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鈕祜祿氏已經有四個月身孕,她挺著肚子一手撐著後腰,由兩個小宮女扶著在院子裏來回走動,挑著四福晉送來的布料。

她不是蠢笨的婦人,之前懷四阿哥時娘家那邊就讓人送來消息勸她沒事多動一動,不要以為金貴地不下地走路就是對孩子好,到時候隻會更難生產。

自從那天福晉來過一趟後,除了請安鈕祜祿氏是哪兒都不敢去。連著那麽些天憋在院子裏無聊了,今兒非要拉著耿格格出來,好歹能作個伴解悶。

五阿哥有奶娘和嬤嬤看著,耿氏看了幾眼兒子吃得好睡得香才放心陪著鈕祜祿氏在院子裏打發時間。

四爺已經半個月沒來看過自己了,鈕祜祿氏心裏說不出的憋悶和煩躁,伸手摸了一匹料子不喜歡,挑了另一匹又覺得顏色太寡淡。

這時,宋格格身邊的竹苓又送來幾本佛經,耿氏受寵若驚地替五阿哥向宋格格道了聲謝。

“宋姐姐讓人送來的什麽?我也瞧瞧。”鈕祜祿氏剛才離得遠,沒看清竹苓手裏拿的東西。

她和耿氏入府時間相近,一直關係不錯,自從幾個月前她有孕後,耿格格反而和宋格格更親密了。

耿氏翻開掃了幾眼,才把佛經遞過去:“原本隨口一提的話倒讓宋姐姐費心了,這已經送來好幾本了。”

拿到手上發現和原先的那幾本沒什麽不同,鈕祜祿氏撇嘴,“連著幾天了,她慣會做好人。”

吩咐下人把這幾本佛經放進屋子後,耿氏低頭挑著料子不接話,不管怎麽都是宋格格送給五阿哥的,貴在這份心意難得。

兩人又聊了幾句,就聽外麵傳來消息說今兒四爺帶著年側福晉去城外騎馬去了。

耿氏隻是略驚訝,年側福晉身子向來不好,怎麽現在跑去騎馬了?

這個年氏是給四爺灌了什麽迷魂湯不成,進府才半年就把四爺牢牢把在自己院子裏。先是準年家進府探望,現在又帶出去騎馬遊玩,怎麽什麽好事都是東院的,一點甜頭都不給她們分一分。

鈕祜祿氏捏著料子的手握緊了又鬆,鬆了又攥緊,最後憤然甩開料子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拋下耿格格獨自回屋了。

鈕祜祿氏的性子回到屋子裏不知道得發多大火呢,就看跟在她身後的素荷快要崩潰的表情就明白了。

耿氏也不準備熱臉貼個冷屁股,轉身也回了自己屋子,這個點五阿哥該睡醒了。

年若瑤痛痛快快跟著四爺玩了兩天,跑了不少地方,回到府上隻覺得神清氣爽,哪兒哪兒都得勁。

傍晚天氣有些燥熱,大黃不知道躲在哪裏睡覺躲懶不肯出來。春玉和紅泥伺候著四爺和年若瑤換了身幹淨衣裳,兩人才在東次間坐下。

紅泥照常端了點心送來,金絲棗糕上麵撒上一層桂花蜜,一口咬下去甜到人心坎裏。

和年氏待在一起的時候多了,四爺也發現了她格外愛吃甜食,勸她少吃點容易壞牙。

偏偏年若瑤道理多,一臉認真的和四爺解釋吃甜食能讓人心情變好,高興的時候吃一點,不高興的時候更應該多吃兩塊。

四爺無奈,準備讓蘇培盛私底下和她身邊的兩個丫頭說一聲,免得年氏吃多了真的牙痛才後悔沒忌口。

這段時間四爺除了待在前院書房,其餘時間都在陪著自己。反複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後,年若瑤覺得自己現在也算是盛寵,和四爺提了一句想要個小廚房的事情。

