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巢穴
李風的車停在了公司停車場, 下車之後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去會議室,而是被車旁邊守著的兩個黑衣人引向旁邊一輛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破爛,車窗都沒有的小車。
車門在身後關上, 他坐下才看清了這個昏暗的車廂裏還坐著一個人。
“龍先生?”他拿出打火機打著了往那邊晃了晃。
“你是不是故意。”龍先生皺著眉。
“我是沒想到您還能坐這麽個車, ”李風說, “真是……簡樸。”
“今天要去的地方比較特殊,要保持低調。”龍先生說。
李風其實差不多能猜到今天要去哪兒, 雖然去雲城軍事基地的路他並不熟,但通過檢查站時跟內城別的檢查站完全不同的安靜還是很容易分辨得出來的。
不過過了檢查站之後,他就不清楚了。
車一直往下開, 螺旋狀地轉著圈往下, 不知道是沒有傳送艙還是特地走的車道, 總之就跟個鑽頭似的一直往下。
下車的時候, 車停在了一個停車場裏,很小,大概一次也就停個七八輛, 是個完全沒有任何裝飾的地下岩洞,洞壁沒有平整過,一旁的金屬門看上去倒是很先進。
這裏已經沒有人跟著了, 司機在車上沒下來,龍先生帶著他走到門前, 一聲細細的“滴”過後,門邊伸出來一個像是指紋密碼盒一樣的東西。
龍先生示意他按上去。
李風伸手按在了上麵, 感覺有東西在他指腹上紮了一下。
麵前的金屬門打開了, 但不是自動的, 隻是解了鎖, 還得人手動去推開。
“這算是不經我允許在采集我的信息麽?”李風側身過去把門推開了。
“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采集過了, ”龍先生走了進去,“內城的每一個人都一樣。”
李風沒出聲,並不算吃驚,這個年頭,這樣的操作也算是正常。
要不陳列館裏一幫人每天還有什麽可忙的呢。
穿過了好幾道門,全程沒有見到過一個人,隻覺得四周非常冷,能看到空氣裏不時飄過的白霧。
李風沒細數他們一共進了幾個門,最後進入了一個小廳裏。
空****的,一束光打在小廳正中的大圓柱上。
“來見見將軍。”龍先生說完過去,把手掌按在了圓柱上。
手掌和圓柱表麵接觸的地方泛起掌形的一片白光,圓柱整體開始下沉。
接著就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一個充滿了**的玻璃缸,裏麵接滿了各種細細的不知道是電線還是什麽線,線的那頭,連接的是一個腦子。
李風看著眼前的東西,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將軍並不是不存在的,”龍先生慢慢退回到他身邊站著,“從戰前到現在,將軍始終都存在,並且一直隻有唯一的一位將軍。”
“將軍知道你們把他腦子挖出來了嗎?”李風問。
“你總是……”龍先生看了他一眼,“跟別人的角度不同。”
“他不知道吧,”李風說,“他可能隻知道自己待在辦公室裏,一旦出現錯誤,就會重來。”
“這些都不重要,”龍先生說,“我們隻是需要將軍一直活著。”
李風皺著眉,看著眼前的腦子,有種強烈的反胃的感覺,他偏開頭清了清嗓子:“吳康文知道嗎?”
“他不知道,”龍先生說,“在這套係統需要維修之前,他都不會知道。”
“我為什麽要知道?”李風說。
“因為你發現了,”龍先生說,“有人會起疑,但自從將軍以這樣的方式存在以來,你是第一個親自驗證的,膽子相當大啊。”
李風沒說話。
龍先生隻說了需要將軍一直活著,原因沒說,但一定不會是因為將軍多麽有才能。
將軍職能範圍內的工作在李風看來,做得也就那樣,遠遠值不了一份“永生”,所以一定是別的原因。
但現在必然也不是他能知道原因的時候。
龍先生把圓柱重新升起,小廳裏恢複了之前的空洞靜謐。
“李風,這裏絕對安全,我們難得可以說點兒真話,”龍先生轉過身看著他,“除了保障署這個署長,還有你想要的位子嗎?”
李風沉默了一會兒:“我不需要位子,隻需要權力。”
龍先生慢慢走到他麵前:“有機會的話,你會殺了我嗎?”
