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醉自知

對劉青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趙孟直接拖其下水。

到越州這一月,江知酌才漸漸明白,朝堂不是之前他想的那麽簡單。

幾日後,江知酌如願看到了越州兵營新的賬簿,帶著趙孟與江淩遠蓋章的公文返回皇城。

第二日朝會上,江知酌直接呈遞了公文,“臣有本啟奏,越州軍餉不足,臣受趙將軍之托,特來請旨。”

明德帝看過折子,思忖了一會說:“交給戶部去辦吧。”

戶部尚書趙豐接過公文,麵露難色,隻看了江知酌一眼,什麽都沒說。

下朝後,趙豐與江知酌同行,趙豐說:“五殿下前些日子在南疆可還順利?不如去我府上,小聚一番。”

江知酌麵上帶了層淺笑,說道:“越州之行甚好,隻管吃喝玩樂,我這等閑差,隻給趙將軍跑跑腿罷了,”

趙豐還欲開口說些什麽,江知酌朝左前方喊了一聲:”三皇兄,我有件東西交與你。”

江慕安朝他們走來,江知酌說道:“我去越州新得一方寶硯,皇兄喜好書畫,不妨一觀,看是否能入皇兄的眼。”趙豐見狀,隻好拜別了二人。

出了宮門後,二人各自乘上馬車,一齊到了江知酌府上。

五皇子江知酌的府邸不算奢華,勝在簡約雅致,院內樓閣之間鋪著幾條石子路,東牆百竿翠竹,簷下幾盆秋菊開得正濃。

最值得一觀的還是幾株銀杏樹,正值未央八月,挺拔翠綠,平添了幾分涼意。

兄弟二人徑直到了江知酌書房內。長樂和容詞守在書房外閑話。

書桌上平鋪著一幅畫像,畫卷上的女子執一把木白色油紙傘,青絲以一柄彎月木簪隨意盤起,鬢邊幾縷碎發飛揚著。

身著青楸色長裙,一雙眼睛帶著幾分不問世俗的慵懶卻明亮澄澈,右眼角與鼻根處點著一枚小痣。

江慕安的目光再沒挪開半分,眼底騰升起一絲潮氣,江慕安快速眨了兩下眼睛將其壓下去,挪開鎮尺將畫卷提在手中細閱了起來。

方才鎮尺壓過的地方寫著“醉而自知”四個字。

江知酌一直觀察著江慕安的神情,他笑中帶了幾分苦澀,說:“五弟拙筆,竟能得皇兄賞識。”

江知酌繞過江慕安,坐在了書桌前的椅子上,拿過一旁的澄泥硯,拇指摩挲著上麵的花紋。

“這方硯台,是我之前偶然尋來的,這上麵刻的台山白塔,很是精細,昨日方才啟開,如此一方好硯,送給皇兄很合適。”江知酌抬眼看了一下畫像。

江慕安把卷軸對折著起來,說:“我很中意這畫,知酌可否贈與我?”

江知酌把硯台放下,右手食指無聲點著桌麵,看著江慕安的眼睛說:“若是皇兄將其視為珍寶,請妥善保管,它很脆弱又無自保之力,勿再示於人前。”

長樂聽見開門聲,上去迎自家主子,他見江慕安手持一卷畫軸,想伸手接過。江慕安擺了一下手,說:“走吧,回府。”

容詞送走三皇子,見江知酌還在書房內,走進去想勸江知酌回房休息。

這一月來江知酌四處奔走一直沒停歇過,人都瘦了一大圈,容詞不懂自己主子好好的怎麽突然介入朝廷中本不該他管的事,做個日後做個閑散王爺不好嘛。

“殿下,您回自己房裏歇息吧,我看您最近疲累的很。”容詞對著江知酌勸道。

江知酌往椅背上靠了過去,說:“去給太傅府送張拜帖,就說明日午時過後,我去登門拜訪。”

容詞走後,江知酌閉上眼睛假寐。他覺得自己比江慕安還瘋。

何碗的眼睛從未看向過他,江知酌卻深陷在那兩汪清湖中,一顆種子埋在心裏瘋長。

江知酌回想了一下,這顆種子早在兒時就種下了,當年江知酌才七歲,第一次上南書房沒有背下書,被他母妃罰背寫完才可以吃晚飯,他偷偷溜到禦膳房。

何碗就安靜坐在宮人們居住地方的門檻上,用樹枝寫寫畫畫。小碗見到他很是歡喜,一雙眼睛笑彎了。

小碗聽到江知酌的肚子發出咕咕叫聲,十分大方的分享了自己最喜歡的桂花粉糕。

江知酌那時候總偷偷跑去找小碗,讓小碗給他做功課。

後來江知酌母妃不許他偷跑出去

又過了兩年小碗到南書房當差,江知酌便沒有見小再如印象裏那般笑過,與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直到有一天江知酌撞見小碗站在江慕安的書桌旁,江慕安偷偷拉了小碗的手,而小碗並沒有躲開……。

