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紀忱江不獨是入京沒有叫傅綾羅跟隨, 京都官員的拜見,還有請立他為新君,也同樣沒叫傅綾羅參與。
過後的幾日功夫, 紀忱江大多時間都在外頭忙活,隻夜夜都回來。
傅綾羅也沒機會再見到朝陽, 日日都要起到快中午, 還被賢均和長悅給笑話了。
好不容易起來吧, 還要處理一些北地那邊送過來的情報,還有未曾休止的戰役產生的事體, 每日都要忙到掌燈時分。
而後, 紀忱江就又回來了,根本無瑕多想。
可她不多想, 紀雲熙所代表的墨麟衛, 還有寧音帶領的武婢她們會多想,大家心裏越來越憋屈。
寧音實在是沒忍住, 找到了衛喆。
衛明和衛喆已將離王送到刑場上,兩人親自執刀,讓所有受過苦難的百姓圍觀, 親自施了淩遲之刑, 才剛回來。
一見到衛喆, 寧音就被他身上的血煞氣給驚住了。
而且她發現,衛喆眼神中有些莫名的悵然和迷茫。
寧音沒工夫仔細分辨他到底怎麽了, 還是緊著先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王上……不,陛下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衛喆茫然搖頭,“我不知道啊。”
他這幾日一直都在處理離王和陳王的事情, 沒關注皇庭裏的事情。
寧音憋著火深吸了口氣,又問, “那陛下打算何時入住皇庭?”
衛喆僵硬地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
寧音氣得大罵,“什麽都不知道,要你有何用?就你這一問三不知的蠢樣子,飯你吃明白了沒?”
衛喆:“沒……”
“想也知道,你蠢得連飯都不知道吃是不是?早些餓死,好去地底下給你們邱家祖宗報喜?”寧音氣得一腳踹衛喆腿上。
“就你這樣的還想娶媳婦,做夢去吧你!”
說完,她氣咻咻走了。
衛喆:“……”
他報完仇以後,確實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寧音是了解他的,他受傷後一直沒仔細將養,大夫說他內裏虛空,會影響壽數,他還在想能去地底下跟親人們報喜訊挺好。
可被寧音一罵,他有點舍不得了,突然又生出活下去的動力。
他要死了,豈不是對不起寧音?
對啊,他還沒娶媳婦呢。
衛喆眼裏又亮起了光,叫從外頭進來的衛明看了,心裏止不住鬆了口氣。
弟弟身子骨不那麽好的事情衛明知道,武將打仗多了,就沒幾個身子康健的,但是仔細將養著,也能養回來。
他就怕弟弟報完仇,失了那口心氣,一時間受不住……
看著寧音憤憤的背影,衛明笑著問衛喆,“是不是要去跟阿棠給你提親了?”
衛喆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也忍不住問他,“阿兄,主君對阿棠到底是怎麽安排的?”
衛明笑吟吟不回答,隻道:“下回寧音再問,你隻管問她,主君可曾叫阿棠受過一點委屈?”
衛喆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他放心了許多。
“那我現在就去……”
衛明阻止他:“別,還有些事要你忙,你即刻帶著常府醫回南地,請示王府丞他們,問問他是否有意來京都為相。
若是他肯,你帶人連同祝阿孃一起,護送他們到京都來。”
讓衛喆去,是他跟主君商量好的。
路上有常府醫照看,衛喆也可以好好養養身體,別叫寧音嫁個病秧子。
“半年內回來便可,別太早,也別遲了。”
衛喆有些遲疑,“可北地……”
“北地的戰亂有周奇呢,你總得給人家點表現機會。”衛明笑吟吟道,“快去吧,常府醫已經準備好了,你們今日就出發。”
主要是紀忱江催了好幾遍,別耽誤了他和阿棠的大事。
等好生送走弟弟,衛明一扭頭,就看到坐在廊廡下偷聽的紀雲熙。
他剛要說話,紀雲熙就冷哼了聲,麵無表情扭頭就走,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留下衛明一個人苦笑不止。
*
紀雲熙和寧音匯合後,也仍舊沒得到答案,兩個人心裏都憋著一股子火。
幾天下來,京都沒有任何權貴和官員的家眷來別莊拜訪,這明顯是沒將綾羅夫人放在心上。
二人不知,就在他們憋火的時候,紀忱江已經將還能用的大部分官員集中到了政事殿,開始自己的第一次大朝。
在兩側官員的恭迎下,紀忱江一入大殿,沒等官員們行禮,就直接蹙眉吩咐——
“那把椅子還留著作甚?不夠惡心人的,砸了,換把椅子過來。”
他給了這麽多天讓官員們準備,這點眼色都沒有,可見這些官員平時被打壓也不是毫無道理。
但紀忱江太惡心殷氏坐過的龍椅,融了做成新樣式也好,充當軍餉也不錯,反正別叫他看到。
喬安立刻帶人將龍椅抬走,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椅子,隻能從偏殿換了把普通的美人肩放在殿前。
紀忱江倒是也不講究,憊懶坐在椅子上,“有事奏稟,無事退朝,本……君忙得很。”
眾臣子:“……”新君怎麽感覺有點混蛋呢?
