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意韻看著謝譽仍舊一副不著急的樣子, 恨不能替他把這婚成了再把房圓了。
原本聽聞貴妃賜婚,她和謝安寧高興的在茶樓裏載歌載舞,要多高興有多高興。
現在, 她一閉眼睛,眼前就能浮現起蘇意凝含羞帶怯雙頰微紅捂著領口不讓她看的樣子。她倒是學乖了,知道留下痕跡會被人察覺,還知道遮掩了。
但是!明明珠玉在前, 怎麽還能看上那些不著調的麵首?什麽樣的男子, 甘心做女子的入幕之賓,藏著掖著?
又是什麽樣的男子,會在明明知道蘇意凝已有婚姻, 還敢同她廝混, 還留下痕跡!
殺千刀的!
蘇意韻越想越氣,恨不能把昨晚同她妹妹鬼混的男子找出來狠狠打一頓再扔到千裏之外去。
但很奇怪,她半點也沒怪罪蘇意凝, 也不覺得她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畢竟,誰讓謝譽動作慢吞吞,叫她妹妹先有個可心人?
在她的認知裏, 她妹妹明明是喜歡謝譽的, 也不知道說明私宅裏養著的那個狐媚子使了什麽手段, 怎麽就把她哄住了。
想到這, 蘇意凝又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謝譽一眼,怪他愛裝清冷孤傲,成日裏一副死樣子,難怪她妹妹到現在還惦記著私宅裏養著的那位。
“你哥成日裏, 臉上都是這副樣子嗎?”蘇意韻嫌棄地看了一眼謝譽,皺眉問謝安寧。而後, 沒等謝家兩兄妹開口,她又自顧自說到:“他笑一下是會被陛下扣俸祿嗎?哪個女子會喜歡這樣一張古板的臉啊!”
剛剛還摸不清蘇意韻到底是何意,眼下聽到她這麽義憤填膺的話,謝譽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在急自己和蘇意凝的事。
她話音剛落下,謝譽便忍不住地噗嗤一笑。
“你……”蘇意韻覺得他在跟自己唱反調,好家夥,這個妹夫,真讓人頭疼,也太難相處了。
“算了,跟你說不明白,你明日申時下值後,去茵夢湖等著,穿好看點,別遲到,”蘇意韻掐了一把謝安寧,一麵同謝譽說話,一麵又壓低了聲音在謝安寧耳邊咬牙切齒,“等他們成婚了,你必須給我送十副頭麵首飾才行。”
為了他倆,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當天夜裏,謝譽照常熟練翻牆,正準備推開蘇意凝臥房的窗戶,卻發現窗戶從裏頭上了鎖。
他正納悶著,屋子裏頭傳來了說話聲。
“姑娘,屋子裏頭悶熱,奴婢替您把窗戶打開吧,夜裏能吹進來一點涼風,您怕熱,這樣能睡得舒服些。”
聽聲音,是一直跟在蘇意凝身邊,那個圓臉的女使。
謝譽怕她開窗時會撞見自己,立刻翻了個身子,靠在了窗戶另一側的牆壁上。
“不用,”蘇意凝似乎乏了,聲音裏帶著疲憊,“關著吧,別讓不該進來的東西跑進來了。”
說完,她沉著臉,有意無意地朝窗戶那邊看了一眼。
謝譽皺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不多時,另一道聲音響起:“文鴛你不知道,昨夜姑娘房裏飛進來好大一隻蚊子,你瞧,給姑娘脖子咬的,紅了好幾塊。今日傍晚,大姑娘碰上我,還特意囑咐了我。”
蘇意凝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這下子,輪到蘇意凝皺眉了,她忙追問:“長姐囑咐你什麽?”
文秀大大咧咧,絲毫沒有察覺到蘇意凝的情緒變化,直接回答道:“大姑娘說您屋裏有蚊子,叫我今晚可千萬不許偷懶了,得寸步不離守著您,別叫蚊子再近了您的身。”
她一麵說,一麵拿眼睛在蘇意凝的脖頸處掃著,心裏也納悶,這尋常蚊蟲叮咬不都該是紅腫成一個小丘嗎?怎麽她家姑娘脖子上的,像一葉扁舟?
