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遣蒼赤
明德二十七年,元月初一。
東宮太子江知酌卯時一刻就讓近衛重雲去京兆府報了案。
長官府尹盧柏是個快五十的小老頭,本來打算再過兩年就解冠,京兆府的政務這兩年都放手培養下麵的人了。
盧柏早起還在散步,就官兵請去了京兆府衙門。誰敢信太子來報官。
“昨日蒼赤公主夏侯雅在陳旭陳大人和六公主的大婚禮上,設計陷害恒安王與太子妃,事後散步謠言遍地,”重雲跪在堂下,字字清晰,“戌時一刻,太子殿下攜太子妃質問蒼赤公主此事,蒼赤公主當場承認。”
盧柏坐在公案前,早已聽得眉頭緊皺:“你繼續說。”
重雲清清嗓子:“太子妃曉之以理,從道德和兩國關係等各個方麵講予蒼赤公主其中的道理。太子妃走後,蒼赤公主羞愧難當,舉刀自戕了。”
盧柏聽完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
“太子妃清白正直,不堪受流言之辱,於昨夜悄聲離開了東宮,”重雲繼續說,“太子殿下已經派人去尋,現在仍未有下落。”
還有三天,才有百官朝會,盧柏雖然見過不少大案,但涉及兩國和親,蒼赤公主還死了,這樣的事,江知酌不報到宮裏,報到京兆府,這塊燙手山芋,燙的盧柏寒冬月的冷汗直流。
太子殿下這是要老臣上刀山啊。
“那太子殿下有何訴求?”盧柏問重雲。
重雲抱拳:“蒼赤使者還在京內,太子殿下要處理蒼赤公主之事。望大人能滿城張貼告示,出動京兆府官兵,尋太子妃下落。”
盧柏自然為難,此時還沒報到禦前,皇上還沒拿主意,他怎麽能先出了告示。蒼赤公主死了,緣由不明,死因也隻是東宮一麵之詞,太子妃失蹤,怎麽看也不像重雲說的那麽簡單。
“茲事體大,本官還是要先去奏請皇上,再做定奪,”盧柏說道,“你先起來,請轉達太子殿下,還請太子殿下放心,京兆府會立馬派人手京城內外尋找太子妃的下落。”
“大人調兵難道不要調令?”重雲未起身,“還是大人不信在下方才所言。”
這是重雲回到江知酌身邊後,江知酌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他務必要完成。
其實江知酌並未要求重雲一定要辦到,江知酌知道盧柏不會輕易發告示,但江知酌就是要兩手行動,他要搶在蒼赤開口問責前揭告此事。
重雲仰首:“太子殿下已經進宮了,禮部也知道了此事,大人若是等皇上、太子殿下與蒼赤交談完以後再做定論,將太子妃的安危置於何地。真出了什麽事,太子殿下怕是會追究大人的責任。”
盧柏自然見過不少窮凶極惡之人,如今卻被東宮一個侍衛唬住了。
實在是江知酌近期的鋒芒太甚,他人或許看不出,盧柏混跡官場數十年,早就察覺了朝廷的風向之變。
盧柏左右思量ᴊsɢ,此事又涉及了恒安王,皇上、太子、恒安王、蒼赤哪個他都得罪不起。
“昨天在陳府之事,還是不要提了吧,”盧柏提議,“有損太子妃和恒安王的名聲,那些本就是無稽之談,過些日子就消散了。”
重雲朗聲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謠言已出,若放任不知情的人胡亂猜測,就如同冤案未昭雪。昨日蒼赤公主設計陷害,陳府均有人證。”
各退一步,既然太子殿下都敢把此事公眾於世,盧柏便命人陳寫了蒼赤公主陷害太子妃一事,並下了詔令尋太子妃蹤跡。
盧柏交代完京兆府的事,火速進了宮。
*
小碗猜得沒錯,阿慧不知道夏侯雅的具體死亡時間。
所以夏侯衝在清晨看到江知酌時的震驚不是裝得,夏侯雅死亡的消息是江知酌一早就遞進宮了。
即使早就知道夏侯雅準備犧牲自己,真的親耳聽到親妹妹的死訊,夏侯衝在明德帝和幾個大臣麵前,還是情緒崩潰,痛苦不已。
重雲的說辭是江知酌教得,方才江知酌又當著眾人的麵闡述了一遍,還多敘述了夏侯的死亡時間和發現時的形態。
“我妹妹今天新年第一天就慘死你宮裏,”夏侯衝怒指江知酌,“現在太子還說什麽陷害太子妃、畏罪自戕的荒謬之詞!是把我們蒼赤當傻子嗎!?”
大滿方才掩麵做出悲傷的樣子,看著夏侯衝想要與江知酌動手,還是上前拉住了。
“二殿下,奴才知道您傷心,”大滿衝著眾人,“相信楚國皇帝會給咱們一個交代。”
江知酌冷哼一聲,看向大滿的眼神輕蔑,說道:“方才二位是沒有聽清嗎?夏侯雅設計陷害在先,畏罪自戕在後,要給你們什麽交代。深受其害的不該是恒安王和太子妃嗎?太子妃如今下落不明,該是我們向你們討要說法!”