大家不了解紀忱江的性子,卻也不敢違拗新君旨意,趕忙開始說事兒。
有光祿寺的官員問:“陛下,各殿都已經清理過,敢問陛下打算何時入住皇庭?”
總住在別莊不是個事兒啊。
紀忱江挑眉,“清理過?太極殿掀了重蓋了?地皮都給我挖掉,裏麵的東西全部換掉,不需要奢靡,布置簡單些就行,那殿換個名字,就叫綾羅殿。”
有人聽出紀忱江對那位綾羅夫人的重視了。
大家麵麵相覷,有太常寺的官員試探問:“陛下,那是否該迎綾羅夫人入宮?讓夫人來掌皇庭事呢?”
“嗬……我都不愛住的地兒,讓女君來住,你們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這問題有多蠢吧?”紀忱江冷笑。
“有事情奏稟墨麟衛處置就行。”
嗯?
太常寺的官員小心翼翼附和道:“是下官草率了,合該等王府的夫人們入京後,定了品秩再請夫人一起……”
“等等!”紀忱江打斷他的話。
他定定看著太常寺和禦史台沒說話的官員,慢條斯理道:“你們大概誤會了,本君身有隱疾,隻能接近女君一人,王府裏那些夫人都隻是擺設。”
眾人正為他的話震驚著,紀忱江直接看向旁側的起居郎。
“讓人擬旨,傳本君旨意到南地,府中夫人們都是處子,有娘家的歸還娘家,可自行嫁娶,我出嫁妝,沒有娘家的編入墨麟衛,由綾羅夫人來處置。”
眾人更震驚了,若都是處子,那大公子是怎麽來的?
他們這新君……腦門兒有點綠?
紀忱江輕描淡寫解釋,“大公子是銅甲衛暗衛所出,我收為義子罷了,跟你們無關,還有事兒嗎?”
這等隱秘,隻怕涉及前朝皇庭對南地的打壓,隻是現在也不重要了。
禦史台有人上前問,“陛下,後宮隻綾羅夫人一人,怕是不妥,是否重新擢選宮女子入皇庭?”
紀忱江沒回答他,隻半垂著眸子問底下,“誰負責登基儀式的事兒?”
太常寺的令丞已經被下了大獄,隻有太樂和太祝兩司的司丞在。
兩人趕緊站出來,“微臣等負責。”
紀忱江點點頭,“那就將登基儀式辦的宏大些,將登基儀式和我的新婚典禮放在一起辦,反正這輩子就這一回,比照著前朝最高規格來,注意些別勞民傷財就行。”
太祝司丞愣了下,腦子實在是轉不過彎,喃喃道:“這……登基儀式是一個人,新婚是兩人,怎麽放在一起呢?”
是先婚後登基,還是先登基再婚啊?
禦史台那幾個老學究也傻眼了,禦史中丞站出來反對,“陛下,您是想將登基和立後放在一起?可聖人和皇後地位不等,如此是不是不妥?”
紀忱江點頭,“所以我也沒打算立後。”
嗯?
眾人更傻眼,就算是貴妃,那也不合適啊。
祈太尉微微皺眉,周奇也覺得不大妥當,他們這些南地官員,在兩年間已經非常認同傅綾羅。
在他們心裏,絕不會有人比傅綾羅更適合做皇後。
甚至祈太尉和王府丞還私下裏商量過綾羅夫人為君的可能,他更不認同壓低傅綾羅地位的決定了。
誰知,紀忱江下麵的話直接炸翻了全場,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新朝初立,自當節儉,老子還沒成親,那成親和登基一起,直接雙聖臨朝,不用分先後,這是最省錢的法子。”
“為了更節儉點,我也不必有自己的寢殿,就跟女君住在綾羅殿便可,一切以女君的喜好來。”
所以,他才叫人將綾羅殿布置得簡單些,方便他家阿棠發揮。
禦史台最先炸開,禦史中丞跪地反對,“陛下萬萬不可!女子怎可臨朝……”
祈太尉幽幽打斷他的話,“在南地,夫人早就臨朝了。”
禦史中丞噎了下,還是鐵青著臉反駁,“南地和京都如何一樣,一個是封地,一個是整個天下,夫人能掌控整個天下嗎?”
