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印章
木木的開學典禮十點半開始,楊帆十點鍾趕回家。小學很近,就在小區樓下,走過一條小路而已。
木木背著書包已經準備好了,在去學校的路上,他得意地拿出手裏的東西給爸爸看:“爸爸,你看我有這個!”
他低頭掃了一眼,蹙眉說:“上小學不能帶玩具的,曾老師上次來的時候有說,你忘記了!”
“這個不是玩具,這是我名字的印章,你看,我給你印一個!”木木說著,把爸爸的手掌翻過來,在他掌心裏印了一個,黑色的字體,還有木木的英文名:Terry。
“哦,誰給你的?”他認真看了看,設計得很美。
“媽媽幫我做的,讓我放在文具盒裏,如果有新發的練習冊,記作業本,可以印在上麵。”木木拿在手裏,蓋上蓋子,愛不釋手。
楊帆走在木木身側,一起跨進小學的大門口,“那,不能當玩具到處蓋哦,尤其不能蓋在小朋友的本子上,知道麽?”他提醒孩子。
“我知道,媽媽給我的時候說過了,不能蓋衣服,不能蓋桌子和小朋友的書,我記住了!”木木搖頭晃腦的複述周格的話,不屑地瞅了爸爸一眼。
“哦……”他沒再多言,既然媽媽都說過了,那媽媽肯定比他想的周到。他陪著孩子,走進一年級的教室,陪他坐在小桌子旁邊。
周格這時不在廈門,她一大早開車去泉州,和一個做會計師的師姐聯係好了,去拜訪。她做業務不是特別在行,從同為女性的同學朋友開始,減少一點 cold call 帶來的難度。師姐帶她去走了兩家熟識的合作夥伴,中午約了這兩家的副總吃飯,其中一家推說下午有會,沒來。民營經濟這兩年日子不好過,周格這種企業服務類的谘詢公司,依附在企業高速發展的基礎上,業務著實難展開。
能約到一家是一家,本就是個人情關係先行的行當,做的就是相互信任的生意。本來訂了十個人的包間,結果隻來了四個人,半桌都沒坐滿,寥落的很。也不要緊,該吃吃該喝喝,該談的,照常談。席間聊起來,竟然都認識錢教授。周格說:“他是我老師呢,我們關係很好,在廈門經常一起吃飯的。”
“是吧,我們董事長和錢教授家是鄰居,他們兩家住得近,是老熟人了。”
“那太好了,這麽算來,我們也間接算熟人!”周格說笑著,找共同點,共同認識的人,就是信任的基礎。
在座的,大家都笑了笑,但零星的幾聲,更顯的氣氛不好。還好是在飯桌上,這種時候可以夾菜喝湯,各自都有正經事兒幹,馬上就掩蓋了笑話不好笑的尷尬。所以中國人談事情,總說一起吃個飯,其實不是為了含蓄,主要是為了避免社恐。
周格最早動了自己開公司的念頭時,也曾全麵考慮過個人技能的優劣勢,不擅長和陌生人溝通,但增值盈利不可能都從既有朋友圈子裏來,拓展新客戶的能力,關係到公司業務的長足發展。她在這點上也猶豫過,後來,遠映的加入,讓她打消了疑慮。遠映說:“天下還有為你量身定做的買賣呢?什麽擅長不擅長,做著做著就擅長了,一點兒不做永遠不擅長。”
周格開車回廈門時,心裏沮喪,她是努力做著呢,也還是不擅長,誰說努力就能成事的!她打電話給遠映:“映姐,我剛剛跑了一趟泉州,不行,認識的人太少了!”
“你去泉州,你不是崴了腳了麽?好了?”遠映在電話裏脫口而出。
周格的注意力聚焦在泉州行上,沒在意映姐怎麽知道她扭傷的事,她還從沒跟她說過呢。“我好差不多了,而且我是左腳,不影響開車。我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到公司,你在不在?咱們商量商量,接下來怎麽辦?沒有業務,不進則退啊!”
“我剛到公司,那等你回來。同安的工業園區,我明天約了個朋友去會一會管理單位的劉處,他們在甄選企業服務公司名錄,咱們如果能入選,就有政府背書,業務就好開展多了,簡直事半功倍。”遠映坐在辦公室裏,泡好了一壺茶。
“好,等我回公司,咱們見麵說。”遠映的話,讓周格重新燃起了鬥誌,她一腳油門,伸出了翅膀。
然而,等真的到了公司,她們兩顆頭湊在一起,認真研究了半天,服務類企業名錄甄選規則,首先在公司規模、營收和成功案例幾條,就不符合要求。
周格背光坐著,低頭沉默。
“沒關係,標準嘛,就那麽幾條,寫是這麽寫,究竟怎麽才能入選,事在人為。”遠映翹起腳來,“等我明天去跑一趟再說。”
周格點點頭,她和管理單位打交道不多,從前在大廠時,也就僅限在政府項目申報事務上。“行,我明天約了鳴躍,去保稅區,雖然都是中小企業,但咱們慢慢來吧,如果有合作,也是聊勝於無。”
“對,”遠映今天化的妝淡,有點兒鉛華褪盡的意味,“生意有高有低,急不來。”
這道理,周格懂,小本買賣,比不得電視劇裏,女主角穿著光彩戰衣,殺氣騰騰去談合同,永遠胸有成竹算無遺策逢凶化吉所向披靡,最後總能滿載而歸,一千萬的合同,隻需要一個默契的眼神兒。
至今為止,她還沒見過一千萬的合同長什麽樣。
她回到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沒有辦公,體會著市場難做。
楊帆從上午開始,就陸續發木木開學典禮的照片給她,她沒來得及一一看,粗粗瀏覽了一遍,有幾張保存下來,存在電腦裏,將來給孩子留著作紀念。
但沒有回複楊帆,她一個字也沒說。這時候,要她扮演知書達理,和風細雨的好太太,她實在演不出來。但話說回來,演得出來的那些,也不用驕傲,沒什麽高下之分,人生焦灼,沒到這份上而已。
這天她回家很晚,遠映先走,“小格,我去做個臉,明天要好好派上用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約了寶龍那家。”她站在辦公室門口,伸頭說。
她擺擺手:“我不去了,我明天那幾家,還不到我要做好了臉去的等級。”其實,她在做一份推廣策劃案,她們這行低調,很少廣而告之,可現在是什麽時代了,全媒體時代,應該嚐試做做媒體渠道,讓更多的人知道,才有更多的機會。
她一個人,一直做到深夜。晚上到家,木木已經睡了,沒來得及和第一天上小學的兒子說說話,她在睡著的兒子床邊,默不作聲地坐了好一會兒。
夜燈幽暗,照得牆邊小小一團光,她盯著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