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臨城電視台招商會,很早定下來的,阮娜作為主持人。

最近阮娜手裏還有個跟央視合作的節目,會作為嘉賓主持出現。

上周招商會臨時改日期,跟那邊活動撞上,阮娜找上曼琳總監,說得保證央視那邊的活動,想推了招商會住持。

招商會雖然隆重,出席的都是圈內企業大佬,但與央視節目相比,自然是那邊重要。

而且這次是台裏安排出了問題,臨時調整時間,阮娜推了這邊,領導也沒有意見,不過重新挑選個人出來便是。

一開始,曼琳總監是直接定的齊慕薇,畢竟齊慕薇是台花,主持過各大節目,連央視那邊的晚會都參與過。

齊慕薇手裏節目多,對這個活動不甚在意,隻說會配合台裏安排。

她是不在意,可其他人對這個機會虎視眈眈。

特別是林嘉綺。

林嘉綺去找了林徽琛,說想要這個,林徽琛沒辦法,隻能跟他爹台長提了這個事。

招商會上,許多冠名商以及臨城頂頭的幾家企業都會派人來,能主持招商會,是非常好的機會。

林嘉綺想要,其他人也在爭取。

台長不好拒絕兒子的要求,也不好包庇得太明顯,幹脆放出話,說台裏願意給新人機會。

但是這機會到底花落誰家,並未明說。

林嘉綺見台長賣關子不願意直接給她,心中不甘才會找到譚婧文直接爭取。

結果是再一次碰壁。

好機會誰都想爭取,裴南枝自然也是想要的。

裴南枝想著既然名單沒定下來,或許可以想想辦法,從製作人那裏拿到招商會的策劃方案,正在研究該如何。

最終,目光落在名單上第二行。

盛苑桉。

盛苑桉是盛家獨子,旗下有最大的娛樂公司,娛樂圈內什麽資源都是他說了算,曼琳總監都要給他幾分麵子,這次也是費了些力才將他請過來。

盛苑桉和她哥哥裴閱從小關係很鐵,平日裏也很是照顧她。

若是以往,裴南枝真沒辦法會找裴閱。隻是年初裴閱被裴晉元設法調到法國,分公司的事情都夠他奔波煩惱,裴南枝不好拿這樣的小事去讓他分神。

裴南枝最終還是給盛苑桉打了電話。

盛苑桉聽出她來意,沒有多言,隻讓她準備好主持稿便是。

有這話,裴南枝不再憂煩,叫來助理蘇筱雯,與她短暫開了個會定下初稿,讓她再潤色。

結束已是八點,裴南枝原本打算帶蘇筱雯去吃飯,沒想被張柔一通電話打斷。

張柔是她的繼母。

裴南枝五歲時來到裴家,當時的主母是她母親棠倩,棠倩出自棠家家,身份不及裴晉元,但也是豪門出身。

裴南枝八歲時,棠倩因意外墜樓身亡,沒過兩年張柔進了裴家,帶回來已經九歲的私生女裴欣,過了兩年,又生下兒子裴睿。

至此,張柔地位算是徹底保住。

裴南枝的生活更加不好過。

張柔是個雙麵人,善於在她養父裴晉元麵前表現,經常做得毫無破綻,讓裴晉元感覺她為這個家盡心盡力,對裴南枝這個養女也很是疼愛。

跟裴南枝獨處時,才會露出尖酸刻薄的模樣。

一開始,裴南枝吃了苦會跟裴晉元說,每次都讓張柔三言兩語糊弄過去,跟裴閱提及的話,就裴閱那脾氣,每每都鬧得全家不可安寧,裴南枝反倒是要被老爺子責罵訓斥。

吃虧吃多了,裴南枝也隻能跟張柔裝表麵和平。

張柔平日裏是不跟她聯係的,打電話過來必定是有事。

裴南枝猜到,她是想說裴家和陸家聯姻的事情。

一個月前,裴晉元突然提出讓她跟陸家少爺陸臻相親,說兩家已經口頭達成聯姻之說,讓她好好接觸,一定要抓住陸臻的心。

裴南枝自然是拒絕的,隻是裴晉元沒同意,張柔還在旁邊煽風點火,讓裴晉元發了好一通脾氣,她無奈隻能去跟陸臻見麵。

見麵還算順利,陸臻生在上流社會,表麵禮數周全。

或許因為陸家那邊的要求,陸臻甚至還花了點心思在“哄”她這上麵,讓她沒有覺得見麵是件為難的事情。

那之後,陸臻主動約著她見過幾次,裴南枝態度並不熱烈,但也沒有讓人為難,兩人算是十分配合地結束了長輩的囑托。

裴南枝以為這場相親到此結束。

畢竟她對陸臻的態度完全可以算得上冷漠,隻差親口承認,“我對你沒興趣,我不可能與你結婚。”