周奇點頭,“反正我們打仗,後頭的事兒都是夫人在處理,肯定沒問題。”
禦史中丞:“……”
眾官員:“……”
你們南地人怎麽回事?
這麽多兒郎不用,為何要叫個女子做這些?
丞相和太尉連同他們下頭的附屬官員已全軍覆沒,殿內官職最高的就屬二品的禦史中丞。
一品大司空禦史丞也被下了大獄,所以這會兒眾官員都看向禦史中丞。
禦史中丞不肯放棄勸說:“陛下在百姓中威望極高,為君已是足夠,如何能叫女娘牝雞司晨,傳出去,定會有人以為綾羅夫人是紅顏禍水啊陛下……”
“您說得對。”
紀忱江善解人意地打斷禦史中丞的話,甚至從上首站起來,走下九步台階,親自扶起禦史中丞。
對這種隻講規矩,不貪不壞的好官,他也得給幾分尊重,否則天下文人都得罵死他。
紀忱江從不會在這方麵洛人口舌。
禦史中丞顫巍巍起身,還不等他為紀忱江難得的溫和感動到熱淚盈眶,紀忱江下一句話就給他差點驚暈過去。
“若不然,叫綾羅夫人登基,我入後宮為後也行,到時候陛下想幹嘛幹嘛,朝政還由我來操心,我一個大男人,總不是牝雞司晨了吧?”
眾人:“……”很有道理,下次這種嚇人的話,您就別說了好嗎?!
喬安差點沒哈哈笑出聲,倆人低著頭肩膀抖得厲害。
祈太尉也差不多,當初他和王府丞那老東西……也這麽想過呢。
禦史中丞含著淚,懷揣著死諫的決心抬起頭,還沒說話就看到了紀忱江的表情,一口氣沒喘過來,直接暈過去了。
一把年紀,文質彬彬了一輩子的禦史中丞,暈過去之前,在心裏好大聲罵了句髒話。
這特娘的,新君表情太認真了,是真這麽覺得!
他覺得這新朝……不立也罷,遲早要完啊!
*
胳膊擰不過大腿,尤其是是紀忱江登基,除了天授玉璽的存在外,他純粹就是靠武力打上去的。
禦史中丞暈了,其他官員沒暈,在紀忱江的堅持下,不得不按照紀忱江的意思去操辦。
別莊裏紀雲熙和寧音不知道這一樁,在紀忱江回來的路上,還在給紀忱江上眼藥呢。
紀雲熙身為堂姊,說得格外不客氣,“夫人,咱們入京這麽多天,別說帖子,就是張紙都沒見著,那糟心玩意兒明顯沒把您放在心上啊!”
北地地下都鋪了地龍,外頭冷得厲害,但屋裏很暖和。
賢均和長悅就在屋中央鋪好的地毯上玩耍,聽到雲熙姑姑這麽生氣,都好奇扭過頭來看。
賢均還往這邊爬,“熙呼呼,不氣,窩們乖!”
長悅手裏拿著個小巧的魯班盒,扭頭看這邊,見阿娘臉上帶著笑,又扭回頭去。
隻要阿娘沒生氣,那就沒事。
傅綾羅確實不氣,無奈安撫紀雲熙,“現在京都的權貴和官員都被清算呢,你往外頭看看,也沒人出來走動,不急於這一時啊。”
寧音鼓著腮幫子,氣得叉腰,“那也不能就這麽住在別莊裏呀,我都聽到有人說閑話了,說王上不打算叫您做皇後,明擺著是要將位子留給世家女,要拉攏世家呢!”
憑什麽!
王上能如此快的拿下江山,改立新朝,□□勞,她們娘子起碼三分功勞是有的。
“以往話說得好聽,入城都不肯叫您接受官員拜見,往後誰還把您當做一回事?”
身為封君,夫人怎就不能跟王上一起接受官員拜見了?
