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阿嵐

桑翁的食鋪建在北鄉通往都鄉的直道邊上。

這條直道,原本是沿著丘陵修建的一條小路,自從上郡郡守親自來了一趟櫟陽,和秦魚達成協議要一起做生意之後,上郡和櫟陽的往來就多了起來。

上郡的羊毛和奶製品要運輸到櫟陽,櫟陽的糧食布匹鹽巴陶瓷等生活日用品要運輸到上郡,之前的那條歪七扭八並不平坦的道路,就不再實用了。

要想富,先修路嘛,秦魚原本就想將櫟陽的路修的寬闊四通八達一些,隻是礙於人力與物力不敢鋪開。白起從西域換來的奴隸和牛羊解了秦魚的燃眉之極,於是,一條以櫟陽為中心點,下接鹹陽,上通上郡的一條直道就這麽開工了。

修路,還是在生產力極度低下的戰國時代修路,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盡管牛馬驢子畜力齊上陣,小推車也被墨家弟子造了出來,秦魚甚至都想鑄造一條鐵軌出來專門運輸土方和糧草,但是,從開工到現在近兩年的時間,一萬青壯一萬奴隸齊齊上陣利用農閑的時間全力開工,也隻是將櫟陽到頻陽的這段路給修了下來,要想繼續往上郡修,就得等下一個農閑了。

秦魚是絕對不會為了趕工修路而耽誤農時的,而且,每一個家庭當中,必須有一個壯勞力留下來在家務農,其他多餘的勞力,才能出工做活,就是為了讓百姓的田地不要荒蕪了。

不僅不要荒蕪,還要高產。為了鼓勵百姓們積極在田間勞作,而不是給百姓一種隻是出賣一些力氣就能吃飽飯的錯覺,每年秋收過後的考課大賽,秦魚都會綜合評出勤於農事產量最高最好的前三名,給他們相應的物質獎勵,以及取消家中人的勞役和軍役,作為百姓和黔首們的榜樣。

這樣的評比,自然是有土地數量限製的,一百畝以下的一個評比規則,一百畝以上五百畝以下的是另一個評比規則,五百畝以上的,則又是另一個評比規則了。

總之,隨著考課大賽越辦越成熟,規模也越來越大,已經漸漸成為櫟陽百姓每年必須參與的盛事了。

為了能最大限度的方便運輸,規劃的時候,這條直道避開了櫟陽都邑到頻陽這段的直線距離,而是將直線的起點,設在了北鄉。

所以,直道從櫟陽都邑開始,出了都邑之後是一個向西

大約三十度的的斜角,直至延伸至北鄉境內,然後再向東十五度角,回到北鄉與頻陽之間最短的直線距離之上,從這裏開始,才能稱的上是直道了。

而這個十五度角的拐角處,正好在北鄉的一片小小的丘陵邊沿處,而這處綿延向西北的丘陵,就是桑家世代傳承下來的家業了。

上麵經年累月的長滿了竹子,都是堅硬無比的苦竹,最高的,足有三十多米,非常壯觀。

秦魚去年過來查看修路進度的時候,曾經跟他的外祖父桑翁建議,等路修好可以通車之後,桑翁可以在這個拐角處的自家丘陵地裏建造一處驛舍,儲存好供給車馬牲畜歇腳的糧草和客舍,作為商隊進入櫟陽境內的第二個補給站。

為什麽說是第二個呢?因為第一個在頻陽、櫟陽、重泉的三叉點上,這裏專門建了一個小小的鄔堡,專供來往的商隊車馬補給的。

北鄉的這處,是給進入櫟陽的貴人、商隊頭領、來往的旅人們修整用的。

所謂的修整,包括不限於洗個澡啊,修修胡須、換身體麵衣裳啦,睡個飽覺、吃頓可口的飯食等等能讓自己容光煥發的行為活動。

所以,這處的驛舍,規劃的很大,但現在嘛,所有的客舍馬圈停車處等都還隻是一些正在生長的竹子,目前,這處地點,隻有一座食鋪先開張了。

食鋪不大,隻有兩間竹屋。

兩間竹屋,一間用作灶房,灶房延伸出一道兩丈深的走廊,裏麵掛晾的都是一些新鮮的食材。另一間,則是擺放了幾張筵席和案幾,供人設宴待客用的。

如今正值盛夏,相比於逼仄悶熱的房間,用食的客人們更傾向於竹林邊緣處搭建起來的竹棚子。

竹棚綿延足有半裏地,裏麵設的不是筵席和案幾,而是更為簡便的原木桌子和竹製小馬紮。桌子是四四方方的八仙矮桌,小馬紮可收可放,一張桌子,可以兩人對坐,可四人團坐,也可六人八人一起坐,要是身量小的,一下子坐上十二個人,也是可的。

