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沒人知道,短短的幾分鍾裏,在半空中的褚妄到底經曆了怎樣的心態變化。
從陳璘進來他就皺起了眉頭,想趕緊讓鬱瀾離對方遠些。
畢竟陳璘是個什麽人他知道,之前能容忍屍位素餐的他進公司,完全是他的長輩求情的結果,更何況在自己沒出事之前,他就已經有把對方踢出集團的想法了,隻是突然的車禍打亂了這一切而已。
可褚妄沒法與鬱瀾交流,隻能眼睜睜看著陳璘進來耀武揚威,然後……
眼睜睜看著陳璘被罵得還不了口。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麵?
褚妄絲毫沒有在意某些詞匯,隻在心裏想,小騙子性格也挺好。
至少不會吃虧受委屈,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斬釘截鐵的“我是他老婆”。
褚妄不著痕跡地繃緊了唇角。
看來這個身份對他而言也不是全無用處。
至於陳璘,褚妄其實沒來得及看,隻專注地瞧著鬱瀾發脾氣、耀武揚威地模樣去了。
一個沒意思的中年暴躁男人有什麽好看的?
褚妄很會舉一反三地想,自己又不是人家的深櫃。
而在休息室的裏兩個人倒不知道這些,陳璘已經指著鬱瀾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
“有帕金森就去醫院看,不要在公司裏占著茅坑不拉屎。”鬱瀾白他一眼,沒好氣地側過身。
陳璘本來就是想來看看褚妄情況的,見他還昏迷著就覺得自己在集團無法無天了,哪裏想到一個隻在傳聞裏聽過的、沒有任何用處的衝喜妻子竟然這麽囂張?
他剛要反駁,就看見鬱瀾勾唇笑了一下,抬頭看了眼頭上的時鍾:“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三分鍾,你要不要省點力氣在開會的時候發?”
陳璘覺得自己不能被一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孩子給氣到,隻是脖子都漲紅了,才用一種輕蔑的語氣說道:“你又安了什麽好心?你以為你跟他結婚能撈到什麽好處嗎?”
鬱瀾嬌羞地一低頭:“也沒有很多啦,隻是錢多得花不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比如他可能在罵你時會顧及體麵,我就不會,我可以直接罵你是傻逼耶!”
剛才控製了一點情緒的陳璘:“……”
“幹嘛瞪著我,有沒有一點素質啊?”鬱瀾沒有素質,鬱瀾可以直接罵回去。
陳璘決定不跟這種偷換概念的人吵架,麵紅耳赤地咬牙道:“你也就趁著褚妄現在昏迷不醒,不然……”
“不然怎麽樣?”
陳璘還以為他終於開始因為自己的狐假虎威而害怕了,冷笑一聲:“要是讓他本人知道娶了你這麽個無法無天的人,沒把你扔到海裏喂魚都算是你走運!”
“所以你是有多怕他啊?一邊又要過來確認一下他的情況,一邊還要用他來威脅我?”鬱瀾一點兒沒怕,還順著他的話接著嚇他,“你等著呢,說不定等下我老公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扒了你的皮——”
大概是本來就有心虛,陳璘真的信了,下意識順著他的話,看了一眼此時的褚妄。
對方依然沉靜地閉著眼靠在輪椅上,可即使如此,陳璘依然感覺到了一點熟悉的恐懼。
他怎麽能被這樣一個孩子嚇到?!
無所謂了,反正隻要確認褚妄還是個沒有意識的植物人,還不能重新掌權,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在這種小卒上浪費時間!
陳璘往前邁了一步,就要去試褚妄的脈搏。
鬱瀾沒想到他居然敢上手,看到陳璘想要去抓褚妄的那一刹那,立刻擋在輪椅前,然後很用力地把陳璘的胳膊往外一推——
“你別碰他!!”
他大聲道。
鬱瀾嘴皮子厲害歸厲害,但也是真的怕褚妄的身體在這期間裏出現任何意外,而導致醒來的時間發生變化。
隻不過太急,甩開的時候力氣太大,他自己的後背又磕到了一下輪椅的椅背,兩個地方瞬間傳來的酸痛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也是這個時候,匆匆趕回來的章妍聽到了這裏的響動,想都沒想地推開門,就看到了眼前的畫麵。
鬱瀾擋在褚妄的身前,正吃痛地吸著氣,而讓他們本來就警惕著的陳璘表情氣急敗壞,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見章妍來了,鬱瀾立刻覺得那一瞬的疼痛又回來了似的,連忙皺起眉,楚楚可憐地看過來。
章妍的表情瞬間就變了,走到鬱瀾身旁:“鬱先生,這是?”
