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正院,四爺一回來就被四福晉請過來。

“四阿哥去找烏雅格格了,在裏麵待了一會兒便出來了,走的時候眼圈還是紅的。”

蘇培盛把打探到的事如實稟報給四爺,四福晉在一旁聽著並未出聲,四阿哥今年八歲,這個年紀在皇家已經不能當成小孩子看待。

“事發之後,妾身已經問過烏雅氏。”四福晉頓了頓,“爺可要再問一遍?”

四爺的眼神幽深,食指輕輕撚著右手的袖口,壓平最後一絲褶皺後起身道:“我去看看。”

烏雅氏如願等來了四爺,心神恍惚地看著四爺清俊的側臉,上一次這樣近距離看到四爺還是三年前。

四爺坐下,侍奉茶水的小丫鬟剛要上前,就被烏雅氏身邊的如意一個眼神喝退。烏雅氏拿起茶壺親自給四爺斟茶,纖纖玉手在四爺眼前晃了片刻,四爺垂眸,“白天的事情,你再說一遍。”

烏雅氏福身,“是,妾身明白。”

接著,極其客觀地把自己當時親眼見到的場景描述出來。

昨日劉格格就和她約好,今兒一起去園子裏采一些花釀酒,劉格格興致高昂,一直走在她前麵,漸漸地兩人距離越來越遠。

等烏雅氏聽見落水聲察覺到不對,急忙趕到地方時,劉格格已經被人推下池塘了,而鈕祜祿格格則站在池塘邊看著劉格格逐漸下沉的身體又哭又笑。

幸好她略通水性,跳下去把劉格格拖上來,接著下人們趕到,鈕祜祿格格被帶走,劉格格昏迷不醒。

“照你的說法,當時她們身邊竟沒有一個伺候的人。”四爺銳利的眼神掃向烏雅氏。

“回四爺,劉格格身邊的丫鬟跟著妾身,而鈕祜祿格格身邊的丫鬟不知所蹤。”烏雅氏麵上不經意間露出疲憊之色,“妾身所說皆為今日之見。”

如意的目光緊盯著烏雅氏,她們格格體虛,來月事跳下水救人,現在還強撐著身體分別給四福晉和四爺解釋了半天,這會子沒倒下去已經是老天爺庇佑了。

四爺方才進來時就注意到裏間的炕桌上有一盅薑棗紅糖水,年氏每月那幾天的時候也會喝這個。

想來是烏雅氏身體不適,劉氏的丫鬟才跟在她身邊。如果在這件事上撒謊,很容易被拆穿。

四爺略過這個話題,提到了四阿哥弘曆。

“今日四阿哥前來,所為何事?”

“四阿哥擔心生母,特地來問妾身鈕祜祿格格當時情況如何。”

“嗯。”烏雅氏的話和蘇培盛去調查的結果一樣,除了細節自己無法敲定,其他都合情合理且對得上。

四爺起身準備回去,落水一事自有四福晉調查處理,自己來這一趟不過是為了弘曆。

他想知道這個孩子,能為了生母做到哪一步。

烏雅氏福身恭送四爺離開,看著他的背影,眼角隱隱浮現霧氣,她能撐到現在已是極限,長久以來憂心的身體竟然成了她最大的助力。

“格格!”

身後傳來丫鬟的驚呼,四爺轉身,看到烏雅氏無力地跌倒在地上,臉色蒼白額頭還冒著冷汗,看著虛弱無比。

她身邊的丫鬟驚慌失措想要扶她起來,看到四爺轉身,惶恐道:“主子爺,我們格格最近身體不適,今日在冷水裏泡了那麽久這才暈了過去,還望主子爺莫要怪罪格格。”

如意是當年烏雅氏家裏通過內務府的關係給她送來的丫鬟,對烏雅氏的身體情況門清兒。

她們格格每月都有幾天躺在**疼得下不了地,在家裏養了那麽多年也不見好。天氣冷的時候烏雅氏床榻上都要放好幾個手爐和腳爐,屋子裏炭火得從十一月用到來年四月。

府裏年側福晉是出了名的病美人,實際上她們格格也不遑多讓。

這些,她們格格都不讓往外說,隻有劉格格知道些內情。

當太醫來給烏雅氏診脈問起她平日的身體情況時,如意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格格這次已經傷了根本,以後恐怕再難有孕。”雖說不是事關生死的大病,隻需服兩劑藥就能醒過來,但是不能生育對女人來說和死也沒什麽區別了。

太醫知道這些高門大戶裏麵的女人最在乎的就是子嗣,所以把這句話當成重中之重說了出來。

如意的臉色難看至極,她們格格還那麽年輕,若是不能有孕,將來的日子怎麽過?

