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哈哈哈哈……”顧簡章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 尬笑過後,強裝鎮定,“是我一朋友, 他在相親,碰到一個各方麵都不錯的女同誌,就想確認一下自己有沒有動心。”
顧簡章這段時間忙於相親, 團裏誰不知道,俞楊林用胳膊撞他一下, 曖昧地笑道:“動心了?”
“都說了不是我, 是我一朋友,”顧簡章打死不承認,繼續胡謅, “這不是我連對象都沒處過,你結了兩次婚, 這方麵肯定經驗豐富,所以托我來問問。”
俞楊林目光審視著他。
顧簡章渾身繃緊了。
俞楊林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躁動。”
“什麽躁動?”顧簡章脖子一伸,要求解釋。
“心情躁動, 還有那個。”俞楊林挑眉, 一切盡在不言中。
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尤其是對自己喜歡的人, 瘋狂地想要占有她的心,以及她的身體。
顧簡章稍作一想,在心裏罵了一聲娘。
—
“知知媽媽,你跟孫營長怎麽樣了?”李青青摘完菜, 找林江晚閑聊。
十一點,小朋友們的放風時間, 從上周開始,丁園長硬性要求各班老師進行戶外活動期間,不能放手不管,主打一個陪伴,必須參與其中,比如一塊做遊戲。
最受歡迎的當然還是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小班分成了兩個隊伍,其中一隊由小花老師帶領,當雞媽媽保護小雞仔,小張超扮演老鷹捉小雞,剩下的小朋友為另一隊,趙老師是雞媽媽,蘇知知是老鷹。
蘇知知很投入,做出凶狠模樣,兩隻小手舉過頭頂,齜著整齊的小貝齒,衝著趙老師以及小雞仔們,嗷嗚嗷嗚——
奶凶極了!
林江晚坐在廚房門口的小板凳上,看到這一幕,如畫的眉眼滿是寵溺。
“剛開始接觸,”林江晚回答李青青的問題,“感覺還可以。”
看到李青青出現在後廚,林江晚大感意外,她不是應聘老師嗎?
李青青也不隱瞞,直接告訴她,老師哪有幫廚方便。
林江晚不明所以。
李青青不要臉地告訴她:“幫廚可以偷嘴,老師為人師表,哪能幹那麽不要臉的事。”
“不著急,”李青青坐到林江晚旁邊,懶了太長時間,身體都生鏽了,摘個菜,腰酸背痛,她有下沒下地捶著後背,“可得挑好了,千萬別上了鬼子的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說一套做一套。”
語氣憤慨,很有故事。
林江晚看她一眼。
李青青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把嘴閉上,隨後想到林江晚做飯那麽好吃,不能讓她在男人身上再栽跟頭,拿自己血淋淋的教訓給她提個醒也不是不可以。
“我男人喜歡上別的女人了,”李青青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對方還是有夫之婦,你也認識,就是小張超他媽。”
林江晚茫然無措,這是她能吃的大瓜嗎?
“別說你不信,我可是有理有據,”李青青細細分析一番,“以前我也懶,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家屬院那些長舌婦說我閑話,老俞比我還要生氣,說就喜歡我這樣,一輩子都喜歡!”
“說好的一輩子,這才哪兒到哪兒,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李青青氣憤不已,“突然就嫌我懶了,我是第一天懶嗎?開口閉口拿我跟唐玉群比,讓我好好跟人學學……學他媽個大頭鬼!俞楊林你他媽個老鱉孫,說話不算話,出門吃狗屎!”
