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紀忱江以為自己會聽到傅綾羅那把嬌軟的嗓音, 輕聲細語關懷他一番,怎的一開口,就要送他走呢?
不合理啊, 這小東西,一點都不想他嗎?
在紀忱江心底淡淡涼的功夫, 喬安聽到裏頭吩咐, 還在想, 他就說王上不可能被吵醒嘛!
估計夫人也是看到破娃娃一樣的王上,太難受了, 嘖嘖……
他最體貼了, 忙不迭帶著人低著頭從屏風後頭過去,準備抬王上回去, 眼神半點不敢往傅綾羅那邊瞄。
因此, 待得發現要被他們抬回去的破娃娃,從躺著變成坐著, 喬安驚得猛後退一步,好懸沒叫出聲來。
紀忱江沒眼看他,“鬼叫什麽, 扶我一下。”
喬安瞪圓了眼, “娘咧, 王上,您真被閨女的哭聲給叫醒了?”
這是什麽感天動地的父女情。
傅綾羅:“……”突然覺得愧疚, 她不該如此對女兒的。
紀忱江麵無表情問他:“當我踹不動你了?”
喬安立刻老實了,扶著紀忱江艱難繞過屏風。
紀忱江抓住屏風棱角,用了些力氣, 一腳將喬安踹了出去。
喬安:“……”主君太狗,他太難了。
傅綾羅被倆人逗得捂著嘴笑得渾身輕顫。
雖有些難為情, 可太久沒仔細看過紀忱江,還是忍不住瀲灩著笑彎了的眸子,抬頭仔細看他。
他瘦了好多,皮膚也粗糙了許多,原本的冷白皮子,這會兒像是沾染了一層灰白風霜。
整個人倒是顯得更加沉穩,卻讓她心裏發酸。
他應當是吃了不少苦。
“我應該再有幾日就能恢複。”紀忱江仔細感受了下,溫柔看著傅綾羅,輕聲道,“等我安排好這邊的事情,我們回定江郡過年。”
雖天下已亂,可各封地要籌措兵馬,發兵北上,都需要造勢,也得考慮北地的天氣。
北地如今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真要打起來,怎麽著也得年後了,今年大概是近幾年南地最後一個安穩年頭。
他不想在老宅過,還是想回定江郡。
傅綾羅遲疑了下,軟軟看著他輕輕嗯了聲,顯得特別乖巧。
她沒有說自己做了什麽,有些事情她做了,是心疼自己的男人,確實是不好意思說。
往常那些表衷腸的話,都是被這人耍流氓給逼出來的。
可能分開太久,紀忱江在她麵前不耍混賬了,她也著實是說不出什麽,心裏不免有股子淡淡的失落,細白手指緊緊抓著被子不吭聲。
紀忱江看她微垂的長長睫毛輕顫,心裏苦笑,他大致感覺得出阿棠對他的生疏。
兩個人孩子都有了,卻反倒不如先前親近。
在親香這方麵,阿棠一直都是比較內斂的。
但他現在屬實是有心無力,想站著走出去,他這會兒基本動不了,背後的傷還嚴重著。
但不想看到她失落,他還是扯著直到臀部的傷,咬牙忍下劇烈疼痛,上前親了親她額頭,“阿棠,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過來看你。”
傅綾羅下意識仰起頭,“你……”
紀忱江定定看著她,期待這小東西能說兩句和軟話兒,“嗯?”
“要不還是叫喬安抬你出去吧,我看你這臉色,跟見了鬼似的。”傅綾羅撫了撫他臉頰,已經不燒了,反倒沁涼。
她更心疼。
紀忱江深吸了口氣,拇指壓在她唇角,“阿棠。”
傅綾羅疑惑:“啊?”
“你乖一些,再氣我,我可都給你記著,等你出了月子,咱們一筆一筆慢慢算。”
傅綾羅瞬間乖巧如鵪鶉,主要……他不在的時候,她膽大妄為的事情做的不要太多。
以前不喜歡紀忱江跟她算賬,現在聽著,她心底也有種淡淡甜意,原本的失落一掃而空。
含笑瞪這人一眼,傅綾羅隱隱感覺圓月有些虛疼,嬌嗔喊了聲喬安,就不理這幾個人了。
等回到主宅的臥房裏,紀忱江才若有所思問喬安:“你成親了嗎?”
