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悅城灣三十三層樓的夜晚, 燈光沒有很亮。
在等待邵輕宴回來給自己做飯的間隙,黎粲打開了一部電影,然後, 無法控製的,還是開了一瓶酒。
果酒,雖然沒什麽度數可言,但是喝多了也容易上臉變紅。
一瓶,一瓶,接著還是一瓶。
在黎粲自己都沒有什麽意識的時候, 她已經連續喝完了三瓶果酒。
但是腦海之中邵輕宴的話還是揮之不去。
“我說我想再追你一次,她同意了。”
這簡直比昨晚的告白還要叫人心悸。
黎粲每每一回想起來, 都不得不暫停掉呼吸,叫自己慢慢才能冷靜下來。
她是真的從來沒有過一次,會因為別人的一句話, 這麽徹徹底底地呆愣在原地。
門口終於響起了叮咚的鈴聲,她坐在沙發上, 又愣了幾秒之後, 才有點後知後覺,去給人開門。
門外果不其然,站的是邵輕宴。
他好像回來的路上還去買了個菜,大衣裹得嚴嚴實實, 手上拎著好幾隻塑料袋。
開門的一瞬間,黎粲便仿佛感受到了他給自己帶回來的滿身寒氣。
不禁打了個哆嗦。
邵輕宴站在門口, 看到穿著真絲吊帶睡裙就來給自己開門的黎粲,也是愣了一下。
然後再看到她微微已經爬滿紅暈的臉頰, 他的震驚直接又放到最大。
“黎粲,你喝酒了?”他問。
黎粲稍微有點心虛。
因為她之前好像和邵輕宴承諾過, 等他過幾天出差回來,再跟他一起喝酒的。
但她今天實在是有點忍不住。
說實話,她昨晚那種場景都沒有喝酒,她已經很能忍了。
“你磨磨蹭蹭的,到現在還沒去出差,那我怎麽知道,你出差回來是哪一天?我想喝,當然現在就喝了唄。”
她轉身,與他眼神回避的理直氣壯,話說的也是莫名的理直氣壯。
邵輕宴噙著些許無奈,把手裏提的菜先放到了一邊的玄關櫃子上,然後脫下大衣,換上拖鞋,才跟在她身後走進到客廳。
客廳裏,因為正在放電影,所以光線通體都很昏暗,叫人實在看不清什麽。
黎粲直接光著腳,回到了自己的沙發上。
邵輕宴走到她身邊看了眼電影,幾乎鋪滿整麵牆壁的屏幕上,放的正是2005年上映的那版《傲慢與偏見》。
凱拉奈特莉盤著英倫鄉村味道的長發,正行走在一望無際的田野間,畫麵慢慢地由遠及近,特寫到她的臉……
這是黎粲最喜歡的一部電影。
邵輕宴知道。
從前他和黎粲每天晚上掛著電話互相做自己的事情的時候,他就經常能從她的電話裏聽到這部電影的聲音。
“Prejudice let you can't accept me,pride let me can't love you.”
至今仍舊能夠不斷傳頌下去的名句,的確值得反覆回顧。
他站在沙發邊上,不禁也跟著看了一會兒,而後,他的目光慢慢下垂,好像才被麵前茶幾上的東西所吸引。
這是幾個空瓶子。
一個,兩個,三個……
嗯,很好,原來黎粲不僅喝了酒,還一口氣直接喝了三瓶。
邵輕宴悄無聲息地抬腳,把這些空瓶子全部都扔到了一邊的垃圾桶裏,而後,又直接把她還沒拆的幾瓶酒,放回到了廚房旁邊的酒櫃上。
回到客廳的時候,黎粲正好在盯著他瞧。
陰翳又顯得忽明忽暗的光線底下,她的側臉,精致又莫名寫滿憂鬱。
“還吃晚飯嗎?”
邵輕宴腳步頓了一下,又去把買來的菜先提到了廚房。
“吃。”
黎粲把目光轉了回去。
蓉姨今天請假了。因為她家的小孫子好像在學校裏跟人打架了,她家兒子和兒媳婦最近都忙得很,隻能她去看看。
邵輕宴無聲無息,開始給她忙活晚飯的事情。
因為黎粲剛喝了酒,別的東西估計也吃不太下,所以他就打算直接給她煮個粥。
他把原本買回來準備炒菜用的活蝦,全部一顆一顆剝好,然後又從冰箱裏找出了一盒已經是剝成粒的玉米,給她做了一鍋玉米蝦仁粥。
等粥煲好的間隙,他終於坐在了沙發上,和黎粲一起看了一會兒電影。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
黎粲慢慢慢慢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屋子裏開足了暖氣,所以隻穿了一件真絲吊帶睡裙的人,也根本不會感覺到冷。
但邵輕宴低頭瞥了她一眼,還是稍稍給她裹了一條毛毯。
黎粲也不反對,就這麽一邊裹著毛毯,一邊又繼續和他聊自己每回看這部電影的感受。
“……我最開始想去英國,其實也就是因為這部電影,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什麽倫敦時裝周,什麽伊麗莎白塔,我隻知道,這裏麵的畫麵好美,我想去這種地方生活,想去這種地方念書。”
“然後那年暑假一到,爸媽就真的帶我去了。”
“去到英國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這樣的,倫敦也跟雲城一樣,到底都是討人厭的高樓,到處都是偽裝笑容的精英白領。”
“電影裏的畫麵,隻在特定的鄉下才會有。”
“那一年,我大概八歲吧……”
從小沒什麽煩惱的小公主,除了時常見不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之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件煩心事,就是被電影給騙了,誤以為英國全部都是這樣的腔調,滿地都是這樣的風情。
“所以我後來再看到什麽法國莊園電影,什麽美國鄉村電影,通通都不會再去信了。”她義憤填膺地說。
邵輕宴聽完她的描述,不禁發出了一聲輕笑。
“你笑什麽?”