李青青委屈地哭起來,眼淚簌簌而下,我見猶憐,前提是不罵人。
林江晚大開眼界,沒想到李青青看著嬌嬌弱弱,實際上是個火爆的小辣椒。
“別哭了,杏子看到會心疼的。”林江晚遞給她手帕。
李青青接過去,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拿在手裏晃了晃,“洗幹淨還你。”
林江晚等她情緒平複後,才問,“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俞楊林回宿舍住三天了,能有什麽誤會?就是不愛了!”李青青看著操場上難得玩那麽開心的閨女,心情好了不少,擺手道,“不管他了,愛咋地咋地,反正我現在也工作了,大不了離婚,一個人帶閨女過。”
“說起來,還得謝謝你,知知媽媽。”李青青拉住林江晚,語氣誠懇,發自肺腑,“如果不是有你這個前車之鑒,我不可能做出如此大的改變。”
林江晚眨了下眼,“前車之鑒”這個詞是這麽用的嗎?
“我相信,隻要我奮發努力,也能像你一樣,就算沒有男人,也能帶著孩子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李青青自我鼓勵道。
林江晚不想打擊她,但事實就是,“杏子媽媽,我在相親。”
李青青揮揮手,“反正成不了。”
她見過孫建成,是一位好同誌,但配林江晚還差點。
林江晚做飯這麽好吃,值得更好的男人,絕對不能將就。
操場上,蘇知知忙活半天,也沒抓到小雞仔,難免有些氣餒,陸十七為了哄她,默默地換到最後的位置,見蘇知知撲過來,他不躲不閃,甚至擔心對方摔到,伸手去接她。
倆崽子結結實實地抱到一起。
蘇知知歡天喜地,為引注意,揮手扯著嗓子喊:“媽媽!媽媽!!知知老鷹抓到弟弟小雞仔了!”
林江晚聞聲抬頭,看到又蹦又跳帶著臉上的小奶膘跟著顫的閨女,忍不住笑了。
“知知妹妹,抓到你了!”小張超平時就愛和蘇知知一塊玩,逮到機會就湊上去,今天也不例外,從後麵將人抱住,跟著又蹦又跳。
“超超,知知不是小雞仔,快回來!”小花老師招呼道。
小張超不鬆手,抱得更緊,“喜歡她,就抓她!”
陸十七見他勒住蘇知知的小肥腰,衣擺被往上帶了帶,小肚子悄悄從海魂衫裏冒出一點,白乎乎,像剝了殼的雞蛋。
他很不高興,繃著小臉去拍小張超的手,“放開,妹妹,疼。”
他現在已經可以簡單對話,卻也僅限於跟林江晚母女,幼兒園其他人,他還是不願搭理的。
“你,你跟我說話?!”小張超指著自己,不敢相信。
陸十七趁他發愣,拉起蘇知知跑,邊跑邊幫她整理衣擺,將小肚子藏進去,小張超回過神,張開雙手,呼哈哈地追在後麵。
兩隊的老鷹都跑路了,遊戲沒法玩了,小花老師和趙老師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發出指令,“小雞仔們,跟媽媽一塊抓老鷹去了!”
老鷹捉小雞還能這麽玩?小雞仔們撲騰著雙翅,興奮地追著滿操場跑,天真無邪的歡笑聲盤旋上空,久久不散。
教職工受其感染,每個人笑容滿麵,腳步輕快,仿佛也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李青青幫林江晚燒火,單手托腮,不由感歎:“在這上班真好。”
小朋友的快樂很簡單,得到一顆糖就仿佛擁有了全世界,受影響,大人也會更容易滿足。
就像此時此刻,李青青滿心滿眼都是鍋裏的糖醋裏脊,一點容不下兒女私情,管他俞楊林喜歡誰,關她屁事。
“好香啊——”趙老師偷偷摸摸潛進後廚,連吸好幾口氣,還不覺過癮,恨不得把鼻子扔鍋裏,探頭張望,“知知媽媽,又做什麽好吃的了?”
