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日從法庭回去過後, 溫恂之便變得很忙,經常是虞幼真早上起來,他已經去公司了,她晚上睡覺了, 溫恂之還沒回來。
管家跟她說, 是因為之前休息時積壓的工作太多了,現在得去處理。
虞幼真表示理解, 期末考試是十二月上旬到十二月中旬,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也忙去泡書房。不過盡管學業繁重, 但經過她的合理安排,每周她還是可以騰出一天來休息。
她很珍惜這一天的休息時間。
這天又輪到了休息日。
虞幼真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個懶覺, 起來吃了頓飯之後又倒頭再睡, 等她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太陽西斜了。
夕陽斜斜地從窗外照進來。
久睡醒來過後, 身上仿佛都是癱軟而鬆散的,舒服到她什麽也不想做,不想去考慮複雜的紛爭,也不用再去看令她頭大的課業。這一刻,她隻想躺她鬆軟馨香的被褥間, 擁著抱枕,就這樣靜靜地瞧著那照在窗台上的夕陽一層層淡下去,便有種懶懶的愜意。
她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絲輕鬆。
可惜這放鬆的時間沒持續多久, 她便聽到從沒關的窗縫中漏進來女人尖利的哭喊聲,說她要見溫恂之, 是樓下鬧出來的動靜。
虞幼真心生疑惑,她走到窗邊往下看——一個長相明豔的貴婦人正在樓下的院子裏, 她淚流滿麵地拽著老管家的衣袖,說:
“我要見溫恂之!我好歹也是他二嬸嬸,他憑什麽不見我?”
管家溫聲勸道:“溫先生他還沒回來。”
那貴婦人不依不饒:“你之前也是這樣說的,我這一連都來了好幾回了,還是這套說辭,他是不是成心躲著我?!”
管家道:“這確實不是……”
那貴婦人尖聲打斷他的話:“溫恂之今天要是不能給我個準話,能不能把他堂弟撈出來,我鄭婉蓉今天就在這不走了!”
說著,她又放軟語調,拿手帕擦是眼角的眼淚,“更何況,我這也是為恂之著想,溫家這一輩就隻剩他跟我們越之了,越之要是進去了,以後誰來幫他呢?”
管家笑笑,沒說話——他自小看著溫先生長大,一顆心自然也是偏向他的。早前溫家的事兒他也都知道,這位溫家二夫人現在看著可憐,可當年溫先生的父親去世時,她可完全不是這副作態,那眼睛鼻子快長上天上去了,做盡了刻薄刁難之事。還幫溫先生呢?他們不暗地裏使絆子,已經算是不錯了!
二人正僵持時,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道清淩淩的女聲。
“王叔。”
管家王叔往身後看去,他“哎呀”了一聲,說:“太太,我們這是把您吵醒了嗎?”
聽到這話,在一旁的鄭婉蓉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這管家第一時間看到虞幼真,並不是向女主人說明她的來意,而是擔心她的到來打擾了她的睡眠。
虞幼真道:“本來也該醒了。”她的目光挪向站在一旁的鄭婉蓉,笑著打了個招呼:
“二嬸嬸。”
虞幼真結婚時,鄭婉蓉來參加婚禮了,婚後虞幼真隨著溫恂之稱呼她為二嬸嬸。
鄭婉蓉對她點一點頭,不自然地理了理亂了的頭發。
“進來坐。”虞幼真說。
上好的茶葉泡出澄淨的茶湯,氤氳出縷縷茶香。虞幼真給鄭婉蓉奉上一杯茶,鄭婉蓉道過謝,低頭啜了一口茶水,隔著嫋嫋的水霧,她抬起眼睛,暗中打量著這個坐在她麵前的年輕女子。
她極年輕,極貌美。
虞幼真,虞幼真……她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港城上流社會皆知道虞家有一位掌上明珠,性情淑靜,且身價不菲。
早前,她弟弟鄭奉儉看上了虞幼真,想讓兒子鄭晉英娶她,好涉足房地產市場;她妹妹鄭婉茹想將虞家二房踢出去,但又不想讓溫家一家獨大,便也極力撮合鄭晉英和虞幼真;而她……其實是想讓自己兒子娶她的。
可兜兜轉轉,他們誰也沒能成功,甚至還滿盤皆輸,淪落到要向小輩開口求助的境地。
她心中轉過數個念頭,放下茶盞,道:“幼真,今天二嬸來,其實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虞幼真“嗯”了一聲,望著她,直接道:“二嬸,我知道您想說的什麽事,但恐怕不能如你所願。”
鄭婉蓉的臉色微變,她強自歡笑道:“幼真,既然你也知道我想說什麽,那二嬸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那楊東不提也罷,可你想啊,除了他,還有你們家恂之的堂弟和你堂哥啊!你沒見這事兒之後鬧起了多大的動靜,虞家和溫家的股票都掉成什麽樣了……那可都是你爺爺跟溫老爺子畢生的心血!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一定會顧全大局吧?”
虞幼真目光平靜,道:“可是法律不由我們左右。”
鄭婉蓉掐緊手心:“倘若你願意私了呢?”