竹棚邊上就是茂密的竹林,高大的竹子投下來的陰影遮蓋在竹棚之上,竹林裏吹來的風都是涼爽的,在這裏用食,非常愜意。

荀子找來的時候,這棚子裏麵已經坐了五六桌了。棚子外頭有貨車停放,牛馬牲畜在青衣

少年的照料下飲水吃草,棚子裏頭則是行商們在大吃大嚼,看他們吃飯的表情,非常享受。

荀子牽著毛驢剛到,就有一個十來歲的...女郎上來問荀子:“老翁可要歇腳嗎?”

荀子微笑回道:“正是。”

女郎將荀子引到竹棚的另一頭,雖然跟行商在一個棚子裏,但跟行商隔了整整一條棚子,不僅更清淨,味道也更清新。

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上前,接過毛驢的韁繩,笑著誇讚道:“喲,您老這驢子養的可真精神呢。”

荀子笑道:“此乃友人所贈,老夫不敢居功。”

老婦人笑道:“您的友人不僅慷慨,還很貼心呢。”

荀子好奇:“此話怎講?”這頭牲畜非牛非馬,他是沒有在齊國趙國見過的,更是沒聽說過,齊商能將此等牲畜送給他,的確慷慨,但貼心是什麽意思?

老婦人笑著解釋道:“不是老奴自誇,這驢子,隻有我們秦國獨有,在我們秦國,又唯獨櫟陽最多。您的友人將這樣精神的毛驢贈給您,就是在跟人說,您是我們櫟陽的貴客,您可以坐著它在櫟陽地界暢通無阻,您說,您的這位友人,是不是很貼心?”

荀子微驚:“的確是很貼心。”這毛驢的來曆,齊商跟他說的明白,是公子魚讓人從秦國更西的西域換回來的,全秦國上下,也就隻有千來頭,也就他跟公子魚有生意往來,這頭毛驢,才被他以不菲的價錢買下來,要不然,秦國的毛驢,隻會供應在秦國,是出不了函穀關的。

也就是說,這樣一頭毛驢,不僅是它本身的價值多麽昂貴,而是它代表了一種身份,一種秦國與之友好的身份。

這也就難怪,這個秦國的鄉裏老婦會這樣恭維他了。

那個為荀子引路的小女郎提著一壺清水回來了,她邊將水壺放在桌子上,翻開水杯倒水,一邊衝荀子這邊喊:“茜媼,您已經不是奴妾了,如何還要自稱奴?”又對荀子笑喊道:“老翁,快進來歇腳解渴,外頭熱著呢。”

茜媼開懷大笑起來:“老婦脫了奴妾籍才幾個月?這叫了一輩子的奴奴,如何一下子就改了呢?”

荀子見這個茜媼跟他寒暄說話期間並不耽誤她手腳麻利的將大青驢子栓好,在馬槽子裏給它倒上草料和清水

,荀子見它吃將起來,才應小女郎的聲音進了竹棚。

無需脫鞋,他很習慣的彎腰坐在了馬紮上,微微伸直雙腿,緩解疲勞。

小女郎將茶水送到荀子手邊,茜媼也跟進來,笑道:“公很習慣坐我們秦國的馬紮呢。”

荀子笑回道:“我從上郡而來,早就已經習慣了。”

齊商的車隊裏這種馬紮子多的很,有矮的,也有半腰高的,平時不用的時候就綁縛在貨車外頭,半路歇息的時候,就解下來坐著,比直接坐在地上歇息幹淨又舒適。

馬紮子馬紮子,從名字上來看,定是從西域那邊的遊牧人傳過來的,就是為了下馬方便休息的。

荀子覺著,他的老腰,下輩子已經離不開這種坐具了。

茜媼失去了一個跟一看就是外國人的荀子炫耀自己國家新奇事物的機會也不遺憾,她見荀子飲下一杯茶,就問道:“公可是腹中饑餓,可是要吃些什麽?”

