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王淮序低笑一聲, 見蘇意韻已經站穩了身形,又岔開了思緒沒再想著打死楊慎,往後退了一步, 與她保持了一些距離。
蘇意韻還在發呆,忽然就笑了:“你果然是河神啊,怎麽我次次遇險,都有你?”
王淮序又笑了一下, 他發覺隻要是麵對這個大名鼎鼎的蘇大姑娘, 他總是發自內心的,想笑。
忍都忍不住。還真是,可愛。
“姐姐, 你別再生氣了, 我沒什麽大礙,”蘇意凝沒聽清兩人的對話,見王淮序往後退了一步, 以為蘇意韻又在亂發脾氣,喊了她一聲,“你快來扶我, 我想回家了。”
蘇意韻朝那邊看了一眼, 應了一聲:“好, 這就來!”
然後她又朝王淮序揚了揚下巴:“河神, 下次見。”
她一路小跑著,輕快地奔向蘇意凝,挽住了她的胳膊,將謝譽擠到了一邊:“走, 妹妹咱們回家。”
再過些日子,妹妹就是別人家的新婦了, 一想到這蘇意韻就想哭,挽著蘇意凝的手臂也加緊了些。
蘇意凝無奈地笑了笑,踮著腳尖,慢慢往馬車邊走去。兩姐妹互相攙扶著,上了馬車。
這一路並不長,蘇意凝受了傷,雖難行,卻覺得十分踏實。想起剛剛蘇意韻急匆匆趕來的樣子,蘇意凝便又朝她看了一眼。原來,有姐姐疼愛的感覺,是這麽美好。
她性子內斂,往日裏很少將情感流露在外,可這一次回府的馬車上,蘇意凝頭一次主動將腦袋靠在了蘇意韻的懷裏,跟她撒嬌:“姐姐,有你真好。”
蘇意韻揉了揉她的腦袋:“我還能更好呢!我剛剛命人將你宅子旁邊那個院子買了下來,回頭便帶祖母一起過去住。”
“我想好了,等我同威北侯府那個狗世子退了婚,我便自立女戶,招個上門夫婿,生十個八個崽子,氣死他們。”
這話似曾相熟,好像幾個月前,蘇意凝自己也是這麽盤算著的,可如今手續已經辦好了,她卻放棄了。
看來,人的想法,總是在變的。
但蘇意韻此刻這副模樣,倒也是惹人羨慕,她總是如此,愛恨都擺在臉上,拿得起也放得下,沒心沒肺也不受傷害。
可私下裏,到底有沒有因威北侯府的事情而傷心難過,也不是旁人能知曉的。
他們明明是早已替世子尋了通房,還悄悄安排在了書房伺候,卻又偏偏要假惺惺地問她。問過之後又怪她善妒不容他人,還在外頭散播謠言,說她不能生養又善妒。
這樣的夫家,也確實配不上蘇意韻這麽好的女子。
想到這,蘇意凝抬起頭,看著蘇意韻說道:“姐姐,和離後,你便在金陵城比武招親吧。隻比武,不真的招親,反正將聲勢鬧大一點。”
“招親宣傳就說,‘尋覓佳偶,身體健碩生理健康者優先。’”
蘇意韻不解:“為何這麽寫?”
蘇意凝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方才和離,便急著招親,且特地強調了對方得身體好。不出幾日,金陵城中定然會傳,你與威北侯府和離,實則是因為世子身子不行,不能生育。”
“若不然,等他們先編排你,指不定有多難聽呢!再者,你手裏有他們的把柄,他們也不敢把你怎樣。”
“還有一點,金陵城人多嘴雜,謠言傳著傳著,就成了真。往後誰好人家還敢將姑娘嫁給他?便是他娶妻生子,茶餘飯後大家談論的,恐怕也是他這個孩子未必是自己的血脈。”
“他不仁不怪你不義。”
蘇意韻驚訝地長大了嘴巴:“妹妹,你好毒啊!”
說完,她又縮了縮脖子:“還好我沒得罪你。”
隔了一會,蘇意韻又苦惱地搖了搖頭:“可是,萬一我真的找不到郎婿也生不出來孩子,這事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這確實也是個難題,蘇意凝思索了一番:“沒事,這不是還有王淮序王公子嗎?說不定他能治好你呢?”
“剛剛,你們不是見過了麽?”
蘇意韻感覺自己這一日非常廢下巴,張大了嘴巴就沒合攏的時候:“剛剛那個?河神?就是你說的,謝譽的朋友?”
