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秋自白
小碗給江知酌穿朝服,江知酌微仰著頭讓小碗幫他係扣子。
“不再休息一日了嗎?”小碗掂腳把發冠捧手裏,“怎麽覺得你好似又高了。”
“賺錢養家啊,”江知酌調笑著,“入了首冬就告了半月假,到了下個月發俸祿的日子我該不敢回來同你交差了。”
小碗醒轉的第二日說什麽也不躺著了,用小碗的道理就是“養著”不是“躺著”,再躺下去她該不知道雙腳著地是什麽感受了。
江知酌半個月沒去朝會,積壓了諸多案務等他處理,小碗的身體情況有了好轉,金玉台有天一守著,他就得即可去處理朝中之事。
尚書辦差大院裏,江知酌正在看公文。
“殿下,陳旭下朝去了政事堂,”楊由來稟報,“他對您避而不見,轉眼卻去了政事堂,是何用意。”
江知酌頭也沒抬,平靜地說:“他乃朝官,去政事堂議事無可厚非。還說明不了什麽,別急。”
“恒安王已經到達越州境內了,即刻就能接手越州事務。”楊由說。
江知酌停下手中的筆,瞧著楊由,楊由一愣問:“有何不妥?”
沒有,太正常了。
按正常的腳程,江慕安此時到達越州是快馬加鞭的正常速度。
但乙塵是怎麽在幾日內就得到京城的消息,還能派天一趕來,他早在拿到乙塵給秋自白的密信時,就知道塵字苑不是簡單的民間組織。
江知酌忍不住遐想,就見秋舟聿精神不濟地從外麵趕來。
“參見太子殿下。”秋舟聿低頭行禮。
秋舟聿的夫人剛懷了子嗣,卻沒了幼弟,同僚們沒人敢提,秋舟聿處理完喪儀,就回來辦差。
“聽說太子妃醒了,”秋舟聿說,“家父讓我來問太子殿下意思,我父親想今日午後攜家眷登府看望太子妃。”
楊由一聽兩人說起了家事,行了一禮退到門外。
“今日?我知道先生掛念箏安,”江知酌說,“箏安說過幾日就去先生府上,隻是這幾日身體未愈還不能出府。”
秋舟聿也覺得時間定的太急了,小碗現在的身體不一定能見客,可秋自白見江知酌去了朝會就提及此事。
“是朵朵不懂事,”秋舟聿頷首,“先前就一直要去看太子妃,聽父親說太子妃醒了就鬧著要去,現在家裏沒人能攔住她。”
江知酌沒再說什麽便應允了,交代容詞先回東宮備好茶點。
江知酌說:“大嫂喜得六甲,箏安見到也定是高興的。”
江知酌這一句大嫂讓秋舟聿默默咽口水,他與江知酌按理應當先論上下官職職稱再論親屬,尤其是江知酌還是東宮太子。
“不過,”江知酌話鋒一轉,提醒秋舟聿,“箏安現在受不得刺激,還請諸位能多多包涵。”
*
小碗坐在鏡前梳妝,交代靜蘭給她妝扮的精神些。
初十七端著木托盤過來,每日每餐過後,小碗都要喝藥,江知酌讓人準備了蜜餞下藥。
“又不是小孩兒,吃個藥還要配蜜餞,”小碗端過藥碗,一口悶掉,“去拿給天一吃吧。”
所有的蜜餞糖塊都賞給了天一,天一高興地抱著糖罐來看小碗。
“謝謝老大!跟著您有糖吃,”天一兜著一口口水,“今天感覺怎麽樣,不過看氣色是好多了。”
靜蘭站一旁回複:“胭脂水粉的修飾罷了,太子妃聽說太傅要來,不願意以病容相見。”
“哦哦,那個我倒是不懂,”天一把上脈診,片刻後說,“我就說嘛,才不到兩天,怎麽可能恢複這麽快,至少要三個月了。”
“那你要在這裏待在這裏三個月了,”小碗看看天一,“若是覺得無聊,讓容詞或是小峰帶你出去玩兒,京城比鹹州和越州都繁華些。”
“嗯~”天一衝小碗賣好,“不無聊,能為老大幫忙是我的榮幸,師父也有意讓我跟著你。”
小碗剛想問天一是不是吃了蜜餞嘴才這麽甜,就聽侍女來報,江知酌和秋府的人到了。
小碗局促地站在東宮正堂,心境猶如第一次站在南書房那般。
江知酌和秋自白走在最前方,小碗看著他們進門的方向,麵對秋自白有難過有愧疚。
錢朵朵掙開侍女的手,秋舟聿想阻攔已經來不及,錢朵朵小跑著撲到小碗身前,抱住小碗的腰就開始掉哭訴。
“箏安……嗚嗚……,”錢朵朵隻打雷不下雨,“我好想你,見到你沒事太好了。”
秋舟聿上前,說:“給太子妃請安。”
“大哥不用多禮,”小碗拉拉錢朵朵的手,“先坐。”
“先生。”小碗叫秋自白,秋自白稍微對小碗點了點頭。
加上天一,正堂很快坐滿了人。
先問過小碗的病情,秋自白和錢朵朵帶了山參補品,天一見到頂級藥材簡直要兩眼放光。