喬安翻了個白眼,“先前國祭,婚期推遲一載,後頭又跟南疆打仗,若不是祝阿孃和祈太尉親自上門,好商好量替我改了婚期,人家女娘說不定要嫁旁人了,我上哪兒去娶?”
喬安不會說,他也沒那心思。
媳婦隨時可以娶,在紀忱江生死未卜的情況下,他心神全都在傅綾羅和她肚子裏的紀氏血脈身上了。
紀忱江輕輕拍了下喬安肩膀,“辛苦你了。”
喬安鼻尖一酸,低頭搓了搓鼻子,“我本就是王上的長隨,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這算什麽。”
王上平安歸來,紀家後繼有人,比什麽都重要。
沒人覺得一個小女娘就不能成為繼承人,沒見嬌滴滴的傅家女娘也成了這南地最尊貴的女君麽。
百姓們叫‘女公子’、‘小女君’,也不隻是叫著玩兒而已。
紀忱江輕歎了口氣,“也是,本還想問問你怎麽跟媳婦相處的,現在看來,你還不如我呢,給我弄點吃的來,我餓了。”
喬安:“……”艸啊,把他的感動還給他!
他想這麽沒用嗎?
喬安掐著腰運氣,扭身,留給紀忱江一個憤怒的屁股。
紀忱江忍不住笑出聲。
回來後,無論什麽都叫他覺得親切,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南地,站在最高處。
原本的想法更加篤定,他眸光轉深,淡淡吩咐,“問一下南疆戰況如何,讓周奇不要戀戰,盡快收兵歸來,叫他和祈太尉過來見我。”
門口的銅甲衛利落應諾。
紀忱江輕輕摩挲著扳指,思緒不停,很快又吩咐:“飛鴿傳書讓王府城來老宅,政務不必著急,再叫紀雲熙過來一趟。”
其他人都還要等,紀雲熙過來的比較快。
雖說墨麟衛已經歸屬傅綾羅,但實則紀忱江要用人,紀雲熙也不會違抗命令,隻不過會以傅綾羅的命令為先。
因此,當紀忱江吩咐讓人散播流言,開始為起兵北上造勢的時候,紀雲熙略帶幾分得意,將傅綾羅的吩咐說了。
“如今,南地文人慷慨激昂,檄文廣為流傳,甚至有往北地去的架勢,百姓們也都支持王上清君側。”
紀雲熙幸災樂禍看著趴在**的堂弟,“就等王上您能動彈了。”
紀忱江愣了下,隨即眸中笑意漸濃。
他有些意外,又不算意外。
阿棠向來仔細能幹,原先祭祖時,她就深諳百姓和文人的力量,這與他一直以來善待文人的思路不謀而合。
至於傅綾羅為何要做這些,紀忱江想清楚,臉上得意的表情比紀雲熙還甚。
那是他媳婦兒心疼他,不願意叫他被人潑髒水呢。
紀雲熙涼涼道:“我勸王上別多想,夫人那是為了小女君的名聲,她可不能有個當反賊的阿爹,您還是抓緊時間養好身體,別叫女公子受委屈才是。”
紀忱江輕哼,“閉嘴,你拿不下衛明,就見不得我跟阿棠好是不是?
趕緊去繼續安排,除了百姓和文人那邊,也叫人將消息往臨安郡、汝南郡還有豫州那邊傳。”
若是其他封地也能清君側,這場動亂還能結束的更快一些。
封地各有**,衛喆也能……
“還用您說,夫人早安排好了,您就別瞎操心了!”紀雲熙撇撇嘴打斷紀忱江的思緒。
不過越說,紀雲熙也莫名覺得有點撐,夫人是不是為這嘴毒的臭小子做了太多事?
他們這些孤家寡人的……確實看不下去了喂!
於是,紀雲熙也轉身,給紀忱江留下了個憤憤的身影,老宅真是沒法兒呆了!
