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鬱瀾的臉噌的一下就漲紅了。
他憋了半天,最後看著半空中的褚妄,慢吞吞擠出一句話來。
“要不,你還是裝什麽都不知道吧。”
他生無可戀地說。
沒了,一切都沒了。
說好的跟褚妄搞好關係,扮演可憐角色,最後走向與書中不同的完美結局……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重新往沙發上一躺。
就聽見褚妄輕笑了一聲。
“逗你的。”他的語氣聽上去沒有一點不耐煩,甚至不太明顯地放軟了聲音,仿佛在哄,“是我當時沒及時跟你說。”
鬱瀾想來吃軟不吃硬,聽見褚妄這麽一說脖子梗了一下:“我又不是怪你!”
“就是……”他低下頭,終於難得說了一次實話,“不知道以後要怎麽麵對你。”
“現在不是沒什麽變化麽?”
褚妄好像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你還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該上學上學……”
“當然,如果你喜歡之前那樣,也完全沒問題。”
他語氣十分輕鬆地說。
其實褚妄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能讓這件事顯得不那麽重要。
畢竟他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也想過開口的方式,隻是今天事出突然,一切的計劃就都被打亂了。
但凡鬱翎不來作這個死,說不定還有更好的更優秀的緩衝方式,褚妄不動聲色地想著。
不行,怎麽想都是鬱翎的錯。
褚妄在此刻已經完全領悟到了鬱瀾的精髓。
他正想著,就聽見鬱瀾試著開口:“那褚先生,我……”
“我以後是不是搬回隔壁房間比較好?”
褚妄:!?
鬱瀾咳嗽一聲:“我之前以為你會休息,現在發現不是……”
他主要是對自己的睡相很有自知之明,雖然不打呼不磨牙,但除此以外就差夢遊了,踹被子翻身滾來滾去什麽都占,初中以後劉阿姨專門給他找了個單獨的房間,不是優待,單純是跟他一個上下鋪的孩子都沒法睡好。
他耳垂都紅了一片:“我就不太好折騰你房間了。”
褚妄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然後對每一個字都有了獨到的理解——
所以今天鬱翎為什麽要來?!
他麵無表情,說:“沒關係。”
“我不會打擾你。”
鬱瀾:“哎?”
“你在我房間,一旦再有今天這種事,我還能更方便通知你一些。”褚妄說得冠冕堂皇。
鬱瀾:“可是……”
“而且你在這裏,才更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鬱瀾:“但是……”
“我們不是名義上的夫妻麽,你住這裏有什麽問題?”
褚妄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並不重,但天生帶著“我就是道理”的理直氣壯。
鬱瀾被這句話擊得眼前一花:“……哦。”
還好褚妄又補了後半句:“你睡覺的時候,我一般也會閉目冥想。”
鬱瀾聽到這裏,剛才的猶豫就散了一些。
他還以為褚妄是在因為靈魂當久了什麽都碰不到而難過,想想他也隻能跟自己說說話了,剛才的尷尬和臉紅暫時被他往後推了些,連忙說:“好的褚先生。”
“那我以後睡前多陪您說說話,早上醒的時候也記得碰一碰您。”
鬱瀾覺得自己還是有補救空間的,這樣三個月後還算有好日子過。
他掐著手指算了算,自己來到這裏過了半個多月,那算一算褚妄其實也隻有七十來天就能醒了……
鬱瀾一想完就覺得又可以了:“那褚先生,我先把你移回**去。”
他說完就終於推著輪椅,像往常那樣,把幾乎沒有知覺的褚妄借力搬動過去。
褚妄低眉看著一點力也使不上的身體,看著鬱瀾已經很流暢的動作,驀地開口:“你說,你覺得我會醒?”
鬱瀾替植物人蓋好被子,以為褚妄就是隨口一問,點點頭:“是的褚先生,您相信我的直覺!”
和對原書爛熟於心的劇情!
褚妄之前覺得鬱瀾都是在安慰自己,可大概是有了明確的渴求,現在竟也真的願意相信。
“好。”他沉聲點頭,“但願如此。”
褚妄總覺得,要是鬱瀾每天都說自己可以醒來,那他也許會真的開始構想未來的規劃,而不是如現在一般,消磨了所有希望,被困在好像永無止境的房間裏。
等到了六點,鬱瀾跟褚妄又聊了兩句,就先下樓吃晚飯。
大概是席筠剛從外地回來的原因,今天的晚餐異常豐盛。
席筠過來的時候表情很自然,仿佛剛才鬱翎沒有出現過一樣,開口對鬱瀾說:“沒事吧?”
她歎口氣:“也怪我,要是能來早一些,就不用讓你哥哥這麽欺負你。”
“我已經跟家裏人都交代過了,以後你們家的人要是再來,得先問過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見,就不讓他們進來了。”
鬱瀾現在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看到席筠這麽上心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沒事的阿姨,您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大概是還沒從自己被褚妄發現這件事裏緩過來,鬱瀾現在就沒刻意裝著可憐說話,隻是眼神有點懵,看上去比之前還要惹人心疼。
席筠一看,臉上的表情更慈愛了。
不過鬱瀾現在隻是在想,所以現在的褚妄是能聽到他們說話的嗎?