寧音最生氣的就是這個。
傅綾羅倒不在意,有些人見不見沒那麽重要,見了反倒是給他們臉。
往後時間長得很,等長舟覺得皇庭可以住的時候,以後有的是機會立威。
她就不信,紀忱江會委屈她。
如此想著,傅綾羅臉上就露出了笑來,以前倆人吵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信任。
也不知怎的,明明分開那麽久,可她現在竟然對紀忱江隻有信任,毫無懷疑。
衛明問過衛喆的話,她也想問來安撫下二人。
隻是沒等她出聲,門口就傳來涼涼的聲音——
“我說你們,別教壞了我們家長悅,說我壞話動靜小點,好歹我也現在也被人叫陛下了。”
“紀雲熙且不說,寧長禦,就你這腦子,和衛喆一樣啥都想不明白,往後怎麽過日子?橫不能遇見事兒,都找大伯來解決吧?那多勞累我大舅兄啊!”
紀雲熙還好說,寧音也確實沒想到自己說壞話會被正主兒聽見,心下一驚,圓臉發白,都顧不上羞。
傅綾羅瞪紀忱江,“你別嚇唬寧音姐姐,她陪我一路北上不容易。”
紀忱江輕哼了聲,先到孩子跟前。
他一手一個將孩子抱在懷裏親香了下,等孩子推他的時候,先將孩子遞給阿彩,讓她們帶著孩子出去玩。
寧音憋氣了好一陣子,不敢跟在自家娘子麵前一樣懟回去,卻也要反駁。
“您隻知道跟夫人學臊人的話,好歹將夫人的體貼也學一學可好?我們夫人這陣子委屈著呢。”
“嗯?我怎麽沒發現,你委屈了?”紀忱江捏了捏傅綾羅柔軟的小臉,調侃笑問。
傅綾羅拍掉他的手:“紀長舟!”
紀忱江笑了笑,好好坐在傅綾羅身邊,“好,我好好說話。”
他指著傅綾羅跟寧音解釋,“你也知我是跟夫人學,我這婦唱夫隨還不夠?生怕哪兒做不好惹了夫人嫌棄,哪兒敢叫夫人受委屈。”
紀雲熙挑眉,“那你為何不叫夫人受官員拜見?”
紀忱江輕笑,“他們也配?我們女君,豈是旁人想見就能見的?”
倒是有官員不止一次提過,要拜見傅綾羅。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是聽說了傅綾羅的絕色,想著開開眼,看看什麽女子能叫他這個新君色令智昏。
他就隻能說,長得不好看,想的還挺美!
他笑著看向傅綾羅,“旁人不信我,你還不知道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可我剛才進來,見你身邊最不愛說話那個都偷偷瞪我,再不說,隻怕夫人的門檻我都摸不著了。”
傅綾樓被逗得直笑,知道紀忱江說的是阿彩。
她看向紀雲熙,“聽見了嗎?你們一路陪我北上,都辛苦了,回頭都多發半年的月例,阿彩多發一年的。”
寧音也反應過來,就是擔憂神色不減,畢竟……跟在自家夫人身邊久了,對驚喜的感覺,那就跟遇到驚嚇差不多。
紀忱江捏了捏傅綾羅耳垂,“你還挺高興身邊人不待見我?”
“誰叫你非要賣關子,我心疼自己人,不都跟你學的嗎?”傅綾羅一點不怕他,反倒拉著他的手哼笑。
紀忱江也忍不住笑,看到傅綾羅,他心情總是特別好。
所以,說話時,連無奈都掩不住笑意。
“我倒不是想賣關子,隻是還沒安排好,不想叫你跟著擔憂,總得將反對你臨朝的聲音都摁下去了,才好來女君麵前輕功嘛。”
紀雲熙和寧音呆住,臨朝?
傅綾羅也確實沒感到驚喜,隻有驚嚇,她瞪圓了眼,“你不是說不會叫我操心那些事嗎?”
紀忱江看了眼紀雲熙和寧音,有沒有眼色?
倆人著實是太好奇了,隻當沒看見,精神抖擻看著紀忱江,等他繼續解釋。
紀忱江正氣凜然輕咳了聲,沉聲道——
“接下來,該是我們兩口子的貼心話了,這天兒也冷了,廚房裏柴火還夠不夠?該幹什麽,還要我吩咐?”
傅綾羅:“……”
紀雲熙和寧音:“……”
騷死你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