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梁源正埋頭扒飯,聽完深吸一口氣,差點沒把自己給嗆死,咳得驚天動地。

蘇慧蘭也顧不上細問,忙上來給梁源拍背:“慢點吃慢點吃,趕緊喝口水。”

梁源從善如流,連喝好幾口,才勉強壓下喉嚨裏的不適。

他又捧起碗,眨眨眼:“娘我好了,您快去忙吧。”

瘋狂暗示,他也想聽。

蘇慧蘭看了梁源好幾眼,確定沒事了,又折回身,給黃翠花續滿茶:“怎麽回事?”

梁源暗戳戳豎起耳朵。

黃翠花先前叫賣了許久,嗓子眼兒都幹得冒煙了,也不跟她客氣,端起茶碗仰頭就灌。

喝完一抹嘴,說道:“就跟上次慧蘭你家一樣,屋子四周都灑了火油,牆角旮旯裏都沒放過,火勢可大了,等咱們趕過去,屋子整個都燒沒了。”

蘇慧蘭追問:“那你咋知道放火的人是蘇明坤?”

黃翠花說:“村裏人趕到的時候,那蘇明坤就站在屋子前頭呢,背著個手咯咯笑,給我笑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蘇慧蘭愕然。

“蘇老二還有他那幾個孫子孫女都跑出來了,兩個兒子沒了,蘇老二快要氣瘋了,要打蘇明坤,蘇明坤直接給他撂了個倒栽蔥。”

“蘇明坤說啊,他放火是因為他們慫恿他娘幹壞事,他娘沒了,他們就要給他娘償命。”

蘇慧蘭捕捉到關鍵點:“薛春英放火跟蘇繼宗有關?”

黃翠花點頭:“反正蘇明坤是這麽說的。”

蘇慧蘭一拍桌子:“還真給我猜對了,我就說薛春英是個沒腦子的憨貨,幹不出來這麽大膽的事,原來是蘇家在後頭攛掇!”

黃翠花附和:“就是呢,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貨。”

梁源扒完最後一口飯,忍不住問:“翠花嬸子,那蘇明坤現在怎麽樣了?”

黃翠花衝梁源一笑,跟說書似的,甚至上手比劃起來:“蘇老二那個氣啊,嚷嚷著要把蘇明坤送官,蘇明坤直接跑山裏去了,反正我來鎮上的時候還沒找著人。”

梁源抿了下唇,不知該說什麽。

過年回福水村的時候,梁源就對蘇明坤印象極為深刻。

陰沉沉的,像是藏在草叢裏,伺機咬人一口的毒蛇。

蘇明坤對自己有很強的敵意,當時梁源還防備他來著。

事實證明,他的第六感依舊靠譜。

蘇明坤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送他親爹和二叔去見閻王爺了。

黃翠花又跟蘇慧蘭嘮了會嗑,眼看著客人又多起來,連忙告辭:“家裏還有雞鴨鵝要喂,我就先走了。”

蘇慧蘭塞給黃翠花一包點心,一整個下午,嘴角的笑都沒落下。

不僅僅是因為源哥兒的緣故,更因為蘇家遭了報應。

為了得到她手裏的東西,他們做了那麽多壞事,先是陷害源哥兒被髒東西附身,後麵又讓薛春英放火,現在蘇繼宗兄弟倆被活活燒死,也算是死有餘辜。

隻剩下土埋到脖子的蘇老二,還有幾個十來歲的孩子,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

等到鋪子關門,蘇慧蘭哼著曲兒回到後院,大手一揮:“源哥兒,娘去買肉,今晚燒肉吃。”

