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回家

周格這人,不是個執著的人,除非特別必要。她連著打邱鳴躍的電話,他始終沒接,她便在心裏知道,肯定是家裏出了事。

她轉身快步走回辦公室,邊走邊訂票,時刻最近的回家的動車票,比開車走高速更快。

訂好車票,又起身收拾電腦,把工作任務粗粗分類,整理好,萬一下午回去,家裏事情要耽擱幾天,公司的經營不能停擺,留了把鑰匙,給遠映。

她拉上電腦包的拉鏈,準備要走時,手機響了,鳴躍終於打了回來。

“小格,你媽媽有點兒不好,我送她到醫院來,醫生剛檢查過,不要緊,已經穩定下來了,你別著急。”他說。

“我媽是暈倒了麽?那人還在鬧事,是不是?我買好票了,現在回去,等下五點多到站。”她語速特別快,聲色冷靜。母親周鳳齊有高血壓,著急上火就會暈倒,她清楚。

“不用趕回來,阿姨已經醒了,那小混混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別來回跑一趟來,我幫你處理。”鳴躍仍舊戴著耳機。

周格聽到裏麵傳來唐叔的聲音,“小邱啊,你幫我看看,這張上是開的什麽藥?”

“哦,來了。”鳴躍答應著,一邊又和周格接著說:“這邊沒什麽大事,你不用趕回了,聽見了麽,我先處理,晚點向你匯報情況。”

他說著又掛斷了。

周格知道,這攤子事兒,無論對誰,都是件麻煩事兒,不像鳴躍說的那麽輕巧。

她抬頭看了看公司牆上的掛鍾,加快了腳步。

差不多同個時候,十裏藍山山腳下的露營營地,綠意盎然。楊帆團隊的小年輕們正在竹棚下 BBQ,對麵荷塘裏有魚,他獨自一人在陽傘下泰然坐著垂釣,旁邊草地上散養了十幾隻雞,所以池塘邊沒有榕樹,也沒有知了聲聲叫著夏天,有一股子雞屎臭味,時濃時淡。

麗娜穿著件寬大的褐色 T 恤,領口開的寬,寬得快露出半邊肩膀,此刻正舉著兩串烤好的雞翅走來。

釣魚人心靜,楊帆遠遠聽到動靜,朝她轉頭,遙遙擺手,別驚了他快要上鉤的魚。

結果,姑娘開心地放開嗓子喊起來:“帆哥,我給你拿吃的來了,你喝可樂還是雪碧?”進而,加快了腳步,踩著草地走近來。

楊帆的魚,遊散了,他盯著,長歎了口氣。

“我叫你別走過來,怎麽不聽呢!”他索性放下釣竿,臉上仍是和煦的表情:“這兒一圈都是雞糞,你看,你踩到了吧!”

“啊?!”麗娜驚得定住了,“哪裏?”漂亮姑娘都怕踩到屎。

“那兒,那兒,還有那兒,都是。”他說著,隨意伸手指了指。

把舉著雞翅的姑娘,指暈了。

他於是端然坐著,眯著眼睛開口調度,“你趕緊向後轉,對,再轉一點,朝兩點鍾方向,就那兒沒有雞糞,別的地方都是。大膽往前走,一直走,走出雞糞聚集地。”

麗娜聽著指揮,戰戰兢兢走回了燒烤攤。

荷塘上的熱風吹來,撲著人臉,發紅,個個嬌羞的模樣。楊帆拿帽子扇扇,把這股子熱風,扇到別處去。

差不多下午四點鍾,周格坐的動車還有半小時到站,她前麵時斷時續,一直在和鳴躍通電話,事已至此,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詳細說給他聽,願意鼎力幫忙的人,沒什麽好隱瞞。來鬧事的小陳和妹妹的關係,兩人談了多久,唐致的反應等等。