黎粲裹著毯子,突然又正襟危坐起來,一臉嚴肅地看著邵輕宴。
邵輕宴怔了下,剛剛上揚的嘴角,又不得不壓下去一點。
“我沒笑。”他看著黎粲說。
“你笑了!”黎粲卻篤定道。
“邵輕宴,你笑話我!”
“我沒有。”
邵輕宴發誓,他平時真的很能忍得住笑意。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知道是單單因為黎粲描述的經曆,還是因為別的,總之,他在黎粲的質問之下,嘴角居然沒有忍住,漸漸又上揚了回去。
甚至,他的眼底都已經很明顯爬上笑意。
黎粲抓住了他的錯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裹著毯子撲到了他的腿上。
“邵輕宴!”她無理取鬧道,“你剛剛才說要追我,現在居然就敢笑話我了,那你以後還有什麽是不敢做的?嗯?”
又是相當沒有道理的質問。
邵輕宴笑著扶好她的腰,生怕她從自己的腿上掉下去。
“我真的沒有笑話你。”他堅持道。
“那你剛剛在笑什麽?”黎粲看似天真地逼問道。
“在笑……”
邵輕宴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自己現在的心情。
屏幕上是安靜的電影,廚房裏是剛剛才煲下去的熱粥,現在是周四的晚上,馬上就到周五,而他的腿上,坐著的是他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子。
而且,他幾個小時前還剛剛得到了他媽媽的同意,可以放心地去追求這個他喜歡的女孩子。
“粲粲。”
又有很久沒有提起過這個稱呼。
邵輕宴慢慢摟緊黎粲的腰,逐漸收斂起了笑意,和她寧靜地對視著。
黎粲現在的臉上,酒精帶來的紅暈又比剛才要更加明顯了一點。
但她知道,自己還沒醉。
她也是,相當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
她在和邵輕宴胡攪蠻纏,在和他發泄自己遲來的快意。
接連收到了兩天告白的黎粲,真的很需要好好地一通發泄,才能叫自己徹底地高興起來,也徹底地真實起來。
她坐在邵輕宴的腿上,上半身還裹著毯子。
但是毯子底下,真絲吊帶的睡裙,還有若隱若現的鎖骨,幾乎全部都一jsg覽無遺。
她和邵輕宴對視,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突然,動了動自己的四肢,朝他靠得更近了一點。
“黎粲……”
她又聽見邵輕宴在喊她。
黎粲歪了歪長長的脖頸,朝他繼續露出天真又無害的表情。
然後,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邵輕宴的喉結動了下。
“我去看看粥好了沒有。”
他抱緊她的腰肢,想要把她先放到邊上的沙發上去。但是黎粲好像就是故意存了壞心思,直接攬著他的脖子不肯放。
“黎粲……”
邵輕宴不得不又喊了她一聲。
“粥要好了。”
他說。
“嗯。”黎粲聽到了。
卻半點無動於衷地說:“然後呢?”
“……”
“然後,我先去看看粥。”
邵輕宴的目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不再看向黎粲。
別到別的地方去的時候,半邊耳朵卻無可避免的,暴露在黎粲的眼皮子底下。
黎粲盯著他不斷泛紅的耳尖,看了許久。
然後終於滿意地笑了。
她總算主動地從邵輕宴的腿上滑了下去,裹緊毯子坐到了另一邊的沙發上。
邵輕宴連衣擺都沒有時間理,直接邁著長腿起身,明明是和平時一點差別也沒有的走路姿勢,但是黎粲望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今晚的樣子,像極了落荒而逃。
接下來的電影放到了哪裏,黎粲沒有心思去關心。
反正是她已經看過不下幾百遍的電影,其中每一句的經典台詞她都已經會倒背如流。
她算著時間,等著邵輕宴去廚房裏,把粥給她端上來,然後叮囑她:“小心燙。”
她點點頭,一邊看著電影,一邊喝粥。
邵輕宴就這麽安靜地坐在她的邊上,繼續陪著她。
這是周四的晚上。
黎粲之前從來沒有一次覺得,原來周四也是這麽值得期待的事情。
吃完晚飯的時候,她靠坐在沙發上,終於覺得困倦,打了個哈欠。
邵輕宴把她的碗端走,自覺去廚房裏幫她把東西都清洗幹淨。
等他再回到客廳的時候,黎粲已經就著靠坐在沙發上的姿勢,就這麽睡著了。
喝了三瓶酒,又喝了一碗熱粥,被困倦席卷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邵輕宴把她的毯子剝下來,伸手把人打橫抱回了臥室。
黎粲睡著的很安靜,被人抱回到**的一路,也是不吵不鬧,隻是在被輕放到**之後,才好像依依不舍的,抱住了邵輕宴的胳膊。
邵輕宴看了她一眼,先替她把散亂到臉頰上的長發剝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替她掖好被子。
等到一切忙完,他又走回到廚房,給她接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
臨走前,他蹲在黎粲的床邊,最後又打量了眼她。
看見她緊緊閉著的雙眸,還有跟平時一樣,潑墨一般的柔順長發。
那截暴露在外麵的脖頸,好像永遠都精致到無以複加,就算睡著了,也依舊像一隻美麗到高不可攀的黑天鵝。
他蹲在床邊,看得出神,總算忍不住俯身,用唇角碰了碰她的手背。
窗外的月色斜斜地照進來,世界上好像再也沒有比這一刻,更加能夠打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