“目前沒這個想法,”李風說,“您領導雲城這些年,雲城一直是最安全的人類庇護所,是那些流離失所的人至死都想要到達的桃花源。”
“你想要什麽樣的權力?”龍先生說。
“跟東林的合作,還有後續一些別的勢力加入,”李風說,“我想要雲城之外那些守地的權力,可以在合理範圍裏決定合作的方式,合作的深度。”
“我會跟部長們商量一下,”龍先生說,“但你要清楚一點,如果不是現在的危機,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有可能這一輩子都隻是保障署的署長。”
“我更願意那樣過完這輩子。”李風說。
“我們已經跟了多久了?”邱時躲在一個山坡後麵,能看到時不時從黑暗中走出的感染者,行進方向都是西北。
“一小時二十六分。”邢必回答。
“太遠了,”邱時打開了隊伍頻道,“我和邢必繼續跟,其他的人返回洗馬,現在看起來這些感染者的目標不是洗馬也不是雲城,不用全都跟著了。”
“桑凡不用再跟著嗎?”趙一有些不放心。
“共生體還在洗馬鎮附近,”邢必開了口,“桑凡回去跟林晟配合,以防萬一。”
“收到。”桑凡回了一句。
“林晟很強,也很有經驗,”邢必說,“可以相信他的判斷,但不用管他搭檔。”
“收到。”桑凡說。
看著隊員都撤了之後,邱時轉了個身靠著山坡坐下:“我發現。”
“他們對我們也沒有興趣。”邢必說。
“又搶答。”邱時說。
“加快速度,”邢必說,“順著他們到前麵去看看。”
“嗯,”邱時看了他一眼,“搶得爽嗎?”
“爽。”邢必嘴角小小地勾了一下。
邱時拉好圍巾,把槍拿出來,跳了起來:“走。”
兩人從山坡後麵跳出來,順著感染者的方向開始跑。
月光下,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有種單調而悅耳的節奏感。
邢必沒有放開全力跑,但也不慢,邱時現在跟起來,比起之前在東林的時候,已經輕鬆了很多。
這種感覺有點兒不好形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不過對於邱時來說,他更在意的可能是,如果搭檔這種必然會相互牽製的方式一定要存在,那自己越強越好,畢竟對手是沒有任何顧忌的。
他們很快超過了聚集最多的感染者,繼續往前時,地圖上依舊能看到零星的感染者亮點,看得出沒有被控製,隻是都被西北方的什麽東西吸引著往那邊去。
“我沒來過這邊,”邱時站在一個稍高些的坡頂,往四周看著,“前麵應該還有廢棄的小鎮,或者村子。”
“怎麽判斷的?”邢必問。
“看地麵,這裏以前有樹林,被砍光了,”邱時說,“是有人生活過,但一點兒痕跡都沒有了,那就肯定是很久以前有過人。”
“嗯,”邢必說,“同意。”
邱時看了他一眼:“你會看不出來?你他媽故意的吧?”
“沒。”邢必笑了笑。
“你以前跟你搭檔出任務,”邱時看著他,“也這樣嗎?”
“哪樣?”邢必問。
“就現在這樣。”邱時說。
“你為什麽突然對我以前的搭檔有興趣?”邢必問。
“想比較一下。”邱時說。
“我有過三個搭檔,”邢必說,“都是軍隊挑出來的精英,很強。”
“謔。”邱時說。
邢必笑了起來:“這是什麽反應?”
“表達吃驚。”邱時說。
“他們都跟劉武很像。”邢必說。
邱時皺了皺眉。
“你是第四個,最特別的一個,”邢必說,“從箱子裏出來的時候就不太一樣。”
“箱子這事兒少提啊,”邱時摸了摸肋骨,又追了一句,“有什麽特別的?”
