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燕知在前麵走。

牧長覺拎著他的書包,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

燕知沒注意到有人來送過衣服,但牧長覺身上的襯衫和外套都已經和昨天吃飯的時候不一樣了。

今天他穿得偏休閑,搭配的骨色鴨舌帽壓得很低,低著頭的時候隻露出來緊致立體的下頜線條。

他走在人行道的外側,穩定地落後燕知大半步。

路上頻頻有人看他倆,甚至有人掏出手機來拍照。

燕知被路人拍慣了,但是不習慣在牧長覺旁邊被拍。

他今天穿的是過去斯大免費發的抓絨套頭衫。

乳白的羊羔色和胸前學校的紅杉大LOGO有些惹眼,但好在舒服又暖和。

他並不想跟影帝同框,把套頭衫的帽子拉起來隔斷視線。

燕知消瘦。

連帽衫版型偏寬大,帽子遮下來擋住他大部分的臉蛋。

隻有幾縷不聽話的碎發從帽沿飄散出來,軟軟地搭在他的頸間。

此時此刻,燕知背影的照片已經出現在了學校論壇有史以來最高的圖樓裏:《情敵集結號之燕子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啊4.0》。

肉桂卷康大分卷:【所有人都放下手裏的數學分析聽我說,我如果不能在十分鍾之內知道我燕今天的羊羔絨外套從哪買,在座的日後就不好相見了。】

佛州前風物:【卷姐你可真識貨,想要這衣服,你得去斯大拿到博士最高科研榮譽沃特獎,一年就跟著答辯季發兩件,給最優答辯人。】

肉桂卷康大分卷:【。】

線代沒掛:【這衣服主要是個榮譽,淺色又沒型,太顯胖。要不是燕老師穿,根本不會有這種讓人想rua的感覺。】

肉桂卷康大分卷:【不要太對。我上周把頭□□白了燙卷了看著鏡子都想管自己叫聲大姨,為什麽我燕的白卷發這麽、這麽……】

我喂食堂袋鹽:【誘。都懂。而且他的頭發也不知道在哪兒漂的,感覺好自然呢。】

肉桂卷康大分卷:【那銅球一個高仿我燕發色,總不能也是最優答辯人才能染的吧!】

貼子一被頂起來,回貼的人迅速多了起來。

菜狗A:【燕旁邊的是牧長覺?微博上都被他在康大的路拍刷屏了,昨天還有人看見他送燕回學校。】

肉桂卷康大分卷:【挺正常吧,之前我幫忙安排這學期的教室,教務處的老師交待了幾個時間段專門空教室給劇組拍攝用,八成就是牧長覺的新電影,可能邀請了我燕友情客串?畢竟如此美人。】

菜狗A:【我就說這身子板眼熟呢……這倆人畫風好協調啊,感覺燕的衣服和牧的帽子也很搭。】

我喂食堂袋鹽:【喂喂這是專樓,想濤大明星移步微博超話好嗎?另外我燕說過自己是單身的,什麽都瞎磕隻會害了你。】

菜狗A:【我也沒說什麽啊,而且你看牧長覺手上拿著的是不是燕知的包?】

肉桂卷康大分卷:【……還真是。】

我喂食堂袋鹽:【也就看牧長覺是名人,不然能給燕老師拿包是何等榮幸?給他提鞋我都願意好嗎】

菜狗A:【快別給自己臉上貼金啦,怎麽滴你還跟影帝一個起跑線了?不愧是你康普信男嗷@/@】

我喂食堂袋鹽:【提醒樓上一句。這個樓不是男女公平競爭嗎?】

菜狗A:【嗯嗯嗯對對對,您跟牧長覺公平競爭祝您早贏!】

我喂食堂袋鹽:【借你吉言,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我們能在這樓裏碰見牧長覺?】

“小陳跟我說學校給了我一個臨時校園賬號,還給了我一張校園卡。”牧長覺稍微邁長兩步,跟上燕知。

燕知點點頭,“那樣進出學校挺方便的,學校的信息網應該也會對你開放一部分。如果你想了解康大的那些信息,除了問我,你也可以去學校的論壇逛逛。”

解釋工作上的事情對他來說輕鬆許多,“康大的學生很活躍很開放,哪怕你完全不發言,隻搜索也基本夠你獲得想要的信息。”

“好。”牧長覺把書包搭在肩上,“但是學校這張卡不能消費。”

燕知沒領悟,抬頭看他,“嗯?”