十四歲的少年心事作祟,江知酌甚至討厭了小碗好一陣子,因為小碗終於又露出了笑容,可也隻是在麵對江慕安的時候。那時候的江知酌覺得自己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江知酌從小不如江慕安,有其母妃與父皇的百般疼愛,任何好東西都是先分給三皇子江慕安與二皇子江睿義,後麵還有江淩遠,江景景等皇子公主,最後才是江知酌,對此江知酌已經習慣了。

等十五歲的江知酌自欺欺人的勸慰自己並沒有想要那份笑容時。江慕安已經出宮立府兩年了,淑妃為其安排了諸多高門貴女說親。

而ᴊsɢ不久幾日後宮內傳言,何碗為求上位,攀附秋太傅的地位,求嫁予三皇子,被淑妃掌摑罰跪在長廊一夜。

那一夜,江知酌目睹了狼狽至極的何碗。

宮裏人人都說何碗自此被流放西南,結束了這場令人不齒的上位之路。

江知酌蹙了蹙眉,不想再回憶那段令所有人都不愉快的往事。

他最近實在累了,起身回房後一直睡到了晚飯時分。

江知酌醒來時,外麵天已經濛濛黑了,江知酌突然被巨大的落寞感包圍,在夢中他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個夜晚,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江知酌走到庭院中,他抬頭看了看,陰天,今晚應該沒有月亮。

次日。

朝堂上趙豐提出越州軍營軍餉超出往年一倍之多,要求重新審核賬目。

江知酌隨即附和道:“趙大人所言有理,我看到這數字時也者實驚訝,怎的要這麽多銀子,請父皇重新派人稽查官員前往越州。”

工部尚書沈威出列說道:“此法不妥,實在有傷邊疆戰士征戰之心。”

江知酌又開口說道:“啟稟父皇,兒臣在越州一月有餘,南疆七八月暑熱非常人能忍受,士兵們每日操練巡防,日日有人倒下,實是辛苦。藥材支出,防暑費用支出成倍增長嗎,其餘兒臣不懂,既然趙大人覺得賬目不妥,不若幾日後隨我一同前往越州軍營,若有人膽敢弄虛作假,直接緝拿。”

趙豐隨即跪倒在地,顫聲說:“皇上明鑒,臣絕無此意,隻是現在國庫庫銀所餘不多,臣實在惶恐,怕日後有什麽急用,五皇子突然來奏請如此多銀兩,臣始料未及,請皇上明鑒。”

江知酌還未開口,中書令曹方南說道:“四皇子在外征戰,為大楚衝鋒陷陣,趙大人,我等應當在後方鼎力支持。”

趙豐本以為明德帝會要求重新審查軍餉開支,所以才事先提出此事,沒想到演變至此,他不得不按江知酌文書內銀兩撥款。

可國庫的銀子早就被人挪用了,哪裏拿得出來。

下朝後,趙豐去了曹方南府上。

江知酌按昨日計劃去拜訪秋自白。他帶上了昨日未送出的澄泥硯,與小碗托他帶的書信。

秋自白今日在南書房,未去朝堂之上,不過他早已聽說了江知酌的舉動。江知酌到了秋府,由小廝引到書房。江知酌見到秋自白躬身行了一個晚輩禮,說:“見過先生,學生江知酌特來探望。”

秋自白放下手中的筆,衝江知酌說道:“五皇子請坐。”

江知酌把硯台和書信交給小廝,尋個位置坐下了。

秋自白翻看了一下書信,翻看了幾本之後,拿起其中一份仔細看了起來,江知酌從背麵的文字排列看出,那是小碗所寫。

秋自白問道:“你見過何碗了?她情況如何。身體可安?最近在做什麽事。”

江知酌說:“機緣巧合,在落燭寺見過兩麵。何姑娘長高了,秋公子也是,嗯……”

江知酌想了一下小碗的交代,說:秋公子成熟穩重,在衙門當差很是妥當,壯實很多,我見他時,差點沒有認出來,他們離開時,我記得何姑娘略高些,現在秋公子已經比何姑娘高出一個肩膀,很有一副大人的樣子。”

說完,秋自白沒給任何回饋,依舊在看小碗寫的文章。江知酌隻好再開口,說:“何姑娘現在除了照顧秋少爺起居,閑時便去落燭寺找乙塵大師下棋,偶爾學習佛法。”

“她不擅長那個,”秋自白把信放下,“小碗是個好姑娘,生不逢時,又生成了女兒身。”

江知酌點點頭,秋自白又說:“可惜了……”

江知酌不知道秋太傅說的可惜指的是什麽,是說小碗的宮女出生,自小無父,幼年失母。還是小碗的滿腹才情,卻不能像男子一樣參加科考改變命運。抑或是本得太傅賞識,可嫁與富貴人家平安一生。還是年少就淪落在邊疆。

江知酌走後,秋自白拿出裏麵的信件,放在桌上。別人看不懂,他卻讀明白了,上麵赫然入目,通篇隻有一個釋義:“扶持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