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汽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虞幼真被安全帶箍在駕駛位的後座, 雙手反剪綁在背後,動彈不得,就連嘴巴都用膠布封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剛才她在廁所被人擄走。男女的力氣本就懸殊, 而來者膀大腰圓, 力氣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她連一點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來就被捂住嘴巴, 腳不著地地抬走。
綁匪顯然很謹慎, 架走她之前把她的手機留在了廁所,出去後專挑僻靜的小路走, 校醫院本就地處校園偏僻之所,所以沿途沒有碰到一個人, 她連求救都做不到, 就被直接帶到這輛車上。車上還有一個同夥坐在駕駛位上。
那綁匪一手製住她,把她往後座一摔, 另一隻手拿了一條麻繩麻利地捆住她的雙腕和雙腳。
虞幼真的皮膚本就極細嫩,粗糙麻繩摩擦著她的手腕和腳腕,刺剌剌地疼。她的雙眼驚惶,聲音也在顫抖。
“你們想做什麽?”
綁匪:“有人請你去個地方。”
虞幼真抓住“有人”這兩個字,她在腦海裏飛快的過了一遍跟她有可能結怨的人的名單。
“是誰讓你們來的?”她問。
那綁匪睨了她一眼:“你猜。”
虞幼真強自鎮定下來, 問:“那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見她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那綁匪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問題真特麽多!”
在同夥的催促聲中,那綁匪幹脆利落地拿過膠布, 他掐著虞幼真的下巴,將她的嘴巴封上, 還反複粘貼了幾次,確保她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做完這一切後, 綁匪半是威脅半是輕佻地拍了拍她的臉頰,獰笑道:“你最好乖一點兒,別給我惹事兒,否則……”
虞幼真咬緊牙關,點點頭,她不斷在心裏告誡自己,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在得到她的保證後,綁匪這才鬆了手,他低頭聞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頭,又邪笑著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在成功看到虞幼真眼神流露出來的恐懼後,他這才心滿意得地笑了,摔上後門,坐到前排副駕。
他的同夥見狀,一邊罵他“色心上腦”,一邊發動汽車,迅速一打方向盤,駛入匝道,直奔高速路而去。
虞幼真現在渾身上下就隻有眼珠子是能動的了,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人要把她帶到哪兒去。她死死地盯著車窗,車窗覆了一層深色的膜,窗外的景色在飛快向後退,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漸漸變矮,黃綠色的植物越來越茂密……
車越開越偏了,甚至駛出了公路。
前麵兩個綁匪還在一邊開車一邊聊天。
“哎,我操,幹了這一票老子就富貴了。”
“屌你老母,你坐在車上就可以跟我平分錢,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混進去。”
“放你的屁,不是我墊錢去找學校裏的學生掛號,校醫院裏哪來這麽多人給你打掩護?”
“行行行,不跟你講這麽多,他已經在等著了,我們把人一交,拿錢趕緊走。”說了他向後努了努嘴,壓低聲音說,“我聽說這女人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不想死就快點。”
“我知道她老公不好惹,要不然……嗬。”那綁匪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回頭望了虞幼真一眼。
那個眼神下流且黏膩。
虞幼真直犯惡心。
冷汗慢慢沁濕她的額頭和後背,腎上腺激素緊張地分泌,心跳飛快。汗珠順著眉弓往下落,流進她的眼裏,刺得她眯眼。
她動了動,試圖用衣服蹭掉額頭上的汗珠,隻是剛一動,前麵的人便警覺地又轉過頭來,怒斥道:
“你動什麽?!你想幹什麽?!”
虞幼真的嘴巴被封住,她“嗚”了一聲,卻換來綁匪更大的訓斥聲,他甚至半探過身來,揚起蒲掌般的手,作勢要打她。
“你再不老老實實試試看?!”
虞幼真不敢動了,她瑟縮著側過頭,披落的、淩亂的長發擋住了半邊臉,也蓋住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愕。
——她的手指尖好像碰到了風衣兜裏的,一個小小的、四方狀的物件。
她的U盤。
也是定位器。
前些日子,溫恂之問她能不能帶上保鏢出門時,一並給了她這個U盤。他非常坦白地告訴她,這既是一個U盤,也是一個定位器,她平日裏可以當U盤使用,在緊急的、必要的時候,他也可以用這個定位器來找到她的位置。
她記得她當時拿著這U盤,還笑了他一回,說有保鏢還不夠,還需要用定位器?這麽謹慎嗎?
