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畢業典禮結束, 時間正式步入到暑假。
黎粲和邵輕宴定好去周邊古鎮玩的時間是七月十八號，正好還可以趕上給邵輕宴過個生日。
雖然隻玩兩天，但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和邵輕宴出門, 還要給他過生日，所以黎粲還是相當重視地提前了好幾天開始收拾行李。
這天下樓，孫微女士又恰好坐在客廳裏。
黎粲瞧了瞧外麵天光大亮的景色，覺得稀奇。
等到她正式轉到客廳，才知道，原來是家裏來客人了。
前段時間還被孫微女士念叨著嫁錯人了的陳敏阿姨, 現在就坐在他們家的客廳裏。
她站在兩人麵前，不得不硬著頭皮過去和人打招呼。
“陳阿姨。”她禮貌道。
“粲粲。”
陳敏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 明明才四十多歲的年紀，和孫微一樣，但就算是化了妝, 整個人的精氣神也還是不複以往，看上去比孫微要蒼老了十來歲。
特別是那雙眼睛, 一眼可以看出的無神, 看上去不僅僅是昨晚一整晚沒睡，而且好像是剛剛哭過。
“好久不見。”
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強撐起笑意，和黎粲抿了抿唇角。
黎粲也跟著應了一聲：“好久不見。”
“最近是畢業了吧？聽你媽媽說, 你馬上就要去倫敦了。”她慢條斯理的，又問起黎粲的學業。
黎粲點了點頭：“是。”
“真好, 趁年輕，多出去走走, 別輕易被什麽事情束縛住了自己的腳步。”
陳敏微笑著看著她，突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眼睫輕顫了幾下，很快又低頭下頭，滿眼落寞。
孫微趕緊給黎粲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走開，別再在她們跟前礙眼。
黎粲自然照做。
她兀自起身，走去廚房裏拿了瓶酸奶，又從冰箱裏掏出幾樣早就洗好的水果，擺盤給自己做了個水果碗當下午茶。
再次路過客廳的時候，她沒有停留，一路直朝著自己的房間回去。
關於這位陳敏阿姨的事情，她其實多多少少也有知道一些。
正如孫微上回跟她說的，陳敏自小出生在北城，家境富裕，是個從出生起就沒幹過重活，沒有受過任何委屈的真正的公主。
她這輩子唯一做錯的一件事情，就是嫁錯了人。
她的丈夫，是個現代意義上真真正正的鳳凰男，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著和陳敏結婚才得到的。
這樣的男人，如果品行沒有問題，那他得到這些，也就讓他得到了。
可偏偏，他的品行有問題。
就黎粲知道的，就有婚內出軌和私生子這兩樣。
剛剛看她那個樣子，黎粲大概可以猜到，她是在跟孫微女士訴苦。
孫微女士這輩子交心的朋友少，陳敏是她當年在美國留學的時候認識的，兩人從大學一直交好到現在，挺不容易。
她坐在沙發上，望著麵前空白的電視屏幕發呆。
手中端的水果碗，不知不覺就吃了個底朝天。
嘴裏最後一顆嚼動的藍莓，不知道是不是阿姨挑的不好，不僅沒有酸甜的味道，還很澀。
她突然有點煩躁地放下了空碗。
打開手機看了下消息頁麵，半個小時前給邵輕宴發的消息，他還沒有回。
她又癱坐在沙發上，看了眼外麵的天氣。
夏天的雲城很熱，就算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鍾，但是太陽還是肆無忌憚地照耀著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想要等它落山，起碼得到五點鍾。
黎粲靜靜地望著落地窗前的白紗簾，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窗戶外麵，隱隱好像有蟬鳴的聲音，還有家門口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休息的噴泉，帶著潺潺的流水，響動在她耳側。
她隔著紗簾，又聽了幾分鍾的流水。
最後騰的一下從沙發上起身，決定還是要出門。
就現在。
她穿上拖鞋，準備去衣帽間裏挑衣服。
巧的是，在她剛走到衣帽間門前的時候，她的房間門被人敲響了。
是孫微女士。