幼兒園明文規定,上課時間,老師不能擅離崗位。
這些,趙老師當然知道,但是,林江晚做菜實在太香了,香味飄到操場,各班老師和小朋友都饞壞了,就想知道中午吃什麽,這要求不過分吧,不然沒法安心上課。
“糖醋裏脊,炒合菜,還有海鰻清湯。”李青青替林江晚回答。
趙老師看了眼鍋裏色澤誘人的糖醋裏脊,不爭氣的眼淚從嘴角流出來,她趕緊擦擦,強行轉走視線,“還是杏子媽媽有遠見,早知道我也不當老師了,來後廚幫忙得了。”
李青青擺手笑笑,有點小驕傲,“純屬運氣好,要不是劉叔突然辭職,我去哪裏找這麽好的工作。”
“小花老師還跟我說,你鼻子靈得很,一聞就知道知知媽媽做的什麽菜,如果你也是老師,我們就不用偷摸來後廚了,要給丁園長逮到,我就完了……”
話沒說完,丁園長走了進來,板著臉,不怒而威,“知道要完,還跑進來,我看還是對你們太仁慈了。”
趙老師頭皮發麻地轉過身,笑嘻嘻地討饒:“園長,我知道錯了,下不為例,您就饒我這次吧,知知媽媽做菜實在太香了,真的忍不了,太好奇了。”
這點,丁園長不可否認。
別說老師們,就是她自己,每天也被香氣勾得魂不守舍,想要提前知道中午吃什麽。
“園長,你看這樣行嗎?我每天上班前把今日份菜單寫到廚房門口。”林江晚提議。
丁園長投去讚許的目光,“可行。”
“太好了,往後我們就不用費心瞎猜了,小朋友問我們中午吃什麽,也再不會一問三不知了。”趙老師急於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其他班老師,打了聲招呼想走。
丁園長喊住她,“趙老師,跟我來趟辦公室。”
—
終於等到開飯,各班小朋友排排坐好,拿著分發的勺子,齊刷刷地伸著脖子,巴巴地瞅著幫他們打飯的老師。
動作表情一致,就像坐等投喂的小鴨子。
小朋友都喜歡色彩鮮明的東西,飯菜也不例外,以致拿到餐盤,毫無例外,第一眼都被糖醋裏脊吸引。
小張超舉手發問:“老師,這是什麽菜呀?這麽紅!”
小花老師坐到矮桌最邊上,夾起一塊糖醋裏脊,柔聲回答:“這是糖醋裏脊。”
“是雞肉嗎?”小張超高興地歡呼一聲,“我最喜歡吃雞肉了!”
小俞杏眼淚汪汪,拉了拉身邊的蘇知知,“小雞仔這麽可愛,為什麽要吃小雞仔?”
他們上午才扮了小雞仔,小俞杏很入戲,到現在還沒走出來,走路一直撅著小屁股。
蘇知知人小鬼大,安慰地摸摸她的頭,隨即大聲跟其他小朋友科普道:“裏脊肉不是雞肉,它是豬肉。”
“知知同學說得很對,糖醋裏脊是豬裏脊。”小花老師很喜歡蘇知知,性格跟小張超差不多,跳脫活躍,但不過分,不光老師喜歡她,小朋友也都願意跟她親近,比如陸十七和小俞杏,就連小張超,蘇知知也能輕鬆拿捏。
是小花老師和趙老師最得力的小助手。
更是幼兒園所有教職工的夢中閨女。
“好了,不聊天了,快嚐嚐知知媽媽做的這個糖醋裏脊好不好吃吧?”趙老師等不及地催進度。
要知道在海島生活,海鮮根本吃不完,誇張的時候,拿去喂豬,可見二師兄在海島待遇有多好就有多金貴,好多本地漁民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回。
即便是生活條件不錯的家屬院,豬肉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夾起一塊,油亮亮,紅彤彤,看著就很好吃。
吃進口中,酸酸甜甜,非常開胃,咬下去,是鮮香順滑,是瘦而不柴,瞬間忘記所有煩憂。
濃鬱的醬汁配上軟嫩的豬裏脊,讓所有人吃得喜上眉梢,讚美連連,真的很搭,果然豬裏脊還得糖醋裏脊最能打,說是小孩菜,但沒有一個大人能夠抵禦得了。
後院的韭菜發出了一大片,幼兒園這些天都有一道韭菜,要是換做其他廚師,隻怕大夥早吃膩了。
林江晚每天不重複地烹煮各種韭菜美食,今天是炒六合菜,韭菜的辛香,豆芽的脆爽,木耳的細膩,粉絲的順滑,雞蛋的鮮嫩,胡蘿卜的清甜,六大食材混炒,一勺子下去,就像舀了一籮筐的彩色蠟筆,好吃又好玩。
對於老師們來說,這道菜更有意義,調料隻是輔助,回歸了食材本身的味道,隻有到了一定年紀的人才能有所體會,吃一口,身心都能歸於平靜。
最後是海鰻清湯,喝在口中,湯汁清甜,海鰻鮮嫩,完美交織,濃鬱的味道似家的溫暖。
“哇哇哇!”小張超發現了新大陸,指著趙老師大喊,“趙老師哭了耶!”