太醫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隻在四爺身上,他要知道四爺是什麽反應才好對症下藥,是拚盡全力用天材地寶盡力把身子補回來,還是順從天意放棄。

實話實說,就算這位貴人之前的身體也不一定能生育,隻是這次病倒,徹底絕了這個指望。

**,昏迷的烏雅氏睫毛動了動,她緩緩睜開眼,對上四爺和如意的目光。

方才太醫的話她隱約聽到了,便主動開口道:“四爺,妾身就不給您添麻煩了,勞煩太醫開一些溫補的藥就好。”

四爺的心情一時有些複雜,自己根本沒有想過給烏雅氏寵愛,所以她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最終,四爺吩咐太醫好生調理烏雅氏的身體,烏雅氏的目光顯而易見的黯淡下去。

等四爺走後,如意忍不住落淚道:“格格,您真是命苦。”

同樣出身的烏雅氏,十四爺府上那個庶女偶爾還能得到十四爺的寵愛,而她們格格卻隻能鋌而走險,想出這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來。

外間,小丫鬟熬好湯藥端進來,如意順手接過揮手讓她退下,屋子裏隻留下主仆二人。

如意看著烏雅氏隻喝了半碗,剩下的藥全都倒進牆角的盆栽裏,勸道:“格格,隻要您願意配合太醫,還是有……”

烏雅氏自嘲地笑了,進府第一年她就看清隻要年側福晉在,四爺就不會寵愛其他女人。府裏已經有三個阿哥了,不像八爺府上隻有一個獨苗苗,隻要年氏能生,就沒人能拿她的獨寵來說嘴。

況且,自己還是德妃指給四爺的人,母子倆的淺薄情分不足以讓四爺看在生母的麵上抬舉自己,她能靠得隻有自己。

烏雅氏灰暗的目光卻一點一點燃亮,為了這個結果,自己拿命拖著劉氏在水裏泡了那麽久,就算隻博得四爺半分憐惜,自己都是賺得。

至於劉氏,若是不能醒來,鈕祜祿氏身上就多背了一條人命。若是運氣好挺了過來,以後更要為自己賣命。

劉氏很蠢,卻是把好刀,這幾年她用的很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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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鈕祜祿氏自從被綁回來後就一直說著瘋話。素荷在她身邊守著,生怕她說出索綽羅格格的事。

門外,兩個看不清來路的嬤嬤守著,素荷往外麵打量一眼便收回視線。

兩碗安神湯灌下去,鈕祜祿氏終於安靜躺下睡覺,素荷鬆了口氣。

今天她取了魚食回來看到劉格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烏雅格格宛如水鬼臉色慘白,兩人身邊圍了一群奴才,鈕祜祿格格這邊卻沒人敢靠近,素荷就知道大事不好。

鈕祜祿格格的瘋病又犯了。

果然,回去的路上鈕祜祿氏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見著人就說“你怎麽還沒死?”

素荷緊跟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隨時準備捂住鈕祜祿氏的嘴。

索綽羅格格的事情,也許主子爺和福晉心裏都清楚,但是這件事沒捅破,就不能當著那麽多下人的麵說出去。

之後,素荷被正院來的人審問。

主仆倆被關在屋子裏出不去,四阿哥身邊的小太監急得抓耳撓腮。他帶著四阿哥交代的任務來的,見不到素荷的麵他怎麽回去交差。

門口的嬤嬤斜了一眼小太監,聲音洪亮如鍾,“哪兒來的小子,別在這兒亂逛。”

認出眼前這二位是隻有蘇公公才能使喚動的嬤嬤,小太監弓著腰,賠笑著退下,撒腿兒就往前院跑。

正院,四福晉人雖沒到,但是烏雅氏那邊發生的事情卻一清二楚,後院的事情四爺並不準備瞞著她,特地讓人把烏雅氏的情況告知四福晉。

烏雅氏本來就沒有四爺的寵愛,就算身體健康也不會有孕,但是放在今天就成了烏雅氏被鈕祜祿氏和劉氏牽連再不能生育。

三個侍妾格格都成了受害者,今日的巧合若是人為,那背後之人做得也未免太幹淨了,一絲線索都查不到。

四福晉的臉色未變,“劉格格那邊怎麽樣,醒了嗎?”

采薇道:“劉格格還沒醒,她脖子上有一道很重的掐痕,應該是鈕祜祿格格動的手。”

劉氏掉下去時拚命地張嘴呼吸,口鼻灌進去太多水,本就呼吸不暢還在水裏泡了那麽久,現在已經在鬼門關徘徊了。

這事涉及到雍親王府後院,除了烏雅氏那裏是從宮裏請來的太醫,鈕祜祿氏和劉氏這兒都是從外麵請來的民間大夫,等事情了了,賞銀和敲打一樣都不會少。

劉氏昏迷了三日,第四日傍晚才醒來,醒來後第一件事就要去找烏雅氏。

“烏雅姐姐舍身相救,我無以為報。”劉氏聽聞烏雅氏為了救自己,再也不能生育,忍不住落下淚來。

“有咱們這幾年相伴的情分在,我怎麽忍心見死不救。”烏雅氏臉色依舊蒼白,虛弱地靠在軟枕上。

劉氏想到害她們如此的罪魁禍首鈕祜祿氏,如今還好好的待在南院,四爺和四福晉沒有要責罰她的意思,心裏恨極。

“那個毒婦,不過是命好生了個阿哥,不然以她三番兩次的下作手段,早就輪入畜生道了!”劉氏記得那天,鈕祜祿氏提到了索綽羅格格,當年索綽羅氏死的突然,定和鈕祜祿氏脫不了幹係。

烏雅氏的臉色又白了幾分,連忙放下手裏的藥碗,勸道:“慎言,慎言。”

劉氏哪裏咽得下這口氣,方才自己提到鈕祜祿氏時,烏雅氏眼底驚懼之色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被鈕祜祿氏這個瘋子嚇破了膽。

自己險些喪命於鈕祜祿氏之手,而烏雅氏受到牽連再不能生育,此仇她非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