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周五, 邵輕宴如他計劃表上寫的一樣,總算是不得不飛到了廣州出差。
陶景然和林嘉佳同時也把黎粲給約了出來,說要慶祝她腳傷終於治愈成功。
他們晚上包了個小清吧, 何明朗和岑嶺,這回也全部都在。
黎粲腳剛一踏進門,就聽見林嘉佳在那邊數落岑、何二人:“你們也太不講義氣了,都不知道當時我和粲粲兩個人坐在那有多尷尬,滿桌子全都是他們實驗的人,幸好我藝高人膽大, 最後還是carry了全場,不然, 簡直是要腳趾摳出一座魔法城堡來……”
她在抱怨那晚被陶景然忽悠去參加聚會的事。
“我都猜到了!”岑嶺捧腹大笑說,“他要請那學霸吃飯,我們跟人家又沒有什麽關係, 熟都不熟,那我們去幹什麽呀?也就你和粲粲願意湊這個熱鬧, 巴巴地趕著上去。”
“誒, 不過粲粲願意陪著你去,倒是挺稀奇啊。”
他說著說著,還納悶道。
“那當然,粲粲腳崴了在家裏躺了都快一個星期了, 再不出門走走,外麵世界進步都快把她給忘記了。”
林嘉佳倒也講義氣, 黎粲暫時沒有公開和邵輕宴關係的打算,她就也不會主動在別人麵前多嘴。
即便大家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發小。
黎粲這幾天出門還不能穿高跟鞋, 今晚的聚會,腳上也隻是踩了一雙黑色的平底馬丁靴。
但她的身高, 即便是不穿高跟鞋,也從來都是聚會的焦點,個中的翹楚。
她還沒走到沙發邊上,何明朗就一眼看見了她,朝她招手。
“這裏!”
黎粲幾步走到他們身邊,熟絡地扔了包包坐下。
“來了,粲粲,腳怎麽樣了?”岑嶺一見到她就問。
“還行吧,勉勉強強,慢慢走,這輩子總能走到目的地的。”黎粲難得地自我調侃道。
“喲,看上去這是心情還不錯啊?”岑嶺說,“我還以為你這幾天在家,該鬱悶無趣死了。”
“大哥。”黎粲翹起二郎腿,終於遞出了自己今晚第一記眼刀,“我已經出關快一個星期了。”
“也是。”岑嶺笑笑,“都怪我這周在外麵出差,沒能回來看你,我自罰一杯。”
他說著,直接就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黎粲看著他手裏的長島冰茶,轉頭問向何明朗:“菜單有嗎?”
她今晚還沒吃晚飯,也想點點吃的喝的。
何明朗從邊上拿起菜單給她。
黎粲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畢竟這裏是清吧,也屬酒吧的範疇,所以第一頁菜單上麵,全部都是一些特調的雞尾酒。
想起自己的確是有一陣子沒來過酒吧了,黎粲菜單上一個一個地看下來,其實的確是有點心癢的。
昨晚的果酒沒有什麽勁,雖然好睡,但的確味道不夠強烈。
但是她的腳畢竟剛好,昨晚喝了酒也就算了,今晚要是再喝,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她隻能暫時忍痛,把菜單翻轉到了第二頁,點了幾道簡餐拚盤。
來酒吧不能喝酒,黎粲點完餐之後,就沒勁地靠在了沙發上,聽著大家有的沒的,又聊起了天。
現在正是晚上時間七八點鍾,是雲城最熱鬧的時候。
外麵的馬路上,依稀可以聽見一些厚重又刺耳的喇叭聲,上班族們忙活了一周,就指望著今晚下班能夠放鬆放鬆,和親朋好友們聚在一起,小酌幾杯。
所以,周五晚上的雲城,從來都注定是個不夜城。
陶景然因為加班,一直到九點鍾過去,才姍姍來遲。
黎粲看著他風塵仆仆的樣子,一身西裝革履,領帶束身,倒是也真的有幾分精英白領的樣子。
“我感覺我現在就是個最卑微的打工仔!”
然而他抱怨說。
大家聞言,不禁都笑了起來。
黎粲也跟著發笑,正想聽他再說說自己最近的遭遇,恰好手機裏卻進來一條新的消息。
她看了眼,居然是邵輕宴主動給她發的消息。
他今天下午到的廣州,晚上和同事一起住在酒店,吃的是腸粉。
她看著邵輕宴主動給自己發的照片,本來就有些上揚的嘴角,不禁又更明顯了一點。
看了眼桌子上大家喝的七七八八,可以說是滿桌子混亂的酒,她突然舉起手機,對著它們拍了一張照片。
她刻意把自己麵前那盤簡餐給截掉,然後把照片發給了邵輕宴。
果然,沒過幾分鍾,她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黎粲嘴角又露出一點惡作劇得逞的笑意,晃著手機對他們說:“我去接個電話。”
隨後就自己走了出去。
“喂,黎粲?”