趙老師不自在地揩眼角,教育小張超,“超超不要拿手指人,不禮貌,知道嗎?”
小張超眼珠子溜溜一轉,問老師:“用腳禮貌嗎?”
趙老師欲哭無淚,耐著性子告訴他:“我的意思是,說話就說話,不要指對方。”
小張超哦了一聲,收回手,又問:“老師為什麽哭呀?”
“當然是因為媽媽做的菜菜太好吃啦!”蘇知知搶先回答,緩解趙老師尷尬。
小張超注意力成功轉移,站到小凳子上,衝林江晚揮手,“林老師,看我,謝謝林老師,給我們做這麽好吃的菜菜!”
“謝謝你們。”林江晚溫柔地看著小張超,這孩子雖然調皮搗蛋,卻也不是不講道理,有時候甚至很暖心。
好像是小孩子的天性,一麵是小天使,一麵是小惡魔。
“超超快下來,危險!”趙老師趕忙起身去摁人,小張超拔腿就跑,邊跑邊喊,“我還要吃糖醋肉肉!”
蘇知知眼睛一亮,“老師,我也要玩老鷹捉小雞!”
小班頓時鬧成一鍋粥,小花老師拉住這個拽不了那個,頭疼不已:“遊戲上午就結束了,現在是吃飯時間,快坐回來呀!”
一語驚醒夢中人,蘇知知一個急刹車,頭上的小揪揪跟著晃,“哎呀,我的糖醋肉肉還沒吃完呢!”
蘇知知第一個衝回座位,先舀了一塊糖醋裏脊放嘴裏,腮幫鼓鼓地招呼其他小朋友,“快回來吃飯飯咯,不然等下不給你們添飯飯和菜菜哦。”
奶聲奶氣的威脅最致命,小朋友立馬乖乖坐回去,重新投入幹飯大業當中,除了咀嚼聲,沒有其他一點聲音。
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這就是美食的力量。
吃飽喝足,各班老師將小朋友領回寢室睡午覺,通常睡到三點起來吃水果餐,吃完開始上課,教授內容由老師自行安排。
改革之前,上課就是玩,隻要不哭不鬧就行,現在丁園長做出了規定,必須強化教學內容,比如唱歌跳舞,還有畫畫或者講故事。
小班今天是畫畫,主題為“我的家”,條件有限,沒有專門的繪畫本,老師就每人發一張紙和一支筆,課後,鉛筆收回,下次再用,畫紙可以帶回家。
小朋友想象豐富,畫出來的東西,各有不同,有的是房子,有的是爸爸媽媽,還有一些就人不人鬼不鬼了,很難猜。
一直以來,上課期間,小張超都是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隻要他不鬧,場麵尚可控。
小花老師守著他,看他畫的畫,實在好奇,問:“超超畫的這個是狗狗嗎?”
小張超齜牙笑地答道:“不是狗狗,是爸爸。”
小花老師摸摸他的頭,道歉:“對不起,老師看錯了。”
“老師,你看我畫的豬豬像不像?”小張超問。
小花老師繞糊塗了,“超超畫的不是爸爸嗎?”
“爸爸跟豬豬一樣能吃,當然就是豬豬啦!”小張超對豬豬自有一番理解。
蘇知知歪頭,不懂就問:“爸爸是豬豬的話,你不就是小豬豬了嗎?”