她打開門，聽見她說：“我待會兒跟你陳阿姨有事出去一趟，就不在家裏吃晚飯了，提前跟你說一聲。”
“哦。”
黎粲習以為常，並沒有多少所謂。
反正今晚，她也不打算在家裏吃飯。
到底是親生的女兒，孫微好像一眼看穿她的心聲。
“你也要出門？”她問。
“嗯。”黎粲並不否認。
孫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黎粲，我再跟你叮囑最後一遍，別叫我發現你在偷偷跟什麽沒出息的人交往，否則我和你爸爸一定會第二天就直接把你打包送去英國，沒得商量！”
“知道了。”
孫微的語氣有點重，是會動真格的意思。
黎粲雖然很不想答應，但是也不得不答應。
她在心底裏默默告訴自己，邵輕宴才不是什麽沒出息的人，他以後一定會很有出息，一定會。
沒有前途的人，她才不會看上。
孫微這才離開了她的房間。
母女倆前後腳出的家門。
黎粲上車的時候，看了眼時間，知道現在這個點，差不多應該是邵輕宴快要結束講課回家的時候，於是就喊司機康叔直接把自己送去了邵輕宴家的巷子口。
她在巷子口下車。
手機裏邵輕宴正好結束了講課，告訴她他現在要回家。
黎粲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他家門口，沿著巷子一路朝裏走去。
在此之前，黎粲從來沒有到過邵輕jsg宴的家，也沒有進過他家的巷子。
這是一條藏匿在梧桐路附近的老巷子，巷子裏白天光線還算充裕，左右兩邊坐著的，全是手裏拿著蒲扇乘涼的老頭老太太。
巷子很安靜，隻有間或的屋子裏會傳出一些眾人聚集打牌的聲音。
黎粲漠不關心，隻是一路朝著自己知道的邵輕宴家的門牌號去。
她找到邵輕宴的家，是在這邊的三樓。
她沒有直接上樓，而是站在樓前的樹蔭底下，想要等著邵輕宴回來。
樹蔭底下還坐著另外兩個乘涼的老太太，見到她站在這裏，又是個平時沒見過的外人，不免和她搭話。
“小姑娘是哪裏來的？”
“雲城本地人。”
“哦，那是來找誰的？需不需要我們幫你喊一聲？”
“不用了，他馬上就回來了。”
“哦。”
見她也不是很想多說話的樣子，兩個老太太便也沒有跟她聊很久。
隻是在背地裏，還是不免會打量起她。
黎粲頂著這張臉，又有這副身材，在不少的人眼裏，都是盤條靚順的代名詞。
她們猜測著她是來等誰的，從這邊老李家的孫子猜到那邊老張家的兒子，就是沒有猜過，她是來等邵輕宴的。
其實不隻她們，就算是邵輕宴自己，也沒有想過，黎粲會在自己的家樓下等著自己。
他騎著自行車回到家的時候，隻看見黎粲穿著一身白色的襯衫裙，站在綠色的樹蔭底下，腰間層層疊疊的褶皺，全是精心設計過的細節。
“邵輕宴，驚喜嗎？”黎粲雙手背在身後，遠遠地問他。
“驚喜。”
邵輕宴從車上下來，沒有急著先去放車，而是站到了她的麵前。
“你怎麽來了？”
“想你晚上陪我吃飯，有空嗎？”
“有。”
暑假到了，邵輕宴已經正式把便利店的工作給辭掉了，他又多接了一家的家教，不僅錢比平時在便利店掙的多，而且活也更輕鬆，每周能留出來的時間也更充裕。
黎粲於是笑開。
“那你快去放東西，地方我已經訂好了。”
“好。”
邵輕宴把車停到樓下的車棚裏，俯身鎖好，拎起書包就想跟平時一樣上樓。
但是，轉身看見黎粲站在兩個坐著的老太太身邊，腳上還踩著一雙帶點跟的皮質長筒靴的時候，他突然又頓住了行動。
“站累了嗎？要一起去樓上坐坐嗎？”他問。
—
黎粲沒想過今天還要進邵輕宴的家。
但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的確確已經站到了邵輕宴的家門口。
家裏門鎖著，看來他媽媽不在家。
他在她麵前開門，把她領了進去。
繼第一次進到邵輕宴家的巷子之後，黎粲又第一次進到了邵輕宴的家。
這是個很簡單的兩居室，進門之後，布局就可謂一覽無餘。客廳裏沒有沙發，隻有一張很普通的飯桌，飯桌對麵，擺著電視，電視旁邊，有一隻餐邊櫃，這就幾乎是整個客廳的全部。
邵輕宴的房間是緊挨著廚房的，裏麵陳設也很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還有一個老式的衣櫃。
但是朝向不錯。
黎粲站在書桌前，眺望著窗外，發現這裏不遠處，也是可以看到高樓的。
她靜靜地站著，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可以想像到邵輕宴晚上坐在這裏，邊忙著看書，邊和自己打電話的場景。
邵輕宴放下書包後，就給她倒了水。