邵輕宴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
“嗯。”
黎粲走出清吧門外,靠在酒吧外麵的牆壁上,不輕不重地回複道:“怎麽了?”
“你現在在外麵喝酒?”邵輕宴問。
“是啊,和林嘉佳他們。”黎粲故意說道。
邵輕宴好像深吸了一口氣。
“黎粲,你的腳才剛好。”他說。
“我知道啊。”黎粲說,“但是我就隻喝一點,我又不貪杯,就跟昨晚一樣,隻喝一點。”
“黎粲!”
她不提起昨晚還好,一提起昨晚,邵輕宴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她昨晚一連喝完了三瓶果酒的戰績。
“昨晚已經喝過酒了,今晚就先別喝了,行不行?”她聽見他低jsg聲問道。
“邵輕宴,你用什麽身份管我呢。”
沒有確認關係的好處就是,黎粲永遠可以一遍又一遍的,沒有理由地戲耍著邵輕宴玩。
她可以明顯地聽見,在她拋出了這個問題之後,對麵邵輕宴的呼吸,都比剛才要安靜了許多。
是的,他沒有立場。
他現在,沒有任何身份。
“粲粲。”
黎粲聽見他又喊自己。
“身體是你自己的,不管我有沒有立場,都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認認真真的,在電話的那頭說道。
黎粲聽著他的聲音,好像是終於繃不住,捧著手機笑了出來。
“邵輕宴。”她笑到好似整個胸腔都在震動,“我逗你的,我沒喝酒,那都是陶景然他們的酒,我就點了點吃的,一個雞肉三明治,還有一份煙熏培根沙拉,哦,還有一瓶冰紅茶。”
她剛剛出來的急,忘記了帶圍巾,跟他笑過了之後,經冷風一吹,又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清涼的聲音緊隨著笑聲,也直接傳到了對麵邵輕宴的耳朵裏。
邵輕宴無奈意識到自己被戲耍了。
但是又忍不住關心她:“你現在站在外麵?”
“是啊。”黎粲把手機稍微拿遠一點,“這麽明顯的風吹,你難道聽不出來嗎?”
“聽出來了。”邵輕宴說,“既然不喝酒,那就快進屋吧,晚上記得早點回家。”
“邵輕宴。”可是黎粲笑話完了他,還想再和他聊聊天。
“廣東的腸粉好吃嗎?”她問。
邵輕宴告訴她:“一般般,和公司樓下賣的好像沒什麽區別。”
黎粲又被他給逗笑了。
“那明天去吃吃外麵的早茶吧。”她說,“我記得文化公園附近有一家還行。”
“好。”邵輕宴說,“明天有空就去。”
“嗯。”
黎粲捧著手機,沒有任何準備的,又迎來了一陣大馬路上寒冷的風吹。
她總算不再打算和他繼續說下去,吸了吸鼻子過後,就匆匆地掛斷了電話,自己回了清吧至少溫暖的環境裏。
—
接下來幾天,邵輕宴一直待在廣州出差。
雖然每天依舊會給黎粲拍自己吃的各種各樣的東西,但是已經沒有功夫和第一天晚上一樣,和她簡單煲個電話粥了。
按照計劃,他需要在廣州待上差不多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共和陸敬文考察三到四個項目。
他們白天的時候考察各家公司,記錄各種數據,報表,晚上的時候就在酒店裏忙著做風險評估報告,對各家公司進行精準的數據判斷,可以說是真真正正地一點空閑時間也抽不出來。
有幾次,他也會忘記給黎粲發自己吃飯的照片。
但那從來不是因為他真的忘記了發,而是他壓根連自己需要吃飯都不記得。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忙起來的時候,要連自己都忘掉,何況是遠在千裏之外的心上人。
黎粲這晚也在工作室裏忙到很晚,打開手機一看,邵輕宴今天果然又沒有給她發什麽消息。
她有點不滿,但是也沒有主動去找他說什麽。
工作室裏兩個最年輕的小姑娘,隻比黎粲小一歲,正在結伴下班,說著待會兒要一起去吃夜宵的事情。
黎粲正好也覺得自己肚子有點餓了,就問她們:“你們去吃什麽夜宵?”