“我就是小豬豬呀,”小張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因為我也超能吃噠,林老師做飯那麽好吃,知知妹妹的爸爸是不是也是豬豬,一下子可以吃好多好多?”
“不知道,”蘇知知搖頭,略顯失落,很快又恢複精神,脆聲答道,“因為我沒見過我爸爸,從小到大我隻有媽媽,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換別人,小張超肯定跟他搶,“我媽媽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但是,蘇知知和林老師,他不會,認同地附和道,“對對對,林老師最好,我也想要林老師那樣的媽媽。”
分明就是想吃林老師做的飯菜,小花老師看破不說破,轉而問蘇知知,“知知畫的什麽呀?”
蘇知知拿起畫紙,認真地介紹起來,“這個是媽媽,這個是知知和弟弟……”
小張超指著最邊上的小人問,著急:“這個是誰?是超超對不對?”
蘇知知搖頭,“是叔叔。”
小花老師聽說林江晚相親挺順利,自然而然想到孫建成,“孫叔叔嗎?”
“不是孫叔叔,是顧叔叔。”蘇知知說。
小花老師愣了一下,“知知不喜歡孫叔叔嗎?孫叔叔不是給你吃糖了嗎?”
“孫叔叔給糖吃了,可是,”蘇知知手指抵著下巴,大眼睛忽閃忽閃,“門衛爺爺也給知知吃過糖。”
小花老師算是聽明白了,換個問法:“知知想要個什麽樣的爸爸?”
蘇知知眼睛亮堂堂地回答:“可以保護媽媽的爸爸。”
就像顧叔叔那樣。
不過媽媽的事情,她從不多嘴,隻要媽媽喜歡,孫叔叔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她還是更喜歡顧叔叔。
小張超才不管這些,委屈地控訴道:“知知妹妹,你偏心!為什麽不請我到你家做客?為什麽隻有陸十七可以去?”
蘇知知眨了下眼睛,理所當然的語氣:“因為他是弟弟。”
一直緘默不語作畫的陸十七,抬頭看了眼蘇知知,緊抿的小嘴偷偷地笑了。
幼兒園放學最熱鬧,家長裏三層外三層圍在大門口,中間空出一條道,出來的小朋友,萬眾矚目,家長在人群裏大喊一聲,擠到最前麵將自家小孩領走,接著下一個……
大半小時後,小朋友接得差不多,大門口仍舊熱鬧,家長詢問老師孩子情況,熟絡的家長碰到聊一會兒。
“林江晚!誰是林江晚?給我滾出來!”一個六十出頭的老婦人,罵罵咧咧地往幼兒園闖,被門衛大爺攔下來。
大嗓門,氣勢凶,引來不少人看熱鬧,唐玉群也圍過去,問旁邊的嬸子,得知對方是孫老太,孫建成的老母親。
“不是一直在老家嗎?怎麽突然上島了?”唐玉群疑惑。
嬸子過來人,有經驗,“還能為什麽?不滿意林老師唄。”
“林老師長得漂亮,做飯好吃,孫老太還有什麽不滿意?”唐玉群想不通,看到孫老太身後跟了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原來是這麽回事。
再好,也好不過心頭好。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林老師死過男人,又帶一孩子,自己兒子是營長不說,而且是頭婚,小老姐能同意才怪,”嬸子設身處地想了想,不偏向誰,就事論事,“換我我也不得點頭。”
林江晚聽到門口動靜出來,見人來者不善,不卑不亢走上前去,“你好,我是林江晚,請問你是哪位?”
