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啞狗兒

小碗與秋驚葉從錢朵朵的鋪子裏出來,準備原路恢複回府了,行至萬華大街,前麵吵嚷一片。

“我們剛才走的是此路嗎?”小碗剛出來時沒有注意路線,隻記得沒遇到這麽人多的地方,疑惑的說,“前麵怎麽那麽吵?”

秋驚葉個子高,踮腳瞅了瞅,說道:“是這條路啊,前麵是百豔坊”

“賣顏料的,還是什麽?”小碗疑惑,那也不該那麽多人啊。

秋驚葉幹咳兩聲,說“不是。”

小碗思索了一下,明白了。這萬華大街算是京都比較繁華的地段大街,自然也有富家公子尋樂的聲色場所。

前麵圍的人越來越多了。

小碗叮囑秋驚葉趕緊低調走,展開小竹扇,擋住自己半邊臉。

路過豔坊的門口時,小碗聽到了不同與常人的淒厲嗚咽聲,聲音不大加上人聲嘈雜,瞬間被埋沒在人群裏。

“他娘的,娘們唧唧的小白臉,連侍奉人都不會。老子打你你還敢跑。”人群中有男人粗狂的辱罵聲。

“老子花錢找不痛快呢,給我打,看他到底會不會求饒。”

小碗的身高看不到人群內側,大概知道是哪個紈絝又在尋事,這種勢強欺弱的事,哪裏都有,何況這種地方。

小碗推著秋驚葉在大街一邊擠過人群。

又是一聲不尋常的痛呼,像叢林瀕死的小動物的叫聲,有些淒慘陰森。

小碗忍不住停下了。

秋驚葉感覺小碗停下了,回身扯了扯小碗的衣袖,說道:“怎麽了,走啊。”

小碗皺眉,向秋驚葉示意人群裏的聲音。

“不是你說不要多管閑事嘛,走吧,再不回去,趕不上午飯了,咱倆都不在,小峰萬一糊弄不過去呢。”秋驚葉說著,小碗已經利用窄瘦的身材,擠進了人群裏。

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少年縮在地上,被兩個青年男人打的渾身髒汙,頭發散亂,嘴裏隻能叫出小聲又淒厲的聲音。

“住手,”小碗朝一絡腮胡男子喊道,“光天化日你想打死人嗎?”

“多管閑事,今日怎麽這麽多小白臉上趕著給大爺找不痛快,你又是打哪冒出來的?”絡腮胡男子一臉蔑視。

“路過而已,你當街打人,有損斯文。”小碗說著,走到被打少年的身邊,少年一手抱著頭,一手摸著小碗的靴子抱住了。

小碗想抽回腳,那少年卻抱的緊,小碗隻好待在原地,問他還能不能起來。

少年抱著頭,縮著不說話。

“今日我就是打死了他,也不過是幾兩銀子,今日是他惹我不痛快,你還是趕緊滾遠點,免得一會兒誤傷了你這細胳膊細腿。”絡腮胡男子朝地上淬了一口唾沫,“還不滾開。”

“你這麽大個人,指使手下毒打一個無還手之力的少年,不嫌丟人嗎?哪裏來的臉麵叫囂,”小碗抱肘睥睨著絡腮胡男子。

“你知道我是誰嘛,你敢這麽跟我說話?”男子凶狠的望著小碗。

秋驚葉從一邊擠進來,拖著小碗的胳膊,想讓她離開此地。

小碗指指左腳邊的少年,“被人賴上了,走不了了。”

“你腦袋裏的坑是被漿糊抹平了?”小碗不禁對著絡腮胡男子嘲諷道,“不認識回家的路了嗎?”

老鴇趕緊從樓裏出來,勸和著小碗讓小碗趕緊走,不願意他們在此生事。

“我生事?”小碗用扇子指了指自己。

“這位爺要買了他去,一個奴籍,還是聽主子的,主子要打,咱們也管不啊,”老鴇勸著小碗,“這位公子,看你麵生,這種事啊,您就別管了。”

“賣身契呢?”小碗問老鴇,“還沒賣的話,是不是我也可以買?”

老鴇見狀趕忙說:“哎呦,狗兒這是碰到貴人了,不過是那位爺先說出的,五兩銀子,這……”

小碗用扇麵敲敲鼻尖,說道:“那我出十兩行不行?”

還未等老鴇答應,絡腮胡男子用手指著小碗說道:“你是閑的吧,銀子多還是想找打。”

小碗點點頭,有些認真地說:“銀子比你多,你出多少,隻要我有,我就比你多五兩。想打架,今天我也奉陪。”

絡腮胡看小碗一點也不怵的樣子,還被人看了笑話,不願敗下陣來,惱怒地說:“我出十五兩。”

“那我就二十兩嘍。”

“我出一百兩!”