於是他沒跟往常一樣順杆就上,隻是試探著問:“阿姨,昨天的事……”
“我聽章妍說了,很不錯,硬氣些是對的,”席筠說,“你隻要記住,從今以後不要讓自己受到委屈,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鬱瀾裝乖裝習慣了,一下子動作還是有點遲鈍。
席筠像是想到什麽,又說:“對了小鬱,有時候路過褚妄的房間,聽到你好像在叫他,跟他對話……”
“之前我總擔心你會厭煩,沒想到……”
鬱瀾動作一僵,可能是之前幾次自己跟褚妄說話的時候沒注意音量,開始從善如流地解釋:“因為我查過的阿姨,植物人也許是能聽到外界的聲音的。”
他略一斂眉,說道:“我總是在想,萬一褚先生能聽到我說話,也許我多跟他聊聊天,真的會有用呢?”
鬱瀾原本還猶猶豫豫思考著會不會被褚妄聽到、被聽到了自己等會兒回去又要怎麽解釋,結果在說完這一句後完全沒了顧慮——
算了,反正不讓他裝他也裝了好多回了,不差這一次。
一次和一萬次有什麽區別?
沒有區別。
席筠表情變得欣慰又感慨,頗為動容地說:“好孩子。”
於是鬱瀾在這一刻柳暗花明,繼續怎麽舒服怎麽來,再一次沒有心理負擔地繼續道:“阿姨,您不嫌棄我就行。”
席筠眼眶都有些泛紅:“我一直很感激也很慶幸,鬱家是把你送過來……你這樣的孩子,他們怎麽會不喜歡呢?”
鬱瀾這次倒是沒裝,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灑脫地說:“我不知道,不過好像也並不重要。”
畢竟他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
論樣貌自己是福利院裏數一數二的,每一次第一次來福利院的家長,看見他都會誇上兩句;論聰明,他是學習能力很強的孩子;論貼心就更不用說了,他隻要想表現出這樣,就一定能做到。
不過身邊的玩伴都被領走,隻有他一直留在原地,擁有過一次短暫的家庭。
每個人都誇他是最完美的小孩,省心又懂事,但最後每個人都沒有留下他。
所以後來鬱瀾就想明白了,放下討好心態,擁抱自由人生。
所以他是真的覺得不重要。
梁芝玉偏心他就當場翻臉,鬱翎演技拙劣他就對著演,而席筠對他好他會記得,鍾嘉樂拿他當朋友他就開開心心相處,主打一個即時反饋,絕不內耗。
至於褚妄……
鬱瀾想到一半,第一次有點茫然。
褚妄好像是一個不知道怎麽分類的存在。
如果褚妄沒有發現,那從結果上來說他們勉強算得上有來有回——他照顧對方,也獲取了因為對方身份而得到的相應好處。
隻是現在褚妄都看到了、聽到了,知道了自己並非表裏如一,知道自己就是在借著他狐假虎威……
但他居然還是會選擇幫自己。
鬱瀾很少收到這種,他暫時找不到原因的,不需要回饋其他條件的好,讓他感到不知所措。
他既害怕被看穿,卻又因為對方看穿後還選擇跟自己站在一起而更加害怕。
“小鬱,小鬱?”席筠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
意識到自己居然因為這個走了神,鬱瀾連忙問:“怎麽了阿姨?”
席筠也不介意,隻當他是想起了過去的事:“醫生說褚妄這段時間狀況很好,所以……”
她頓了頓:“過兩天會有之前請過的人來看一看他。你介意嗎?”
鬱瀾很快反應過來,畢竟衝喜對象都是算過的,他作為被最終選中的人,總是要“回訪”一下的。
見到褚妄後唯物觀受到衝擊的鬱瀾點點頭:“沒關係。”
他倒不是介意,甚至還有點好奇,如果是真正的大師,難道真的能看出來點什麽?
會讓褚妄醒來的時間提前麽?
鬱瀾這麽想著,回房間的時候就把這件事跟褚妄說了。
褚妄倒是對這件事沒什麽反應:“之前一兩個月都會來一次,都是那些說辭。”
鬱瀾聽見他這麽說的時候,正在給植物人擦手,仰起頭來:“什麽說辭?”
他這輩子還沒見過神棍呢。
褚妄看著對方的動作,頓了頓才說:“無非是有希望,別放棄……”
他說著說著自嘲地輕嗤一聲。
褚妄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日子,幾個看似高深的人圍住自己,說一些安慰家人的話,給出一些沒什麽用的方案。
都是些很玄學的東西,比如在院子裏種什麽花,外出祈福時有什麽禁忌……褚妄每次都覺得躺在**的自己像個可憐的實驗品,沒有想法,不會拒絕。
當然了,最後一個方案是衝喜。
褚妄的思緒戛然而止,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鬱瀾在他麵前不用掩飾以後更自然了些,最明顯的區別就是以前幫忙照顧的時候總是顯得很積極,而現在暴露了本質——
覺得累了就開始犯懶,動作明顯就慢了下來。
過一會兒又跟摸魚似的東磨磨西蹭蹭。
當然,小聰明還是有的。
他犯了懶,還要往褚妄這邊悄悄瞥一眼。
跟上課開小差似的。
褚妄想說他本來就不需要對方做這些,就聽見鬱瀾說:“褚先生?”
鬱瀾睜大眼睛看他:“你剛才不是說不喜歡神棍過來麽,現在怎麽想著想著……又笑了?”
褚妄這才回過神,表情迅速恢複成平時的樣子。
“沒有。”他說。
褚妄在心裏想,自己的確是不喜歡神神叨叨的神棍。
但可能,也許,大概。
會喜歡一些神棍帶來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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