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爸爸。”

研發二部在惶惶然的忐忑中全須全尾地度過了一周,意外並未迎來新領導鐵血手腕的整頓,一切工作仍舊照常進行,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周五下午,汪琦破天荒主動找到唐紈,約他晚上吃頓便飯。無事不登三寶殿,唐紈猜不透他心裏揣著什麽念頭,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

匡海山走之前曾極力邀請汪琦隨他一起去總部,顯然並未成功。汪琦善妒,是個小人,卻並不傻,他知道憑自己的斤兩,在鉑曼尚且能混個技術主管的位置坐坐,去了總部,隻怕是再無出頭之日。

邀約遭到拒絕,汪琦轉而去找了薑磊,這些日子唐紈在公司向來是跟薑磊同進同出,交情甚篤,被他看在眼裏。

快下班的時候,薑磊跑到唐紈工位旁,期期艾艾道:“小唐哥,汪主管說,晚上請咱倆吃飯。”

唐紈邊敲鍵盤邊冷漠地回他:“我不去。”

薑磊苦起臉:“可是……汪主管讓我務必叫上你一起。”

他咬重了務必倆字,唐紈扭頭看著他,倆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唐紈問:“你想去?”

薑磊湊近過來,壓低聲音實話實說:“……其實不太想去,本來今晚跟女朋友約了看電影的,但是沒辦法,他是領導。”

“那你就去跟他說,我有事去不了,這頓飯估計就黃了。”

薑磊豎起大拇指,“言之有理,我就說嘛,他沒事幹嗎約我吃飯,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拒掉邀約,唐紈到點就收拾東西下了班,先去接小丫頭,難得一個清閑的周末,父女倆在市中心一家商場吃了飯,往回走的半路上,意外遇到了齊佳。

她新做了頭發,整個人更加容光煥發,身旁還站了個高大魁梧的陌生男人。

“小唐,好久不見。”

她神態自若地打招呼,身旁那位男士在看清了唐紈的模樣後,眼神由乍然的迷茫覆上隱約的警惕,並伸手摟住了齊佳的肩膀。

“佳姐。”唐紈牽著小丫頭的手,分外客氣地應了一聲,唐彌仰起頭奶聲奶氣地喊:“齊阿姨好。”

齊佳彎下腰,揉了揉唐彌的臉蛋,又直起身看著唐紈,問:“這陣子怎麽不見你去酒吧了?”

唐紈實話實說:“最近工作忙,加班比較多,抽不出時間。”

“這樣啊……”齊佳笑得溫婉,話卻直白到不行:“我還以為,是因為上次的事……”

旁邊被冷落的男士突然插話進來:“佳佳,不介紹一下嗎,這位是?”

“我朋友。”齊佳說著,又轉而向唐紈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名字就不講了,你也不感興趣。”

被忽略姓名的男士:“……”

齊佳轉頭對他道:“我跟小唐有點事要說。”

言外之意,你在這裏不方便。

在氣場上,齊佳明顯壓了男人一頭,對方聽了這話並未起同她爭執,隻當著唐紈的麵在她額上親了一口,仿佛宣示主權般的,然後貼心地說:“那我先去拿車。”

支走了男朋友,齊佳指著不遠處一家咖啡館,“去那兒坐坐吧。”

夜間咖啡館的人並不多,倆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隨便要了兩杯喝的,又給小唐彌叫了份甜品,等待的時間,齊佳開門見山道:“他是我在健身房認識的,追我小半年了,之前一直拖著沒答應。”

注意到唐紈微妙的表情變化,齊佳又笑了笑,直率道:“不是你的原因,他還不知道我有個兒子。”

唐紈心下了然:“你怕他不接受?”

服務生將咖啡端上桌,齊佳拿起調羹將頂上的拉花攪開,垂眸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看他挺在乎你的。”唐紈站在朋友的角度寬慰道:“或許你可以試著告訴他。”

“告訴他什麽?”齊佳攏了下鬢發,以一種平緩的語氣道:“告訴他我生豆豆的時候大出血,子宮已經切除,從此再也無法生育了。你覺得他會接受嗎?”她突然冷笑一聲,一反常態的言辭鋒利:“我對男人,從來不抱任何幻想。”

唐紈眼底閃過一絲愕然,當一個人用平靜的語氣講述自身經受過的痛苦時,傾聽者不合時宜的同情便是對對方的一種侮辱。

於是他沉默著,抽出一張紙巾幫小丫頭擦了擦嘴邊蹭上的奶油,就聽齊佳又說:“其實當初選擇跟你表白,也是因為看中了你單親爸爸的身份,現在知道了真相,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唐紈抬頭看著她,客觀地給予了評價:“可以理解。”

齊佳頓了頓,嘴角重新染上笑意,“不說我了,說說你吧。最近跟你那位同事有新進展嗎?”

她問得突兀,唐紈心下一驚,麵上泰然自若道:“你誤會了,我跟他隻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

齊佳促狹地眨了眨眼:“你第一反應就知道我說的是誰,這樣的關係還算普通?”

唐紈鎮定道:“我的同事你隻見過兩個,總不能是駱雲飛吧?”