但是轉念想想,她家姑娘膚如凝脂、肌膚勝雪,或許跟他們這些粗糙的皮膚不一樣。
“您放心,”文秀拍了拍胸脯,“今夜我守著您,絕不叫臭蚊子再咬了您。”
蘇意凝沒答話,手支在桌子上,扶著額頭,思索著蘇意韻到底什麽意思?文秀文鴛未經世事,認不出這是吻痕,還情有可原。長姐不可能不知道。
難道,她知道謝譽夜裏會來找她?她有些摸不準自己這個長姐的想法了。
“不用陪我,你們也回去安置了吧,門窗不是關好了嗎?不會有蚊子了。”說完蘇意凝站起了身,往床榻方向走去。
文秀不肯走,還想說些什麽,被文鴛拉走了。
文鴛是個聰明的,一早便看出今晚蘇意凝似乎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時不愛身旁有人,這一點文鴛是知道的。
時間一點點流逝,蘇意凝躺在**,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關著門窗,屋子裏不透氣,她心裏煩躁,就更顯得悶熱了。
輾轉難眠,蘇意凝坐起了身,走到了屋子中央的桌子旁,給自己倒了杯水。
謝譽還沒走,但也沒再嚐試著推窗進來,從剛剛發現窗戶從裏頭關上時,他就在思索,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但他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原本想著,蘇意凝不想見他,那他便等她睡了就走,改日再來。但他站在窗外,聽見她在榻上翻來覆去,而後又起身在屋子裏走動,半點也沒有要睡了的意思。
他沒說話,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積水裏映出的月亮,緩緩抬手,用食指在木質窗棱上敲了一下。
而後,又假裝不經意地輕咳了一聲。
蘇意凝端著杯子,走到了窗邊,她仍舊沒開窗戶,悶聲悶氣道:“知道你在外頭,別裝咳嗽。”
謝譽微微凝眉,察覺到了她語氣裏的不悅。很明顯,她今晚不開心,更明顯的是,這份不開心的原因,八成和自己有關。
“你不開心?”謝譽不打算東猜西猜,直接問出了口。從前他就是太過在乎麵子這個東西,凡事總愛自己胡思亂想,白白蹉跎了歲月。現在想來,有什麽可猜的呢?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兩個人坐下來聊一聊呢?
蘇意凝嗯了一聲,但卻沒有說為什麽不開心。主要是,這事她沒法理直氣壯地說,其實想了一下午,她也想明白了很多。
謝譽畢竟身處朝堂,三皇子和六皇子之間的儲位之爭全是利害關係,他步步謹慎處處小心,若是行差踏錯半步,或許都會陷入絕境。
所以他做什麽,不告訴她,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籌謀皇位這種事,少一個人知道,少一份危險。
她垂眸看著自己杯子裏的水,屋子裏沒點燈,卻並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反而有一點點月光透過窗棱縫隙透進來,照映在她杯中水裏。
她輕輕搖了搖杯子,抿了抿唇:“其實也沒有不開心,隻是天熱,有些悶。”
“嗯,”謝譽也跟著嗯了一聲,後背靠著冰涼的牆壁,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明月,微微歎氣,“你有心事就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別騙我。”
很奇怪,今日明明並非月圓之夜,月亮卻格外的亮。
蘇意凝又不說話了。她喝了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將窗戶從裏麵打開。
“進來吧。”她朝著外頭說道。
謝譽仍舊抬著頭看著月亮,忽然,他輕輕笑了一聲,有些無奈道:“我大概想到你因何悶悶不樂了。”
說完,他也不急著進來,轉了個身子,靠在了窗口,用手撐著窗沿,看著蘇意凝:“因為我不讓你和大姑娘插手你家四郎那邊的事?”
月光灑在他身上,將他整張臉都襯得極溫柔。他忽然靠近,抬起手,揉了揉蘇意凝散開頭發的頭頂,故意將她的頭發弄亂了幾分。
“你幹嘛!”蘇意凝瞪了他一眼,往後退了一步,開始整理自己亂了的頭發。
謝譽笑著跳了進來,如同回自己家一般,邊走邊脫外衫,往床榻那邊走去。
“你幹什麽,不許上去。”蘇意凝在他身後拉他,一個不小心,將謝譽的寢衣拉扯了半邊下來。
謝譽頓足,回眸,朝她挑眉一笑:“這麽急?”
蘇意凝早就忘了自己剛剛是為何煩悶了,此刻隻剩下羞赧了。她鬆開手,尷尬地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謝譽連寢衣都脫了,躺到她**去了。
動作熟練,一氣嗬成,跟上他自己的床一般。
“還不過來?”他靠在床頭,拍了拍裏側的被褥,喊她。
蘇意凝鬼使神差地聽了他的話,真的也跟著爬上了床,乖乖躺到了裏側。
“不是不讓你插手,”見她躺上來,謝譽伸手將蘇意凝撈進了懷裏,一麵同她解釋,“這些事情有些麻煩,牽扯到的人也多,三皇子同六皇子積怨已久,定然是要鬥個你死我活的。他們神仙打架,咱們這些普通人,能不摻合便不要摻合。”
“而且,朝堂之事,也並非你們想的那麽簡單。黃河決堤之事被六皇子擅自做主隱瞞了下來,他能瞞得了決堤之事,但卻瞞不了水患和災情,這個謊言遲早有一天會被戳破,但我不希望這事是你捅到三皇子那邊去的。”
“你當六皇子在三皇子身邊沒有安插奸細?若是知曉你和大姑娘的圖謀,他恐怕先會騰出手來對付你們。”
“你家四郎做的事,我自然也是知曉的。他攀附六皇子,還對你用藥,你覺得我會放過他?”