荀子詢問:“有何裹腹之物?”

小女郎笑著報菜名:“燒雞燒鴨燒鵝燒肘子,鹵蛋鹵肉鹵大腸,牛肉羊肉豬肉兔肉狗肉麋鹿肉......”

茜媼失笑:“這樣熱的天氣,吃這麽些大葷之物,可別上火了。”

小女郎繼續報:“......青瓜刺瓜哈密瓜,直菜卷菜毛刺菜,生的熟的燜的醬的......”

還未報完,遠遠的就聽另一頭的行商們大喊道:“兀那毛丫頭,別跟那老頭說個沒完了,給咱們上盆生菜來刮油嘞嘿......”

這漢子話語雖粗俗,但態度並不狎昵,聽起來一股開闊的豪爽氣,跟他一起的漢子們也嘻嘻哈哈的笑將起來,還有的也開口喊道:“再上一盆冰過的哈密瓜,這瓜吃起來甜滋滋的,拉饞!”

麵對這樣一群漢子,小女郎既不害怕,更不害羞,轉身兩手叉腰跟他們喊道:“哈密瓜沒了,隻有生菜,要麽?”

漢子們失望唏噓:“怎麽就沒了?”

小女郎眼睛都要翻上天了:“這瓜去年才來咱們櫟陽紮根,公子魚分給咱們的種子就這麽多,今年長出來的都是要繼續留種的,能分給你們一些吃個稀罕就已經很不錯了,難道你們想要一下子吃個飽不成?”

有個機靈的漢子則

是驚喜道:“這麽說,等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就能一下子吃個飽嘍?”

漢子們哄堂大笑起來,小女郎也笑了,爽快道:“要是你們明年還來櫟陽,說不定真能一下子吃個飽呢。”

小女郎高喊一聲:“大毛,給貴客們上一盆生財有道。”

竹屋那邊同樣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好嘞,生財有道一盆~~”

聽著這聲叫喊,漢子們這邊大喝一聲:“彩!”

顯然是很滿意“生財有道”這個菜名的。

荀子捋著胡須看著這風趣詼諧的一幕,嘴角不由上揚,隻是,他有一個疑問在心裏。

小女郎轉過頭來還想繼續報菜名,但她一撇之間,發現了荀子剛剛放在桌在上的幹糧袋子,她繼續又報了幾個涼菜熱菜,然後詳細的給荀子介紹起湯品來:“......有魚頭豆腐湯,青菜肉絲湯,絲瓜雞蛋湯,都鮮美的很,這天氣喝著正好,您要是嫌太繁瑣了,還有免費的綠豆湯,您泡著幹糧吃了,解暑又飽腹,好著呢。”

都說窮家富路,這座食鋪雖然是今年才開起來的,但小女郎自認已經見多識廣,非常明白一文錢難死英雄漢的道理。

這老翁的毛驢既是友人所贈,雖然看上去一看就是個不凡的,但他隨行又沒帶仆從,還自己帶著幹糧上路,想來是個清貧的。

既是囊中羞澀,那麽,她之前報的那些個菜名,價錢就太貴了,倒不如點一份湯,就著鮮美的湯吃幹糧,也很好吃的。

再不濟,免費的綠豆湯讓他喝到飽好了。公子魚讓人在路邊和工地邊上設了免費的金銀花茶和綠豆湯,就是給來往行人解渴解暑的,為了能跟隨公子魚,他們東家有樣學樣,也為來此用膳的行客們準備了免費的金銀花茶和綠豆湯,這竹棚子大的很,就是沒錢的,進來歇歇腳喝杯金銀花茶解暑,他們也不會趕客的。

荀子一開始還聽這小女郎報菜名聽的津津有味,等到後來,竟然都是簡單的湯品,到最後,連免費的綠豆湯都出來了,他方才自然是發現了這小女郎的眼睛在他的幹糧袋子上停了一瞬,也明白過來她之所想,啊,這是一個非常貼心溫柔的女郎呢。

荀子開始點菜:“要一隻燒鵝,一盤醬牛肉,一份涼拌菜,一疊子豆腐幹,一品絲瓜雞蛋

湯,幹糧老夫自帶了,就無需勞煩了。”

小女郎微微睜大了眼睛,感情這是個不差錢的?早說嘛!

