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初十七
“會翻牆嗎?”小碗問啞女。
啞女搖搖頭。
會翻也不行啊,這麽大個活人,不能一直藏著。
帶啞女吃過飯以後,已經未時三刻,小碗帶著啞女和秋驚葉回太傅府。
小碗和秋驚葉對視一眼,小碗說道:“從正門進吧。”
啞女暗自驚歎,這房子也太大了,不過她也不敢看,隻敢低著頭跟著小碗,
門口的侍衛,看到秋驚葉小碗,說道:“少爺,太子妃,老爺已經在正堂屋了。”
“我爹看上去生氣嗎?”秋驚葉皺著臉問道。
侍衛點點頭,然後說:“老爺請了家法出來。”
完了……,
小碗和秋驚葉忐忑的進了正堂,小峰正跪在裏邊。
秋驚葉和小碗進屋後自覺跪在秋太傅前麵,啞女跪在小碗後麵,低頭趴著。
秋夫人也在旁邊坐著,怕的就是秋自白氣極了將秋驚葉給打壞了。
“箏安,你也跟著秋驚葉胡鬧!?”秋自白看了秋驚葉一眼,然後盯著小碗問。
小碗垂著頭。
“方才,金吾衛右副街使登門致歉,說他弟弟在萬華大街和秋家少爺起了點矛盾,”秋自白指著秋驚葉,“讓你在家待著,你怎麽跑到萬華大街的。”
“翻牆”秋驚葉小聲說。
“好,你承認就好,”秋自白尋了個座位坐下,“禁足期間私自翻牆外出,街上生事還被人認出來了,秋驚葉,你阿姐白教你了嗎,你還帶著她出去胡鬧,她現在什麽身份,你不知道啊?萬一明天就傳出了太子妃喬裝出府,讓太子殿下怎麽想?”
小碗將頭垂得更低,有些慚愧。
秋驚葉跪直了說:“沒人認出阿姐來,是我不聽話,你打我吧爹。”
“你是該打,”秋自白說,“這家法就是給你準備的,責四十。”
“不是,”小碗急忙說,“是我要帶驚葉出門的,萬華大街也是我跟對方起了衝突,我沒想到會被人認出來,是我做的不好,我的錯。”
“是因為後麵這位少年?”秋自白指著啞女,啞女依舊趴跪在地上。
“是,我們本來要回府了,半路遇到她被人欺負,我看不慣……,一時沒忍住。”小碗低著頭說,“對不起,太傅,我不該在這種時候惹事。”
“箏安,你記著你現在的身份,是東宮太子妃,是秋府二小姐,就算你是為了搭救他人,也要看時機是否合適。你的身份,裝扮,都不應該在今天做這樣的事。”秋太傅語重心長的說。
小碗點點頭,說:“別打驚葉。”言外之意,就是有錯責罰小碗就好。
秋太傅看著跪在地上的四個人,下了決斷:“箏安責二十,秋驚葉責十,小峰責十。小懲大誡,你們以後在京城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言行。”
“不行。”
“不行。”
小碗和秋驚葉同時說出口。
“不行?”秋自白看著他們兩個,“是罰得太輕了。”
“爹,你打我,阿姐現在是太子妃,你不能打她。”秋驚葉挺直脖子,“而且,過幾日就是阿姐的婚期了,你把她打傷了,可怎麽好。”
“你還教育起我了?”秋自白看著秋驚葉,“你要是老實安分,勸著你阿姐一些,你阿姐何至於挨打,我教了她六年,皇子公主打遍了,都沒碰過她一下。”
小碗更慚愧了,今天喬裝出府,本就是她不對,但是沒後悔救了啞女,更不能連累秋驚葉。
“先生,”小碗跪直上身,“您之前教育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今天的事,就是我一個人的錯,我認的,四十下也打不壞。驚葉和小峰不能因為我受牽連,否則我心難安。”
秋自白指著拿藤條的侍衛,示意他動手。
背上挨了一記,第一下就打得小碗差點跪不住,太瘦了,小碗很快挺直了自己的小身板。
第二記沒落在小碗身上,因為秋驚葉和啞女都撲上來,擋在小碗背後。
“疼死我了,”秋驚葉怒視侍衛,“你不能下手輕點。”
“疼你就走開,”小碗推開秋驚葉,“出去,別在這裏待著。”
“還有你,”小碗又推開啞女,“你身上的傷還不夠多嗎,別跟著添亂。”
侍衛舉著藤條不知所措,小碗說指著啞女說:“你和小峰把少爺還有他弄出去。”
“我不走,我不擋了行吧。”秋驚葉站起來站到一邊。
啞女也退了兩步跪在地上。
小碗跪直又挨了兩記,忍著沒動。
第五下還沒落下來,秋驚葉和啞女又撲到小碗身上。
秋驚葉在背後,貼著小碗的後背。啞女身上髒,不敢挨得太近。
小碗無奈的抬頭看著太傅:“讓他倆出去。”
“我不出去,”秋驚葉抬胳膊抱住小碗的上臂,“打死我也不出去。”
啞女也哀求的看著太傅。
秋自白哼笑了下,說:“怎麽,現在是我成壞人了是嗎?你們現在一個個可憐見的,闖禍的時候想什麽了。”
秋夫人站起身勸和,說道:“孩子們知道錯了,也有好心不是,老爺饒他們一次。”
秋驚葉趁熱打鐵地說:“娘,我和阿姐還沒吃飯,就等著吃家裏的飯呢。身上又疼又餓。”
秋自白看了一眼他們,說:“回去把女則抄一遍,都起來吧。”
秋夫人趕緊扶著秋自白出去了,然後張羅著下人給他們準備飯菜。
秋驚葉扶著小碗起來,啞女還在地上跪著,小碗說:“起來吧,還餓不餓?”