*
十日過後,衛明傳來消息,已經找到衛喆,他受傷太重,衛明直接帶他回了定江郡,讓聖安堂的大夫替他療傷。
傅綾羅也不願意叫寧音提心吊膽的隻能擔心,令墨麟衛提前將寧音送回去。
紀忱江身體底子好,這時也能正常起居了,隻是動作還不算利索。
為了不耽誤傅綾羅休息,晚上他都獨自歇在前院主宅裏。
隻白日多待在傅綾羅屋裏,搶了阿彩和阿晴的許多差事,不假他人手的伺候他女兒。
跟楊媼一起負責伺候女公子的寧音放心許多,也沒推辭,先一步回了定江郡。
也是這時候,紀忱江才漸漸有了為人父的感覺,看著懷裏那越來越白嫩的小團子,紀忱江心裏軟得幾乎能化成一灘水。
第一次被小悅兒尿在身上時,紀忱江紅了眼眶,握著傅綾羅的手,好半天說不出話。
傅綾羅和阿彩、阿晴都麵麵相覷,這當阿爹的被閨女一泡尿澆哭了,是個什麽情況?
這叫人安慰都不知該如何安慰,傅綾羅抱著睡過去的小悅兒,臉色特別複雜。
倒是楊媼在一旁笑得特別開懷,私下裏跟傅綾羅說,“為人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將孩子拉扯大,是他們對孩子最深的愛。
你出生沒多久,你阿爹就陪王上入京朝拜,回來的時候你見他就哭,更別說叫他抱了。”
“後來你尿在你阿爹身上,你阿爹也偷偷抹眼淚。”
傅綾羅聽得不好意思,紅著臉還是不解,“為什麽呀?”
若說看到小寶寶的笑臉,或者被小悅兒親了,她還能明白,尿這麽讓人感動?
楊媼撫著傅綾羅的發心笑,她們阿棠也還小呢,初為人母不懂這些也是正常。
她仔細解釋,孩子是最直接的,也不喜陌生氣息。
小悅兒一開始也不叫紀忱江抱。
她身邊時刻都有人伺候著,何時喂奶,何時便溺,伺候的人那麽多,基本都摸準了,想尿到人身上都難。
也是她肯接受被阿爹抱著,時間久到能尿在當爹的懷裏,也隻有為人阿爹,才最容易遇到這種事情。
傅綾羅若有所思,眼神也柔軟許多,紀忱江愛這個孩子,毋庸置疑,他大概也是清楚,後頭能陪伴小悅兒的時間太少了吧?
畢竟,過完年後,他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在南地。
這麽想著,傅綾羅強忍著擔心紀忱江不會照顧嬰孩的擔憂,每回他在的時候,都隻叫他來伺候小悅兒。
好在小悅兒是個乖巧的小女娘,她也不愛哭,倒是聽給當爹的麵子,等到紀忱江行動利落起來的時候,小悅兒已經不再抵觸他。
臘月中,第一場雪徹底化完的時候,南疆將軍被活捉送入大牢,南疆送上了降書。
那位南疆將軍,就是曾經拿傅綾羅和林子安威脅紀忱江和談那位。
周奇戰意未退:“王上,這位尉遲將軍是南疆大皇子,出身跟賀王差不多,但他擅長領兵,還挺受南疆王信重,沒了他帶兵,咱們趁著天冷,可以一舉拿下南疆。”
祈太尉想了想,“如此也是個好法子,起碼北上的時候不會腹背受敵。”
紀忱江沒同意,“不必理會南疆,他們現在不敢再打過來,還是留著他們,讓將士們過個好年,來年留下兩萬大軍鎮守南地,其他人跟我北上。”
更重要的是,若無外患,必有內有。
現在除掉南疆,百姓太過安穩,總會生出太多別樣心思,還是留著南疆做磨刀石。
“王上……那這大皇子該如何處置呢?”周奇還是覺得該徹底將南疆拿下更穩妥些。
紀忱江毫不猶豫:“留給夫人處置,她知道該怎麽辦。”
祈太尉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若夫人能夠降服這位大皇子,南地支持大皇子繼位南疆王的話,往後南疆倒是不足為慮。
不戰而降畢竟是好事,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
周奇遲疑了下,雖覺得王上有些太寵愛綾羅夫人,可想到那位在軍中把將士們罵得沒臉抬頭的女君,他到底是沒說什麽。
*
臘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天,傅綾羅還沒坐滿月子,她和紀忱江就決定要回定江郡。
小年紀忱江要在道源茶樓接見文人,寧音已經在府裏準備好,傅綾羅也要宴請官員家眷,在邊南郡這邊還是不太方便。
臘月二十三,道源茶樓裏,群情激昂,都催促定江王北上平叛,清君側,紀忱江幾番為難,遲遲不可能贏。
這反倒叫文人們起了逼迫的心思,逼著紀忱江‘不得不’保證忠君愛國的紀家,絕不會任由奸佞禍國殃民。