茜媼聞言去灶間給荀子點菜去了,留下了小女郎。

大正午的客人隻有那邊吃飯歇腳的大汗們和這邊的荀子,小女郎不忙,就坐在竹棚邊角一個小馬紮上,一邊啃青果子,一邊聽著竹棚裏的客人們召喚。

荀子將半個手掌大小的圓柱瓷杯捏在手裏仔細把玩,飲了一口溫熱的金銀花茶,相比如齊商那裏的微苦的金銀花茶,眼前的這個,喝著則是微微的發甜,裏麵應該是加了蜜糖的。

還有這瓷杯,他在齊國的王宮裏見過齊國的杯盤和從楚國購買來的杯盤,無論是金的、銅的、還是漆的,有的厚重,有的輕薄,但無不精美非常,都是隻能放在大雅之堂供人享樂的。民間百姓中,一旦流出,就是死罪。

但在秦國,雖然眼前的陶瓷看上去並不精美,在齊國卻也隻有王宮貴族們用的起,而在這裏,則是能供給往來行商自行取用,想來百姓家中,當為日常用物。

小女郎見荀子對著一隻茶杯看來看去,就開口詢問:“老翁,這茶杯可有何不妥之處嗎?”

荀子搖頭:“不妥之處不在茶杯,而在廟堂啊。”

小女郎露出茫然的神色,想了想,道:“您是說我們大王不妥嗎?”

荀子詫異:“你知道廟堂是什麽?”

小女郎露出自豪的神色,仰頭驕傲道:“在每月的櫟陽學堂考課中,我可是穩拿前十名的,我還接受過公子魚授予的勳章呢,呶,你看。”

小女郎從脖頸中扯出一個紅繩子,上麵穿著一串拇指大小的青銅片。

小女郎明顯非常珍視這些青銅片,上麵被她擦拭的鋥亮,看上去圓潤光澤。

荀子好奇的探頭去看,小女郎幹脆摘下來,遞給他。

荀子接過這串青銅片,撿起一個細看,見一麵刻著一個‘秦’字,另一片則是一個‘櫟’字,櫟字的下麵有一行小字:阿嵐九。

原來,這個小女郎叫做阿嵐。

阿嵐跟荀子解釋道:“這是我大上個月參加月考的時候排名,這是我第一次考進前十名,阿父阿母給我做了一身新衣裳做獎勵呢。”

她又指著一個銅片,驕傲道:“這是上個月的考課排名,比大上個月的第九名前進了一名,公子魚親自給我發放了銅牌,這是我們全家的榮耀呢。”

荀子撫摸著這些銅牌,上麵有五十九,三十七,二十二...等數字,顯然,阿嵐的考課排名是在不斷向前進的。

荀子問道:“這個考課,是考什麽的?”

阿嵐:“考秦律和數算啊。從去年秋收後開始,公子魚明告鄉裏,櫟陽學室為黔首們開了免費課程,凡是鄉裏六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適齡學童,必須每個月都要到學室裏接受不少於五天的秦律教導和數算教導,每月的第一天,對上個月的學習進行考課,考課進前十名的,不僅有錢糧領取,還能發放銘牌哦,我聽說,公子魚打算......”

“阿嵐,上菜了......”

阿嵐止住話頭:“...哎,這就來了~~”

阿嵐一把搶過荀子手裏的銅片,跟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阿翁,您的菜做好了,我去給您端菜哈——”

說罷,一溜煙的跑了。

荀子尚未從阿嵐的述說中回過神來,就見這小女郎一陣風的跑遠了。

荀子撚了撚方才捏著銅片的手指,失笑搖頭:“這孩子,風風火火的......”

複又失神,每月教授秦律和數算......

教化之功啊!

這種麵向黔首們的教化,頗有孔師有教無類的神韻,隻是,怎麽就是教秦律和數算呢?儒仁之道,也應該學起來啊......

還有,這秦國,小女郎也能堂而皇之的進學堂,接受公子魚的獎勵的嗎?

