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梁源手腕一抖,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洇出一團汙跡:“你說曹安怎麽了?”

唐胤低聲道:“我也是聽我爹提了一嘴,曹安前天夜裏死了,表麵上說是得了急病,實際上死得極不光彩。”

梁源索性放下毛筆:“細說。”

唐胤發揮話癆本質,一清嗓子:“你也知道,我爹向來跟曹安他爹不對付,聽說曹安死了,就讓人去打聽,結果你猜怎麽著?”

梁源睨他一眼,怎麽跟說書似的,隻好捧場:“我猜不到。”

唐胤笑眯眯:“東陽胡同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年方十八還未嫁人,入幕之賓不知凡幾,曹安就是其中一個。”

在靖朝,除了青樓,還有一種地下組織,被稱為暗門子。

想必那對姐妹就是做暗門子生意的。

梁源還好些,至少在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什麽都見識過,隻是表情略微有些尷尬。

方東是典型的薄臉皮書生郎,聽完霎時麵紅耳赤,跟凳子上長釘子了一樣,十分不自在:“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唐胤一揚下巴:“我爹同我娘說的,我恰好偷聽到了。”

古代男子普遍早熟,好些家風不嚴的人家,十二三歲身邊就有了通房。

唐胤正好十三,雖未經過事,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全程臉不紅心不跳。

瞟一眼二位好友,唐胤輕叩桌案:“喂,你們還聽不聽?”

事關曹安,梁源自然想聽,故作淡定:“既然唐兄堅持要說,我不介意聽一聽。”

“源哥兒瞧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想讓大家高興高興嘛,好了回歸正題,且說那曹安今年滿打滿算也才十五,他們三個人一起。”唐胤對了對大拇指,擠眉弄眼,“一下沒緩過來,人就沒了。”

梁源:“......”

方東:“......”

還真如唐胤所言,死得極不光彩。

方東眉頭緊皺:“真是胡鬧,忒不像話!”

梁源被方東老學究的古板模樣逗笑了,卻也十分讚同:“好了,不說他了,唐兄你不是還有問題要問,咱們快些解決了罷,待會兒我和方兄還有詩文要作。”

方東巴不得趕緊跳過這個話題,忙不迭拿起唐胤的書本,邊翻邊問:“唐兄,問題在何處?”

唐胤原本還想再說,見兩人都沒了興趣,隻好訕訕住了嘴。

答疑環節結束,唐胤抓住機會,又開始自由發揮:“曹安可是曹家的獨子,偌大的家業若無人繼承,可不便宜了旁人?”

方東隻作全神貫注狀,絕口不應。

梁源則想得更深遠,隱晦地勸誡一句:“曹安這般放浪形骸,害人害己,你我須得引以為戒才是。”

方東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方東自幼喪父,由寡母養大,他娘節衣縮食供他讀書,在科舉有所成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考慮其他的,包括男女之事。

唐胤平日裏吊兒郎當,實際上精明著呢,怎會不知梁源是在誡勉於他,摸了摸鼻尖:“源哥兒說得是,為兄記下了。”

梁源露出欣慰的笑容。

傍晚回到家中,梁源迫不及待將此事告訴了蘇慧蘭。

為了維持自己在親娘心目中的純良形象,梁源沒具體說曹安的死因,隻說他暴斃了。

蘇慧蘭喜不自禁,直言他這是遭了報應,雙手在襜衣上蹭了兩下:“今兒可真是個好日子,娘這就去買肉,晚上燒肉給源哥兒吃!”

梁源早已習慣了每次他娘一高興,就跑去買肉,把小挎包掛在牆角的釘子上,拉住就要出門的蘇慧蘭:“娘,我今晚上想吃餃子。”

放課後路過一家攤位,梁源剛好看見有位客人用餃子蘸醋,吃得有滋有味,不免懷念起來。

蘇慧蘭看了眼天色,還早著,大手一揮:“好嘞,薺菜肉餡兒的怎麽樣?”

梁源抱住他娘的胳膊,晃了兩晃:“娘,你真好!”

蘇慧蘭樂得見牙不見眼,渾身的疲憊都沒了,可以一口氣走十裏地!

等蘇慧蘭買完肉回來,梁源恰好完成了課業,坐在院子裏擇薺菜。

蘇慧蘭揉了一團麵,放在碗裏等它醒發,又趕忙去剁肉餡。

梁源擇好菜,正好麵團醒發好了,洗幹淨手後又將麵團揪成二三十個小團,用擀麵杖擀平。

蘇慧蘭過來瞧一眼,讚不絕口:“源哥兒手真巧,比娘擀得都圓乎。”

梁源在孤兒院的時候,每年除夕夜都會和院長一起包餃子。

從十歲到十八歲,包了八年,自然熟能生巧。

但被他娘這麽一誇,還是有些臉熱,手上的動作更麻利了。

母子倆忙活了半個多時辰,合理分工,效率加倍,夜幕剛落下,餃子就出鍋了。

熱水咕嘟咕嘟冒著泡兒,白花花胖乎乎的餃子浮在水麵上,瞧著分外可愛。

蘇慧蘭算著時間,揭開鍋蓋:“出鍋嘍!”

