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奴才奉命去給三阿哥送東西,結果不小心碰掉三阿哥屋子裏的瑪瑙多環瓶,這才……”

佩蘭仿佛回想起那個十分可怕的場景,心有餘悸地縮了下脖子。

李氏的眼神在她身上來回打量,沒有錯過佩蘭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弘時雖然易怒,但是也不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打佩蘭,更何況佩蘭還是貼身服侍自己的大宮女,這些臉麵弘時還是會給的。

佩蘭這話十分經不起推敲,李氏目光陰鬱,身邊的吉嬤嬤很快領會到主子的意思。

“佩蘭,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嗎?”

佩蘭抬頭定定地看著李氏,緩緩流下兩行清淚,“奴才,奴才該死。”

“奴才到了前院看到三阿哥正在和哈哈珠子玩鬧,就多嘴奉勸了兩句,讓三阿哥好生讀書切莫貪玩。是奴才不恭敬在先,這才惹怒了三阿哥。”

說罷,佩蘭扯散衣領露出脖子上的傷痕。

佩蘭果然有事情瞞著自己,李氏銳利的眼神在佩蘭身上停留片刻,見她脖子上的血瘀有一塊特別重。

弘時前些日子得了枚玉扳指,是七爺府上的二阿哥送的,弘時寶貝的不得了,整日戴著不離手,這正巧對應了她脖子上的傷是弘時動手所致。

李氏對吉嬤嬤道:“你去前院走一趟。”

吉嬤嬤應聲退下。

三阿哥慌張回到前院,急得在書房來回轉,給他放哨的小太監見主子回來後心神不寧,小心翼翼道:“阿哥,佩蘭隻是個奴才,她怎麽敢把這件事說出來呢,就算她說出來,誰又會信呢?旁人聽了隻會覺得她搬弄是非,想傍著您上位。”

兩人一合計,料定了佩蘭不敢把這件事捅出去,三阿哥這才舒舒服服躺在榻上眯了一覺。

誰知,晚膳後西院的吉嬤嬤來了,直接了當地問了佩蘭脖子上的傷口。

“佩蘭說是惹怒了您才這樣,側福晉擔憂那丫頭誣蔑了您,才讓奴才過來問問。”

三阿哥一聽很是緊張,直到聽吉嬤嬤說佩蘭是勸自己上進讀書才挨了打,這才鬆了口氣。

幸好佩蘭沒有攀扯自己,他想要強迫佩蘭的事情沒有敗露,不然又要被額娘說嘴。

三阿哥大言不慚地順著佩蘭的話往下說,一臉憤怒道:“這狗奴才膽大包天,還想教我做事。如此沒規矩,額娘應該重重責罰她才是。”

吉嬤嬤恭敬地垂下眼眸,靜靜地聽三阿哥罵完才行禮告退。

西院,坐實了佩蘭逾越才惹怒了三阿哥後,李氏直接把人趕到院子裏,“規矩沒學好前就不用進屋伺候了,你先從灑掃的活兒幹起吧。”

佩蘭藏在衣袖下的手都在顫抖,眼裏的不可置信一閃而過。

李氏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失了耐心道:“你們都退下吧。”

幾人出來的時候,院子裏不少下人探頭探腦,偷偷打量佩蘭。巧盈站在人堆裏,眼神閃爍。

佩蘭沒有理會她們一個兩個試探的話,跟著吉嬤嬤進了下人房。吉嬤嬤年紀大了,又是李家塞進來的人,在擁擠的下人房裏得了一間小屋子獨自居住。

佩蘭進去後關上門,擋住了外麵探尋的視線,跪在地上誠心誠意給吉嬤嬤磕了個頭,“佩蘭謝嬤嬤救命之恩。”

吉嬤嬤去前院問三阿哥的話也是有學問的,原封不動的拿她在李側福晉麵前說過的話,去問三阿哥是否屬實,三阿哥自然會借驢下坡順著遞過去的話說。

這樣就能坐實她給自己設計好的罪名,保住這條命。

也可不顯山露水,半真半假的話詐一下三阿哥,自己和三阿哥的說辭對不上,李側福晉深究下去必然會查出花園石牆後的事。

到時候,自己隻能是個死人了。

這兩種方法,顯然吉嬤嬤選擇了前者。

今天這事她沒有把握全身而退,唯一能做的就是賭自己這些年經營積累的人脈是否有用。

吉嬤嬤側過身子,眉宇間隱隱帶了欣賞和憐惜,“你盡心盡力伺候了側福晉幾年,側福晉心裏也清楚。今兒若不是你,換成別人隻怕沒命了。這一跪,權當我替側福晉受著了。”

佩蘭眼眶裏的淚險些落下來,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到門口卻被喊住。

吉嬤嬤歎了一聲,頓了許久才道:“佩蘭,你別怨恨主子,她隻有這一個指望了……之後頂替你上來的,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你且看著吧。”

佩蘭脖子上的傷口被人揭發出來,若是不處置她,側福晉威信何在。三阿哥身上不能再出現任何汙點了,她們都心知肚明。

盡管佩蘭比自己年輕幾十歲,吉嬤嬤卻從沒輕看過她。能進主屋的幾個奴才都是有臉麵的,佩蘭年紀輕輕就能從內務府送來的十幾個人裏脫穎而出,是個聰明姑娘,可惜命不好。

或者說,在三阿哥正式娶親前被他看中的宮女命都不好。

下一個‘佩蘭’就不會再有她這樣的運氣了。

“嬤嬤,我不怨,能全身而退我很感激。”

