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如此挑釁,是活膩煩了嗎?”(二更)◎

可眼下這難題就落到了司雲落的頭上。

她還在原地猶豫, 不知該不該上前。雖然頂著慕星衍的臉,但隨之而來的質疑和詰問,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承受。

司雲落自幼是天之驕女, 純正的鳳凰血脈,自一出生便可化形, 在本就存世不多的神獸血脈之中, 更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拋開鳳血帶來的煎熬不談,凡她所接觸的人, 無不是溫和有禮,熱情和善, 即使不把小鳳凰放在眼裏, 總也要看在鳳鳴山的份上,略給她幾分薄麵。

因此, 她可算得上未曾體驗過這世間艱難, 卻獨獨在慕星衍身上栽了跟頭。

或許她將事實真相告知岑如默, 他會幫忙想辦法麽?

見她有所遲疑, 弟子們心中不由得有了諸多猜測, 紛紛議論起來。

慕星衍看她一眼, 率先向前走去,伸出指尖去接觸那屏障。

那屏障仿佛一個具有吸力的漩渦, 將他徑直拉入。五指瞬間化為金色鳳翎, 流光溢彩, 奪目生輝。

待到他徹底穿越屏障,鳳凰原身已經完全顯露, 金翅重羽, 浴火猶新, 清亮鳳鳴直上雲霄, 響徹天際。

司雲落盯著本應屬於她的鳳凰法身,心中不禁感慨,不愧是她這隻小鳳凰,就是令人驚歎的華貴美麗!

一番感歎過後,卻有更多的視線向她投來,就連變回人身的慕星衍,此刻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像是等待她做出決斷。

司雲落:……啊咧?

她硬著頭皮,才剛剛邁出一步,身後便傳來輕佻的口哨聲,止住了她的步伐。

司雲落回身望去,便發現是見過的熟人,大家都是世家子弟,之前勉強也算認識的。

為首之人一身異域服飾,臂甲外飾以金棕色的厚重皮毛,一頭耀眼的金發披散著,抹額上的鴿血寶石分外奪目。

“沈不周?”

司雲落認得,狻猊血脈行事張揚,也是諸多世家子弟避之不及的存在,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

沈不周站到她麵前,幾乎與慕星衍差不多高,直視著她的眼神,頗具挑釁的意味。

“喲,這不是星序城的小子嗎?”

他掃視了一番她身側的屏障,不懷好意地扯了扯嘴角。

“怎麽,讓你化龍,變不出來了?”

他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司雲落的臉頰。

“我一早就說了,你這種血脈不純的雜種,根本不配作為真正的蛟龍。”

司雲落有點懵。

在她的記憶中,沈不周雖然性情乖張,但見了她卻也知道收藏鋒芒,隻是沒個笑模樣,令人望而生畏而已。

那現在他是……把她當成了慕星衍?

可在她心中,慕星衍出身高貴,即使她不承認他的實力會強於她,也能算是勢均力敵。

沈不周敢如此挑釁,是活膩煩了嗎?

她不清楚慕星衍此刻應當作何反應,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隻獲得一個令她捉摸不透的笑容。

而沈不周身後,突然有隻纖纖玉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夠了,別太過分,彼此留些顏麵。”

說話的是個麵容嬌美的女子,看上去比司雲落略長幾歲,是個溫柔可人的大姐姐。其身段靈活柔軟,娉婷嫋娜,應當是螣蛇一族的血脈。

沈不周不滿地甩開她的手,揚聲道:“卜隨雲,少管閑事!你替這小子出頭,莫不是心悅於他吧?畢竟龍族與蛇類,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他既如此說,卜隨雲不好再出頭,一張俏臉氣得通紅,向司雲落抱以充滿歉意的眼神,姑且後退了兩步。

司雲落對這種大姐姐總是很沒有抵抗力,尤其是對方還主動挺身而出,實在太酷太颯了好嗎?