虞幼真笑了,眼睛裏閃動著溫和的光,這令鄭婉蓉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希望,然而轉瞬間,便聽見她咬字清晰而平穩地說:
“我不願意。”
她臉上笑意盈盈,卻說著最狠絕的話。
鄭婉蓉咬緊後槽牙,麵色漸漸陰沉下來:“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恂之的意思?”
虞幼真說:“夫妻本一體,他會尊重我。”
她思忖了半晌後,像下定決心般沉聲開口道:“你想要什麽?錢還是股權?我們都可以盡量滿足你,隻要你願意讓步。”
虞幼真歪了歪頭,訝然道:“您是覺得我缺這個嗎?”
鄭婉蓉:“……”
鄭婉蓉的手猛地攥緊了茶杯,將那茶杯往玻璃茶幾上一磕,發出很大、很刺耳的一聲響。
“有你這麽跟長輩說話的嗎?!沒有一點兒禮數!”
虞幼真眼睫都未顫一下,道:“長輩應慎言檢跡,二嬸嬸跑到我家來,又是摔杯子,又是指著我怒罵,倒是也要有個長輩的樣子吧。”
鄭婉蓉被她一通搶白嗆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的,她站起身,自上而下的俯視著虞幼真,聲音森然:
“虞幼真,你這是不幫的意思了?!”
虞幼真毫不畏懼地對上她的眼睛。
“幫不了。”
虞幼真站起身,視線與她平齊,她那雙向來含笑的、平靜的眼睛此刻冷若冰霜。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是犯了錯就要承擔懲罰——二嬸,難道您還不懂這最淺顯的道理嗎。”
說完她也不再看著鄭婉蓉黑透了的臉色,而是轉頭看向管家王叔,揚聲道:
“送客!”
鄭婉蓉用手指著她的鼻子,指尖不住的顫抖,“好……好!”
竟不需要王叔催促,鄭婉蓉她自己便憤怒地抓起放在一旁的鏈包,一扭身快步走出去了。
等鄭婉蓉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之後,虞幼真才緩緩地扶著椅子坐下來,她麵前的茶桌上,潑灑出來的茶水流了一桌麵,瑩瑩反著光。
虞幼真喘了口氣,平複著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她不是個喜歡跟人起衝突的性子,這次與鄭婉蓉的對峙竟感覺抽光了自己的力氣。
但意外地暢快。
她慢慢用茶巾擦拭掉桌麵水漬,這才問道:
“先生什麽時候回來?”
溫恂之是晚上十一點鍾到家的,到家後他聽管家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聽到虞幼真將鄭婉蓉趕了出去之後,他的腳步微頓,側目看向管家。
“幼真做的?”他確認道。
王叔點點頭,很是欣慰的樣子:“是的,太太氣勢很足!對二夫人說‘夫妻本一體,他會尊重我。’,二夫人聽了之後臉都綠了。過後太太還問了先生您什麽時候到家,您現在要不過去找一下太太?”
溫恂之反複咀嚼了幾遍那句‘夫妻本一體’,眼角微微一彎。
“嗯。我去找她。”
溫恂之走到虞幼真的房門前,房門半開著,透過那縫隙,他看到虞幼真坐在書桌前,她穿著休閑的家居服,烏黑的長發披於身後,溫暖的燈光給她的輪廓勾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他倚在門口看著這幅畫麵,良久,才抬手敲了敲門。
虞幼真轉過身,看見是他,她驚喜地站起身走過來:
“你回來啦!”
“嗯。”溫恂之笑著應了聲。
虞幼真看到他手裏還提著電腦包,伸手便要去接,嘴裏還問著:“你還把工作帶回來了嗎?”
溫恂之挪了挪那包,不讓她碰到。
虞幼真:?
溫恂之說:“我剛從外邊回來,你洗過澡了,別碰。”
虞幼真鼓了鼓腮幫子:“……哦。”
溫恂之看她這副模樣,心裏稀罕,到底是沒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頭發。
虞幼真靈巧地一躲,把他剛才那句話還了回去:“哎!你剛從外邊回來,我洗過澡了,別碰啊!”
溫恂之:“……”
虞幼真挑起眉,斜眼看他。
溫恂之又好氣又好笑,他指了指虞幼真,說:“淘氣鬼。”
虞幼真拉長聲音,“哦”了一聲,又聽到他語氣含笑地說:“早點睡吧。”
隨著話音落下,他忽然伸出兩指,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她猛然睜大眼睛,錯愕地看著他,卻見他眉峰輕挑,顯然有些得意。
下一刻,門在他麵前狠狠甩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虞幼真又羞又惱地撲進床褥裏,用枕頭蓋住自己的腦袋,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裏麵,許久之後,她忽然想起了什麽,拔起來腦袋。
——她還有一件事情沒跟溫恂之講!
於是她連忙下床,就要去找溫恂之,結果一拉開門,溫恂之就坐在外邊的軟椅上。
他沒開燈,坐在一室的黑暗裏。
她房間的燈光往外透,令她看清外麵的情形——他的臉色陰沉,目光陰鷙,手肘架在軟椅的扶手上,手裏拿著……
一支雪茄?
他顯然也沒想到虞幼真會突然開門,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然後他順著虞幼真譴責的、不滿的目光看過去……
還沒等她開腔,他就舉起手中的雪茄,主動說:“我答應過你不會抽的。”
“……我就是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