啞女搖搖頭。
“那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去我院裏待著。這下你能留下來了,我挨兩下也值了”小碗對啞女說著。
啞女跪地衝小碗叩了兩個頭。
小碗喊院裏侍女靜蘭給啞女準備熱水和衣物,然後帶著小峰去秋驚葉院裏吃飯了。
“跪了多久,膝蓋疼不疼?”小碗在飯桌上問小峰。
這是他們回京後第一次坐一起吃飯,這種時光好像三人又回到了石漁鎮。
“沒多久,你們回來前半個時辰,太傅喊我過去問話,我瞞不住。”小峰放下筷子回答。
小碗給秋驚葉夾菜,說道:“嗯,不關你事,是我們回來晚了。”
“阿姐,後背疼不疼?”秋驚葉吃著小碗給他夾的菜。
小碗動了動肩膀。
“還好,一點點。一會兒你和小峰互相抹點藥酒。”小碗吃完放下了筷子。
思索著,以後到了太子府,興許規矩更多。
吃完飯,小碗去太傅書房找了女則和論語回到自己院內,啞女正站在院內。
“跟我進來。”小碗帶著啞女進了屋。
然後讓靜蘭給啞女收拾了一間偏房,讓啞女以後住那裏。
啞女剛洗過澡,頭發還濕著,小碗讓啞女坐自己梳妝台麵前。
啞女不敢做,動不動就要跪著身子,“別跪了,衣服挺新的。”小碗把她按坐在銅鏡前。
啞女低著頭,不敢看鏡子,一是從小養成的懦弱習慣,不敢正眼看人。二是小碗的樣貌也映在銅鏡裏,比樓裏那些姐兒好看的多,相比之下,啞女慚鳧企鶴,更不敢看。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別看別處。”小碗用食指抬著啞女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你是你自己,你想成為什麽樣子,就努力成為那樣的人。你還小,人生路還長著呢。”小碗在啞女背後,輕輕用木梳為她梳著頭。
啞女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我今天看到你的時候,你嗚咽的聲音,讓我很揪心,沒ᴊsɢ辦法放下你不管,”小碗笑了笑,“我平日善心不多,今天全給你了。”
小碗聲音很悅耳,這樣輕聲說著話,讓人覺得十分恬適。更別說啞女這種從未被好好對待過的人。
“你日後怎麽打算?”小碗為其攏著發,從背後問著啞女。
半晌無聲,小碗突然笑了下,看著鏡子說:“抱歉,忘了你不會說話。”
啞女眼神堅毅地盯著小碗,不再挪開半分。
小碗偏過頭去瞧著啞女,啞女也轉過頭瞧著小碗。
“想跟著我?”小碗對上啞女的視線。
啞女重重的點了點頭。
小碗將啞女的頭在鏡子麵前擺正,繼續為其攏著頭發,開口說道:“跟著我不是什麽好去處,日後後路不明,不如待在太傅府,隻要你認真幹活,夫人不會苛待你。”
啞女抿著嘴,依舊用剛才的眼神在銅鏡裏盯著小碗。
“恨那些人嗎?”小碗突然問道。
小碗沒說是誰,但啞女知道,她說的是百豔坊的那些人。
啞女緊閉著唇角,瞳孔微微顫著,眼睛慢慢蓄了一層水珠,點了點頭。
頭發梳好了,小碗拍拍啞女肩膀,啞女從鏡中看到了從未見過的自己。
“可以恨,但你日後的生活,別被那些曾經的恨意裹挾,能做到嗎?”小碗從啞女後背轉到其身側。
眼睛裏的水珠沒有落下,慢慢在啞女眼中揮發消散掉,小碗難得的對人溫柔的笑了笑。
“你是不是從開始就猜到了我是女兒身,”小碗眉宇間透露溫和的笑意看著啞女,“你很聰明。不會說話也沒有關係,我本來就不喜歡話多的。想留在我身邊,也可以,不會說話,總要會寫字的,你識字嗎?”
啞女點點頭,又猶豫地搖了搖頭。
小碗走到另一個桌邊,坐下後拿起一本書,說道:“那以後跟我學?”
啞女默默走到小碗身邊站著,小碗捏起筆,寫著字,說道:“我耐心不好,學得慢不太行。”
“給你重新取個名字吧,”小碗沒抬頭地說著,“你是我花十七兩贖來的,今年十七歲,就叫十七,好不好?”
小碗抬頭看,啞女點點頭。“有姓麽,知道爹或娘姓什麽嗎?”,啞女搖頭。
“那便姓初吧,初悠裏,慢長成。日後你想改再改。”小碗得到啞女的回應,便不再看她,低頭專注寫著字。
屋內靜謐的沒有聲響,屋外長廊的影子被拉得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