要死!她上次還騙人家說她是謝安寧。
難怪說,他當時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當時覺得,現在回憶起來,蘇意韻感覺他像是在看傻子。
想起自己的糗事,蘇意韻低下了頭,用手臂抱住了腦袋:“我想睡了,別跟我說話了。”
蘇意凝笑著看她,沒再多言。
馬車的車輪滾滾向前,往蘇府而去。
*
三日眨眼便過去了。
蘇意凝用了王淮序給的藥,日日塗抹在腳腕處,再配合手法按摩推拿著,到了大婚這一日,雖然還有些隱隱作痛,卻並不影響行走了。
她的嫁妝原本並不多,這些年忠勤伯府敗落,賬麵虧空,根本拿不出什麽像樣的嫁妝了。不過蘇意凝有她母親留下來的一半嫁妝,還有蘇老太太的添妝,加上宮裏貴妃娘娘和秦王妃的添妝,倒也不少。
大婚前一日,永安侯府還派人又送了幾箱子嫁妝過來。蘇意凝沒細看,隻以為是謝譽買了些尋常物件給她撐場麵,便叫人一並放在了嫁妝裏。
一直到走完婚禮流程,謝譽留在外頭接客,她百無聊賴地等在婚房,無聊地隨手拿起了擱在桌上的嫁妝單子。
隨意翻了翻,才發現,謝譽送來的幾個箱子裏,竟都是田產鋪麵莊子,甚至還有不少奇珍異寶和銀錢。
看上去,像是謝譽這些年攢下來的全副身家。
她捏著嫁妝單子,又坐回了原處,心裏頭五味雜陳,不知該怎麽做,才能對得起他這一腔熱愛。
原本謝譽在金陵城中原本朋友並不多,大多數朋友早在三年前永安侯府敗落之時便散了。近些日子,他得寵,成了隆順帝麵前的紅人,自然又多了些追捧之人。
故此,他的婚宴來賓格外的多。
他應酬了一圈又一圈,隻感覺人怎麽這麽多,這酒怎麽總也喝不完。
又喝了兩桌之後,謝譽實在撐不住了,拉住了前來觀禮的秦王道:“聞清,都說是兄弟就該兩肋插刀。今日你不必插刀,你喝酒就行。”
說完,他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了林聞清,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沒等他反應,便轉身就走。
婚房離前廳還有些距離,謝譽飲了些酒,步伐都有些亂了。他走過長長的抄手遊廊,行至垂花門前,頓了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喜服,理了理,又在空中抖了抖,想將一身酒氣,全都抖出去。
守在門口的兩位全福太太見他來了,立刻便去迎。
“新郎官慢些,當心腳下。”
謝譽走了過去,在婚房門口站定,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抬起手,卻遲遲沒有推開門。
他等這一刻,實在等的太久了。可真到了這一刻,卻近鄉情怯,心裏頭慌了幾分。
“新郎官可以推門了。”全福太太小聲提醒著。
他又深呼吸了一下,抬手推開了門,邁著步子,走進了婚房。
屋子裏頭開著窗戶,微風自窗口飄進,吹在他的臉上,帶來陣陣桂花香。
謝譽站在屋子中央,看著正穿著婚服蓋著蓋頭坐在床榻邊的蘇意凝,眼睛動了動,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全福太太對這兩人說了好些好話,簡直比唱的還好聽,按規矩,全福太太要一直留在婚房,等他們喝完合巹酒再離開。
但謝譽不喜歡這個規矩,也嫌她們太吵了,早早便讓人出去了。
兩位全福太太退了出去,將屋子留給了他們。
謝譽走到了桌前,拿起了喜秤握在手裏,往蘇意凝那邊去。
蘇意凝自從謝譽推門進來後便沒再說過話,她也很緊張,連大氣也不敢出,隻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屋裏隻有他們兩人,安靜的落針可聞,她甚至清晰的聽到謝譽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慢慢的,一雙穿著婚鞋的腳落在了她的麵前。
謝譽拿著喜秤,挑開了她蓋頭。
蘇意凝抬起眼眸,水波瀲灩的雙眸朝他望去。
謝譽緊張地又深呼吸了一口氣,連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麽管理才好,笑也忘了,麵無表情,不悲不喜地看著蘇意凝。
蘇意凝也看著他。
屋裏燃著的紅燭發出輕微的聲響,火花跳躍了一下。
謝譽開口道:“這樁婚事雖非你所願,但貴妃賜婚,你也不得不從,事已至此,也隻無退路了。”
蘇意凝微怔,不知他為何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這麽一句。
卻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他總不至於,還未三年前她父親在永安侯府敗落之際退婚而心懷怨恨吧?