高坐上的明德帝輕咳一聲,眼睛掃過眾人。
“知酌,你先別說話,”明德帝開了口,“公主驟然離世,蒼赤二皇子一時難以接受也是理解的,事情的緣由朕會查明,你先回東宮處理夏侯良娣的後事吧。”
江知酌還未應聲,夏侯衝搶先道:“我妹妹的屍首我要帶回蒼赤安葬。”
江知酌無所謂,倒是大臣中有人開了口。
“夏侯良娣已嫁與太子殿下,是東宮之人,棺槨合該入東宮陵墓。”
夏侯雅生前的願望便是能回到蒼赤,死後亦然。
江知酌站在一旁不再言語,他要說的已經說完,靜待決策。
夏侯衝如果把夏侯雅帶回去,那意味著兩國的交好關係也結束了,江知酌無所謂,不過自然有人在乎。
以曹方南為首的幾位揣摩到明德帝的心意,不願交惡開戰的一派。
“雅雅可以留在楚國,我們此番前來,是帶了誠意與祝福來的,”夏侯衝恢複了理智,“但雅雅沒有受到應有的待遇,請楚國皇帝徹查此事,給雅雅一個交代。”
“我方才的話,二皇子沒有聽清楚嗎?”江知酌連眼皮都沒抬向夏侯衝,“令妹做的事,已經令人不齒。你要把夏侯雅帶回蒼赤,以此為籌碼謀得什麽?難道我東宮缺這麽一份屍首不可?”
此言一出,無不嘩然。
夏侯衝怒火麵目猙獰,臉色極為難看,急切地說道:“前幾日的宴席上,太子果然是裝得,今日就出言如此不堪。”
江知酌沒看別人的臉色暗示,立馬說道:“怪我眼拙,之前未曾看出令妹的歹毒心腸,昨日夏侯雅惡劣心思表露無遺,足夠令人厭棄。二皇子說前幾日,那是夏侯雅還未生事,我自然以禮相待,變化莫測的事,誰知道。若說以前,蒼赤馬蹄踏過我國子民,可是連幼兒都沒放過。”
氣氛劍拔弩張,絲毫沒有好好商量的架勢。
大滿拉長了音調,說:“還請太子體諒,我們皇子與公主兄妹情深,您方才說的話……實在不能令人信服不是。”
“而且……雅公主好好地陷害太子妃和恒安王做什麽,”大滿掩了下口鼻,“恕奴才多嘴,來京這幾日,聽到許多風聲,這太子妃和恒安王之事,早幾年就……,昨日太子妃私見恒安王是事實,不少人都看見了……,現在太子殿下把這樁事推到一個不能再張口說話的人身上,實在是說不過去,雅公主活潑開朗,又怎麽會是自戕。而且太子妃突然失蹤,也離奇得很。”
恒安王與太子妃之間的流言就沒有斷過,如今又被掀到了一個新的浪潮上。
江知酌看了杜柏一眼,杜柏微微頷首,江知酌便沒再說話。
事發突然,夏侯衝雖帶著目的,但他也此時也不能說出來,他要把夏侯雅帶回蒼赤以後,再跟楚國商討賠償事宜。
明德帝留下了陳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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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江知酌揉揉眉心,重雲又來提醒一遍江知酌用午膳。
午時已過,江知酌算著時辰,小碗他們應該還沒出荊州城門。
食不知味,江知酌把湯勺丟進碗裏,發出一聲脆響。
“當當當當當”江知酌不顧自小學的禮儀,時不時用勺子敲擊著碗側。
“殿下,有容詞和白竹跟著,您別這麽擔心,”重雲在敲擊聲中低聲說,“太子妃才剛走半日,你您就這般茶飯不思。”
“你不懂,”江知酌有些煩躁,“你又沒娶妻,還不知何為牽掛。”
重雲沒白竹那般機靈勁,不敢再勸,聳聳肩,站在一旁。
陳旭下了馬車進東宮時,不由得暗自抽氣唏噓。
東宮內外掛滿了白喪幡和白布。
東宮太子娶妻不足半年,三個妻妾二死一失蹤。
蒼赤公主夏侯的死因和對蒼赤的交涉懸而未決,江知通報了宗親,沒辦喪儀,不必來吊唁守靈。
“下官參見太子殿下。”陳旭見禮。
江知酌點點頭,示意陳旭坐下說話。陳旭剛從宮中出來,此時來,必定是有消息告知。
“夏侯衝一行人還是按原定的行程明日離京,”陳旭落座後稟報,“不過,他們提出要帶一位皇子和禮部官員一同前往蒼赤商議此事。”
江知酌挑了一下眉毛。
這不就是要個人質嘛。
“皇上已經答應了。”陳旭說。
江知酌聞言竟然笑了,他咽下一味湧起的苦澀,像尋常一樣淡淡地說:“父皇是要我去吧。”
商議?不過是看要不要滿足蒼赤提出的條件。不外乎就是割地或是賠銀子。
明德帝若是不答應,那江知酌就要留在蒼赤了。蒼赤折損一個公主,楚國賠上一個太子,是這樣劃等號嗎?
陳旭迎上江知酌的目光,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