孫老太半眯眼將林江晚上下打量一番,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難怪把她兒子迷得團團轉,見完麵就發電報回老家說馬上要跟人結婚。
老光棍終於想通要結婚了,按理說,孫老太該最高興,畢竟這些年她鬧得最凶,然而,老太太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原因有二:其一,她念叨了這麽久,兒子不為所動,相親對象見一麵,他就火急火燎把持不住了,沒結婚就被牽著鼻子走,婚後還了得,到時候不得事事都聽對方的,兒子的工資不可能再寄到她手裏。
其二,小老太太當時幫孫建成尋好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她娘家那邊的遠房親戚,小姑娘模樣一般,但勝在聽她的話,喊她往西她絕不敢往東,好拿捏,如此一來,即便兒子結婚,他們那個小家還得她說了算。
林江晚半路殺出來,將她所有計劃打亂,孫老太連夜從老家趕過來,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棒打鴛鴦。
“就是你呀,小騷狐狸!”孫老太呸了一口老痰,指著林江晚鼻子罵道,“掃把星,克死自己丈夫,還想謔謔我兒子,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你是孫同誌的母親吧?”孫建成給林江晚第一印象不錯,憨厚老實,孫老太跟他差這麽多,礙於對方是長輩,林江晚態度客氣。
孫老太根本不領情,在她看來,林江晚在巴結討好她,翻白眼,很不屑,“別在這裝腔作勢,老婆子吃的鹽比你米的飯多,就你這點小伎倆,還想哄老婆子我,做什麽春秋大夢!”
孫老太將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拽到林江晚麵前,“瞪大你狗眼看清楚了,這才是我心目中兒媳婦人選,就你?連秀兒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所有人將目光轉到周秀兒和林江晚身上,先說模樣,隻要不瞎都看得出來,前者差後者不是一星半點,再論氣質,一個縮手縮腳,別人看她,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個大大方方,眉眼含笑,抬頭挺胸……好厲害的胸前兩坨肉,讓人不由自主地視線追隨,這就是美豔少婦的魔力。
青春少女在性、感麵前,一文不值。
周秀兒低著頭,悔得腸子都青,早知道就不來了。
她一個鄉下姑娘,麵對一群日子過得舒坦的城裏人,雖然她更年輕,但誰沒年輕過,她到她們這個年紀,不一定過得有她們好,越想越覺得無地自容。
再看到林江晚,長得這麽漂亮,氣質又好,根本不像孫老太說的那樣,是上了年紀的寡婦,為了錢,耍盡手段勾搭孫營長。
周秀兒偷瞄一眼林江晚,甚至覺得孫營長配不上她。
比不得,周秀兒退回孫老太身後,小小聲,“嬸子,我想回家。”
孫老太瞪她一眼,罵她沒出息,讓她旁邊看好了,她怎麽收拾騷狐狸,雙手叉腰正要耍潑。
蘇知知從幼兒園裏麵衝上去,張開小手擋在媽媽前麵,奶凶奶凶地維護道,“不準罵媽媽!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你再欺負她,我就咬你了!”
陸十七緊隨其後,同樣擋到林江晚前麵,“不要欺負姨姨!”
小張超不甘落後,掙開他媽的禁錮,擠到最前麵,“不要欺負林老師!”
接著是小班的其他小朋友,還有中班和大班,所有沒有離開的小朋友一窩蜂地衝了過去,手牽手地將林江晚圍在最中間。
異口同聲:“不要欺負林老師!”
單獨拎出來,說話都很奶,麵對共同的敵人,卻能喊出這麽大氣勢,更是正義凜然,家長們倍感欣慰,他們家小崽子終於長大了!
“去去去,都一邊去,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孫老太不耐煩揮手趕人。
“老妖婆,”小張超首當其衝抓住孫老太,管他三七二十一,一口咬上去,“林老師做飯那麽好吃,我們最喜歡林老師了,你欺負她,就是欺負我們,我們才不是好惹的,哼!”
小張超在老家待了一年,受張奶奶影響,最會咬人撕衣服抓頭發。
孫老太“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想要賣慘,小張超不給她機會,吆喝其他小朋友:“衝呀,打倒老妖婆!”