齊佳一手支頤,攪拌著杯中快要冷掉的咖啡,慢悠悠道:“我覺得他對你有好感,上次在酒吧也好,還有後來在電梯裏偶遇,或許是當局者迷,在我這個外人來看,他好像很重視你。”

齊佳擱在桌上陡然震動起來的手機打斷了這場話題逐漸跑偏的閑聊,她覷了一眼來電提示,眉眼有些冷漠。

“看樣子該走了。”她俯下身,朝對麵乖巧吃甜品的小唐彌眨了眨眼,“小彌,阿姨走了,下次見。”

小唐彌點了下頭,“齊阿姨再見。”

齊佳眉眼彎彎,伸手掐了掐小姑娘肉嘟嘟的臉頰,半開玩笑地歎道:“真可愛,你要是我女兒就好了。”

小唐彌隻是笑,沒接她的話,好像沒聽懂似的。

目送齊佳離開,唐紈想等女兒吃完甜點再走,卻見小丫頭突然撂下叉子,轉頭撲進他懷裏,好委屈似地拱了拱。

“怎麽了?”唐紈低下頭問。

“爸爸,”唐彌甕聲甕氣中透著十足的悶悶不樂:“我想媽媽了,我想跟媽媽視頻。”

唐紈一愣,柔聲哄她:“小彌乖,我們等明天再視頻好不好?”

“不好。”小丫頭委委屈屈地哼唧:“媽媽不想早點見到我嗎?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唐紈受不了女兒這樣,略一思忖,掏出手機給沈嬌發了條消息,問她現在有沒有空跟唐彌視頻。

那邊回得很快,說有空,讓他直接撥過來。

唐紈心下感激,將女兒抱起來摟在懷裏,屈指拭去她臉蛋上的眼淚豆兒,“好,我現在打給媽媽,你別哭了,讓媽媽看見不好。”

視頻請求撥過去,沈嬌很快接通,還穿著職業裝,外麵係了個圍裙,頭發抓成一個簡單的髻盤在腦後,唐紈看到她身後的背景,問:“你在做飯?”

“嗯,煮麵。”沈嬌應得自然,兩位大人心照不宣,她問:“小彌呢?”

“媽媽!”唐彌兩隻小胖手抓著手機,小腦袋探過來,“媽媽你在幹什麽?”

“媽媽在做飯呀,小彌吃飯了嗎?”

“小彌吃過了。”唐彌忽閃著大眼睛,突然扭頭對唐紈道:“爸爸,我想喝水。”

唐紈抬頭環顧四周,想叫服務生過來,卻隻在不遠處的櫃台後麵找到了一個店員忙碌的背影。

小孩子渴不得餓不得,說要什麽就必須馬上給,唐紈怕女兒等不及,就把手機遞給她自己拿著,起身往幾步之外的櫃台走去。

賀準今晚約了一位學長敘舊,對方比他早兩年回國,目前在一家500強的外企任職,年薪千萬,靠著八麵玲瓏的鑽營,躋身S市上流圈層,人脈廣闊。

不管是什麽行業,到了金字塔尖,永遠都是那麽一小撮人掌握著大量的資源和財富,賀準的陣地在B市,想要盡快融入新環境,必須有個引路人。

吃飯的地方是學長找的,一家會員製高檔餐廳,開在寸土寸金的國金中心,歐式風格的五層小洋樓,紅磚尖頂,門口聳著羅馬柱,一樓是家咖啡館,進去後乘戶內電梯再往上走,內裏的風景又是別有洞天。

這家店的老板是學長認識的一個富二代,在國外有農場和酒莊,食材都是當天空運過來的,每日限量接待,說白了就是供親朋好友吃喝玩樂的私人地盤。

隻不過來之前學長刻意沒告訴賀準,這裏的服務員,是清一色的漂亮小男孩。

中途賀準便找借口提前離了席,他並非清心寡欲,隻是對這類**的事一向嗤之以鼻。人之所以區別於動物,是因為能掌控自身的原始欲望,否則便是進化失敗的殘次品。

賀準拒了學長的“好意”挽留,煩躁不已地乘戶內電梯往外走,走廊盡頭,正對著咖啡廳的電梯門徐徐打開,視野內竟出現了張意想不到的熟麵孔。

賀準先是抬腳走出轎廂,緊接著又駐了步,視線落在唐紈懷裏的一個小人兒身上,表情須臾間變幻莫測,眼底翻湧的情緒又轉瞬歸於平靜。

他看著唐紈將小人兒單獨放在卡座上,起身走向櫃台方向。

唐彌正專心致誌地跟手機裏的“媽媽”聊天,突然眼前光線一暗,她抬頭,下意識地喊了聲:“爸爸。”

黃金單身漢賀準被一口奶聲奶氣的爸爸叫得愣住,麵前粉雕玉琢般的小丫頭也是一呆,隨即露出怯生生的表情,慌忙朝四周張望,嘴角跟著往下一耷拉,明顯要哭。

手機那頭的沈嬌不明所以,隻看出唐彌表情不對,忙開口問:“怎麽了小彌?”

賀準皺了皺眉,這聲音聽著幾分熟悉,還不等他在心裏對號入座,就聽麵前的小丫頭邊抹淚邊說:“嗚嗚嗚媽媽,我找不到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