梁源正在調整學習計劃表,聞言抬起頭,瞬間會意,笑著應好。

美美吃了一頓飯,梁源幫蘇慧蘭拾掇好碗筷,洗漱完天已經黑透了。

梁源進屋,順手帶上門,一頭紮進自習室。

白天離開私塾前,季先生給了他和方東各一份書單,上麵列著府試的參考書籍。

梁源途徑書齋,順手買了回來,打算趁熱打鐵,研讀一番。

沙漏裏的藍色細沙往返一個來回,兩個時辰悄然流逝。

不得不說,這幾本書不愧是前輩們積累下的經驗,梁源讀完簡直醍醐灌頂,頗有種任督二脈打通的感覺。

看完最後一頁,梁源合上書,一看沙漏,驚覺已至深夜。

揉了揉僵硬的肩頸,又伸了個懶腰,左右扭動幾下,權當活動筋骨。

明天還要上課,梁源雖意猶未盡,卻也見好就收,將桌麵整理一番,出了自習室,倒頭就睡。

一夜好眠,次日梁源照常起身,做完老幾套健身運動,蘇慧蘭已經做好了早飯。

吃完飯,梁源背著小挎包,奔赴私塾。

甲班已經來了好幾位同窗,剛走到門外,就聽見朗朗書聲,抑揚頓挫,充滿少年人的朝氣。

梁源一走進來,大家極有默契地停下讀書,同梁源道喜。

說實話,起初梁源決定要參加縣試,他們都不看好,以為梁源這次鐵定要陪跑了。

沒想到他真的考中了,還一鼓作氣拿了個縣案首回來。

不僅梁源,包括方東在內的六人也都通過了縣試,隻等四月份參加府試。

倘若府試也通過了,他們可都是童生了。

這身上有功名和沒有功名,差別可大著呢。

因此,他們言辭間不□□露出幾分討巧,甚至有人厚著臉詢問學習方法。

學習方法,梁源還真沒有。

唯“勤奮”二字。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大家不免有些失望。

這時季先生帶著書本進來,眾人自覺息聲,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放聲朗讀。

梁源掏出書,也跟著加入到朗讀大軍中。

早讀結束,季先生開始上課。

梁源往左邊看一眼,卻沒看到方東的身影。

難不成是遲到了?

這可是頭一回。

梁源也沒多想,翻開筆記本,執筆聽課。

直到一節課結束,方東還是沒來。

別再是路上出了什麽事,梁源急忙追上已經出門的季先生:“先生,方東他……”

季先生緩聲道:“方東家中出了點事,今日一早就托人同我告了假。”

梁源鬆一口氣:“多謝先生告知。”

季先生頷首,語氣是麵對得意學生特有的溫和:“那幾本書你可曾看過了?”

話題跨度太大,梁源忪怔了一瞬,忙回答:“已經看過了,不過學生有幾處疑問。”

季先生捋須,向前走:“有疑問很正常,你跟我來。”

梁源趕緊跟上,隨季先生去了他的書房。

之後的半個時辰,兩人一對一教學,總算把疑問給解決了。

梁源長舒一口氣,起身作揖:“多謝先生。”

季先生笑了笑:“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這是為師職責所在。”

梁源出了書房,一眼看到不遠處假山旁的唐胤,疾步上前:“唐兄!”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十幾天沒見,就是隔了幾十年。

唐胤上來握拳錘了梁源肩膀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多有揶揄的意味:“好小子,真給咱們楊河鎮爭氣,再過些時日,估計整個靖朝都要知道你梁源了。”

十周歲的縣案首,放眼整個靖朝可是鳳毛麟角一樣的存在。

天知道當時唐胤得知這個消息,整個人一蹦三尺高,都快摸著房梁了。

用他娘的話,就跟考上縣案首的人是他一樣。

好友考中縣案首,唐胤可不就有榮與焉,腰板兒都挺直了。

在唐胤麵前,梁源倒是流露幾分真性情,嘴角上揚:“整個靖朝倒不至於,隻是對於靈璧縣的人來說比較稀罕罷了。”

唐胤的表情有些微妙。

前天他才知道,原來梁源就是縣令那個被除族的傻……啊呸,嫡子。

了解情況後,不免替源哥兒不值。

源哥兒素來性情溫潤清正,怎麽可能陷害一個庶子,更何況那時他還神誌不清。

肯定是梁守海為了給他那庶子掃清障礙,故意扭曲事實。

唐胤一番腦補,看梁源的眼神滿是慈愛(?),笑道:“我爹想請你到我家做客,順便再給我上上課,解解惑,好為明年的縣試做準備。”

“明年?”梁源挑眉,“決定好要下場了?”

唐胤頷首,睨了梁源一眼:“你們一個個都往上考了,要是我再不努力,真要等過幾年回家接手酒樓,做一輩子的商賈了。”

倒不是說做生意不好,隻是他想和梁源、方東共同進步,一朝考取功名,改換門庭。

梁源眉眼舒展,清泠的麵容添了笑意:“以你當下的學識,再努力一年,應該不成問題。”

唐胤瞬間信心滿滿,縣案首都這麽說了,那他明年肯定穩了。

“對了,今日我怎麽沒看見方東?”

梁源一手托腮,仰頭看枝頭冒出的淺嫩綠芽:“他家中有事,告了假。”

唐胤撓撓下巴:“哦,那應該是他娘身子又不好了。”

梁源神色訝異:“你怎麽知道?”

同為好友,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麽?

梁源的表情太過直接,唐胤樂不可支:“想什麽呢,我也是猜的。”

“你還沒來私塾之前,方東和我都是丙班,我好幾次看見方東被他同村的人叫出去,再回來一身的藥味,隔老遠都能聞見。”

“後來我兩次看見方東攙著一個女人進醫館,那年紀,差不多就是他娘吧。”

梁源不由聯想到縣試那幾日,方東隻身前往縣城,倒是讓唐胤的猜測又準確幾分。

梁源思緒流轉,拋開這個話題,等方東回來再說,一撫掌,興致勃勃道:“趁現在時間充裕,唐兄咱們即興寫一篇文章如何?”

這就好比普通人和學霸一起做作業,唐胤頭皮隱隱發麻,在梁源滿是期待的注目下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