窗外飄進來一陣風,將燭影吹得跳了跳,蘇意凝戴著的鳳冠上墜了些流蘇,也因風而動,碰撞在一起,發出了些清脆的響聲。
謝譽又深呼吸了一口,握著喜秤的手機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他看向蘇意凝,眼底帶著幾分請求之色:“所以,這樁婚事,是不能和離的,你知道吧?”
蘇意凝蹙眉,不明白他提這個做什麽,她既然決心嫁給他,便不會輕易放棄:“知道。”
話音落下,她忽然反應了過來,抬手拉住了謝譽僵硬的手腕:“所以,你又在想什麽?你怎麽,這麽沒有安全感?”
從前怕她退婚,現在怕她和離?
謝譽站在她麵前,沉默著,沒有說話,看向她的眼神卻仿佛在說,當然了,你又不是沒幹過。
蘇意凝站起了身,踮著腳尖,主動吻了吻他的唇:“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我們永遠天下第一好,拉過勾的,不能反悔啦!”
大概這句話取悅到了謝譽,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下來,看向蘇意凝的眼神也帶了幾分說不清的感覺:“所以,我的天下第一好。你做好準備了嗎?”
蘇意凝自然而然開口問:“準備什麽?”
不待她問完話,人已經被謝譽抱在了懷裏,一陣天旋地轉後,兩人齊齊倒在了榻上。
謝譽將她繁重的鳳冠摘下,撐著手臂看她,微微眯著眼,麵不改色地說風流話:“準備好迎接我的狂風驟雨了嗎?”
天知道,蘇意凝為什麽又立馬懂了他的意思。
她明明,隻是個純情的閨閣女子啊!
但不待她反應,謝譽的吻便似狂風驟雨一般迎麵而來。
“等等,合巹酒還未喝。”兩人意亂情迷,喜服早已不知被謝譽扔到了何處,蘇意凝才想起合巹酒的事。
她撐著身子想要起來,伸手試圖掀開床幔。
謝譽飛快地拉回了她的手:“等會再喝,反正咱們永遠天下第一好,再喝晚喝都一樣。”
外頭微風輕拂過樹葉,樹葉沙沙作響,銀灰色的月光傾瀉而來,將樹幹攏進了懷裏。
因為有風,又正值夜晚,屋子裏雖然關著門卻並不熱。
女使們守在門外,聽到屋子裏不時傳來的幾句嚶嚀聲。
月華流轉,打更聲又一次響起。
繁花錦簇的床幔輕搖,不多時,從裏頭打出一隻光潔的玉臂,手腕上的白玉鐲子,搖晃了幾下,最終又隨著手臂一起沉沉落下,打在床沿邊。
白玉鐲子磕在床沿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叮嚀聲。
蘇意凝喘了口氣,將一張紅透了的小臉埋進了枕頭裏,她緩了緩,又轉過臉去看謝譽。
隻見對方也在看著她。
蘇意凝微微蹙眉,問道:“為何如此,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明明,端午那日,他們不是已經有過了嗎?可今日又是怎麽回事?喜帕上的落紅又是怎麽回事?
謝譽用手臂撐著身子,斜倚著軟枕,彎了彎眉眼,道:“喜歡嗎?我送你的驚喜。”
他這麽說,蘇意凝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難怪,之前他夜夜去她屋裏,什麽都做了,卻總在最後關頭停下。
原來如此。
“你這是騙婚!”蘇意凝抬手,狠狠在謝譽胳膊上掐了一下。
謝譽假裝疼得驚呼了一聲,挑眉道:“是又怎麽樣,反正你又不可能嫁給別人。”
“咱們拉過勾,永遠天下第一好。”
好,這話,蘇意凝無法反駁。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
蘇意凝抿了抿唇,低頭看著自己著一身痕跡,不用想,明天十層粉也蓋不住她脖子上的那些痕跡了,她還怎麽進宮謝恩?
偏偏謝譽還一直在作死的邊緣試探,又湊過來,意猶未盡地在她耳垂上啄了一下。
她抬眸,看了謝譽一眼,趁他不備,抬起腳,一腳將他踢下了床。
“去你的吧,你自己跟自己天下第一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