熱氣騰騰,餃子特有的香味直往鼻腔湧入,梁源在一旁看著,嘴角悄然綻放。

餃子蘸醋,越過越富。

二十幾個餃子裝在超大一隻碗裏,梁源和蘇慧蘭各一隻小碗,碗裏倒了些醋,放入三兩隻餃子。

醋味浸入麵皮當中,薺菜肉香中夾雜著一絲酸,鮮嫩多汁,異常開胃。

吃飽喝足,梁源幫著收拾了碗筷,回屋看書去了。

在自習室裏待到亥時,梁源帶著書本出來,倒頭就睡。

自從進入乙班,梁源明顯感覺到壓力與競爭感。

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地學習,都在朝著甲班而努力,梁源若是不加倍勤奮,恐怕就被他們遠遠甩在身後了。

梁源早已定下目標,爭取在年前升入甲班。

翌日,梁源早早去了私塾,打算製定一份學習計劃表。

從卯時起身,一直到亥時入睡,精確到哪個時間段該幹什麽,晨讀,練習詩文,亦或是放鬆休息,都有嚴格的時間安排。

方東來到課室,見到梁源的學習計劃表,霎時眼前一亮,在征求過梁源的同意後,也照著擬了一份屬於自己的學習計劃表。

梁源掃了一眼,發現他的比自己那份更加苛刻,學習時間也多了一個時辰,不由咂舌。

太卷了太卷了,梁源原以為自己已經夠卷了,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卷。

方東他想卷死所有人,登上卷王寶座嗎?

梁源將方東的計劃表還回去,溫言道:“我們還在長身體的時候,每日起碼要有四個時辰的睡眠時間,否則白日裏心餘力絀,影響效率不說,還容易長不高。”

方東不是一意孤行之人,遂審視一番,半晌後縮減了一個時辰:“多謝梁弟提醒。”

他是在升入乙班後才延長讀書時間的,刨除在私塾的時間,他每日還得坐牛車回村,這幾日確實有些吃不消。

原想著再堅持堅持,習慣了就好,聽梁源如此一說,才意識自己因小失大了。

梁源笑笑,取出昨晚的詩文:“方兄可有時間,咱們互批一番可好?”

方東欣然允之。

一場秋夜細雨,天氣驟然轉涼。

梁源晨起推開窗,望著雨幕打哈欠,忽然鼻子一癢,仰天打了個噴嚏。

蘇慧蘭正在廚房給梁源準備午飯,好帶去私塾,聽到動靜,連忙探出頭來:“今兒刮風又下雨的,出門多穿點衣服,別受了涼。”

梁源想說有一種冷,是你娘覺得你冷,正要推拒,涼風迎麵拂來,又打了個噴嚏。

梁源有種不祥的預感,一摸額頭,似乎有些燙。

......他發燒了?

梁源不信,蹬蹬跑去廚房,仰起脖子:“娘,你摸摸我額頭。”

蘇慧蘭照做,又探了探自己的,而後驚呼一聲:“怎麽這麽燙人?”

低頭再看,源哥兒白嫩的臉上漾起兩抹不正常的紅暈。

蘇慧蘭二話不說,就要帶梁源去醫館:“上午跟季先生告個假,等下午好點了再去上課。”

“娘我沒事,您煮個生薑水給我阿秋阿秋阿秋——”

一連三個噴嚏,打得梁源耳朵裏嗡嗡響,腦袋更暈乎了,看蘇慧蘭好像有了重影。

梁源努力瞪眼:“三、三個娘?”

蘇慧蘭:“......”

蘇慧蘭不敢耽擱,忙帶著梁源去了醫館。

醫館才剛開門,梁源有幸成為坐堂老大夫的第一位病人。

老大夫一診脈,掀了掀眼皮:“風寒,吃幾劑藥就好了。”

梁源竭力撲騰兩下,啞著嗓子:“我想好快點,有什麽法子嗎?”

老大夫瞅了眼梁源:“想好得快,就紮針。”

梁源一咬牙一閉眼:“紮!”

一刻鍾後,梁源趴在醫館的木架子**,頂著好幾根銀針,針尾隨著呼吸輕顫,閃著寒芒。

梁源催促:“娘,辛苦您去私塾給我告個假。”

蘇慧蘭替梁源擦了擦額角的虛汗:“娘快去快回,源哥兒聽話,別亂動啊。”

梁源乖乖點頭,鼻子又一癢,噴嚏出口,針尾猛烈晃**。

看得蘇慧蘭膽戰心驚,忙扯了小破被蓋在梁源身上,撐著傘直奔私塾。

意識混混沌沌,正當梁源快要睡著,學徒煎好藥,端來給他喝。

湯藥極苦,梁源喝完幹嘔了好幾下,仿佛灌了一碗苦膽汁進胃裏,怏怏趴了回去。

施完針,蘇慧蘭也回來了,拎著風寒藥,和梁源回去了。

這場風寒,拖拖拉拉半個月才好全了。

梁源也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素質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開始有意識地鍛煉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