在墨麟閣還辦著賞花宴的功夫,定江王的忠義名聲就從外頭傳到了府裏。
坐在傅綾羅身側的祈夫人和王夫人對視一眼,知道是時候了。
祈夫人笑道,“王上如此大義,咱們女娘也不能示弱,待得王上出征的時候,咱們旁的做不了,厚衣裳還有些糧草還是能支持的。”
王夫人也點頭附和,“北地天寒地凍,還極為幹燥,咱們的將士隻怕也受不住那邊的氣候,如此,大夫和藥材,我王家也能提供些微薄之力。”
其他官員家眷,還有被殷切請來的權貴家眷們,都是後宅裏心思彎彎繞繞的女子,哪兒還有聽不出來的。
好家夥,定江王在外頭將造反給美化成忠君愛國,王府裏這位綾羅夫人,這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為王上籌措輜重呢。
嘖,不愧是兩口子,配合太默契了。
不知不覺中,即便定江王沒有王妃,可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了,傅綾羅和紀忱江是夫妻關係。
大家無有不應的,紛紛慷慨解囊,一場賞花宴,照傅綾羅和紀雲熙淺淺算了下,至少籌措出了一年的輜重來。
傅綾羅心裏仔細思忖了下,並未表示滿意,隻輕笑著起身。
“謝過各位夫人,讓大家破費了。”
“家國大事畢竟攸關所有人的生死,綾羅也隻能厚著臉皮收下。”
她沉穩朝所有人盈盈拜了一拜,“各位夫人還請放心,待得天下安穩的那一日,我與王上定不會忘記各位的幫助。”
夫人們頓了下,眼神都跟著亮了起來。
王夫人搶在前頭說話,“夫人這是說哪兒的話,為了家國安定,人人有責,我們也不過是做些微末小事而已,若是輜重還不夠,您盡管開口。”
其他人後悔沒搶在前頭,可也都沒口子的附和。
紀雲熙強忍著激動在心裏盤算,夫人起身說了兩句話,大概兩三年內都不用為輜重發愁了。
果然,南地富饒,家家戶戶都藏著餘糧啊!
實則各家倒是也不想露富,越是這種亂的時候,露了富隻會死的越快。
可都不是傻子,傅綾羅這明著說了,他們若是沒有進一步表示,等於是付出了不少東西,往後也撈不著好。
定江王運籌帷幄,綾羅夫人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兩口子還都不是刻薄的人,若是他們得了天下,將來日子定會好過許多。
明擺著的明君人選,誰不想混個從龍之功呢。
要知道,若是紀忱江得了天下,這南地可是空下來了啊。
到了晚間,紀忱江和傅綾羅碰麵後,兩人還未曾開口,都朝著對方笑了出來。
“我準備好了。”
“我準備好了。”
兩人異口同聲說完,四目相對,人已經不知不覺靠近到了一起。
楊媼笑眯眯抱著孩子,帶著阿彩和阿晴出了屋子,留下二人單獨說話。
傅綾羅笑眯眯保住紀忱江的腰,“今日都誇王上忠厚勇武,仁義蓋天呢,你也挺會騙人的嘛。”
紀忱江順勢將下巴放在她發心,“聽說你已經為大軍籌集了三年輜重,今日我回府,王府丞跟我哭,接下來估計要喝五菽湯好一段時日了。”
傅綾羅偷笑,分開的這小一年,也不是壞事,現在她和紀忱江之間的默契,竟是比跟嶽者華還要多。
不知從何時起,時刻都要仔細思忖的算計,好像也都停下了,她自然而然就知道該做什麽。
盡管都在盡自己所能的做好該做的事情,旁人都知道了,兩人卻從沒有正麵說過要不要爭奪這天下的話題。
這會子,箭已在弦上,傅綾羅猶豫了下,抬起頭,看著紀忱江問,“你想好了嗎?若是你不喜歡京都,不願意……”
紀忱江低頭,溫柔堵住傅綾羅替他著想的話語。
兩人真的是許久沒有親近過了,加之傅綾羅還沒有出月子,紀忱江也不敢動她。
兩個人就在燈火輝煌中,靜靜地,溫馨地接了個吻。
嗯……如果沒有東西硌得慌的話,傅綾羅覺得自己會更開心。
她紅著臉,感覺被刀燙得以小腹為中心,渾身都開始發軟,她軟軟哼出聲,“長舟……”
紀忱江深吸了口氣,埋首在傅綾羅頸間,“阿棠,別說話,否則我是真忍不住想收拾你。”
傅綾羅氣笑了,好吧,她還是更適應他這說話氣人的模樣。
她毫不客氣推他一把,慢條斯理坐在軟榻上,“那你說,我聽著,說不出個所以然,這頓打我不給你記著。”
直接打了就好,正好還沒過年,不止適合打孩子。
紀忱江哈哈大笑,走過去非跟傅綾羅擠在一起,抱著她好一會兒,等自己平複下來。
驀地,他問:“阿棠,你想要那個位子嗎?”
