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苟載瑟瑟發抖地蹲在虞家大宅旁邊的一棵高樹上, 他一手抱著沉得要命的單反,一手抱著粗壯的樹幹。
為什麽他會蹲在這裏,說來也是話長。
今天溫虞大婚,但整場婚禮安保規格極高, 並不對外公開。在婚禮開始之前, 溫家私底下便早早地跟主流媒體的高層都打過招呼,達成了一致, 不會對外公布婚禮的相關訊息。
主流媒體不動, 小報們可就顧不得那麽多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條新聞是近日熱度最高的, 價值極高,可以說誰拿下來誰就等著大賣。於是苟載和他大批大批的同行前赴後繼地埋伏在沿路, 就想拿到第一手的照片訊息。
功夫不負有心人, 好消息是,迎親的車隊到了之後, 他們第一時間就拍到了溫家掌權人的照片。
壞消息是,雖然他們拍到了溫恂之的照片,但是那些個缺心眼的同行實在是愚不可及,竟然沒有關閃光燈!
溫恂之下車那一瞬,鋪天蓋地的閃光燈幾乎要照亮整個深水灣。然後, 他就看到那位素來矜貴的溫先生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四周,側過臉對旁邊的人耳語了兩句。
苟載當即就覺得情況不妙。
他跟拍多年,經驗豐富, 那會兒他已經藏在了樹上,但是那位溫先生的目光似乎也掃過了他, 極銳利的眼神,他看過來時, 苟載手腳一軟,險些沒抱住樹幹,像根倒栽蔥一樣直直栽倒下去。
後麵的事情,就可以說是很簡單粗暴了。
一想到這兒,苟載就狠狠閉目。
溫先生下車後就直直入了虞家大宅,虞家的宅院自然也是圍得像鐵桶一樣,他們根本進不去的。溫先生是進去了,但他的隨行人員和安保人員還留了一部份在外麵,他們這些人大概是得到了溫先生的授意,開始地毯式搜尋潛伏在四周的記者。
頭上頂著花花草草當遮蔽物的,藏進車裏的,躲在車底的……全部被揪了出來,然後隨行人員禮貌卻極為強勢地要求記者刪掉相機裏的照片,記者們當然不願意,但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後照片全都被刪光了,人也灰溜溜地被隨行人員強硬地送離了姻親現場。
苟載運道比較好,他躲在樹上,這棵樹很高,樹冠濃密,隨行人員沒發現他。他惴惴不安地蹲在樹上,一方麵擔憂溫家掌權人的雷霆手段,也會把他揪出來,但是另一方麵卻不由自主地暢想起來——虞家這位千金小姐被虞家二太太保護得很好,她也素來低調,成年後從未在媒體上公開露過麵。在這樣的好日子裏,如果他能拍到虞小姐的照片……
那這潑天的富貴不就輪到他了嗎!
虞家大宅的玻璃全部都是單向的防彈玻璃,從外麵看不到裏麵的情況,苟載耐心地等了許久,門口突然熱鬧起來,說話聲和腳步聲漸大。
苟載一個激靈,握緊了手中的相機。
很快,門口出現了許多人的身影。先出來的是幾個全副武裝的保鏢,然後,是被人簇擁在中心的一對新人。
溫家的掌權人一改方才露麵時駭人的冰冷,此刻他的眉梢眼角微微彎著,側頭低眼對懷裏的人說話,表情溫和,臨下台階,還彎下腰體貼地幫她提起裙擺。
新娘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
這一刻,苟載也得以看清這位被保護得極好的虞家小姐的真容。他的腦子“嗡”了一聲,都說見過真正好看的人時,腦子是一片空白的,此刻他就是這樣。他跟拍過很多名流巨星,見過不少美貌的人,但沒有幾個人的美貌能給人這樣直接的震撼。
這位虞家小姐長得極美,容貌和體態皆是無可挑剔,她耳畔和脖頸間戴著極為華貴的首飾,豔光四射,苟載一眼便認出那是前段時間被溫恂之拍下天價的珠寶,但此刻,那些無比昂貴的珠寶全都淪為了她的陪襯。
他不由自主地舉起手中的相機,抓緊最後的機會,在虞幼真上車前按下了快門。
今天虞家小千金出閣坐是虞老爺子最鍾愛的座駕。車就停在虞家的門口,短短幾步路,兩位新人很快上了車,車窗升上去,再也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苟載頗有些可惜,他查看了一下他好不容易拍下的那幾張照片,雖然是匆匆抓拍的,但是這幾張生圖的清晰度還是可以吊打那幾張網上流傳的糊得不行的照片。他滿意地點點頭,今天也不是一無所獲,這個獨家注定是他們的了。
可惜,他還沒高興太久,正準備下樹,就看到有個人站在樹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兒多久了。見到苟載看過來,他咧開白亮的牙齒:
“嘿,bro。”
苟載懵了一瞬,他認出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溫恂之的心腹——萬文東。
萬文東敲敲樹幹,說:“還不下來?要我上去抓你嗎?”
