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一晚到後麵過得也還算平和,加上鬱瀾已經徹底給自己構築了一套完美且閉環的邏輯鏈,臨睡前抱著被子,露出半顆腦袋,跟褚妄說了一句“晚安”。

說完才想起來褚妄是不會睡覺的。

不過褚妄比他意識得快,先說了一句:“沒什麽事叫我的話,我就先不進來了。”

鬱瀾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這一天對他來說還是有些累了,臥室的床又很舒服,鬱瀾剛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隻有褚妄一個人在衣帽間旁溜達了好幾圈,又百無聊賴地看了好一會兒月亮。

本來鬱瀾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褚妄也沒怎麽看過,可不知道為什麽,反而在說開了以後,褚妄就時不時地想飄過去瞥一眼。

褚妄潛意識裏覺得自己這樣似乎不對,甚至也找不出一個合理的、正確的、要去看鬱瀾的理由,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感到其他事情都很無趣。

他昏迷之前哪遇上過這種事。

褚妄甚至因為這樣不明所以的猶豫而感到煩躁,可他也深知這一陣煩躁跟所有人都沒關係,內因隻來源於他自己。

甚至情緒也比之前要有所轉變。

正想著,他聽見臥室的裏間傳來響動,於是所有繁雜的想法又忽然被清空了,褚妄立刻飄過去,結果看見鬱瀾隻是翻了個身,動作大了點,嘴裏還嘟噥著什麽。

睡相的確跟他描述的一樣。

不怎麽好。

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著,整個人都睡得橫了過來,被子也被踢到一邊。

眉頭緊緊皺著,嘟囔兩聲,不過嗓音黏糊糊的,褚妄聽不清。

他看了看沒有關好的窗戶,又看了看**睡著的青年。

隻是這一次,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沒辦法走過去關窗,也沒辦法把鬱瀾蹬掉的被子重新蓋上。

他的身體無法動彈,靈魂也無能為力。

還好褚妄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況,他向來情緒穩定,因此隻是很快離開,且後半夜也沒有再進來。

過完周末,鬱瀾重新回學校上學的時候,關於他的事在係裏就已經傳開了。

加上那天他跟鬱翎在商場裏碰麵事也有人看見,結合從鬱翎狗腿子那裏打聽到的八卦,班上的大家基本都認定了,他就是隔壁學校聲勢很大的鬱翎的遠房親戚。

鬱瀾本人對此隻有六個點要說:……

鬱家雖然現在生意做得沒以前大了,但好歹也輝煌過,加上鬱翎明著低調,實際上則恨不得把“我是鬱家受盡萬千寵愛的獨生子”一行字寫在臉上,這件事大學城不少人都知道,還對他追捧有加。

而階級不同,一些消息的流通渠道就不同,鬱家找回親生孩子這件事不算高調,基本上是有生意往來的人才能打聽到,更別說還把剛找回不久的親生孩子拿出去討好褚家,當衝喜工具這件事了。

因此周一鬱瀾剛進教室,原本就好奇的眼神隻多不少。

他倒是不在意,走到鍾嘉樂給自己占好的位置上坐下,所有的視線全部屏蔽。

但等到下課,總有些聲音是能傳到他耳朵裏的。

“剛知道他姓鬱的時候,我還覺得是自己多想,怎麽可能跟隔壁學校那個風雲人物關係?沒想到還真是啊……”

“但我不是聽說他叫鬱翎哥哥?鬱家不是隻有一個孩子麽?”

“估計就是沾個邊的遠房罷了。”

“對啊,看著跟對方一點也不像,而且我怎麽感覺遠房的基因更好一些……”

“這麽敢說不要命了?”

“本來就是,隔壁那個少爺身上的貴氣不也就是堆起來的,長相上也就平平。”

“平平也不妨礙人家出身好!”

鬱瀾原本是在當樂子聽的,結果聽到最後一句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而坐旁邊的鍾嘉樂還以為他生氣了:“你別放在心上,這些同學有時候是喜歡聊些八卦,但絕對不是針對你,主要是上次遇到你……哥哥,傳來傳去傳開了而已。”

“沒有沒有,”鬱瀾連忙擺擺手,甚至自己還轉過頭去,跟那幾個在聊天的人打招呼,好奇似的問,“你們都聽過鬱翎啊?”

那幾名同學先是不好意思地怔了一下。

“真沒事,其實差不多也是你們想的那樣,”鬱瀾咳嗽一聲說,“我的確是他家一個親戚,不過不是很熟,他在隔壁學校很出名麽?”

“算是個小名人吧?”見鬱瀾主動打開話題,幾人才為了不讓氣氛冷下來連忙補充,“他比咱們高一屆,倒也不是說他多麽高調,但也不知道為什麽,附近大學城的提到名字基本都知道是誰。”

“可能是家裏有錢吧,反正每次大學城搞什麽愛心募捐,或者社會義工什麽的都有他,加上一打聽背景,想不出名也難吧。”

鍾嘉樂小聲插了一句嘴,嘀嘀咕咕的:“但我怎麽感覺……”

是故意高調的呢。

不過他還不知道鬱瀾跟對方的關係,單單隻是從見過一麵的直覺猜測的。

“反正每次聯合舉辦活動都他名字,之前不是咱們學院搞晚會麽,拉不到讚助,還是他拉著家裏來給的錢,一來二去就都知道了唄。”其中一個人還是沒忍住,看了一眼鬱瀾解釋。

接收到對方的眼神,鬱瀾也沒避著,還很坦**地跟著“哦”了一聲:“這麽厲害呀!”