黎粲端起水杯喝著，坐在他的位置上。
“你家方向還不錯。”她說。
“謝謝誇獎。”
邵輕宴坐在床邊，看著她喝水。
“邵輕宴。”黎粲喊他。
“嗯？”
“你以後能不能再主動一點，每次都是我約你吃飯，出門，也沒見你約過我幾次，你真的是在追我嗎？”
她板起臉色，問的好像很認真。
邵輕宴神色怔了下。
“對不起，是我沒注意。”
“嗯。”黎粲點點頭，“然後呢？”
“然後……以後我有空，一定多約你出來。”
他態度還算誠懇，說的也很是認真。
黎粲漸漸地就有點想笑，懷疑他這副樣子，就算是每回被老師喊上台去給全校學生做演講都沒有這麽嚴肅。
她又端起水杯，擋住了自己微微有點上揚的嘴角。
“那你得快點約我，我八月份就打算去倫敦了，到時候，你就連一個月的機會都沒有了。”
“嗯，我知道了。”
溫熱的茶水入胃。黎粲看著他，陰鬱了半個下午的心情，總算好了不少。
“那你趕緊再收拾收拾，我們出門吃飯吧。”
她催促道。
“好。”
邵輕宴又起身，去衛生間裏洗了一把臉。
黎粲坐在他桌前無所事事，邊繼續喝著水，邊又開始細細觀察起他桌上的布局。
邵輕宴的桌子，當然大部分都是書和筆記。尤其畢業了，他已經不用再學習其它的科目，所以桌子上肉眼可見，全都是數學相關的資料。
黎粲一眼掠過，沒什麽大的興趣。
隻有當目光掃過窗台上擺的那袋茉莉花幹的時候，她才有點好奇，拿了起來。
她記得，當初她和邵輕宴一起去給徐黎和挑生日禮物的時候，她喊他買過兩串茉莉花手環，一串給了她，一串他自己留著。
黎粲的那串，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
她看著自己手裏這袋小小的茉莉花幹，有點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他們當初一起買的那串茉莉花手環上摘下來的。
新鮮的茉莉花想要保存這麽久，肯定不可能。
要麽就是邵輕宴特地把花都摘了下來，做了特殊處理。
她仔細數了數網袋裏茉莉花的朵數，覺得還真有可能。
在邵輕宴正式從衛生間裏麵出來前，黎粲悄無聲息，把那袋茉莉花先放了回去。
“走吧。”
他洗完臉，清俊的臉龐的確比剛才要有神采許多。
黎粲應了聲，把茶杯留在了他的桌子上，起身逕自朝著他走去。
等到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她卻突然放慢了腳步，站在原地，朝他伸出了手。
“邵輕宴，你敢牽我下樓嗎？”她問。
自從那晚黎粲主動親過了邵輕宴之後，他們之間的牽手，也已經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今天不同。
今天，樓下都是從小看著邵輕宴長大的老頭老太太，牽著她下去，相當於就是告訴他周圍的所有人，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黎粲看著邵輕宴。
他眼裏卻好像沒有半點的猶豫，在她說完話之後，就直接微微探身抓起了她的手，問：“這樣下樓？”
“嗯。”黎粲矜持地點點頭。
“那就這樣下樓吧。”
他真的好像不論做什麽，都是坦坦****，沒有一點心虛和卑微的。
黎粲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對於邵輕宴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她默默彎起了嘴角，任憑邵輕宴把自己牽著，往大門處走。
邵輕宴的媽媽不知道去了哪裏，他們出門的時候，她還沒有回來，於是他們還得再一次把大門鎖上。
一旁的樓梯走廊裏，有女人踩著高跟鞋走動的聲音。
黎粲沒有當回事，隻等著邵輕宴把門鎖好之後，就又繼續和他牽著手，一起往樓下走去。
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這種老舊巷子的樓梯裏，她會碰見孫微女士。
更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身邊，站著今天才剛剛見過麵的陳敏阿姨。
和孫微女士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黎粲渾身的血液，好像突然都冰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