倒是沒想到,竟然還有後續。

裴南枝十分抗拒,雙手拿著手機,看屏幕不停閃爍,直到電話自動掛斷,屏幕跳轉回屏保。

下一秒,電話再次進來。

不接,等到自動掛斷。

如此反複,張柔並沒有想放棄,裴南枝終究還是妥協地接通。

“喂。”

清冷如寒霜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遞過去,電話彼端的人卻好似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的冰冷態度,揉著聲音笑道:“吱吱呀,下班了吧?”

裴南枝不吭聲。

她知道,能讓張柔耐著性子來給她打電話,必定是因為裴晉元在旁邊。

張柔不等她出聲,繼續說道:“都這個點了還沒下班呢,工作這麽辛苦啊,那你不會還沒吃飯吧?”

裴南枝默默聽她演下去。

“哎,這人是鐵飯是鋼,飯還是記得要吃的。”張柔像是拍了下手,“這不剛好,陸臻那孩子在約你吃飯呢。那你收拾收拾,聯係一下他,跟人去吃頓飯,也好聯絡聯絡感情。”

裴南枝的辦公桌靠近窗戶,她站起身走過去,婀娜身姿半依靠在窗邊,側眸看向外麵。

銀杏樹的葉子還沒有變黃,是純粹的青綠色。

有一片綠葉徐徐飄落下來,慢慢悠悠晃**著,落在樹下的黑色轎車玻璃。

裴南枝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賓利車門敞開,黑色的皮質坐墊具有高級感,裏麵坐著的西裝男人,更是矜貴非常。

男人身上的精銳氣息跟黑色賓利氣質相貼,畫麵猶如電影裏麵的片段,很有藝術感,又很高級。

裴南枝見過那麽多優質男,但每次看到顧北忱,心底還是不免感慨,那張臉真是精致得讓人無地自容。

“吱吱,聽到沒有?”

裴南枝回過神,毫不猶豫拒絕,“我用過餐,要不下次吧。”

她知道裴晉元聽著,終歸不能太駁了他的麵子。

張柔沒有與她直麵衝撞,像是將手機拿遠了些許,低聲對裴晉元說道:“孩子說吃過了,也怪我沒有提前通知她。要不要打電話跟陸家那邊吱一聲,不若下次再約。”

很快,裴晉元接過電話,硬朗的聲音傳來,“不用下次,今晚跟陸臻見一麵。既然吃過,坐著跟他說話就行。”

“爸——”

“不用說那些托辭。我知道你心中抗拒這門聯姻,但我也跟你說過了,裴陸兩家聯姻勢在必行,你最好現在就接受,否則後麵吃苦的還是你。”

裴南枝不說話。

“你這性子,從小就不招人喜歡。我早跟你說過,讓你得改改。到了陸臻麵前,能言善語些,別讓人一看到你就覺得心煩,那還怎麽相處得下去。”

裴南枝以沉默抗衡,惹來裴晉元一頓訓斥,“跟你說話,裝什麽啞巴。你就是從小被裴閱帶壞了,不知道尊重前輩,沒有半點規矩。”

張柔趕忙來當和事佬,安撫著:“你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我來跟孩子說吧。”

裴南枝聽到電話又轉回張柔手裏,“吱吱啊,跟陸家聯姻這事兒,你爸爸也是為你好。你即便隻是裴家養女,但我們從來都是拿你當親生女兒看待,自然是要給你尋一門好親事。依我們裴家在臨城的地位,隻有豪門這幾大家族才能與我們匹配。顧家首富我們不好高攀,聞家早與浮城秦家有婚約,眼下也隻有陸家最是適合你。”

裴南枝:“我現在還不想結婚。”

“你瞧瞧你這孩子,說的什麽氣話。你今年都二十六歲了,已經是大姑娘,怎麽還能跟小孩子一樣。”

張柔裝出一副和善母親模樣,“我知道,你打小聰明,有自己的主見,眼光自然是高些的。不過陸臻條件也不差。早些年,陸家的經濟實力隻能算得上臨城的第三線,跟我們裴家比是差了點。這些年陸家趕上好政策,標了好幾塊地,項目賺得不錯,現在發展得很好。你若連陸家都看不上,難不成還惦記著當顧家主母不成?”