“我們還以為你跟他很熟呢!”那幾個同學對此有些意外,“要不是知道鬱家隻有一個孩子,都得傳你真是他親弟弟了。”

“沒有沒有,他畢竟是鬱家的獨子嘛,我們這種旁支還是沾不上邊的,”鬱瀾自如地張口就來,“不像我,隻能刷刷老公的卡……”

當時目睹了現場的鍾嘉樂欲言又止:“……”

但我覺得你老公好像也很厲害的樣子啊?

等到了下一節課,原本該討論的也討論完了,鍾嘉樂才瞅了一眼認真聽課的鬱瀾,由衷地說了一句:“你好像跟你……愛人,還挺,挺恩愛?”

鬱瀾剛才隻是下意識想借著褚妄口嗨一下,不過既然對方問了,他也就大言不慚點點頭。

“真好。”鍾嘉樂想了想又安慰他,“雖然你隻是鬱家的旁支,但你千萬不要因為你哥哥而自卑。”

“你看,對方也就是名氣大一點,但隻要我們自己過得好,就不用在意別人!”

鬱瀾想起他帶自己去的商場,知道對方真的隻是帶著單純的、不諳世事的好心,估計是以為自己因為鬱翎的事鬱悶到了,覺得他雖然想東西的邏輯有些奇怪,但還是很真誠地表示了感謝。

鍾嘉樂還**舉例:“你看你哥哥出身好,但你也有愛你的老公,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鬱瀾連忙打斷他的成語:“也就還好啦。”

“那對方一定是一個很優秀的人,”鍾嘉樂篤定道。“婚姻有愛情才圓滿!”

“……?”鬱瀾不知道他為什麽對於結婚這件事十分重視,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是有什麽故事或者見解嗎?”

鍾嘉樂這次反而十分沉痛地搖了搖頭,然後深沉歎了口氣。

大概是認識這幾天來沒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鬱瀾剛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就聽見鍾嘉樂說:“不是我的故事。”

“但我有一個很欣賞的人,對方一直是我的偶像。”

鬱瀾按照慣常邏輯,隨口一問:“他結婚了?”

鍾嘉樂瞬間像被踩了痛腳,極力辯解:“不是!不對,是!他是結婚了!不是!跟我沒關係!”

“但不是跟愛的人結婚!”他咬牙切齒,一臉為對方惋惜的樣子,“他因為無力反抗,被迫跟一個陌生人結婚了。”

鬱瀾聽故事似的:“……哦。”

鍾嘉樂露出很痛惜的表情:“這明明就是對兩個人的傷害!”

“他明明是一個有魄力的人,卻非要接受一場形同虛設的婚姻。”

鬱瀾指出疑點:“你說他有魄力,那為什麽不直接拒絕?”

“這……這很複雜!”鍾嘉樂扼腕,“不是他能左右的。”

鬱瀾聽得雲裏霧裏,最後實在沒忍住:“那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

“怎麽可能,他可是……”鍾嘉樂說到一半又收回去,“反正絕對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鬱瀾已經腦補出了一個淒美的故事——小鍾同學有個偶像,但偶像因為各種原因被迫跟人聯姻,留下小鍾一個人黯然神傷,又無力改變。

鬱瀾皺了皺眉:“……所以你真的不是喜歡人家?”

“崇拜!崇拜!”鍾嘉樂反複強調,然後說,“畢竟他一直覺得我很幼稚。”

鬱瀾腦子裏的故事有了更新:看來是一個成熟知性的大姐姐/大哥哥。

他想了想問:“那你們現在還聯係嗎?”

鍾嘉樂點點頭,又搖搖頭。

一臉“你不懂這很複雜”的樣子。

鬱瀾多少理解了,為什麽自己當時拿結婚當擋箭牌,鍾嘉樂會有這麽大反應了。

“所以我才覺得,你這樣的已經是一段佳話了。”果然,鍾嘉樂總結。

鬱瀾想了想,飄在臥室半空的“佳話”:“……過獎。”

“對了,今天……”他剛想順便跟鍾嘉樂說今天下課要先回去,就聽見對方也開了口。

“——你說得對,我的確是該去看一看他。”他毅然道。

鬱瀾驚歎於他的行動力,且以為是自己的話讓他重拾勇氣:“好!”

然後又說:“不過人家結婚了,你可別衝過去勇敢告白啊。”

鍾嘉樂第三次表明自己跟對方不是鬱瀾想象的關係,鬱瀾才止不住笑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畢竟這個人在鬱瀾心裏的形象很奇怪,說是有魄力,卻無法拒絕包辦婚姻,怎麽想都有點怪怪的。

兩人在最後一堂課結束後各自分開。

今天鬱瀾是司機來接他下課的,因為明天席筠說的大師要上門,今天醫生要先給褚妄複查,看看情況。

鬱瀾一路上都在想明天的“大師”是什麽樣,會不會看出什麽,很快就回了家。

褚妄是早上做的檢查,鬱瀾到的時候剛出結果。

他高中的時候照顧過一段時間的劉阿姨,基本檢查報告都看得懂,鬱瀾拿著兩次的結果比對,好像真的跟席筠說的那樣,血結果和生化沒太大問題,除了醒不過來,其他項目跟正常人已經沒什麽區別了。

他剛把醫生送走,才剛回到玄關,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姑姑,姑姑!”

一個兩小時前才坐在他旁邊的人,按動了門鈴,很熟稔地叫人:“我又來啦!”

鬱瀾一步一步走過去,到了大門口,果然看見鍾嘉樂連書包都還在肩上,站著等人開門。

看到鬱瀾,鍾嘉樂的表情還變得很驚喜:“哎,你怎麽在這裏?!”

但鬱瀾比他反應快一點,大概把下午說的事串了一下,很複雜地後仰少許,遲疑地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一直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