“魚粉!”兩個小姑娘一起說道。
黎粲愣了下。
她這輩子,隻吃過一次魚粉。
就是邵輕宴曾經帶著她去過的那次。
藏在路邊小吃街裏的店鋪裏。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好像已經記不起,當初那碗魚粉是什麽味道的了。
隻記得好像的確很好吃。
雖然魚片的品質不太行,雖然小吃攤的環境也不太行,但是那天她和邵輕宴兩個人,一起分一碗魚粉,怎麽吃都感覺很好吃。
於是在回家的路上,她特地喊司機繞了路,找了附近最近的一家魚粉店,去給自己也買了一碗魚粉。
她提著司機買回來的魚粉,回到了自己的三十三樓。
忙碌了一天,晚上還加了個班,黎粲坐在桌邊,打開魚粉的一刹那,其實是期待著香氣撲鼻還有迎麵而來的色香味俱全的。
但是沒有。
出乎黎粲的意料,她麵前的這碗魚粉,最上層直接肉眼可見地鋪滿了花生和蔥花。
那全都是她不吃的東西。
想起當初和邵輕宴一起吃的那碗,好像明明不是這樣的……
黎粲隻能撕開塑料袋包裝好的筷子,把麵前這碗魚粉上撒的蔥花和花生,全部都一點一點地挑剔幹淨。
前前後後忙活了有好幾分鍾,她才總算大功告成,本來以為,這樣應該終於可以吃了。
但是黎粲突然又發現,她的這碗魚粉,並沒有魚片。
好像是不信邪,她握著做工粗糙的一次性筷子,仔仔細細地把整隻塑料碗翻了個底朝天。
是真的沒有魚片。
還以為是老板忘加了,她隻能將就地先吃了一口。
隻是一口,刹那之間,黎粲好像又跟意識到什麽一樣,自己打開了半夜的外賣軟件。
她隨便找了一家魚粉店,點了進去,看見點單頁麵明明白白地寫著:
原味玉米魚粉,10元;
加一份魚片,8元。
她望著這個點單頁麵,頓了很久。
加一份魚片,8元。
她今晚的魚粉,顯然是沒有加魚片的。
那她當初吃的那份……又是加了多少的魚片?
麵前的魚粉依舊在孜孜不斷地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黎粲握緊筷子,怔在桌邊,卻是忽然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一直等到麵前的魚粉徹底涼透了,坨成了糊,她才把它用塑料蓋子重新蓋上,丟到了廚房的垃圾桶裏。
她慢慢地坐到沙發上,握緊手機,給邵輕宴打了個電話。
他好像是真的很忙,就連晚上十點多的電話,也接的有點遲。
“喂?”他慣常清冽的聲音,這回好像透著濃濃的喑啞和疲倦。
黎粲不知道為什麽,抱著手機,沒有說話,居然先吸了吸鼻子。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下:“黎粲?”
“嗯。”黎粲蜷縮在沙發上,問,“邵輕宴,你最近是不是還是很忙啊?”
邵輕宴把手機放在桌上,雙手還在不斷敲打著筆記本上的鍵盤。
聽到黎粲的問題,他默了默,然後告訴她:“是,最近有點忙。”
“很忙很忙嗎?”
“嗯,很忙很忙。”
邵輕宴不明白黎粲是怎麽了,從她寥寥的幾句話裏,他好像隱隱可以聽出來,她今晚不是很開心。
他於是慢慢停下了數據分析的動作,拿起手機認真地問:“黎粲,你是怎麽了嗎?”
“沒怎麽……”
黎粲抱著手機,看上去是有點難過。
但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打電話給邵輕宴,是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呢?
想告訴他,我剛剛點了一碗魚粉,裏麵居然一片魚肉也沒有;想告訴他,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想吃魚肉是要額外加錢的;想告訴他,為什麽也不告訴我,魚粉裏都默認要加蔥和花生,那樣根本一點也不好吃……
但黎粲默了默,知道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彷徨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捧著手機,心下裏想過的話萬千,到最後,卻是一句也沒能說出口。
“邵輕宴。”
眼角好像隱隱又有些脹痛了。
黎粲捧著手機,趕緊拿遠了一點,說:“我就是想說,等你回來的那天,你再跟我表一次白吧。”
再跟我表一次白,說不定,我就答應你了。
邵輕宴同樣捧著手機,聽到這裏,呼吸忍不住輕微一滯。
“好。”他答應黎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