張柔三言兩語將髒水潑到裴南枝身上,惹得那邊的裴晉元火氣瞬間上來。

裴南枝隔著話筒,都能聽到他暴躁的聲音。

“她倒是敢想啊,顧北忱怎麽可能看得上她?讓她認清事實,她並不是真正的裴南枝,顧家不可能讓她入門。別跟她廢話,陸臻今天她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搞砸了我的計劃,我叫她好看。”

“晉元,你消消氣,我來跟孩子說。”

張柔的聲音再次靠近話筒,“吱吱啊,你自己看看這些年裴家給你的。當初將你從塌方的孤兒院救出來,接到裴家,給你吃好的住好的,給你最高等的教育,平時的花費也從來沒有少過你的。就連當初‘裴南枝’這個名字都給了你,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對不對?”

“陸家最近打算在城西開發項目,你要是跟陸家聯絡好感情,這個項目落在你爸爸手裏,那我們裴氏也能跟著借東風。當然你自己也不會吃虧,陸臻這麽好的條件,你若當真嫁過去,以後有的是好日子。”

裴南枝並不喜歡張柔用這種軟刀子的方式,來反複提醒她,她原本是個孤兒的事實。

當初,裴晉元的第一任太太棠倩,也就是裴南枝的養母在一次采訪中遇上了孤兒院塌方,棠倩不顧生命危險救下她,還將她帶回裴家,讓她成為裴南枝,成為裴家小姐。

這些她都記得,也十分感恩。

隻是,棠倩離世後,裴家除了哥哥裴閱,並沒有人真的將她當作家人,他們還會反複提醒她,她隻是裴家的養女,是當初夭折的裴南枝的替代品罷了。

一個養女,並沒有權力反抗。

連張柔這種帶著私生女的小三,等著棠倩過世,嫁入裴家上位成功,都能整日對她頤指氣使。

裴南枝如此努力想要在電視台站穩腳跟,就是為了能徹底脫離裴家。

聯姻,她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張柔演得差不多,丟下一句,“地址,我待會發你手機上。”

裴南枝剛想開口推辭,聽到張柔笑得更陰,“對了,吱吱,還有個事兒啊,你爸爸跟陸家那邊商量過了,打算下個月初安排個訂婚宴,到時候你準備準備,別弄得太寒磣,丟了我們裴家的臉可不好。”

裴南枝冷笑,“訂婚宴?我怎麽不知道自己要訂婚了?”

“你這孩子,這是什麽口氣,怎麽能跟母親這樣說話。我現在不是提前同你商量了,待會你跟陸臻碰麵,也可以問問他那邊有什麽要求,我們好提前做安排。其他事情,我們自然會幫你安排好,你就等著當美美的新娘就行。”

“這件事我不同——”

“好,那你準備準備,陸臻待會會過去接你。”

電話被掛斷。

下一秒,短信跳出來。

是見麵的地址,以及附帶的話:“你爸讓我轉達一句,若真這麽忙,連訂婚都沒時間,電視台不如就不要去了。”

妥妥的威脅。

秋日裏天色漸漸暗下來,很快便進入了暗夜。

裴南枝抬起頭,感覺到迎麵吹來的風有些涼,下意識想抓住裙子,柔軟舒服的觸覺,讓她刺痛的心有瞬間的安撫。

自從五歲進入裴家,她身上所有東西包括她都是裴家的,倒是今日這條純白的裙子,跟裴家完全不相幹,讓她有一刻感覺被解開束縛,有屬於自己的自由。

隻不過裙子終究是借的,不是自己的。

跟她的名字一樣,從來都不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