趁著有這個臉麵,不過分的要求可以適當的提一提,萬一哪天失寵了再想著提高待遇就來不及了。

正如她所料,四爺極其爽快地答應了。

自己現在大多時間都宿在東院,偶爾夜裏餓了再從大廚房叫東西也麻煩,幹脆在年氏院子裏設個小廚房,滿足年氏貪吃的性子也方便了自己。

屋裏,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著,氣氛頗好。

這時一向穩重地春玉匆忙走進來,也顧不得擾沒擾到二位主子,開口道:“主子爺,側福晉,福晉那邊派人來請主子爺去南院,說鈕祜祿格格身上有些不好。”

四爺急得蹭地一下站起來,回頭看了眼聽愣了的年若瑤,放緩了語速道:“爺先過去看看,晚點再來看你。”

說完,四爺帶著蘇培盛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人都走後,年若瑤的腦子轉得飛快,她和鈕祜祿格格除了在正院請安的時候見過麵,私底下沒有任何交集。僅有的幾次照麵都能看出來鈕祜祿格格麵色紅潤,身體應該很不錯。

這次鈕祜祿格格身上不好是人為還是意外?

後院攏共就這些人,排除了四福晉和自己後,其實每個人都有嫌疑。

自己腦瓜子推算不出來的事情年若瑤也不強求,乖乖待在東院等消息,這個時候除了四爺夫婦倆誰再往南院湊,誰就是頭腦子不好使。

過了有一個時辰,張榮昌那邊打聽到消息說四爺和四福晉光太醫就請來好幾撥,各個都表情凝重,鈕祜祿格格身上見紅了,怕是肚子的孩子不大好。

四爺還吩咐,讓後院眾人都待在院子裏不得隨意走動。

年若瑤立刻讓人關上院子大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這時,照顧大黃的小五子進來稟報:“側福晉,大黃讓三阿哥抱走了現在還沒送回來。”

年若瑤這才知道今天自己和四爺一起出門的時候,三阿哥非要把大黃抱走玩一會兒。小五子縱然心裏不願意也不敢拒絕三阿哥,不論三阿哥的生母是誰,這三阿哥是實打實的龍子鳳孫,這些做奴才的得罪不起。

等到傍晚終於盼到側福晉回來了,可主子爺在旁邊站著小五子也不敢來遞話,誰知道這件事在主子爺心裏算大算小?

萬一讓四爺誤會他們東院故意告三阿哥的狀就不好了。

誰知道等了半天外麵情況更加複雜,小五子怕外麵太亂,再有不長眼的踩到大黃他的職業生涯也到盡頭了,趕緊進來稟報。

張榮昌一咬牙,說他出去轉一轉找找。

年若瑤直接拒絕,張榮昌是自己身邊的得力大太監,現在鈕祜祿格格那邊情況不明,東院的人再出去未免太惹眼。

正說著,守門的李長順在廊下道,李側福晉派人把大黃送來了。

屋裏,年若瑤和春玉等人才鬆了口氣。

李氏知道三阿哥把東院上下寶貝的不行的小狗抱來後,差點氣暈過去。

三阿哥如今九歲在眾人眼裏算是個小大人了,還這樣不分輕重貪玩,做事不考慮後果,讓四爺知道了作何感想。

趕在前院落鎖前,李氏連忙派人抱來被三阿哥藏在屋子裏的大黃,命腿腳快的嬤嬤送去東院,這個時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鈕祜祿格格那邊的事情結束了,自己再找機會和年氏賠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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鈕祜祿氏肚子裏的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了,四爺嘴上不說心裏確是難受的。明明之前的脈象還是好好地,現在鈕祜祿氏虛弱到腳不能沾地,四爺當即黑了臉,讓蘇培盛去查。

後院發生如此大事,四福晉烏拉那拉氏覺得自己失職,當天晚上從鈕祜祿氏院子裏出來後,自請在佛堂為鈕祜祿氏肚子裏的孩子誦經祈福,也算變相的閉門思過,方便讓四爺徹查此事。

