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個月後,年羹堯的兩兒一女被送到京城。見識到了自家阿瑪的雷厲風行,年若瑤徹底放下心來,這下終於能安心籌備過個好年。

進了十一月,天氣漸冷,寒風一吹就要頭疼許久,年若瑤吩咐春玉給郭氏送兩斤紅羅炭。

即便四爺知道郭氏和自己越走越近,也沒有單獨給過郭氏任何賞賜,她沒有寵愛也沒有子嗣,隻能依靠自己過日子。

郭氏對自己好,總得圖點什麽。

除了郭氏份例裏的吃穿用度,年若瑤也會隔三差五送一些東西過去,冬天的炭火皮料,夏天的冰塊和水果,郭氏的日子比生了阿哥的鈕祜祿氏過得還滋潤。

下了一場雪後,年若瑤拘著兩個孩子盡量少出門,閑來無聊,二格格突發奇想要教六阿哥寫大字。

年若瑤看著還沒自己腿高的六阿哥,兩歲半的孩子學寫字有些天方夜譚,能乖乖坐在那兒一炷香的時間就算不錯了。

反正六阿哥年紀小,坐不住了常嬤嬤就會把他抱走,年若瑤點頭同意了二格格的想法。

月底的時候,六阿哥開始跟著二格格學寫大字。五阿哥弘晝時不時會過來湊個熱鬧,幾個孩子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也讓東院更多了幾分熱鬧和喜氣。

南院,鈕祜祿氏這兒更熱鬧,伺候她的宮女和太監穿著單衣跪在院子裏。

今兒鈕祜祿氏午睡時夢見有人打碎了屋子裏的玉瓶,偏偏她醒來後不記得夢裏的人是誰了。

鈕祜祿氏怒氣衝衝走到院子裏,隨便點了幾個在幹活人罰跪,這一通邪火撒得素荷都沒反應過來。

這些下人平白無故遭受這罪,心裏有苦說不出。

大冬天的他們穿的又單薄,身子骨差的,跪完這遭再生個病,基本就離死亡不遠了。

主子一句話的事兒,他們就要賠上身家性命。

鈕祜祿氏沒有管跪在外麵的奴才,回到屋子裏她看著掛在正堂的佛像,神神叨叨道:“阿彌陀佛。”

她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這讓鈕祜祿氏異常恐慌。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刻意隱瞞自己求神拜佛,現在已經光明正大地把這些擺滿了整個屋子,卑微又虔誠地跪在佛前祈求神佛垂憐庇佑。

看著窗外凍得嘴唇發紫的下人,素荷終是於心不忍,“格格,這屋子裏悶得慌,咱們出去走一走吧。”

“好。”鈕祜祿氏道。

大夫也常說,讓自己多出去走動,把體內的鬱氣疏散出去。

穿過院子的時候,鈕祜祿氏像是終於想起來院子裏還有幾個凍得半死的人,漫不經心地瞥了他們一眼,“都起來吧。”

幾個人千恩萬謝地起身,等鈕祜祿氏和素荷走後忙不迭地回後罩房喝熱茶暖身子。

寒冬天氣池塘卻沒凍住,一早一晚都有專門的小太監負責把結了冰的地方搗碎運走。

鈕祜祿氏上一次來這兒還是四阿哥弘曆非要拉著她出來散散心,娘倆還在這裏喂了錦鯉。

四阿哥忙於學業,這段時間都沒來後院看望過自己,看著池塘裏遊得歡快的錦鯉,鈕祜祿氏麵露愁容。

什麽時候她和四阿哥也能這樣自在的生活?

素荷早有準備,從懷裏掏出來魚食。鈕祜祿氏終於有了笑意,“果然還是你做事最妥帖。”

一把魚食撒下去,池塘裏的錦鯉卻毫無動靜,對鈕祜祿氏的投喂視而不見。

突然,一條金黃色的錦鯉一個甩尾,把魚食越拍越遠,鈕祜祿氏猝不及防地被揚起的水花濺濕了袖口。

“格格您別氣,這些畜生是不通人性的,奴才這就回去給您拿新的魚食過來。”素荷連忙道。

鈕祜祿氏心裏再惱也知道這是在外麵,她點點頭,“快去快回。”

素荷匆匆離去。

沒多久,鈕祜祿氏聽見周圍有動靜,她警惕地往前方望去。

聽下人說園子裏臘梅和山茶花開得正好,劉氏坐不住了纏著烏雅氏來賞花。

“烏雅姐姐,你快過來瞧瞧這裏的景致。”今天劉氏穿了一身淡紫色旗裝,比往常打扮地更素淨清麗。

劉氏的身影猛地闖進鈕祜祿氏的視線,記憶中那個愛穿紫色的身影和劉氏重疊在一起,鈕祜祿氏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是你?”

