來走去,甚至偷偷打賞了銀子給殿中伺候的小太監,想打發他出去問問。

能服侍到太子麵前的,都是被鄧顯耳提麵命過一番的機靈鬼。

小太監自然笑著推拒了,還讓她稍安勿躁。

相比起她的焦躁不安,班馥就顯得淡定多了。

她又取出隨身攜帶的木雕,一筆一劃地雕刻起來,不多時,便已雕刻成型。

這項技能,她自己琢磨著練了好些年了,但許是沒有什麽天分,雕刻出來的玩意兒總是歪七扭八的。

現如今手上這塊,已是她勤修苦練之後,雕刻得最成功的一次了。

至少看得出來,手中的木雕小人長發飄飄,有鼻子有眼睛。

班馥前所未有的滿意,她扯長袖口,一點點將木雕小人上的木屑灰塵擦拭幹淨。

偏殿外響起腳步聲。

鄧顯走了進來,臉上微帶著笑意:“姑娘們久候了,除了班馥留下,其餘人等今日就先回吧。”

所有人都怔了怔。

安詩雨急忙走上前去:“公公,可是弄錯了?我是安文王之女,方才殿下還……”

她話未說完,鄧顯就壓了壓手,含笑打斷了她:“郡主莫急,長日方長,總還是有機會的。”

他轉向班馥,招手:“怎麽還愣著,快隨我來。”

班馥對上安詩雨嫉恨的眼,匆匆收了木雕,快步跟了上去。

星夜低垂,夜風拂麵。

吹得班馥有些混沌的思緒清明了些。

穿過長廊,入了太子寢宮,淡淡的冷香又竄繞在鼻尖,既熟悉又陌生。

暖黃的燭光溫柔得如同一層薄紗,輕籠在屋內。

鄧顯帶著她停在紗帳之後,低聲囑咐:“你就在此處等著,待會兒殿下自會召見。”

班馥乖乖點頭:“多謝公公。”

鄧顯掃了一眼她的裝束,月白色衣裙是主調,以銀絲收邊。發髻亦是梳得簡單,僅僅插了一根海棠花式樣的步搖。

鄧顯皺眉:“你這也太過素淨了。”

班馥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

本來也沒想來在此刻冒尖爭寵,自然挑最不顯眼的裝扮了。

她抬頭笑了笑,故意問:“要回去換嗎?或者……換個人來?”

鄧顯嫌棄地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就如此罷,來來回回,換來換去,難道還要殿下等你?”

已是如此還能怎麽辦?終歸殿下肯挑人伺候了不是?

鄧顯暗歎一口氣,再次叮囑她在此侯著,不可到處亂走。

交代完,這才放心離開。

門關了,寢宮內,一時安靜下來。

班馥卻不知為何,反倒突然緊張起來,心髒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一刻不停地鼓噪著耳膜。

過了約末半柱香,紗帳後響起了男人赤腳走出的輕淺腳步聲。

“你過來。”

他低聲說。

作者有話說:

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