沒有李氏默許,她們也不敢這樣護著自己。

佩蘭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這些年在西院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說不遺憾是假的。同時也慶幸自己忠心耿耿伺候了李氏這些年,最後好歹能憑著這點主仆情分保住自己的命,總歸是活著更重要。

幾天後,眾人都發現曾經李側福晉身邊的紅人一落千丈成了普普通通的灑掃宮女,佩蘭不為所動,每天一睜眼就開始幹活,動作十分熟稔,仿佛做過無數次。

巧盈望著曾經風光無限的佩蘭,現在逐漸被排擠到院子裏做最髒最累的活,心裏一陣暢快。

曾經的佩蘭深得李側福晉信任,牢牢把著側福晉身邊的一切事務讓她們都插不上手。

大家都是一起被內務府送來的,佩蘭的命運比她們好得多。她嫉妒的發瘋發狂卻又無可奈何,現在自己終於等來了機會。

巧盈步履輕盈地往主屋走去,門口的小太監堆著笑容喊著姐姐,伸手就要幫她拿東西。

巧盈躲過,笑著罵了一句,“你個小兔崽子也敢和我搶活幹。”

小太監連忙賠罪,接著又低眉順眼說了幾句討好的話,手裏的動作也不敢落下麻利地幫巧盈掀開簾子。

巧盈側首望了眼在院子裏幹活的佩蘭,得意地挺直了背,轉身進了屋子。

自己很快就能坐到佩蘭曾經的位置,享受高人一等淩駕眾人之上的日子。

正院,嚴嬤嬤把最近西院的人頻繁去前院的事情說了。

“你們沒有去前院打聽吧?”福晉問。

自己就算打聽到四爺留宿在哪個院,夜裏叫了幾次水,四爺都不會在意。唯獨不能把手伸到前院,探聽四爺和三阿哥的事情,這是他們夫妻間心照不宣的規矩。

嚴嬤嬤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奴才心裏有數,隻跟到回廊那裏便折回來了。”

四福晉對三阿哥當年的荒唐事猶記於心,聯想到上次陪著李氏來正院請安的不是佩蘭,很快想通了這件事。

畢竟是四爺最年長的兒子,四爺在弘時身上花費的精力是四阿哥和五阿哥加在一起都不能比的,四福晉無奈歎氣,“這個孩子白費了四爺一番苦心。”

這件事關乎三阿哥的聲譽,李氏必定會盡力捂住這件事。隻是三阿哥品行不端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四福晉沉思片刻,這事總得給四爺透個風聲,留給他自行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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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年若瑤看著郭氏給二格格送來的點心,不禁犯了愁。

雖說郭氏搬到了耿氏的院子,往東院來的次數也少了,但是她每個月都會送點吃的過來。

在自己快忘記她的時候突然出現,提醒自己別忘了還有她這號人物。

海嬤嬤看出年若瑤對待郭氏的糾結,勸慰道:“側福晉不必煩惱,與郭格格就這樣不遠不近處著就好。”

“估計郭格格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不然也不會隔一個月才來東院一次。”

郭氏從進府到現在對自己表達的都是善意,和東院親近又不過於親近,從不給自己添麻煩。既如此,兩人就一直守著這道線繼續做個點頭之交吧。

年若瑤記得庫房裏有個金鏨祥雲葫蘆式執壺,讓紅泥找出來給郭氏送過去做回禮。

這東西甚是貴重,壺身上鑲嵌著珍珠,紅寶石,綠鬆石,手柄上有五顆珊瑚石並用金鏈相連,紅泥小心翼翼裝好才給郭格格送過去。

劉氏眼睜睜看著年氏和郭氏越走越近,甚至西院的李氏也試圖拉攏過郭氏,心中氣惱不已。郭氏膽小還姿色平平,竟然還有那麽多人看中她。

如今後院的格格都有了依靠,滿軍旗出身的跟著鈕祜祿氏,郭氏鐵了心的巴結東院年氏,隻有李側福晉身邊無人,不過她有一子一女傍身,就算沒了四爺寵愛也沒人能威脅到她的位置。

自己倒成了孤家寡人了。

不對,劉氏腦子裏突然出現那張和年側福晉有幾分相似的臉,還有一個烏雅格格沒站隊。

烏雅氏背後有德妃做靠山,她不信烏雅氏甘願一直屈居格格之位。自己也是永和宮出來的人,和烏雅格格聯手最合適不過。

烏雅氏進府兩個月了還沒被四爺召見過,她除了請安剩下的時間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院子裏,甚少出門走動。

聽到下人進來稟報劉格格上門拜訪,烏雅氏專心繡著手裏的帕子,連頭都沒抬,“就說我在歇息,不見。”

沒過幾日,劉氏又來了。

烏雅氏坐在窗邊啜了口茶,透過紗窗的縫隙看到劉氏站在外麵局促不安的樣子,眼底的嫌棄之意愈發明顯。

劉格格不是個能成事的,把這樣的蠢貨招到身邊來隻會絆了自己的腳。但是換個角度想,鈍刀子看似沒用,找對了地方看準機會割下去也能讓人掉塊肉。

烏雅氏慢悠悠喝完這盞茶,覺得劉氏在外麵站著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才開口道:“請劉格格進來吧。”

既然劉氏主動送上來做自己手裏的刀,那就打磨地鋒利一點再讓它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