溫恂之也笑了,但是眼神卻很認真。
他說,萬一呢。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是輕描淡寫的,很輕鬆,但肩膀卻是端著的。虞幼真看了他兩眼,收下了這個 U盤,見她收下來,他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姿態也鬆弛了下來。
後來虞幼真就真的把它當U盤用,她總是需要拷貝課件,因此她習慣性地隨身帶著這U盤。
倒是沒想到今天會派上用場。
虞幼真狂跳的心稍稍放緩,她緊緊咬著唇。
她想——他會來救她的吧。
……
與此同時。
四輛重型防彈汽車正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疾馳而來。
溫恂之下頜繃得很緊,捏著方向盤的手指骨都泛了白。他一邊死死地盯著前方,一邊沉聲詢問坐在副駕駛上的助理。
“還有多遠。”
助理低頭看屏幕,屏幕上閃爍著的小紅點,距離他們僅有數公裏了。他大喜過望,道:
“離我們很近了!就在前方幾公裏處!”
溫恂之眉眼下壓,迅速吩咐道:“前方路段開闊,你告訴他們三個在後麵包抄,務必堵死他們的退路。”
他的語氣森森。
助理將他的命令迅速傳達給其他三位司機,然後忍不住偏頭看了溫恂之一眼——他的眼神冷得像結了冰。
他們這幾輛車都是豪車,又改裝過,全部使用頂級配件,速度自然是不必說,不過短短幾分鍾,他們就望見了前麵那一輛車。
“太太就在這輛車上!”助理說。
溫恂之冷笑一聲,一口氣把油門踩到底!
另一輛車裏,開車的劫匪忽然驚叫起來:“臥槽,後麵那幾輛車怎麽回事啊?怎麽一直跟著我們?”
坐在副駕駛上的劫匪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拔起來,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後視鏡,然後雙眼猛地睜大——後麵確實有四輛車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逼近!
那震天的聲浪就算他們關著車窗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快踩油門!快踩油門!踩到底!”
“你他媽的!我已經踩到底了!”
“他們要追上來了,臥槽——已經追上來了!”
虞幼真扭過頭,終於看到一輛車超車,她看過去時,恰好對上駕駛位上的男人的視線。他對她笑了笑,旋即他的臉色便迅速沉了下來。
他駕駛著汽車快速超過他們一個身位,很快,就隻能看到他的車尾巴了。
前方綁匪暴跳如雷。
“我吊,他好像想別停我們!”
“你不管他,直接往前開!”
“你是不是蠢的!他那個車就知道是好車,我們這個車撞上去車肯定散架!我們兩個都要死!”
“你轉頭啊!你轉頭去其他方向!”
“你沒看到後麵已經有三輛車堵住我們的退路了嗎!?”
眼見著兩輛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對方沒有一點要讓開的意思,甚至還放慢了速度,就等著他來撞。綁匪的眼睛目眥欲裂,即將要撞上的前一秒,他本能地、死死地踩住了刹車!
輪胎和地麵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突然的作用力讓虞幼真差點從後排飛到前排,然後又在安全帶的束縛下,她的後背狠狠地砸到了椅背上。
疼得她眼淚都快冒出來了。
但她的心卻在此刻忽然安定了下來。
——他來救她了。
綁匪抖著手,環視一圈,四麵八方都被重重包圍住了,無路可逃。緊接著,擋在他們前麵的那輛車的車門開了,從上麵下來一個身高腿長的英俊男人,大步流星地往他們這兒走。
秋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也把他的風衣吹得鼓脹起來。
他走到他們的車前,敲了敲車窗,嘴唇微動,像是說了句什麽話。
綁匪轉頭看向同伴:“他在說什麽?”
同伴辨認著他的唇語,說:“好像在說開門。”
“我們開嗎?”
綁匪的咬肌抽搐著說:“不開!我們就窩在這車裏,看他能拿我們怎麽辦!”說著他轉頭盯了一眼虞幼真,麵露凶光,“而且他老婆還在我們手裏呢,他又敢怎麽樣?!”
溫恂之站直身體笑了笑,仿佛也猜到了他們不會輕易就範,他伸手進口袋掏出了一個東西,綁匪看清楚他手裏拿著的東西之後,瞳孔猛地縮小了。
緊接著他們便看到溫恂之麵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動作卻狠戾——他高舉起了手中的安全錘,狠狠地朝著車窗邊角敲了下去!