二三十個小孩子,一塊給你壓上來,不死也得丟半條命,孫老太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躲到周秀兒身後。
小朋友不依不饒,孫老太快嚇死了,最後還是丁園長出麵,才平息這場鬧劇。
林江晚走上前,跟孫老太說,“我沒想跟誰爭,嬸子不喜歡我,我答應你,以後不見孫同誌。”
滿不在乎的語氣,完全沒把自己兒子當回事,話裏話外說她兒子一廂情願,當這麽多人麵毀她兒子好名聲!
孫老太惱羞成怒,“林江晚,你什麽意思?還看不上我兒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個帶著娃的寡婦,村裏一抓一大把,排著隊想嫁我兒子,你算哪根蔥!?”
這死婆娘太黑心肝了,看不起她兒子,還想讓她下不了台,孫老太覺得丟人丟到家了,氣到不行,撲過去打人。
反觀林江晚的平靜,孫老太像一隻瘋狗。
瘋狗咬人,有理說不清。
總不能也咬一口吧,她又不是瘋狗,但也不能坐以待斃,等著挨受這一下。
林江晚不動,掐準時機,在孫老太撲過來的最後關頭,不著痕跡往旁邊讓出一步,事發突然,孫老太根本來不及刹車,一頭撞幼兒園大鐵門上。
用力多大,她撞得就多厲害,臉上幾根紅印,從額頭到下巴,疼得她齜牙咧嘴,圍觀群眾哄笑一堂。
孫老太氣炸了,坐到地上,鬼哭狼嚎,“哎呦呦!沒天理了,小年輕欺負死老婆子了!林江晚,你連長輩都敢動手,就不怕天打雷破嗎?”
林江晚很無辜,攤開雙手,溫溫柔柔地糾正她:“我沒動手,大夥也都看到了。”
圍觀群眾紛紛表示林老師沒欺負人,是孫老太太過分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你,你!”孫老太怒從中來,手腳麻利爬起來,“小賤人,老婆子今天跟你拚了!”
“住手!”
“娘你幹嘛?”
顧簡章和孫建成兩人幾乎同時出現,前者殺身而入,擋在林江晚前麵,後者攔住孫老太,出於羞愧,不敢看林江晚。
林江晚看著眼前的男人,後背結實挺拔,偉岸如峰地護著她。
已經是第二次了。
林江晚心神微動。
顧簡章背對著問她:“傷到哪裏沒有?”
語氣不難聽出關切,林江晚鼻子一酸。
沒聽到答複,顧簡章轉身,上上下下地急切打量,又問:“哪裏受傷了嗎?”
林江晚搖搖頭,“沒傷著。”
顧簡章大舒一口氣,確認她沒事後,轉回去,目光停在孫老太和孫建成身上,麵色如霜,往日的嬉皮笑臉無處可尋,像是變了個人。
孫老太看到兒子,一屁股坐回地上,指著自己臉上的紅印,扯著大嗓門就喊:“兒啊,你怎麽才來呀?你娘都要被林江晚那個小騷蹄子欺負死了!”
孫建成去扶孫老太,小聲幫林江晚說話:“林同誌不是這種人,娘,你冤枉她了……”
孫老太用力拍開她的手,指著他鼻子大罵道:“她不是,娘是,滿意了吧?老婆子白養你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就這麽偏著她,以後結婚了,林江晚一哄,還不得跟老婆子斷了關係?”
孫老太想到這裏,更加堅定,絕不能讓林江晚進他們老孫家的大門。
不然,大兒子的工資寄不回去,誰來養他們一大家子。
賣慘不行,還得靠自己,孫老太爬起來,孫建成拉不住,孫老太衝過去,顧簡章往前一步,聲音不帶一點溫度,表情變得陰沉,“老嬸子,這是幼兒園,耍潑回自個家去。”
孫老太剛沒太注意顧簡章,隻是匆匆瞥了一眼,見他也穿軍裝,以為是兒子的戰友。
人民子弟兵,最為尊老愛幼,對女同誌也會客氣。
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凶,孫老太嚇一跳,將孫建成拉到邊上,小聲問:“他誰呀?”
