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合作
“怎麽又停下了?”張齊峰有些焦慮地在李風身後來回踱著步子。
“嗯。”李風抱著胳膊, 從實時傳回來的隊員們的信息來看,是又碰上了什麽事兒,並且邢必再一次控製了三個共生體。
不過問題不大, 邱時的身體數據很穩定, 當然, 邱時的心理素質在李風看來,強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士兵。
“嗯什麽?”張齊峰停在了他身後。
“又停下了。”李風說。
“你夢遊呢?”張齊峰說, “一隊和三隊怎麽什麽事兒都碰不上,事兒全在二隊了。”
“因為隻有二隊去了洗馬鎮啊,張署長, ”李風說, “洗馬鎮距離雲城最近, 麵積最大, 廢棄程度最低,最適合做防禦基地,所以也最容易碰上麻煩。”
“你覺得他們能應付嗎?”張齊峰低聲說, “不行的話讓三隊過去……”
“先不急,”李風說,“三隊說不定還得去支援一隊。”
張齊峰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估計是憋不住,低聲說了一句:“徐上校到底在想什麽, 一隊跟送死有什麽區別,還好沒從我這兒要人。”
“也許想證明人類不需要過分依賴生化體。”李風說。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張齊峰說, “但是……”
“順便證明一下城防署的人沒什麽用。”李風說。
“李, 副組長?”張齊峰看著他, “你什麽意思?”
“我馬上要去見一下龍先生, ”李風看了一下時間,轉身往外走,“你在這兒盯一下,老吳那邊激活的幾個一級可能一會兒就完成了,晚上你來一趟陳列館。”
“李風,”張齊峰叫住了他,“張思海那邊……你真的不審一下?”
“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李風說,“別折騰他了,父子關係岌岌可危啊張署長。”
張齊峰冷著臉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最近李風跟龍先生會麵都在吳館長的辦公室,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嫌,反正表麵上都是到實驗室了解共生實驗的進度。
李風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進。”龍先生在裏麵應了一聲。
李風推門進了辦公室。
“那邊怎麽樣?”龍先生麵前的屏幕上其實就放著指揮部的畫麵,但他還是問了一句。
“一三隊都正常在路上,”李風說,“二隊出了情況,現在還沒有給我反饋,目前從身體信息來看沒有大問題。”
“吳館長這邊是不是馬上就要弄完了?”龍先生問。
“是的,”李風點點頭,“您一會兒直接先看看。”
“嗯。”龍先生點點頭。
“這次激活的生化體數量比較多,”李風說,“是之前沒有過的,需要……將軍過來看看嗎?”
龍先生看了他一眼:“同步給將軍就可以。”
李風沒有說話。
“怎麽?”龍先生看著他,眼神很犀利。
“沒,”李風說,“那就同步給將軍。”
這回輪到龍先生不出聲了,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龍先生,”李風也沒回避他的目光,“我昨天提交的申請能批嗎?”
“查閱大清理相關文件是吧,”龍先生說,“可以批。”
“謝謝龍先生和將軍的信任。”李風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龍先生會這麽痛快。
“是不是沒想到?”龍先生問。
“是。”李風說。
“你是個人才,雲城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龍先生說,“該給你的信任,總會給你的,但也不能太由著自己來。”
“明白。”李風說。
龍先生的意思還是很清晰的,你有能力為公司,為雲城做事,所以讓你知道一點核心秘密,就像一份接納禮物,但僅限於此。
將軍不是他可以打聽的,將軍是誰,將軍在哪兒,這些都不是他現在能知道的。
更何況他的疑問並不僅僅是這些,他想知道的,的確已經超出了他能得到的信任的最大範圍。
有人見過將軍嗎?
將軍存在嗎?
“東林羅鎮長想開個視頻會議,”龍先生結束了上一個話題,“你和老吳去跟他聊吧。”
“好,”李風點頭,“我想想。”
羅鎮長要見的肯定不會是李風和吳館長,但龍先生也不是他說一句開會就會出現在屏幕前的人。
這兩個人從行事風格上就不是一路人。
羅鎮長目的明確,他是能做決定的人,他就要和能做決定的人直接對話,但龍先生要的是主導權,東林鎮跟雲城,不可能是平等合作的關係。
“想什麽?”龍先生問。
“想想怎麽讓他知道正確的合作姿勢並且能繼續合作下去。”李風說。
龍先生笑了起來:“別什麽話都往外說。”
“挑明了省事兒,”李風說,“現在時間緊,洗馬鎮一旦拿下,就馬上得安排人過去了,動靜一大,就一定會出問題,對麵也不是跟我們玩回合製的。”
“嗯。”龍先生點點頭,“接著說。”
“二隊在穀裏被埋伏,是意外還是有計劃的,都說得通,”李風說,“但一隊和三隊都沒事兒,隻有去洗馬鎮的二隊,我隻能按最壞的先懷疑,洗馬鎮的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計劃,但怎麽知道的,還不清楚。”
“打算怎麽查?”龍先生問。
“先不查,”李風說,“沒有那個時間精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減少環節,任何步驟都做到最快。”
龍先生笑了笑:“有魄力。”
“主要是想查也沒有方向。”李風很誠實地回答。
豎在大家麵前的,是一堵事先被埋在雪地裏的,由一根根木頭捆綁成網格狀的牆,這東西做得很精巧。
每一個交叉處,都插著一根長長的能夠活動的金屬尖刺,牆橫放在地麵上時,尖刺是垂直牆麵的,刺都藏在地麵上的一個個洞裏。
但在牆豎起的瞬間,這些尖刺就會隨著慣性被猛地甩出,哪怕是踩中機關的人已經判斷出了牆的位置,也不見得能躲得過這麽長的尖刺。
這個機關比之前山穀裏落下的岩板要高明不少。
牆的那邊,是三個半被炸死的人。
半死的那個看上去很痛苦,一直在哼哼唧唧。
邱時繞過木牆,看清這是個年紀偏老的男人,頭上已經有了白發。
再想走過去把人扯起來問話的時候,他注意到了地上大片的焦黑,猛地衝後麵跟著要過來的隊員一伸手:“別過來!”