隻是沈不周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在場眾人都聽個清楚。加之此前司雲落的表現確實有所躊躇,更加坐實了關於慕星衍血脈的猜測。

司雲落雖然也曾有過懷疑,但更多的是對於慕星衍無法化龍的不解,以及在麵對他的攻擊時,將其作為用來反擊的有力武器。

“雜種”什麽的,也太難聽了……沈不周這廝到底有沒有家教的?!

慕星衍旁觀許久,終於有了反應。不知何時,他已經攔在司雲落和沈不周之間,雲淡風輕的樣子,與臉色難看的司雲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那些髒話不是衝他來的。

“差不多得了。”

其實按照慕星衍平日裏毒舌的性格,能夠說出比這難聽十倍百倍的話,之所以當下有所收斂,更多的還是為了保全司雲落的形象。

沈不周睨他一眼,稍稍客氣了些,卻也沒好到哪裏去。

“原來是司姑娘。”他眯起眼睛,“聽說司姑娘與這小子頗有宿怨,今日怎麽軟下心腸、網開一麵了?如若需要,我便替你教訓他一頓,不必言謝。”

慕星衍冷笑了一下,沒有答話。

隻消這一瞬間,司雲落手中幻化出滄瀾劍,直接架到了沈不周的脖子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明明上次在花雲樓地底密室中,那樣危急的情況下,還十分艱難的事情,如今等她從沈不周的話中回過神來,劍卻已經握在手裏了。

或許是沈不周實在過分,讓她起了打抱不平的念頭?

司雲落學著慕星衍平日裏說話的樣子,盡揀難聽的話譏諷沈不周。

“你算是什麽東西?原產番邦的金毛獅子罷了,也配插手我和司雲落之間的事情?聽不懂人話嗎?”

慕星衍難得聽她這樣說話,論起毒舌程度來,比起他也並不差,一時愣住了片刻,唇角卻輕輕揚了起來。

斷劍橫在頸間,沈不周低頭瞧了一眼,露出一絲蔑視之意,以二指夾住劍身,將它推遠了些。

“少用來唬人,雖然曾是神兵,如今也不過是把斷劍罷了,充其量就是一柄廢鐵。先天不足用著這不成型的斷劍,天殘配地缺,當真是絕配!”

司雲落覺得全身的血都在燒,瞬間衝上了頭頂,與鳳血的灼燒感不同,怒意流淌在她的身體裏。

而她心中十分清楚,此刻的憤怒不僅來源於慕星衍,更大程度上,是來自於她自己。

眼看她就要控製不住暴走,慕星衍及時攔住了她。

作為最後一道防線,他並沒打算息事寧人,隻是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要幫忙嗎?”

當然要了!她都打算出手,當事人在一旁事不關己怎麽能行?!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仿佛為了再次確認,他著意提示她,可能會導致的後果。

“若是你單打獨鬥,倒黴的隻會有一個人。但若是我出手幫忙,你我二人便會就此連為一體,密不可分,再也不能撇清關係。你可想好了?”

司雲落沒有回答。

她不是滄瀾劍之主,亦不會慕星衍平日所習的劍意與劍氣,但今日,她一定要憑借手中之劍,以慕星衍的身份,替他出了這口惡氣!

司雲落撤了劍,轉而一劍劈向那驗明正身的屏障。

劍光閃過,原本光滑如鏡的屏障表麵自中心出現了絲絲裂紋,最終完全崩壞,碎成千萬片迸射而出。

氣勁揚起的罡風拂過她的側臉,吹動她頰側一縷額發,而她向著對麵的沈不周,再次舉起了劍。

金聲玉振,昭告四方。

“這規矩本就不合情理,須知藩籬不在血脈,卻在人心!今日我慕星衍便要反了這天,誰人膽敢阻我,先要問過我手中之劍,看它答不答應!”

幽幽豎瞳化為碧綠顏色,裹挾著司雲落的怒氣。

慕星衍頭一次覺得,原來自己這雙瞳眸,原是這樣清透好看。

沈不周見勢頭不妙,火速化出了狻猊原身,四爪生風,口吐烈焰,喝道:“江可知!還不快來幫忙?”

嗬,打架了知道搖人了?