前排的車窗玻璃發出令人骨寒的聲音,然後碎成了一片蛛網!
溫恂之找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受力點,以至於車窗玻璃碎了,卻沒爆裂開,還維持著完整的形狀。
綁匪已經被這一幕驚到說不出話來了,不過他們隻是慌了幾秒鍾,兩人對視一眼便迅速改變了策略,他們飛快解開安全帶,探身準備揪住後排的虞幼真當人質。
隻是下一秒,伴隨著巨大的刺耳的聲響,飛濺的車窗玻璃劃過他們的臉頰。
一隻鮮血淋漓的手狠狠地揪住了其中一個綁匪的領口,手上還拿著一把鋒利的瑞士軍刀,刀尖就虛虛地抵在他的脖頸上。
透過破碎的玻璃洞,他們看見男人的眼角和眉梢微微彎著,依舊笑著。他的瞳仁在日光的映照下,顯出琥珀色的色澤,沉鬱而透亮,像極了某種危險的猛獸。
他輕輕地、溫聲問道:
“放不放人?”
……
後麵的事情結束得非常迅速。
就在溫恂之和綁匪僵持的那短短一小會兒,他帶來的保鏢下車包圍過來,很快製服了那兩個綁匪,把他們雙手反剪至背後,捆起來,然後像扔大號垃圾袋那樣把他們堆在一塊兒。
不多時,尖銳警笛聲由遠及近,響徹這片安靜的郊區。在溫恂之來找虞幼真之前,他就報警了,警察緊隨他們後麵趕到現場,見虞幼真被安全解救,一切都塵埃落定後,他們也是狠狠鬆了口氣。警察迅速給這兩人銬上了手銬,押送進警車,然後才又請溫恂之到一旁詢問了幾個問題,告知他後續會聯係他做詢問筆錄。
虞幼真被人扶到一旁,解開了她雙手雙腳上捆著的麻繩。等重新站到地麵上後,她那長時間被捆綁的雙腿發麻,膝彎顫抖,眼看著她就要跪倒在地上。
一切都亂糟糟的,寒風吹拂著半長的野草,泛黃的草地上遍布雜亂的腳印,灑落著碎玻璃片,還有零星幾滴血。
這時,橫斜迅速伸出一雙手,握住了她的腰,輕輕向上一提,她整個人便撲到那人的懷裏。
她看到風衣的上沾上了兩個血紅的手印,便知道是他。
血還沒完全止住。
這得多疼啊?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敢碰他的傷口,他們皮膚相觸,傳過來的溫度似乎能撫平她慌亂的心情。過了會兒,等緩過了心裏那股子恐懼又難受的勁兒,她才悶聲悶氣地問他:
“手疼不疼啊?”
“不疼。”他笑了一下,說。
她癟癟嘴,聲音裏帶了一點點哭腔,緩過勁兒後開始秋後算賬:“你幹嘛要砸玻璃?”
“你生氣了?”
她不講話。
一顆心像泡進了又酸又澀的苦水裏。
大難臨頭的恐懼、劫後餘生的慶幸、看見他的喜悅,還有見到他受傷的難受,多種複雜情緒攪在一起,令她沒忍住紅了眼。
“嗯?”
他單手捧起她的臉頰,看到她低垂著的、濕漉漉的眼睫。
“小哭包又哭了?”
虞幼真咬著唇,抬頭瞪了他一眼。男人低著眼,燦爛而輝煌的夕陽在他身後鋪開,火燒一樣的熱烈,暖融融的光攀上他清冷的眉眼……和略顯蒼白的嘴唇。
他用拇指揩去她眼尾的淚水。
不同於女人柔荑的溫軟細膩,他的手冷硬、修長而有力,但手心和指腹很暖。
他深深地望進她的眼裏,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遍之後,他才像忽然鬆弛下來那樣,顫著手扣住她的後頸,把她按到自己的懷裏。
深秋的風送來一縷烏木沉香的味道,溫暖而幹燥。
“別哭了,沒事了……”
他一向沉穩的聲線,此刻竟然也有些不穩。
她伏到他懷裏,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到他的心跳穩健而有力。她閉了閉眼,一顆懸著的心也安定下來。
過了許久,她感覺到一個吻輕輕地落在她的額角。他向來低沉冷清的嗓音放得很柔,像哄小孩兒一樣,他對她說:
——“走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