鳴躍說:“我找人把他嚇唬走了,但也隻是暫時的,這種小混混,沒那麽容易打發。你最好問下你妹,他們之間還有什麽沒解決的問題,有什麽把柄或者別的,掌握在那小混蛋手裏的。我跟你說,這種事報警沒什麽用,咱們這小地方,法治意識沒你們大城市落實的好,警察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要想徹底解決,還得用別的辦法。”

“嗯,我打電話問她。”周格知道他說的對,這些信息都要掌握清楚。

鳴躍怕她著急,又補充:“你也不用太擔心,既然我在,就肯定能擺平,不是什麽大事兒。”

“鳴躍,這次太麻煩你了……”她想說感謝的話。

“哎,周總,你別說這些客套話,再說下去,我可甩手不管了。”他警覺地打斷她,知道她要說什麽,把她那些感謝的話堵回去,還順帶威脅她一下。

是他的風格沒錯!“好吧,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等下我回複你信息。”周格點頭,動車上信號不好,她站在兩節車廂連接處,抱著手機,微微低著頭;本來是件棘手的事,這時心裏有了底,覺得好多了。

車子快到站的時候,她才想起給楊帆發個信息,告訴他,有急事,臨時回家一趟,同時打了電話給他,但鈴聲響過許久,沒人接。

楊帆那邊,團隊男男女女正在轉移回室內去吃晚飯,戶外蚊蟲太多,一陣兵荒馬亂。他的手機本來放在營地的桌子上充電,這時不知道被誰連桌子一起搬走,他沒聽到聲音。

吃飯的大包間裏,兼具卡拉 OK 的功能,麗娜舉著話筒試音:“哈嘍哈嘍,來賓們朋友們,感謝我們相聚一堂,吃飯前,我提議,請我們的楊總,為大家高歌一曲,開個場!”

“嘔,好!請老大唱歌!”下麵十幾個應聲起哄。

楊帆坐在圓桌邊擺手,“不了不了,你們唱吧。”

“不行啊,老大不唱,我們哪敢先唱!”麗娜拿著話筒走到楊帆身邊來,捉弄領導的快樂,溢於言表。

“還有你們不敢的?!”他順便掃了眾人一眼,大家都在笑。好吧,氣氛這麽融洽,唱一個就唱一個。他接過話筒來,說:“給我找個廣島之戀。”

“好勒。”麗娜眼疾手快的點好了,屬於年輕人的速度,就是中年人不能比的。她手裏攥著另一隻話筒,湊近道:“帆哥,我幫你唱個女聲。”

沒想到,楊帆對著話筒直言:“不用,男聲女聲我一人都能來得了。”

說得底下人一陣騷亂起哄,“老大威武!”“帆哥厲害!”“歌神!”

全場熱度暴漲,氛圍出奇的好。總之,是一場非常成功的團建活動,大大提高了凝聚力和向心力。大合影時,大家緊緊圍繞在部門老大楊帆周圍,麗娜、小周、王二、張三等等,親密得,就像一家人。

周格從車站出來,縣城的動車站,是新修的,氣吞山河、富麗堂皇。周格走出來時,形單影隻,顯的渺小。

不過出口處,鳴躍在等她。

“怎麽樣?你妹那邊問清楚了麽?我跟朋友借了個地方,請中間人約那姓陳的小子喝茶,今晚咱們當麵談,一次性談清楚,省得後患。”鳴躍果然不鬧虛禮,和周格一樣,務實。

“問了,這兩個人談了一年多,本來關係不錯,偶爾吵架,但前兩個月,據我妹說,他喝了點酒,動手打了我妹一耳光,所以就鬧分手,鬧了兩個多月,我妹覺得扯不清楚,就電話關機跑到廈門去,結果,這人沒兩天就找上門來。”周格邊說,邊跟著鳴躍走到停車場,坐進他車裏。