人群中傳來一陣唏噓聲,尋常百姓一家四五口人,一年的開銷也不過二十兩。

“你的了,我沒一百兩,”小碗轉頭對老鴇說,“這位爺出一百兩,您去收錢吧,能出這麽多銀子買個仆役回去,相信那位爺也不會輕易打死他了,那我就放心了,您也收了錢,他也得了人,皆大歡喜麽這不是。”

人群中傳來爆笑聲,口哨聲,還有人催著絡腮胡給錢,等著看笑話。

絡腮胡不過是看小碗說的那麽隨意,才脫口而出的一百兩,等著讓小碗破財,他哪有那麽多銀子,就算有,買這麽個仆役回去,他才真是腦子抹了漿糊。惱怒至極,擼起袖子衝過去就要打小碗。

“少爺別動!”小碗按著秋驚葉的肩膀,順便藉著力,抬起右腿狠力蹬在絡腮胡胸前,一腳將兩百斤的絡腮胡踹倒在地。

小碗好端端地站著,隻有她自己知道整個右腿微麻,這男人實在比小碗壯得多。

小碗抬抬左腳,還是抬不起來,剛才沒用力拽出來,怕傷了這個少年,沒想到他一直緊緊抱著不撒手,剛才小碗差點都沒能將右腿飛踹出去。

“少爺,我腳麻,幫我把左腳拽出來。”小碗扭頭對秋驚葉說著。

秋驚葉剛才注意力都在絡腮胡身上,聽小碗此時說話,才把注意力挪到小碗左腳邊,一邊讓那少年撒手,一邊緊盯著絡腮胡。

絡腮胡被小碗踹倒在地,被他的兩個隨從扶起來,捂著胸口咳嗽,憤恨的指著小碗,其中一個隨從說道:“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誰嘛,你就敢這麽無禮?”

小碗又用扇子指指自己:“我無禮?我隻是買個仆役,有人打我我還個手罷了。還有,你真是隨主子,一樣蠢頓,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家的了?”

錢朵朵此時撥開人群擠進來,

剛才店丫頭說這邊打起來了,錢朵朵在街市上長大,見多了,也不想理。店丫頭說是剛才買扇子的二位公子,錢朵朵趕忙跑過來。

“我家主子的大哥是金吾衛右副街使,是你們能隨便得罪的?”一位隨從衝小碗喊道。

“這是我家夫家弟弟,你一個右副街使算什麽?”錢朵朵憤憤不平的回道。

小碗想去拉住錢朵朵,已經來不及了。

街道的商鋪沒人不認識錢朵朵,錢家生意不止在萬華大街,乃至整個荊州到揚州,各行業都有所涉及,更何況去年錢朵朵嫁入太傅府,錢財勢力都有了。

那眼前的這個瘦弱的公子是秋家二少爺?

絡腮胡三人也不敢言了,沒銀子,也比不過錢朵朵的家世,趕忙跑了。

看熱鬧的人群也散去一部分。

“你趕緊撒手,不然我硬拽了啊,一會兒給你胳膊拽擰了。”秋驚葉衝那少年說道。

那少年抓著小碗的腳腕,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船邊,怎麽也不肯鬆手。

“好了,人走了,沒人再欺負你了,”小碗隻能伏低身子跟少年說著話。

老鴇拿了賣身契出來,少年鬆了鬆勁,隻是依然抱著小碗的腳踝。

“二十兩,我說了就會給您。”小碗從袖兜裏掏銀子。

掏出來一數,好尷尬,隻有十七兩。

那老鴇倒是沒介意,把銀子收過來,把賣身契交給小碗,將銀子揣好後,清清嗓子說:“咱們這個可沒有退錢一說啊,這個狗兒,還有點問題。”

小碗看著老鴇,示意她繼續說。

“是個啞的,不會說話。”老鴇像是生怕小碗後悔,退遠了些。

小碗低頭看著少年,難怪了。

百豔坊門口隻剩下小碗三人和啞少年了,小碗低下身子把賣身契給啞少年,小碗說道:“走吧,你現在是自由身了。”

少年接過賣身契,攥在手裏,終於鬆開了小碗的腳踝。

小碗讓錢朵朵回鋪子裏ᴊsɢ去了,看看時辰,趕不上午飯了,得趕緊回去了。

小碗和秋驚葉走出幾步,那啞少年就跟著幾步。

小碗看著少年臉上的傷勢,猜想身上也有傷,喊秋驚葉拿點銀子出來。

秋驚葉將碎銀遞給啞少年,說:“拿去抓藥,買點吃的,夠你活兩月了,別跟著我們了啊。”

啞少年接過銀子,也不走,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們兩個,小碗隻好又帶著啞少年去買了藥,帶他到一個飯館內,給他點了吃的。

啞少年看著麵前的米飯和菜,狼吞虎咽的吃著。

小碗說道:“別跟著我了,我不能帶著你,你……”

啞少年猛然抬頭,衝著小碗搖搖頭,眼神裏全是哀求。

太慘了,看得小碗不忍心。見他能聽懂話,低聲告訴他:“其實我是女子,不能帶著你,仆役也不行,我偷偷溜出來的,明白了嗎?”

啞少年點點頭,從破爛的衣服裏掏出賣身契,拿給小碗。

小碗不解,還是拿過來,認真看了起來。

“啞狗兒,明德九年生人,籍貫荊州……”小碗低聲念著,“性別……女……!?”

“你是女孩?”小碗震驚地問道。

啞少年點點頭,繼續哀求地看著小碗。小碗更不忍了,這孩子一直在樓裏扮做男孩,做著粗活,一直受人欺負。

“阿姐,”秋驚葉看小碗麵露難色,知道她猶豫了,說道:“你不能收留她,讓我爹知道咱倆現在偷偷出來,估計饒不了我。”

小碗看看時辰,歎口氣,說道:“估計已經知道了。先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