角落裏忽而閃出一個人影,一身紅衣鮮紅如血,卻以空白麵具覆住麵容,完全無從窺見他的長相。

而慕星衍及時擋在他麵前,鳳火加身,金翅鳳翎光華璀璨,令世間萬物黯然失色。

“你的對手,是我。”

江可知不言不語,忽而化形,四足六翼,無頭無麵,一片混沌,正是上古神獸,帝江。

即使到了此刻,慕星衍的毒舌還是能秒殺對手,令人勃然大怒。

那一瞬間,狂傲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話語中滿含輕蔑:“帝江?可真是不要臉。”

江可知平素最忌諱旁人說他相貌一事,被話一激,便咆哮著向他衝了過來。

這一場打得天雷勾動地火,狻猊與帝江雖不是頂級的神獸血脈,卻也不差。

玄靈宗山門被毀得搖搖欲墜,最後在司雲落的一劍之下盡數崩壞,巨大的漢白玉碎塊滾落滿地,激起地麵一層薄雪四濺飛揚。

司雲落打得起勁,隻是她不能化出原身,打起架來有些許不盡興罷了。

還是自己的身體好啊!

卜隨雲阻攔不及,在一旁不遠處急著勸架。

“你們不要再打了啦!要打的話上山再打!”

圍觀的玄靈宗弟子都後退數丈,麵麵相覷,因著岑如默未曾發話阻攔,誰也不敢率先上前。

這還是玄靈宗曆史上首次,新弟子入門頭一日就打架鬥毆,還打得如此天崩地裂。偏偏又都是強悍的神獸血脈,破壞力極強,攔也攔不住。

聞既白急得不行,連忙去問岑如默:“師兄!他們都打成這樣了,被師尊發現還得了?你快去讓他們停手吧!”

岑如默隻是示意他無需焦急。

“師弟,他們現在正上頭,即使我從旁勸解,他們也未必會聽我的。都是年輕人,衝動熱血,讓他們打個痛快,等到筋疲力盡自然就停手了。”

不是?聞既白想問,師兄你臉上那表情,擺明了是希望他們“打起來打起來”,一點都不帶掩飾的!

師兄修為高絕,是絕無可能被戰場波及,聞既白甚至覺得,如果給他一壺清茶,一把瓜子,他能看上整整一天!

……就不該把希望寄托在師兄身上。

聞既白甚至覺得,如果師兄繼任了掌門之位,就他這種無為而治的管理方式,玄靈宗或許撐不過百年就得完蛋!

不過還真如他所言,幾人都有了些疲態,最後多虧卜隨雲化出螣蛇原身,以自己作為繩子,將一人三獸結結實實地捆在一起,這場戰鬥才宣告結束。

與此同時,高聳入雲的山上,隱隱有金鍾之聲傳來。

那金鍾連綿不絕,提神清心,可聲音一波接著一波近了,司雲落迷迷糊糊的,卻從中聽見了一個憤怒的人聲。

“哪個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門毀了?”

“哪個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門毀了?”

“哪個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門毀了?”

……

重要的話說三遍,就是打都打完了,山門也被毀得差不多了,時間上晚了點。

岑如默終於振奮精神,拍了拍聞既白的肩膀。

“師弟,師尊他老人家發話了,我們現在帶這幾個年輕人去見他。”

他還不忘叮囑卜隨雲:“卜姑娘,你可千萬不要鬆開,犯罪現場人贓並獲,讓他們一個也跑不了,吃不了兜著走。”

*

玄靈宗最高處,天鑾殿。

此地乃是玄靈宗掌門應天真人的清修之地,當然,新弟子入門來此處拜謁,本身就是入門流程的一環。

隻是這次的幾位新弟子,是被螣蛇捆著扔進大殿的,實在是不像話。

卜隨雲鬆開幾人,變回人形,捋了兩把有些糟亂的頭發。

饒是如此,她也算是五人當中最得體的。

司雲落的衣袍被抓破了好幾處,沈不周身上則多了幾道難以忽視的劍傷。

慕星衍被水澆成了落湯雞,江可知的手臂都被鳳火燎傷了。

四個人,一樣的狼狽不堪。但司雲落和慕星衍總歸還是占了上風,沒有什麽明顯的皮外傷。

而那大殿之上的菩提玉座上,隱約有一人緩緩起身,拾級而下,不消片刻就來到了他們眼前。

在見到應天真人前,司雲落有過很多想象。在她的認知裏,作為玄靈宗的掌門,那應當是德高望重、仙風道骨的。

而不是像如今這般,麵前這個吹胡子瞪眼、又矮又胖的小老頭,究竟是誰啊?!