“就是不能去食堂吃飯。”牧長覺低著頭,目光從他有些蒼白的臉頰和嘴唇上掃過,“而且也沒有我的蔬菜汁。”

“劇組其他人怎麽吃,你就怎麽吃。”燕知不覺得這對牧長覺會是什麽難題,“你有助理幫忙,或者你們一起出去吃,而且現在外賣很方便。”

“小陳有別的工作,康大附近也實在沒什麽可吃的,”牧長覺稍一努嘴,“我一年到頭有一半的飯都是劇組盒飯,還是不用外賣了。”

燕知低下頭,不再看他,“那是你的事。”

“燕老師反正忙,把廚房借給我好嗎?”牧長覺起床後流露的幾分冷淡已經完全收束不見了,恢複出他那種雲淡風輕的從容。

他問燕知借廚房,就跟當初想要住到燕知家裏一樣,好像在說一件極為無關緊要以至於被拒絕也完全沒關係的事。

從公寓走到實驗室的距離不算太遠,但燕知今天狀態不好。

哪怕早上吃完飯,身上的酸痛緩解了一些,他走了幾分鍾還是有些脫力。

所以聽見牧長覺這一句,他又懷疑是自己哪兒出了問題,聽見了人家沒說出口的話。

因為他很清楚,牧長覺不做飯。

按照他往常的處理經驗,這種時候就假裝沒聽見。

一般真說過話的人沒得到回應,總要重複一遍。

果然牧長覺的下一句就跟廚房沒關係了,“還有多遠到?”

“前麵就是。”燕知指了一下生科院的主樓。

“嗯。”牧長覺不經意似的低聲問了一句,“還是不舒服?”

燕知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今天上午我帶實驗室的學生開組會討論,內容對你來說估計價值不大,你要一起聽嗎?或者你也可以在生科院轉轉其他實驗室,感受下不同的氛圍。”

“組會怎麽價值不大呢?”牧長覺跟著他在路口拐了個彎,“我要全麵了解一位教授,就要從方方麵麵去觀察,總比泛泛地看一看實驗室環境有意義得多。”

燕知知道牧長覺有多敬業,這句話一定是他親口說出來的。

添一個不發言的人對組會沒什麽影響。

而且這是燕知自己課題組的內部會,他也可以跟實驗室成員提一下自己參與了劇組人物指導的工作,在實驗室的時間會有調整。

剛到生科樓大廳,一個戴口罩的瘦高年輕人迎出來,“燕老師。”

“哎,曉生。”燕知跟他點了一下頭,“要出去?”

楊曉生是他實驗室的博後,原來是斯大隔壁組裏的。

在燕知準備回國的時候,楊曉生主動聯係了他。

本來做的方向就跟燕知相關,楊曉生的科研做得也還算是不錯。

新建的實驗室最缺的就是成熟的課題推動者,楊曉生願意從諾獎實驗室轉到他還沒有一磚一瓦的課題組,燕知是非常高興的。

回國後他能遠快於一般人地進入正軌並且專注於科研,很大程度得益於有楊曉生這樣得力的同事。

楊曉生平常做事沉穩細心,打理起實驗室方寸不亂。

現在快到組會的時間了,沒什麽特殊的事他不會臨時缺席。

“燕老師,我剛接了教務處一個電話……”楊曉生看見牧長覺手裏拿著燕知的包,很有眼力見地去接,“謝謝您,我拿著吧。”

牧長覺的目光在他臉上落了一秒,“不客氣,你們聊。”

他安靜地站在一邊,似乎不打算繼續說話,也沒有把包遞給楊曉生。

伸出去的手空落落地懸著,楊曉生略一愣,“哦,那邊說昨天您上課班上有個學生剛確診了肺結核,在活躍期。學校通知他的室友和一起上課的學生都去醫院測一下皮試。他說昨天他上課前跟您聊了幾句,您記得嗎?”

燕知稍微想了一下,“哦,是有個學生,沒抽到簽還去上課了。”

“對。”楊曉生點頭,“所以您最好也今天去醫院查一下。實驗室裏我已經通知他們組會取消,學生做好匯報PPT會郵件發給您。”

燕知不喜歡任何沒有按計劃進行的事情。

哪怕身體非常不舒服,他還是會堅持來實驗室開組會。

如果沒有楊曉生,他就會戴好口罩開完組會再去醫院。

首先說一兩句話就傳上肺結核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其次哪怕他已經傳上了,自己沒到活躍期也不會傳給其他人。

楊曉生這個嚴陣以待的態度是沒問題的,也符合他平常一絲不苟的作風。

燕知知道他的處理方式比自己的更正確更合乎常理,朝他笑笑,“那好,我現在去校醫院查一下,上午先辛苦你。”

“我陪您去。”楊曉生遞給燕知一個新口罩。

“哦不用,你忙你的。”燕知把口罩戴上,“我自己去就行。”

“這兩天學校有員工體檢,校醫院人挺多的。”楊曉生也看出來燕知臉色不是很好,從兜裏拿了塊水果糖給他。

有次燕知在組會上因為低血糖昏倒了,之後實驗室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糖。

燕知不是因為低血糖難受,但他一向承別人好意,笑著把糖接過來,“正好今天沒帶,吃完應該就沒事兒了。”

楊曉生還想堅持,但實在難以忽略沉默在旁邊的高大陰影。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位老師是……?”