“你是正式見麵的時候唯一一個準備當我麵殺了長官的搭檔。”邢必說。
“替李風謝謝你。”邱時說。
“你有人味兒,”邢必說,“活生生的,很美好。”
“操,”邱時說,“教育程度是不一樣,我就說不出這種討人喜歡的話來。”
“太爺爺不是白當的。”邢必加快速度往前衝了出去。
往西北方向又前進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四周出現的感染者開始慢慢增多。
邢必放慢了速度,跳上了一個坡的岩石上,這個角度不容易被靠近的感染者發現,邱時跟著也跳了上去。
“換刀,”邢必低聲說,“可能快到位置了,用槍容易暴露。”
“嗯。”邱時把槍換到左手,右手拔出了刀。
重新回到地麵,他們沒有再跑,而是跟時不時出現的感染者保持著距離往前快步走。
遠遠的天邊已經開始有了一點亮光,四周霧蒙蒙的,景物變得有些模糊,沒有像月光下那麽清晰了。
但邱時看到了遠處一片稀疏的樹林裏,有薄薄的黑色的霧輕輕飄**著。
如果仔細看,也能看到眼前飄舞著的類似粉塵一樣的黑色顆粒。
而那些感染者,正向那片樹木走去,不斷有感染者隱入林中的黑霧裏。
“就是那兒。”邱時說。
邢必停下了:“先不要過去。”
邱時看著地圖,樹林距離有點兒遠,在地圖的邊緣上,能檢測到的那一小塊是黑色的。
“真菌巢穴?”邱時看了邢必一眼。
“嗯,”邢必應了一聲,“麵積很大。”
“這些感染者是被這片真菌吸引過去的嗎?”邱時有些不明白,“雲城那邊的幾個巢穴好像也沒有這個能力啊。”
“是裏麵的主體在召喚他們。”邢必說。
邱時立刻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從一號巢穴帶出來的,那個已經完全像是個真菌培養基一樣了的主體。
“那玩意兒還有這能力?”邱時震驚中略微有些犯惡心。
“不知道,”邢必說,“人類有你這樣的天賦異稟,主體裏大概也有這樣的天賦異稟吧,我們跟這些玩意兒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什麽樣的天賦異稟出現都不奇怪。”
“那他們這是在幹什麽?”邱時看向那邊。
“那天那些被控製著的感染者,應該就是這麽來的,”邢必說,“進攻雲城用的,不過現在看起來,數量不夠。”
“之前那些是從洗馬南邊過來的,”邱時說,“這些在西北,所以他們至少在南邊還有一個這樣的培養基主體。”
“嗯。”邢必看著那邊。
邱時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幹什麽?”
“我什麽也沒幹。”邢必說。
“你剛才想幹什麽?”邱時說。
“我剛才在想要是再不告訴你我不會過去你是不是就要抓我胳膊了。”邢必說。
“你祖宗。”邱時鬆了手。
“回去,”邢必說,“這地方肯定有別的主體在,聯係李風,要進去的話,現在沒有把握,能跟我配合的隻有林晟,桑凡是全新生化體,經驗不夠,小左小右進去是送死。”
“嗯。”邱時點點頭。
回到洗馬鎮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本來有不少人的洗牛村,現在已經空了,隻剩下地上胡亂扔著的一些雜物,快破成布條的衣物,感覺快碎了的鞋,一些發黑的棉絮,駐防軍隊給的沒舍得吃的罐頭在這些東西裏格外顯眼,豪華得格格不入。
邱時跟駐防的楊上尉先見了個麵,這人長得很嚴肅,但還算和氣,是邱時接觸過的所有長官裏最好溝通的。
“雲城的檢測設備今天下午會運到,”楊上尉說,“從今天晚上就可以開始工作,能覆蓋洗馬鎮周邊的無人區和村落。”
“嗯,”邱時說,“那白天巡邏頻率再密一些吧。”
“可以,”楊上尉看著他,“是發現了什麽異常嗎?”
“有異常,但是具體的……”邱時說,“我還得跟雲城聯係之後才能確定。”
“那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說,”楊上尉說,“我接到的命令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配合英雄隊伍。”
“別……”邱時頓時有些別扭,“什麽英雄的。”
楊上尉笑了笑:“我們會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配合二隊。”
“謝謝。”邱時說。
回到超市……不,現在應該叫宿舍,隊員們立刻圍了上來。
“邢必呢?”趙一看了一眼他身後,壓低聲音問。
“沒找到呢。”邱時也壓低聲音。
“你這就有點兒沒意思了。”趙一說。
“上樓了,”邱時說,“難道還過來跟你們寒暄一下麽,怕沒人發現?”
“那邊是不是發現什麽了?”趙一問。
“嗯,”邱時低聲說,“可能有個大的巢穴,我先跟雲城那邊聯係一下看要怎麽處理。”
“難怪都往那邊跑,”龍昊擰著眉,“巢穴的話,我們處理不了吧?會死嗎?”
“你怕了嗎?”盧宇笑著問。
“你不怕?”龍昊說,“怕是正常反應吧。”
“都怕,”鄭宇靠在窗邊,“咬緊牙關不說而已,你看盧宇,臉都咬方了。”
幾個人笑了起來。
“我上去聯係那邊,”邱時說。
“嗯。”趙一點頭。
上樓的時候邱時看到劉武站在二樓的走廊上,看著外麵的街道。
“邱隊長,”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有沒有發現什麽?”
“一會兒說,”邱時往自己房間走了兩步,發現林晟的小點沒在這裏,他回過頭,“你搭檔呢?”
“派出去巡邏了。”劉武說。
“他去巡邏,”邱時看著他,“你在這兒幹嘛呢?”