四爺對四福晉道了聲辛苦,算是默認四福晉的做法。

四福晉回到正院連衣裳也不換直接進了佛堂,身後的嚴嬤嬤歎了口氣,勸解道:“這件事不是您之過,您雖是嫡福晉掌管王府後院,可眾人各有各的心思,您能約束她們的行為舉止,卻約束不了她們心裏的想法。”

嚴嬤嬤是四福晉的奶娘,心疼四福晉這段時間要吃齋念佛,日日跪在佛像前身子骨再好的人這一遭下來都得憔悴不少。

“福晉,您聽奴才一句勸,萬萬不要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四福晉挺直的脊背略有鬆動,微微側首看著嚴嬤嬤,語氣極為疲倦道:“這次是我讓四爺和額娘失望了。”

四福晉強撐著,今天得知鈕祜祿格格身子不好的消息後她一麵派人通知四爺,自己先趕過去鎮住場子。熬到半夜身體已經極累,然而更累的還是心裏。

嚴嬤嬤看出四福晉似乎有話想說,輕輕拉了一下采薇的衣袖。

采薇一怔,反應過來後帶上門,把門口的幾個小丫頭也領走,讓下人們都離主屋遠一點伺候。

等人都退下後,四福晉壓低了聲音,語氣夾雜著幾分憂愁道:“咱們府裏子息太薄,我嫁給四爺二十年了,如今府裏長成的隻有大格格和三阿哥,鈕祜祿氏和耿氏的兩個阿哥都還小,這樣一算,四爺膝下竟然隻有三兒一女,能立住的才堪堪兩個。”

“這麽多年就算四爺不急,宮裏的娘娘也著急了,不然去年年底也不會急著納年家的女兒為側福晉。”四福晉語氣晦澀,談及子嗣時眼底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嚴嬤嬤驚訝道:“年側福晉不是聖上指婚?”

四福晉心中歎氣,穩住情緒道:“年氏體弱在家養了二十年,早已過了選秀的年齡。她父兄早已經給她物色好了人家,若不是額娘和皇阿瑪提及年氏,這會子她已經和別人成過親了。”

“額娘大約是聽說過年氏的容貌吧。”年氏能嫁到雍親王府,四福晉思量著一是家世,二是容貌。如今府上能以美貌立足的隻有側福晉李氏,其次是鈕祜祿氏和宋氏。

四福晉烏拉那拉氏五官不算美,但勝在眉眼柔和,長相端莊大氣。她從小就被家裏按照朝廷命婦的方向培養,容貌不算出色的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四爺那裏的優勢是什麽。

後院女人的美貌並不能威脅到自己,四爺十分尊重自己這個嫡妻,多年前側福晉李氏兒女雙全風頭無二的時候也不敢對自己不敬。

隻有年氏,年氏的美貌實在讓四福晉內心隱隱有些不安。雖然她待年氏一直是和氣的,但是並不妨礙她對年氏有所忌憚。

這次的選秀四福晉格外關注,尤其是幾個家世顯赫的秀女,還未參選就被四福晉私下裏一一察看過了。可年氏並不在四福晉的待選名單裏,以年氏的樣貌和家世參加選秀綽綽有餘,可差就差在年氏身子骨不好錯過了選秀的年齡。

年氏無法以選秀的名義進府,最後卻換成了天子賜婚。

這次四福晉的語氣更加明顯,嚴嬤嬤心中一震。終於回想到年氏容貌極盛,堪稱絕色,放眼整個後院無人能及。

並且年氏一進府就是側福晉的位份,這和生了子嗣才被請封為側福晉的李氏不同,年氏的起點比李氏高的多……

要知道側福晉和格格侍妾不同,她們是可以上玉牒的正經主子,各府上側福晉的出身比起嫡福晉也是不遑多讓。

過了良久,四福晉道:“嬤嬤,你也下去吧,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嚴嬤嬤得了吩咐後眉眼鬆弛,和四福晉單獨待在一起的這會子她後背的汗早已浸濕裏衫,心中直歎這後院的水是越來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