孫建成看了眼顧簡章,心存感激,他媽來鬧事,他隻能顧及一邊,冷落了林同誌,多虧顧同誌幫忙,不然林同誌太委屈了。
“我們基地的顧同誌,不僅是戰鬥英雄,人也很好。”
一聽到戰鬥英雄,肯定也是個軍官,孫老太看顧簡章年紀比自己兒子要小,級別多半比不上,穩保起見,孫老太還是多問了一句:“什麽級別?”
“團長。”孫建成回答。
孫老太不懂團長和營長哪個大,“你們誰管的人多?”
“當然是顧同誌,他可是戰鬥英雄。”孫建成毫不掩飾的崇拜,“我還得繼續努力,向顧同誌看齊。”
孫老太在心裏罵了聲蠢貨,林江晚都要被搶走了,還傻嗬嗬地在這裏要向對方看齊呢。
不過,如此一來不正合她意嗎?隻要林江晚不謔謔她兒子,愛跟誰好跟誰好,她才懶得多管閑事。
卻也不得不承認,心裏多不是滋味。
一個死了男人帶著孩子的寡婦,怎麽左一個軍官右一個軍官,這島上就這麽缺小姑娘嗎?男同誌都不挑剔到這種程度了。
難怪她來鬧,林江晚不痛不癢,原來是攀上了比她兒子更厲害更年輕的軍官。
說不定早好上了,就她這傻兒子還被瞞在鼓裏,孫老太細思極恐,林江晚這個女人太有心計了,她兒子不可能是她對手。
“娘,咱別鬧了,行不?”孫建成對林江晚一見鍾情,不想因為他給她造成困擾,極力勸說老母親。
“行啊。”孫老太一口答應。
孫建成沒想到對方這麽爽快,愣了一下。
“除非你當大夥的麵,跟林江晚斷了關係,”孫老太提條件,“娘就答應你了,以後見到她都繞著走。”
孫建成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很難選。
就在這時,林江晚從顧簡章身後走出來,一雙平靜無瀾的眼睛看著孫建成,隨即對他友善客氣地笑了笑。
卻也帶著疏離,像他們從未認識。
孫建成目光閃躲,支支吾吾,“林同誌,對……對不起……”
“孫同誌言重了,我和你本來也就隻見過一次麵,談不上關係不關係,更別說結束了,就從沒開始過。”林江晚表情淡淡,微微一笑,“你說對吧?孫同誌。”
孫建成心裏千言萬語,關鍵時候,一個字說不出來,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握緊拳頭。
“嬸子,這下放心了嗎?”林江晚看向孫老太。
孫老太不領情地瞪她,“自己說的話,最好說到做到,不然老婆子跟你沒完。”
也就嘴上威脅兩句。
孫老太雖然是鄉下人,但不代表沒長腦子,之所以敢來幼兒園找林江晚,是提前打聽了她的背景,婆家不管,娘家不護,可以任由欺負。
可現在不一樣了,有個團長給她當靠山,級別比兒子大,她要把人惹到,對方給兒子穿小鞋怎麽辦?
他們一大家子還靠兒子養活呢。
孫老太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
“兒子,秀兒,我們走。”孫老太拉著孫建成和周秀兒離開,走出好遠,孫建成回頭看林江晚,顧簡章站在她身邊,說來奇怪,兩人並沒有過分親昵的舉動,卻給人一種他們才是天生一對的感覺。
孫建成眼底一閃而過一抹落寞,轉而一想,林江晚這麽好一女同誌,本來就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護不了她,自有人能護。
眾人散去,顧簡章臉色仍不見好,眉頭緊擰地跟林江晚說:“林同誌,麻煩跟我進來,我有話和你說。”
丁園長擔心林江晚受委屈,攔他,“這事不能怪知知媽媽,誰知道孫同誌挺好一人,攤上這麽個不講理的老娘。”
“不是這事。”顧簡章等不及地拉起林江晚往裏走,心裏話快憋不出了。
“不是這事,還能什麽事?”丁園長納悶了,畢竟顧簡章之前一直反對林江晚跟孫建成相處,現在,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