劉氏正對著遠處的烏雅氏說笑,絲毫沒注意到背後一個人影離自己越來越近。

“索綽羅氏!你怎麽回來了,你怎麽還活著?”不知何時,鈕祜祿氏已經貼在劉氏身後。

劉氏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鈕祜祿氏。

“你說什麽?”劉氏才反應過來,她方才提到了已經去世多年的索綽羅格格。

眼前的鬼魂竟然像活人一樣,離得近了鈕祜祿氏甚至能聽到對方急促的呼吸聲,鈕祜祿氏眼底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

趁劉氏不注意,鈕祜祿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靠近她的耳邊低聲道:“你是來嚇我的嗎?”

劉氏被她死死掐住脖子,根本吐不出一個字。見劉氏不回答,鈕祜祿氏的耐心被消磨殆盡,她尖叫著,幾近癲狂道:“去死吧!你去死吧!”

……

眾人都以為今年能過個好年的時候,張榮昌喘著粗氣從外麵跑進來,見幾個小主子還在裏間說笑,站在門口使眼色讓春玉出來。

“怎麽了?”春玉看他這模樣,不知是有什麽大事。

“劉格格出事了。”

春玉回頭看了一眼,見側福晉已經起身往門口來,頷首示意張榮昌去西廂房。

年若瑤讓海嬤嬤看著幾個孩子,她方才也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張榮昌經常在前後院跑,消息也靈通。年節下能讓他這樣著急的,肯定不是小事。

“今兒在院子裏不知道起了什麽爭執,劉格格被鈕祜祿格格推下水,幸好烏雅格格離兩人不遠,及時跳下去救了劉格格。”

“最後三個人,一個是被捆走的,兩個是被抬走的。”

鈕祜祿氏瘋了一樣見誰就要殺誰,隻能讓兩個力氣大的嬤嬤拿繩子把她捆了送回去。

鈕祜祿氏經常吃藥的消息已經不是什麽秘密,眾人第一反應就是鈕祜祿氏得失心瘋了。

糯米紙小像的事情,側福晉並沒有瞞著他們,春玉和張榮昌擔憂地看向年若瑤。

“這年咱們還是照過,隻是福晉那邊有的忙了。”

年若瑤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鈕祜祿氏的事自己早在四福晉跟前過了明路,這會子四福晉要查的是幾位格格今日聚在園子裏是偶然還是人為。

正院,四阿哥跪在地上任憑嚴嬤嬤和采薇怎麽勸都不起來。

“嫡額娘,額娘她生病了,弘曆想回去看看她。”

事發後,鈕祜祿氏被禁足,雖說請了太醫來診治,但是被推下水的劉格格情況更嚴重,自然而然地眾人的關注點都在劉格格那兒。

鈕祜祿氏有時清醒有時糊塗,四阿哥擔心有人趁機糊弄鈕祜祿氏,他要盡快回到額娘身邊調查這件事。

“弘曆。”四福晉的語氣不容拒絕,“這件事自有你阿瑪和我處理,你回去吧。”

四阿哥垂首,額娘這病來的蹊蹺,如今又把素無恩怨瓜葛的劉格格推下池塘,這中間定有古怪。

嫡額娘態度強硬不願讓自己插手,難道她知道什麽隱情?

四阿哥應聲退下,出了正院卻沒有直接回前院,而是拐去了烏雅格格的院子。

劉格格現在昏迷不醒,額娘又神誌不清,唯一清醒且在場的就是烏雅格格。

他要去找烏雅格格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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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後,烏雅氏就被四福晉叫去問話了。現在屁股還沒坐熱,外麵就傳四阿哥求見。

“請四阿哥進來。”

一個穿著寶藍色長袍的小少年走進來,沒等他開口,烏雅氏先放下茶盞,柔聲道:“四阿哥別擔心,等四爺晚些時候回來,我會如實把今天的事情告訴四爺。”

四阿哥在門口等了半晌,終於見到烏雅格格,之前他擔憂烏雅格格和劉格格關係親近,會在此事上添油加醋,此時聽到她這句話終於放下心來。

原本準備好利誘的話根本不用說出口,四阿哥躬身道:“弘曆叨擾了烏雅格格,改日定給您賠罪。”

是賠罪,不是道謝。

烏雅氏回味著四阿哥的話,半大的孩子已經有這樣深的城府。

雍親王府,對索綽羅氏的死心懷恐懼的不止鈕祜祿氏一個人,曾經伺候過索綽羅氏的奴才一定對她的死印象深刻。

烏雅氏揚唇一笑,自己不爭不搶蟄伏幾年,甚至放下身段和劉氏這種蠢貨結交,一步一步走得隱秘又謹慎。

她給了四阿哥一顆定心丸,四阿哥也給了她見四爺一麵的機會,僅僅一個照麵,她和四阿哥就做到了利益互換。

真聰明啊,不愧是自己選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