荀子在小女郎阿嵐的目瞪口呆中慢慢吃完了一大桌子的湯和菜,荀子笑嗬嗬對阿嵐道:“不多吃一些,可走不動路呢。”

阿嵐忙點頭附和:“您說的對,您說的對。我聽學室裏的老師講過,趙國的廉頗將軍一頓飯能吃十斤肉呢,您才吃了兩斤肉,不多,不多。”

荀子驚奇:“學室裏還講習名人事跡嗎?”

阿嵐複又驕傲臉:“當然......”

“阿嵐......”

阿嵐轉頭去看,笑道:“竹翁,您怎麽過來了?”

原來是這食鋪的東家,秦魚的外祖父桑翁到了。

桑翁和氣笑道:“聽聞有賢人自遠方而來,特來迎接拜見。”

阿嵐看看荀子,點頭附和道:“可不是?這位老翁一看就跟旁人不一樣呢。”

桑翁拍拍阿嵐的小腦袋,道:“去將老夫的春茶泡一壺來,老夫跟賢人對飲。”

嵐笑眯了眼睛:“用公子送給您的黑瓷泡嗎?”

桑翁微笑頷首:“就用那個。”

阿嵐去泡茶了,桑翁將荀子請在另一個空著的桌子邊,茜媼帶著一個婦人上來手腳麻利的將荀子用食得桌子擦洗幹淨,下去清洗不提。

桑翁跟荀子客氣道:“阿嵐乃是家中獨女,父母對她尤其疼愛,給她養成了一副外向的性子,說話天真爛漫,公莫要笑話。”

荀子忙道:“阿嵐女郎言之有物,行止有度,公太過自謙了。”

桑翁心道,這可不是我謙虛,我是怕你聽了她的話一知半解的多想。

桑翁拱手笑問:“還未可知公之名諱?”

荀子也拱手道:“老夫荀況,字卿。公可就是鄉裏賢人竹翁?”

桑翁眼睛亮了亮,道:“不敢稱賢人,不過是家有竹田,忝為鄉裏人叫一聲竹翁罷了。公可是在稷下學宮做祭酒的荀子?”

荀子笑道:“正是在下。”

桑翁開懷大笑:“唉呀,有大賢竟來我竹園,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哈哈哈哈......”

荀子並不奇怪桑翁能聽說過他的名諱,稷下學宮不僅是齊國的學宮,更是天下之人的學宮,凡是天下讀書人,就沒有不想去稷下學宮的,桑翁能聽說過稷下學宮的祭酒,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荀子趁機道:“都說稷下學宮乃是向學之地,難道秦國的櫟陽,就是秦國的稷下學宮嗎?”

若是其他來打聽秦國虛實的人問這樣的話,桑翁自是用春秋筆法糊弄一番,但若是荀子問這樣的話,桑翁隻怕自己說不明白。

他歎道:“不過是公子魚為了教百姓黔首們認些簡單的字,學些數術,走出去不被人騙罷了,如何能與稷下學宮此等聖地相比?”

荀子頷首:“如此說來,倒與技藝相類似了。吾聽聞阿嵐女郎述說,似是如同

她這樣的女郎,都可到學室學習嗎?”

桑翁略微的有些不自在,說實話,他對外孫非得讓小丫頭子去學室裏學習是有些不理解的,女人,能持家能做活能生兒育女就行了,如他的女兒一般,在家好好的疼愛,教她出嫁後孝順舅姑,服侍丈夫的道理就行了,做什麽要從小跟個男娃子似的學這些立身天下的本事呢?

這不是胡鬧嗎?!

不過,此時大儒荀子問起來,他為了能給自家外孫描補一下,不至於讓人覺著太過異想天開驚世駭俗,便故作感慨道:“秦國的男人都上戰場了,家裏難道不是女人們在打理嗎?公子魚讓女郎們都去學些秦律,都是為了能以後好好的教導自己的兒孫,不讓兒孫們受騙啊。難道六國的男人和女人們不是這樣的嗎?”

趙國和齊國的男人不上戰場的嗎?上了戰場,都能回家的嗎?如果不能,那麽他們的孩子,還不是由他們的妻子教導撫養?

他這個說法,沒毛病!

對桑翁的些微不自在,還有他浮於表麵的說法,荀子心中明了,心道,若是想知道這裏麵更多的意義,還得親自去問公子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