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幹嘛呀你?”燕知湊在牧長覺身邊,探著頭看他,“因為那張照片嗎?”

拍照那段時間他準備答辯和論文確實比較消瘦,但也談不上是他最瘦的時候。

他跟牧長覺解釋:“那種學位袍就是容易顯得人很瘦,但其實不是真的那麽瘦。”

“那就好。”牧長覺就像每一次一樣,輕易把他的說辭接受了。

他站在燕知身後,哄小貓似的輕輕揉了揉他的肚子,“以後喂胖點兒就行了,我不擔心。”

燕知還在扭著頭打量他。

前一秒他都感覺牧長覺是不是也要哭了,但下一秒牧長覺就看起來非常平和,像是完全被他安慰好了。

“那我今天多吃點兒。”燕知扭頭看鍋裏,“是不是排骨?我喜歡排骨。”

“你不用多吃,你想吃多少吃多少。”牧長覺單手摟著他,把鍋裏的排骨攪動了一下。

燕知說多吃,也就是小半碗飯的量。

海棠原本要勸,看了一眼牧長覺,隻是問:“天天還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喊阿姨買過來。”

“他不吃了。”牧長覺把燕知的飯碗接過去,“等會兒他吃點水果就行了。”

“問你了嗎?”海棠衝他禮貌假笑了一下,“你什麽時候改名叫‘天天’了?”

“您問他他就要跟你客氣,他有負擔就不消化。”牧長覺兩口把飯扒拉完,“他這兩天正難受,要不是您著急,我根本不會帶他來。”

“牧長覺你別沒禮貌。”燕知覺得他說得過了,皺了皺眉。

他總覺得牧長覺跟海棠很相像,但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隔閡。

“算了算了,我不跟他計較。”海棠擺擺手,去給燕知拿草莓了。

燕知看見那一大筐草莓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讓你吃完,吃幾個,剩下的帶回家。”海棠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地笑,“天天真要命。”

燕知蜷在沙發裏,跟他們邊聊天邊吃草莓。

他昨天晚上一直沒休息好,牧長覺給他揉著肚子又太舒服,不大一會兒他就拿著半顆草莓睡著了。

“媽,您幫我找條厚點兒的被子。”牧長覺跟著海棠到臥室拿了條幹淨被子,把睡著的燕知裹嚴了。

燕知呼吸道有炎症,睡著之後像是小貓一樣的呼呼響。

海棠坐在他身邊,心疼地撫摸,“怎麽弄得這是……”

“我也想知道,”牧長覺反而單獨坐在沙發遠的一側,平靜地看著他倆,“他到底是怎麽弄的,把頭發全疼白了。”

海棠一下就把嘴捂住了。

“但是不管我怎麽問,他都不說。”牧長覺的語氣仍然淡淡的,“就跟你和牧如泓一樣。”

“我有什麽沒說?”海棠噙著眼淚,壓低聲音,“當時我去接完你回家,之後的事兒你不都知道嗎?牧如泓把他們送走了,送到哪兒去我也不知道。”

“我沒說之後的事。”牧長聲音很輕,“出事那天我就隻知道燕北珵出事了。我問你們,你們說就是個意外,處理很簡單,不讓我參與。但是現在卷宗裏麵都沒寫出事當天具體的信息,你跟牧如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些檔案真的是醫鬧那家人銷的?”

他抬眼看海棠,麵沉如水,“我現在隻想再確認一下,那天到底是不是你們說的,那麽簡單。”

海棠沉默了。

牧長覺等著。

“天天看見了。”海棠看著茶幾上還在冒熱汽的茶水。

牧長覺的臉一瞬間就白了。

他已經懂了。

但他還是堅持問:“看見什麽了。”

海棠看他的表情裏麵有很多不忍心,“現在天天回來了,你知道也沒什麽意義,何必折磨自己呢?我們不告訴你,你當年還不是……”

“他看見什麽了。”牧長覺堅持問她,聲音輕得幾乎像是耳語。

海棠深吸了一口氣,“當時那個人把北珵推下去的時候,天天應該就在樓下。他去給北珵送東西。”

她盡可能簡單地描述,“當時他離得太近,所以應該、應該……”

“有多近?”牧長覺的眼睛機械地眨了一下。

“當時他回家,”海棠猶豫再三,把目光別開,“褲子和衣服上都有血。”

“然後他沒找我嗎。”牧長覺低著頭看燕知的睡顏,問了一個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長覺。”海棠輕輕喊了他的名字。

“所以當時他目睹了自己的父親摔死在自己麵前,沾著一身血回家找我。”牧長覺摸了摸燕知的頭發,仍然是沉靜地問:“然後你們……牧如泓把他送走了,然後告訴我他從來沒找過我,對嗎?”

“那時候他沒哭嗎?”牧長覺低著頭問:“那時候你們就沒一個人心疼他嗎?”

“我確實不知道他們要走,如果我有錯,就是沒有告訴你在醫院的事發經過。但是那個時候我不說這件事,你也已經不像個正常人了。”海棠說著就忍不住哭,“我告訴你,你還能活嗎?”