謝譽一麵揉了揉蘇意凝的肩膀,一麵耐心地同她解釋。
但其實,蘇意凝已經不生氣了,謝譽的解釋同她心裏所想大致吻合。他有他的考量,他有他的顧慮,她自然是知道的。
蘇意凝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又東拉西扯聊了些旁的,蘇意凝窩在謝譽懷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她睡熟之後,謝譽將她放到了軟枕上,自己又從窗戶離開了。
*
次日下午,蘇意凝還在午睡,蘇意韻便不知從哪風風火火趕了過來,將還在睡夢中的蘇意凝拉了起來,又吩咐女使替她梳妝打扮。
蘇意凝才睡醒,整個人都是懵的,根本搞不清楚蘇意韻又要做什麽,便給她架上了馬車往郊區而去。
她有些納悶:“長姐,咱們這是去哪?”
蘇意韻掀起車窗簾,急得好似要去逃命一般:“去茵夢湖,誒這馬車真慢,都快遲到了。”
“你約了人?”
蘇意韻沒回頭,仍舊看著窗外,隻嗯了一聲。
總歸她不至於把自己賣了,蘇意凝也沒再多問。她靠著車座,又閉上了眼睛,打算小憩一會兒。
不多時,茵夢湖便到了。
但她們在湖邊沒先遇到謝譽和謝安寧,倒是先瞧見了鄭氏。
鄭氏似乎是和她們前後腳出府的,蘇意凝的馬車剛剛停穩,後頭便又跟著停了一輛馬車,鄭氏被女使扶著,下了馬車。
“妹妹,快走。”蘇意韻眼尖,一眼瞧見了鄭氏,便裝做沒看見的樣子,拉著蘇意凝的手就往停在湖邊的小舟方向跑去。
“別給她發現了,”她邊說邊回頭,正巧,與鄭氏的視線對上了,“真倒黴,居然在這也能碰上她。”
兩姐妹說著話,腳步卻未停下過。
鄭氏跟著她們也往那邊走,她似乎是故意來尋她們的,朝她們走來的步伐又快又急。
兩姐妹很快便被她追上了。
“大姑娘,二姑娘。”鄭氏在她們身後喊了她們一聲。
自從發現了兄長之死另有內情,蘇意韻就對這個將自己養大了的繼母多了分戒備之心,往日裏遇見了也總是躲著。
“大娘子安。”蘇意凝朝著鄭氏行禮。
蘇意韻沒好氣地也跟著敷衍了一下。
但鄭氏沒計較她的失禮,急忙拉住了姐妹倆的手:“大姑娘,二姑娘,你們可得幫幫四郎啊!”
蘇意凝皺眉,沒想到鄭氏的消息也這麽快。
“四郎昨夜書信回來,說他在任上遇到了些難事,想叫兩位姐夫準姐夫幫著周旋一二。”鄭氏拉著姐妹二人的手就是不肯鬆開,還越拉越緊。
蘇意韻和蘇意凝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頭。
“大娘子,四郎朝堂上的事,您該去同父親說,同我和姐姐說,是無用的。”蘇意凝拒絕道。
看來蘇典在信裏沒有交代清楚,鄭氏應當不知道這事情的厲害之處,不然也不至於覺得光是靠她們倆姐妹吹吹枕邊風就能解決了。
“二姑娘,那可是你嫡親弟弟。你隻要同謝世子稍微說一說,他是陛下麵前的紅人,定然是有法子的。”
“四郎說了,這事都賴他的下屬,不聽他的命令,私自行事,四郎頂多算是禦下不嚴。”
鄭氏越說越激動,拉扯著兩姐妹的手也用足了力氣。
蘇意凝忽然覺得可笑,鄭氏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她既然已經察覺到她們在查當年之事,便該知道,她們姐妹二人,恨不得她趕快死了才好,怎麽會幫她?
“不行,”蘇意韻倒是直截了當,“我都快跟威北侯府那邊和離了,我說話不管用。”
“你就不能先不和離,低個頭嗎?”鄭氏的注意力從蘇意凝的身上轉移到了蘇意韻身上。
蘇意韻煩躁地想甩開鄭氏的手,鄭氏鬆開了一直緊緊拉著蘇意凝的那隻手,轉而同蘇意韻糾纏在了一起。
忽然,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兩人竟推搡了起來,蘇意韻一個失察,腳下不穩,被鄭氏推到了湖裏。
“啊!”鄭氏尖叫了一聲,“快來人啊!蘇家大姑娘落水了!威北侯府世子夫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啊!”
蘇意凝忍無可忍,一掌甩在了她臉上。
“閉嘴!生怕旁人不知道落水的是姐姐嗎?”
恐怕求人是假,推人下水汙人名節才是真。
鄭氏,好歹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