司雲落覺得自己對玄靈宗的濾鏡碎了一地。

小老頭走到他們麵前,挨個打量著他們每個人,忽而又問了一遍。

“哪個小兔崽子,把老子的山門毀了?”

殿內鴉雀無聲,自然是無人敢認。

小老頭氣不過,連說了幾個“好”字,隨後道:“那我換種問法。今日誰沒有動手?”

事實擺在眼前,扯謊也沒什麽意義,司雲落索性放棄治療,同闖禍的其餘三人一起擺爛。

隻有卜隨雲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我倒是沒有破壞公物,但綁了同門,總歸是不好的……”

小老頭打斷了她:“做得好!不然還不知道這幾個小兔崽子幾時才肯停手。”

小老頭又問:“是誰先動的手?”

司雲落自知理虧,正要裝作一隻鴕鳥,沈不周卻喊起來了,指著司雲落道:“他先動的手!”

司雲落不甘示弱,迅速反駁:“他罵我!”

沈不周被噎了一下,依然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而是反問道:“憑什麽他們兩個可以坐靈舟直通山門,我等就必須經受四時山道試煉?我們三人在其中困了整整七日,方參透破解之法!這不公平!”

嗯……聽起來好像確實不太公平。

司雲落也有些啞口無言,雖說慕星衍因為血脈而遭受責難,可他們二人又的確受了血脈的蔭庇。

“憑什麽?”小老頭哼了一聲,“憑最終解釋權歸玄靈宗所有!”

他無視沈不周震驚的神色,去問岑如默:“如今宗門各處,有缺灑掃粗使之人的地方麽?”

岑如默行了一禮,恭敬答道:“師尊,目前藏書閣尚缺人清掃,您看……”

小老頭撅起嘴,對這樣的安排並不認可。

他指著跪在下麵的沈不周和江可知,嫌棄地開口。

“叫他們兩個罵人嘴臭,送去齋舍刷恭桶,保管叫他們一天一句話也不想說!”

“你敢……”沈不周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就被小老頭一道瞬移符傳送走了,不知送到了何處,或許已經去齋舍上崗了吧。

“至於你們兩個。”

他又把目光落在司雲落和慕星衍身上,沉吟半晌沒有發話。

司雲落內心緊張起來,她可不想去刷恭桶!她偷偷瞄了一眼,看見慕星衍臉上視死如歸的表情,就知道他與她的想法一模一樣。

刷恭桶,毋寧死!

直到岑如默咳了一聲,小老頭才如夢初醒一般開口。

“嗯……你們兩個動手打人是不對,但情有可原,罰去思過崖麵壁半月。”

呼……司雲落長舒了一口氣,還不算太差。

然後她聽見小老頭又補了一句。

“不給飯吃。打架這麽有力氣,還吃什麽飯?”

【作者有話說】

1.今天是被老婆挺身而出保護,與老婆並肩作戰的龍龍

2.老婆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別人會用這麽難聽的話說他,心酸ing

3.在本文中,血脈是非常重要的設定,決定了天賦上限,同時每種神獸都有自己的特長,因此龍龍確實是異類

4.經過這件事,老婆和龍龍會解開一個心結,幹巴爹!

5.目前已經出現過的,和未來劇情有關的血脈如下:

司雲落-鳳凰,慕星衍-蛟龍

岑如默-麒麟,聞既白-白澤

沈不周-狻猊,卜隨雲-螣蛇

江可知-帝江

還有最後一位小老頭,可以猜猜看是什麽

6.可算更完了,腎虛……有時是在過度勞累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