錢朵朵小碗和天一坐小孩那桌,聽天一講各種山參的藥用之途。
秋氏父子和江知酌有政事要談,幾人也沒避開他人。
秋舟聿說:“今日陳旭去了政事堂,想必父親和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了,設立樞密院一事,要不要考慮一下他人。”
江知酌看了眼秋自白,說道:“陳家在朝中頗得清譽之名,陳旭是最合適的人選,除非他不當朝為官,否則我不想用他人。”
江知酌想要設立樞密院分掉政事堂的權柄,想要把要政事堂取而代之就得有個正當由頭。
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個人來出這個頭,這個人不能是江知酌自己,否則朝臣和明德帝會說江知酌僭越,政事堂也會出手打擊江知酌。
那江知酌就得想辦法讓一個人來做這件事,這個人不光要官職合適,還得要有威望,要讓百官信服。
“你既認定了他,那你就想辦法,”秋自白沒什麽表情,“陳家從不站隊,陳旭此人年紀雖輕,但古板迂腐不屬陳老侯爺,金錢地位打動不了陳家,陳家最注重名譽,太子殿下要格外費力了。”
“是,學生明白。”江知酌頷首。
“你既已起勢,就該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你若成事,朝中有過來依附者,也定有背道而馳之人,”秋自白聲音沉穩,“日後必然不能如二皇子那般求安而退,是扶搖直上,還是寒蟬淒切,除了你的努力,還有一份天弄造化在裏麵。”
小碗背對著他們,卻把秋自白的話聽得真切。
江知酌走得那條路,若是敗了就沒有善終的可能,他和秋自白都明白。
“到時不光是你,怕是整個東宮都不會再有今日此番光景,”秋自白提醒江知酌,“皇上立你為太子之時,並沒有想到你會走到這一步,就算你步步為營,一旦皇帝發現你脫離了他了掌控,違背了他的意願,他會如何做,無人而知。”
江知酌微微握拳不語。
在明德帝的親情上,他沒勝算。
在政事上,他的舉動預示著要推翻一些明德帝的政論,明德帝最勤政,更在乎自己的聲譽,到時候是要明德帝怕是不會承認自己的不足。
江知酌還要爭搶那個明德帝本來要留給江慕安的位置,明德帝怎麽會眼睜睜看著此事發生。
江知酌的路比尋常皇子走得更艱難,因為那本來就不是德妃和明德帝為他選好的那條路。
可江知酌見過越州被毀以後的慘景,他忘不了普通百姓能分得一分良田時的期盼和喜悅。
江知酌也從手中失去過感情,他重新得到後又怎麽甘心拱手不爭。
“劉青峰進京前給我發過越州的文書,越州今年秋收是個豐收年,”江知酌說道,“恒安王此時此刻見到的該是建倉儲糧的好光景,下雪之前他也有得忙了。”
氣氛微沉,秋自白教導自己的學生,尤其是現在的江知酌從不旁敲側擊。好在江知酌並不是蜜罐裏長大的,他能很快的接受秋自白說的都是事實。
“舟聿,你們出來有一會兒了,箏安也看過了,”秋自白對秋舟聿說,“你帶少夫人先回去,路上走慢點穩妥些。”
秋舟聿知道秋自白有話要對小碗說,且錢朵朵才懷孕不到一月,正是不穩的時候,不能讓她在外麵待太久。
秋舟聿帶著錢朵朵出了房門。
“小僧天一,拜見師叔。”天一跪地給初次見麵的秋自白行禮。
“長這麽大了,”秋ᴊsɢ自白讓天一起身,“上次見你時,你還是個牙牙學語的胖小子。”
天一湊近一步,歪頭問:“師叔從前見過我?我怎麽沒有印象了。”
“十多年了,”秋自白歎息,“你師父當時把你帶在身邊,你年紀這樣小,自然不記得。”
“你也過來,”秋自白叫小碗上前,“箏安,何必這麽為難自己,你在我這兒就是個孩子。你這次病得這麽重,差點讓我又失去一個最疼愛的二女兒。”
小碗眼眶驀然紅了,跪在秋自白腳邊,低頭小聲說著對不起,義父
“傻孩子,別總怪自己,你沒做錯什麽。秋驚葉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親自舍棄的,”秋自白閉了閉眼,聲音變得嘶啞,“是你讓他多活了幾年。”
“什麽?!”小碗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