“那您覺得我應該在哪兒?”劉武問。
“您應該在**躺著睡一覺啊。”邱時轉身進了屋,摔上了門,“操。”
“火氣好大啊,搭檔。”邢必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邱時回過頭,發現他靠在牆邊的椅子上:“要不要自己出去巡邏啊,搭檔。”
邢必笑了笑。
邱時脫了外套,有些不爽地抖了抖。
“別想太多,”邢必說,“林晟以前的搭檔跟劉武也差不多,大多數的搭檔都是士兵裏挑選的,長官的態度決定了他們的態度,搭檔隻是一個稱呼,實質是武器,像你這樣的搭檔……很少。”
“他們默認生化體不是人。”邱時摸了摸手腕,手背上白色的光點亮起。
耳機裏傳出了李風的聲音,帶著鼻音:“哎。”
“李副組長你不會是還在睡覺吧?”邱時看了一眼時間。
“我剛睡著,”李風說,“我快猝死了。”
“我說完你再死。”邱時說。
“說。”李風聲音很快恢複了正常。
“洗馬鎮西北,跟大黑山西麵山脈盡頭差不多接上的位置,”邱時說,“有一個巢穴,可能挺大的。”
“嗯,”李風應了一聲,“一會兒把坐標給我,我對一下地圖,這個巢穴有什麽異常嗎?”
“它可以吸引感染者自己往它的方向去。”邱時低聲說。
“是麽?”李風愣了愣,“範圍有多大?”
“從洗馬鎮這邊就開始有感染者往那裏去了。”邱時說。
“共生體是不是用這個方式聚集感染者?”李風問。
“不確定,有可能。”邱時說。
“巢穴內部邢必有沒有進去看過?”李風問。
“邢必……”邱時開了口才反應過來,差點兒上當,“還沒找到,進入的感染者比較多,就也沒讓別……”
“邱時,”李風打斷了他的話,“通話是保密的。”
“幹嘛,”邱時說,“你要跟我密謀什麽?”
“讓邢必說話。”李風說。
“這他媽……”邱時沉默了兩秒,“你是怎麽發現的?”
“聽得出來你心情不錯。”李風說。
“操。”邱時看了邢必一眼。
“這個巢穴裏有主體,”邢必開口,“可能類似之前一號巢穴的那種。”
“老吳管那玩意兒叫超共生體,”李風說,“你覺得這是……鄭霆他們弄的嗎?”
“應該是,”邢必說,“作用就是聚集感染者。”
“第一批被你們清理掉了,”李風思索了一下,“你還能用同樣的方法再清理嗎?”
“取決於有多少個主體,”邢必說,“主體少,就容易,主體足夠多,就很難,他們肯定也清楚,下次再來,就不會隻有五個主體了。”
“你有什麽想法嗎?”李風問。
“把我的組員給我。”邢必說。
李風那邊沉默了。
邱時看著邢必,這個組員,應該指的就是當年邢必的潛衛小組,他說過他和林晟一直在一個組。
“幾個?”邱時問他。
“四個,”邢必說,“吳館長應該都已經啟用了。”
“這個有點兒難。”李風說話了。
“還有你覺得難的事兒?”邱時說。
“關鍵是邢必還在失蹤狀態,”李風說,“林晟也不完全保證可控,現在再放兩個出去,搭檔也沒有……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
“狗官,”邱時說,“不用強調邢必失蹤。”
“這個巢穴距離雲城更近,”邢必說,“如果感染者夠數量了,控製不住的話,雲城會有麻煩。”
“我們現在隻能確定一個巢穴的位置,”邱時說,“還有沒有更多的誰也不知道,東林方向說不定也有……”
“挺默契啊你倆,”李風說,“行了我試試,但不能保證,你們最好有第二套方案。”
結束通話之後,邱時輕輕舒出一口氣。
“嗯?”邢必看著他。
“這個要求不太容易做到吧?”邱時說。
“嗯。”邢必應了一聲。
“他們……”邱時感覺鼻子有點兒癢,用手蹭了一下就愣住了,“我操?”
手上全是血。
邢必兩步衝了過來:“哪兒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邱時感覺得到還有血不斷從鼻子裏湧出來,喉嚨裏也有濃濃的血味兒,他抓過旁邊的圍巾擦了擦,“這他媽怎麽回事?”
邢必抓過他手腕。
“不會死吧?”邱時問。
“不會,還沒適應,”邢必說,“但是需要暫時……”
“暫時什麽?”邱時站了起來,拿過一條毛巾捂著鼻子。
“減緩一下循環。”邢必伸手在他頸側捏了一下。
邱時突然覺得腳下發軟,眼前的景象快速地失焦,最後的一點記憶就是邢必的手在他肩上帶了一下,他往前撲到了邢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