五分鍾後。
苟載絕望地抱頭蹲在地上,再也不想回憶剛才他慘痛的經曆,不過短短五分鍾,他吃飯的家夥已經被萬文東繳走。
萬文東一張張搜查相機裏的照片,全是虞幼真和溫恂之兩人的合照,其中有一張正好抓拍到兩位新人相視一笑的畫麵,看起來溫馨動人。他笑了一下,心想溫恂之這家夥應該會喜歡。
“拍得不錯,相機我拿了。”萬文東說。
苟載一聽急了,裏麵全是他獨家的新聞,他升職的希望,更何況,“這是公司的辦公用品!你不能——”
下一瞬,他鼻尖正對著一遝厚厚的鈔票,他兩眼發直,慢慢地閉上了嘴。
“別吵吵,不白拿你的。”萬文東揮了一下手中的鈔票,“算是我們買下這些照片的報酬。”
苟載瞄了一眼那遝紙鈔,粗略估計除去相機的款項,還能抵得過他半年的薪水了,他腦子裏左右搖擺,天人交戰。
萬文東往上加碼,“兩倍,總可以了吧。”他威脅道,“勸你見好就收,本來未經對方同意的偷拍就違法,我們有權起訴你們。”
苟載頭皮發麻,溫氏旗下的金牌律師團所向披靡,號稱港城“必勝客”,沒有人會想招惹他們,要告他們就肯定能告贏。
他一狠心,奪過那把鈔票:“成交!”
……
虞幼真並不知道這邊發生的小插曲,她乘坐的迎親的婚車一路向酒店進發。
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名單很長,每一個都是港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越靠近酒店,就能看到越多豪車匯聚。酒店的停車場裏都是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的汽車,但是門童調動有度,一切都有條不紊。
舉辦婚禮的酒店是溫氏旗下的產業,為了辦好主家這場婚禮,已提前許久清場排練,高層下了死令絕不能出現一絲岔子。
抵達了酒店後,虞幼真在專人的指引下徑直去了後麵的化妝室。化妝室內極寬敞,但此刻仍顯得擁擠,這兒給新娘配備了一整個造型團隊。在婚禮正式開始前,虞幼真還要補妝,要換去身上的龍鳳褂,穿上今天的婚紗,戴上配套的珠寶首飾。大家忙作一團,虞幼真像個真人娃娃一樣任他們擺布。
趙瑞心作為新娘的母親,虞家的二太太,自然也是備受矚目的人物,她前去會場坐鎮了,一方麵是照應虞老爺子,另一方麵也好應付一波又一波的前來搭話的賓客。趙瑞心嫁入虞家多年,見過不知多少風浪,社交自然圓滑妥帖,隻是今天她心裏一直記掛著虞幼真那邊的情況,便多少有點走神,在她不知第幾次回頭看向化妝室的位置時,虞老爺子拍了拍她的手,說:
“好了,我這兒還有其他人呢。不用你陪著。你快去看看真真那邊的情況。”
被虞老爺子看破心事,趙瑞心有點不好意思,說:“爸爸,我還是在這兒陪您吧。”
虞老爺子瞧著她這樣兒就覺得好笑,一顆心都掛到女兒身上了,還要在這兒點卯陪著他這老爺子,都是做父母的人,誰還不知道誰了。於是老爺子一揮手,道:“去吧,說那麽多廢話。我這兒還有人呢,用你操心?”
趙瑞心知道老爺子的脾氣,這麽說就一定是這麽想的,況且她也確實放心不下女兒,她“哎”了一聲,也不再推辭,站起來道:“爸爸,那我就先去真真那邊看看情況了。”
等她趙瑞心到化妝室時,所有的工作幾近收尾,虞幼真坐在化妝鏡前,造型師在為她描唇。注意到門開了的動靜,她在鏡子瞄了一眼,看到是趙瑞心來了,便驚喜地轉過身來。
“媽咪,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趙瑞心走到她身後,在一旁打量著化妝師給她上妝。
趙瑞心身為虞家二太太,便是態度親和,但身份擺在這兒,給人的壓力也是不小,化妝師眼疾手快地描好最後一筆唇線,把相處的空間留給這對母女。
虞幼真轉了一圈,笑著問母親:“媽咪,你看我今日好不好看?”
趙瑞心佯裝吃驚:“你這說的什麽話,我的乖女當然什麽時候都好看的啦,從小就好看。”
虞幼真便笑,趙瑞心說的這句話跟她領證那天說的幾乎一模一樣。就算她長大了成年了嫁人了,她媽媽還是把她當作掌中明珠一樣,聽不得半句她對自己的懷疑。
趙瑞心笑眯眯地看著她,目光仔細描摹著女兒的麵龐,女兒出落得極好,輪廓似她,眉眼卻像極了丈夫虞修賢,她的目光久久地在虞幼真的眉眼處停留,笑容漸漸淡去,忽地苦澀又悵惋地歎了口氣。
虞幼真握住她的手,“媽咪,你怎麽了?”
“我隻是想到了你爸爸,如果他也能……”她說著,然後突兀地停住了,伸手摸摸虞幼真的臉頰,她露出一個笑容,輕聲說,“算了,我們不說這個了。”
虞幼真沉默著,依戀地用臉頰蹭蹭母親的手心。她知道,在這樣的日子,母親肯定是想起了父親,她也想起了父親,那個會給她騎大馬,帶她出去玩兒,滿足她一切要求的父親,如果他還在……
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
外邊,第一日婚禮的賓客都來齊了,工作人員前來提醒新娘入場。
趙瑞心牽著虞幼真往門口走,她一邊走一邊低聲叮囑虞幼真:“待會是爺爺牽著你入場。爺爺身體近來又不太好了,走得慢,你要配合爺爺的步伐走得慢點。知道嗎?”
虞幼真乖乖地點點頭,道:“好。”
不多時,母女兩人便看到了坐在門外等她們的虞老爺子。老爺子坐在輪椅上,穿著極正式,表情嚴肅,仿佛參加的不是婚禮,而是什麽頂級的政事會議,隻是他一見到自己疼愛的小孫女,嚴肅的表情便化作烏有,他向虞幼真笑著招了招手。
“真真啊,快來爺爺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