他回國時間短,也不大接觸科研之外的事物,隻覺得牧長覺有些眼熟。

“我姓牧,”牧長覺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等一會兒我跟著燕老師去醫院就好。”

燕知誰也不想讓跟著,“不……”

“另外我不是老師,”牧長覺意味深長地看向燕知,“我是燕老師前一陣新收的‘學生’,前不久才剛剛深入地交流過一晚上,對嗎?”

燕知真不明白牧長覺怎麽就忘不了這一茬事,怎麽跟誰都得這麽別有深意地提一嘴。

雖然燕知現在知道了牧長覺不會真告訴別人,隻是單純說給自己聽。

偏偏楊曉生還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

他有些困惑地看燕知,“我們招了新學生嗎,您在哪兒招的?”

燕知臉都不知道往哪擱,“他……”

總不能說是在酒店招的。

牧長覺把書包重新搭到肩頭,慢條斯理地低頭發短信。

“你先去忙,我倆一起去校醫院,回來我跟你具體說一下。”燕知跟楊曉生一句兩句也說不明白。

“那您有事兒給我打電話。”楊曉生說完,有些失落地上樓了。

“先坐會兒。”牧長覺拎著燕知的包,在一樓的長沙發上的自顧自地坐下。

燕知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坐下。

但是按照經驗,他自己現在估計也就還能走個兩百米,是肯定一口氣走不到校醫院的。

所以他也跟著坐下歇會兒。

“你不用跟我去。”燕知又開口推辭了一遍,“你現在不應該正是忙的時候嗎?”

“我是忙。”牧長覺把書包帶調長了一點,更適合自己的身型背,“但是忙的內容不就是和燕老師相關的嗎?你和劇組簽過合同的。”

他從包裏掏出來一隻不知道什麽時候塞進去的保溫杯,倒了一杯熱水給燕知。

他又提醒燕知,“而且我也跟那個學生一起上過課啊。當時我就坐他旁邊,算起來,我被傳染的風險不比你大嗎?”

燕知喝了一口水,身上剛剛輕鬆一點。

聽見這一句話他又有些皺眉,“你跟他坐在一起了?你確定嗎?”

看見燕知有些坐不住似的要起來,牧長覺不慌不忙地思考了一下,“也可能記錯了。”

“怎麽可能?”燕知不信。

過去牧長覺記台詞一絕,幾千字的台本一個小時就能記住,從來不耽誤哄他按時睡覺。

“怎麽不可能?”牧長覺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我歲數大了,什麽記不住都是正常的。”

“那趕緊去醫院。”

剛才燕知設想自己萬一被傳染的時候,預計了一下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多吃一點藥,但是好在這一部分費用醫保可以全額報銷。

現在聽見牧長覺這麽說,他心跳又有點快。

“燕老師還沒說呢,廚房可以借給我嗎?”牧長覺舒展了一下手臂,自然而然地扶住燕知的後背。

燕知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又有點弄不清他的邏輯,“你什麽時候用?”

“每天飯點兒。”牧長覺似乎當他同意了,“食材我都不用你的,我隻借炊具。”

他這時候又多出一層十分沒誠意的邊界,“如果燕老師介意我可能得病了,那炊具我也可以自己準備。”

“怎麽可能得病。”燕知有點上火了,語氣不大好。

“這不是去醫院看看就知道了嗎?”牧長覺搭在他後背上的手有意無意地拍了拍,“起來吧,車來了。”

燕知往學院的玻璃門外看。

陳傑正在卡宴裏麵朝他們招手。

“來接你的嗎?”燕知有點詫異,“東區離這兒也就一公裏不到。”

“那怎麽了?”牧長覺慢悠悠地就著燕知喝過的杯子,自顧自地喝了一口,“我歲數大了,走不動了。”

燕知坐著沒動,看著他把杯子擰好收到書包裏。

“起來了,”牧長覺把書包背起來,輕輕托了一把燕知的側腰,“順路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