鳴躍聽著,覺得不夠詳細,這裏麵肯定不止這些。他坐在駕駛位上,沒有馬上發動車子,沉吟了一會兒:“還有呢?他們關係到什麽程度?除了感情問題,有沒有錢財往來?另外……”他停在這兒,沒往下說,轉頭看了周格一眼,眼神裏是些不好說出口的話。

停車場燈光昏暗,不過周格目光清晰,知道鳴躍沒好直說的部分,他是來幫襯的,自願上的這條船,不能隱瞞,“他們小年輕,上床肯定是有的,我問過我妹,有沒有把柄落在他手裏的,她說可能有幾張照片。但這點上,我也拿不準,也許我妹沒說實話。”

車裏靜謐,她聲音平靜適中,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音量。他微微欠身,認真的表情。

“錢財方麵,我猜,大概率是有的,不過數目應該不大。我妹說她不記得了,一般她不肯細說的,都是有的意思。”她如實轉述,同時做了自己的判斷。大人都知道,小孩回避的問題,就是問題本身。

“不要緊,錢的問題好談,到時我們聽對方的口風,隨機應變;不好談的部分,是他手裏的東西,照片、視頻這些,要斷幹淨,這些東西就要談妥,一次性處理掉。”鳴躍考慮的更周全,他說這些時,臉上篤定的表情。

周格視線凝在他臉上,中年男人堅不可摧的眉目,她點頭,同意他的意見。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看看。阿姨沒什麽大事兒,醫生說有點神經衰弱,應該是被鬧騰的。”鳴躍說給她聽,發動了車子,一腳油門開出去,接著道:“你繼父在照顧她,唐叔,是吧!”

“嗯,唐叔。”周格點頭,她下午在動車上打過電話給母親周鳳齊,也是唐叔接的電話。

“你妹,是那時候我見過的那個小女孩兒吧,小名叫,叫文文?”他說起,也清楚,這個惹是生非的妹妹,是她同母異父的繼妹。

周格無聲點了點頭。

鳴躍飛快轉頭看了她一眼,明白說這些沒用,同母異父也好、同父同母也好,都是推卸不掉的責任,一家人的範疇,替她覺得吃力,自己開公司,起步階段總是非常消耗精力的,還要處理這些雜事,一個人兩頭跑。

車子開到周格家樓下,鳴躍坐著沒動,“我不上去了,約了那邊八點鍾見麵,我還有幾個電話要打。你上去看看,然後盡快下來,正事兒要緊。”

“好,我不會很久的,他們沒事兒就好。”周格拉開車門,上樓去。

鳴躍透過車窗望著她背影,似曾相識又時過境遷。中學時每個周末,他們常常一起坐公交車回家,她總是先到站下車,他也是這樣,坐在車上,看她漸漸走遠的背影。

周格在上樓的樓梯上,接到楊帆打來的電話,他們已經開始返程,終於找回手機的他,才看到她要回家的信息。

“媽和唐叔都好麽?出什麽事兒了?”他電話裏趕著問。

“他們還好,沒什麽大事,不過來鬧事的人還沒結束,我特地回來處理。”她邊走邊說,眼看要到家門口,隻好停在樓梯上,盡量長話短說。

“你一個人行麽?要不我明早回去,來得及麽?”楊帆打開自己車門,坐進去,同時跟著上車的麗娜,輕輕關上了車門。

“我找了個同學幫忙,可以應付,你不用來。我這會兒有事兒要忙,先不說了,看處理的結果,順利的話,明天就回去。”她匆匆說著,掛斷了電話。

楊帆還想說什麽,電話裏叫了她一聲:“小格!”聽筒裏傳來斷線的嘟嘟聲。

麗娜在旁坐著,他們部門的車隊已經依次開出去,隻有楊帆的車還停在原地。她小聲提醒他:“走吧,帆哥。”

楊帆蹙了蹙眉,是擔心老婆的意思,不過皺眉,在外人看來,是不開心的表現……

他無聲地發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