鬱瀾把碰紅的手舉到章妍麵前:“章小姐,他想碰褚先生!”
章妍雖然名義上隻是個秘書,但集團上下誰不知道她就是褚妄出事前最信賴的心腹,說不定掌握了多少不能拿出來的秘密,因此陳璘表情雖然還是強硬的,但動作就已經收了回來:“你在說什麽?褚總很久沒來公司,我隻是想看一看他的近況。”
“你就是盼著我老公醒不過來!”鬱瀾滿臉後怕地看著章妍,“章小姐,還好你來了,要是來晚了一步,我都不知道阿……都不知道褚先生會出什麽事!”
陳璘:“我都沒碰到他!!”
鬱瀾立刻揪著這個點不放:“所以你就是心有不軌!”
“如果章小姐沒進來呢?如果我沒有攔下你呢?”鬱瀾戚戚哭訴,“你的心好歹毒啊,你竟然想讓剛結婚的我守寡!!”
褚妄:……?
小騙子吵架是這個思路嗎?
很奇特,很新穎,很不錯。
他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真的會有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人,能如此輕描淡寫說出“為他守寡”這樣的話。
褚妄心情複雜。
不過在現場,章妍眼看就要變成一出鬧劇,加上作為一個知情人,她當然想起來了自己老板跟他現在的妻子曾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地下情……
章妍沉下臉,聲音也變得冷硬:“陳副總,按照慣例,您的確可以照常參會,但眼下這個情況……”
她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不過鬱先生是褚總的妻子,您在對他造成了傷害的情況下,保險起見,您今天還是先不要參加了。”
陳璘不能接受:“怎麽可能?我是公司正兒八經的股東,我就有這個資格!”
“而且他一個沒人撐腰的工具人都能來,我的祖父可是實打實的——”
“陳先生。”章妍很溫和但很幹脆地打斷了他,甚至沒叫職位,“您在東郊的爛攤子是不是還沒解決?工程款還能付得起嗎?”
陳璘表情瞬間變了。
“雖然褚總現在傷病未愈,但您可還有很多賬沒有算,您說是不是?”章妍笑眯眯看過來,溫聲細語的,把陳璘瞞了許久的暗瘡揭開,“當然了,褚總跟我說過很多次,您的祖父跟他的老一輩有很深的交情,讓我一定對您客氣些。”
“可是,集團的名字姓褚,不姓陳,不是麽?”
鬱瀾順便見縫插針:“就是!”
還想起什麽,又插了一句:“我就說隻有三分鍾了,讓你省著點時間吧。”
陳璘當然不肯,然而章妍下一秒就要去叫安保,他才十分不忿地離開。
本來就是開會前的插曲,在章妍進來開門以後,在隔壁的人也聽了個大概。
“陳璘膽子也太大了吧,這也敢動的?”
“他早就仗著自己是個關係戶囂張太久了,現在被治一治也挺好。”
“哎,不過估計也就是鬧一鬧,這種高層的人事罷免還得等褚總醒了才能決定,畢竟權利在他手上,他出事以後他的辦公室都沒幾個人進去過,誰敢動,誰能動?”
“是啊,所以要是褚總一直是這個狀態的話,也不知道這個局麵什麽時候就維持不下去了……”
竊竊私語中,會議室的門被重新推開。
章妍走在前麵,撐著門,很快走出一個推著輪椅的青年。
闊別一年未見的褚妄安靜坐在椅子上,鬱瀾誰也沒看,徑直推著他走到正中心的位置,而自己站在他的旁邊。
整個會議室全都安靜了下來。
這一切在一年前出現過無數次,那時候的褚妄就坐在現在這個地方,眉眼冷峻,雷厲風行。
而現在跟之前的區別,好像僅僅隻是褚妄閉上了眼睛——
他隻要回到這裏,坐在這裏,原先的壓迫感就依然不減。
而他身旁的青年,跟他站在一起時沒有任何突兀感,原先太多人猜忌質疑,現在不少人居然覺得……
還挺和諧。
青年的五官很優越,是難以複刻的精致的臉,身形瘦削,低著頭看褚妄的時候就顯出一股脆弱的溫柔。
下一秒,脆弱且溫柔的青年抬起頭來,看了一圈下麵的人,清了清嗓:“對了各位,剛才在隔壁發生的事,想必你們應該都聽到了。”
他一邊說,手指還一邊摩挲著植物人頸側蒼白的皮膚,聲音是柔軟的、動聽的,說出來的話則是讓人嚇了一跳的。
他眉頭皺著,像是做了很久的掙紮:“那個叫陳璘的,我和我老公都不太喜歡,不如以後股東會都別叫他……”
“算了,直接把他開了吧。”鬱瀾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