他確實對做天子沒什麽興趣,但若是阿棠有野心,他願意為她所向披靡。
這次,傅綾羅遲疑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阿棠?”紀忱江察覺出不對勁,捧起傅綾羅嬌嫩的臉兒,低頭看她。
見傅綾羅眼眶發紅,紀忱江驚了下,“這是怎麽了?”
他思忖片刻,“我又要挨打了?”他沒說錯什麽話啊。
傅綾羅被逗得紅著眼眶笑出來,隻是手指絞得死緊,“嶽者華曾說過,我更適合為君,可……”
“別管他說什麽,你隻說自己怎麽想,那短命鬼的話有什麽好想的。”紀忱江哼哼著打斷她的話,與她十指交握。
這回他倒是沒多少醋意。
嶽者華用人命來告訴他,他準備得再萬無一失也會有變故,等於他輸了一次,他有些不甘心。
可叫他這麽狠,他做不到。
不是他心不夠狠,是他知道,阿棠不喜歡。
這也是他跟嶽者華最大的區別,他確實沒什麽仁愛之心,可他有自己在意的妻女,絕不會將心底最深沉的黑暗放出來。
傅綾羅沒在意他語氣不好,想了想才道:“長舟,如今我想不出有誰更適合坐那個位子,他有些時候說的也對,隻有站的夠高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說完,她麵色有些愧疚,“但我知道自己,輔佐你,或者偶爾獨自麵對所有變故還行,可我不喜歡,我怕……”
不用她多說,紀忱江將人擁得更緊,他知道她想說什麽。
她不喜歡被禁錮在一個地方,越強大的人,越明白許多事情會無能為力,那種時候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從不覺得,這個害怕蟲子,害怕疼,甚至害怕別離,從不曾送他離開的嬌氣女娘不好。
他沒再多說,隻沉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傅綾羅有些好奇,“你想怎麽做?”
紀忱江咬了咬她唇瓣,“夫人不如期待一下,回頭也叫小子送你個驚喜,到時候夫人可得好好獎賞我才是。”
傅綾羅小臉一紅,笑著推他,“你要給我的驚喜,不會變成驚嚇吧?”
“那你比較有經驗,我沒這麽幹過吧?”紀忱江調侃她。
傅綾羅剛要懟回去,就聽到外間傳來嬌嬌弱弱的哭聲。
她頓了下,立刻推開紀忱江站起來,“先去看看悅兒,她平時不愛哭的。”
紀忱江:“……”這得虧是刀已經歸鞘了。
所以他說啊,這孩子來的太早了些,不然這寢殿都沒他站腳的地兒了。
下一刻,小悅兒嘎嘎樂出聲,紀忱江也不自禁站起來,往外頭去,眼神直直追著抱在一起在屋裏轉悠的娘倆,怎麽都拔不出來。
屋裏,楊媼和女婢們笑著看孩子鬧,大人笑,這冬日溫馨得仿佛入了春。
但屋外,紀雲熙卻帶著渾身冷氣朝這邊匆匆而來。
“王上!夫人!豫州起兵了,不是北上,是南下!”
燭火晃了晃,燈芯啪地一聲炸開,年前的最後一場風雪,呼嘯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