“你們每個人都有原因,我不怪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牧長覺說著說著抬起頭來,“但不管你們是為了誰或者為了什麽,燕征天在國外經曆了我不知道的九年,一個電話沒給我打過。現在頭發全白了跟我說是染的,睡醒之後半天緩不上來動都動不了,半夜燒到眼睛看不見隔著一層樓都不知道找我。他還有事情瞞著我,但我一定會弄清楚。”

他的眼白已經完全被血絲爬滿了,幾乎成了紅色。

他的語氣卻仍然沒有一絲波動,甚至是溫和的,“如果燕征天有任何閃失,我、牧如泓、支璐、你,甚至燕北珵,都是加害者。”

燕知睡醒的時候客廳裏麵沒開燈,天已經黑了。

他剛“哼”了一聲,被牧長覺慢慢擁住,“在。”

燕知稍微清醒了一點,摸到牧長覺的手,莫名的涼。

他把手半搭在牧長覺後背上,“怎麽了愛妃,又不讓朕早朝?”

牧長覺在黑暗裏輕笑,“晚上早朝?怎麽樣了,陛下睡夠沒有?”

“陛下困,陛下不想動。”燕知聽著牧長覺的聲音也有點啞,有意地繼續跟他逗著玩。

“不想動就不動,我抱著上車,然後我們就回家了,好不好?”牧長覺揉揉他的頭發,“該洗個澡了小朋友。”

“昨天睡覺之前才洗了,不可能臭。”燕知對自己有自信,在他懷裏翻了個身。

“沒說你臭,怕你出汗了身上黏得不舒服。”牧長覺親了一下他的頭頂,“起來嗎?”

燕知這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學校的公寓,聲音變小了,“我在海棠姨家裏睡了一下午嗎?”

“我們燕老師不舒服呢,多睡會兒怎麽了?”牧長覺學著他小聲說話,“你海棠姨巴不得你住著不走,一天到晚地盯著你心疼。”

“那不行,還得帶實驗室呢。”燕知朝上伸手,“要起來。”

牧長覺托著他的背把他扶坐起來,“勤奮得我們燕老師,本愛妃都不能讓你無心工作嗎?你真的愛我嗎?”

燕知看了他一眼,笑著問他:“牧老師你怎麽了?”

“醒了?”海棠在這時候走進客廳,“要開燈嗎?”

“等一下,”牧長覺把燕知的眼睛護好了,“可以開開了。”

“天天好點兒沒有?要不要就在這邊休息?床什麽的家裏多的是。”海棠走過來,彎腰摸了摸燕知的頭發,“出汗了寶貝?那現在先別出去吹風。”

燕知眼睛被捂著,有點害羞地回答:“好多了,學校有工作,我還是回去。”

“這麽晚了還工作啊……那要在家吃飯嗎?”海棠根本不理會牧長覺的眼神,“至少落落汗,別一出去著涼了。”

“不吃了吧,我睡了一下午,還不餓。”燕知把牧長覺的手扒拉開,“可以了,眼睛沒事兒了。”

“行。”海棠不勉強他,“那你們把被子帶走。”

燕知剛想問帶被子幹嘛,然後就被牧長覺裹吧裹吧抱了起來,“誒你……”

“燕老師別折騰啊,”牧長覺小聲警告他,“不然等會兒海棠女士把你扣在這兒吃飯,她做的飯可是全國聞名的難吃。”

海棠懶得搭理他,“天天有空就來我家,我家阿姨也很會做飯。”

這個“也”字很有靈性,燕知沒忍住就笑了。

“天天家也有‘阿姨’做飯,”牧長覺是真的油鹽不進,“‘牧阿姨’現在就帶著天天回家吃飯。”

“行行行,”海棠對著牧長覺指門,“快滾。”

然後又拍拍燕知的肩膀,“天天拜拜,下次要是身體好點了,你可以自己來的。”

燕知剛想答應,就被牧長覺帶走了。

燕知身上有汗,眼睛也還沒完全好,是牧長覺抱上樓的。

他像個蛋卷一樣被裹著,摟著牧長覺的肩膀逗他,“好大的膽子,愛妃竟敢抱龍體。”

“那不抱怎麽辦,等著龍體絆一個跟頭再抱?除了多出來哄龍體的步驟,有區別嗎?”牧長覺把他抱到公寓門口,“來,勞駕龍體給開下門。”

燕知從兜裏摸了鑰匙開門,邊開邊問:“你回去嗎?”

“回哪兒?”牧長覺反問他。

“回樓下啊。”燕知伸手把門推開,想從牧長覺身上下來。

牧長覺直接抱著他進去,用後背把門關上,“燕老師,你怎麽這種問題就問不夠?”

“哪種問題?”燕知茫然地看他。

“就是這種問題。‘你走不走’,‘回去嗎’,‘要不要先休息’。”牧長覺直接抱著他進浴室,“燕老師,我不走,不回去,不休息。”

他親了一下燕知的耳朵,“我守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