那些黑色的東西,他本來以為是爆炸後被燒黑的什麽東西,走近了才發現,那些是這幾個人身上流出來的血。
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呼吸都差點兒暫停了。
“怎麽了?”趙一停下之後問了一句。
“感染者嗎?”邱時看向從另一邊繞過來的邢必。
地上的白頭發笑了起來,笑得很艱難。
“不是,”邢必走到白頭發身邊蹲下,伸手在那些黑色血液上摸了摸,“是免疫人類。”
“什麽?”同為免疫人類的邱時非常震驚。
有一種馬上割自己一刀看看血什麽顏色的衝動。
“這些不是真菌感染嗎?”他問邢必。
“是,”邢必說,“但不是感染。”
“接受……這個……新世界吧。”白頭發吃力地說。
“我接受你祖宗!”邱時罵了一句,也顧不上問話,轉頭看向趙一他們,“再補一次抑製劑。”
“明白。”趙一說。
隊員們退後了幾步,拿出了隨身帶著的抑製劑打進了手臂。
而白頭發也沒給他們再問話的機會,說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斷了氣。
現在邱時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為什麽地圖上沒有顯示這些人。
他們就像當初一號巢穴那個滿身覆蓋著真菌的共生主體一樣,血液裏已經全都是真菌,形成的某種幹擾屏蔽。
“進鎮子嗎?”趙一問。
“隻能進,”邱時說,“要不今天晚上我們都過不去。”
邢必和桑凡把木牆放倒,隊員們回到了車上,槍從射擊口裏一支支伸了出來,趙一依舊在副駕,但這次他直接把副駕彈了出來。
邱時明白了,這個半成品的正確用法,大概就是指在這種情況下。
“不上車?”邢必看著邱時問了一句。
“不上。”邱時說,他跟車上的隊員作戰方式不一樣,他不習慣在狹小的車廂裏用幾個射擊口跟人幹仗。
“過來。”邢必衝他輕輕一擺頭。
邱時過去跟在了他身側稍後一點兒的位置。
桑凡去了車的後方,跟邢必形成一個對角,小左右也是一前一後對角。
“進鎮左轉,直接去鎮上的炮塔,”邱時打開了小隊頻道,“這些人的信號檢測不到,注意觀察。”
“收到。”趙一回答。
鎮子跟邱時以往來的時候看著差不多,但邱時能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同,這是很難描述的感受,這個小鎮子沒有了以前那種極度孤獨的氣質,雖然一切看上去都沒有太大變化。
這鎮子裏,黑血的免疫人類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
“風太大了。”邱時低聲說。
雪雖然不下了,但風刮得急,連說話都像是說一個字就被風吹走一個字,他聽不到任何異常動靜。
“我能聽見。”邢必說。
“還得是您這個質量。”邱時說。
“前兩天剛保養完。”邢必說。
邱時不想在這種嚴肅緊張的時候笑,但還是沒忍住。
“左邊房子裏有人。”邢必說,用的是小隊頻道。
幾支槍同時對準了左邊的房子,那是一個寵物店,邱時進去過,裏麵有很多小貓小狗的照片,很可愛。
“先別開槍。”邢必說,“裏麵的人在躲我們,往屋後麵去了。”
“往前走,”邱時說,“盡量不起衝突,他們人多。”
隊伍繼續往前,桑凡留在了寵物店門口。
邱時往邢必頸側掃了一眼,黑色的印跡還在,形狀跟之前略有不同,在邢必白皙的皮膚上,這如同擁有生命一樣的黑色印跡,帶著一種詭異的美感。
距離炮塔還有半條街的距離時,邢必停下了。
寵物店裏的人似乎是離開了,桑凡回到了車後。
“怎麽停了?”趙一問。
“塔裏有人,”邱時說,“等他們先搭訕。”
“會不會一炮直接轟過來?”曹樹問。
“有炮早轟了,”邱時說,“等不了我們進鎮子,也用不著弄那麽個陷阱。”
如邱時所料,他們停下差不多半分鍾後,炮塔的幾個瞭望窗有人影晃過,有沒有槍對著他們就看不清了。
“是不是要有人出來了?”邱時小聲說。
“嗯。”邢必應了一聲。
“我需要喊點兒什麽嗎?”邱時問。
“喊什麽?”邢必說,“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嗎?”
“……也沒包圍吧。”邱時說。
“三十六計之無中生有。”邢必說。
“什麽玩意兒?”邱時擰著眉。
“不用喊,”邢必說,“出來了。”
“你祖宗。”邱時說。
出來的人還不止一個,從炮塔下方的小門裏魚貫而出了起碼十幾個人,都舉著槍,但邱時哪怕是在這個距離,也能看出來他們手上的槍不算太好,也就比收屍人早期用的槍稍好一點兒。
這幫人出來之後停了一會兒,有一個人從人群裏向他們這邊走了過來,其他人跟在他身後。
“兩邊房子裏都有人,”桑凡說,“都在二樓。”
邢必開始退後,邱時跟著他往後退,退了幾步,邱時站到了車右側趙一的前方,邢必停了下來。
邱時知道如果突然開火,這是為了讓車擋住左邊房子的進攻。
從那邊走過來的人距離他們大約十多米時停下了,吸了一口氣,衝他們這邊吼了一嗓子:“哪個是頭兒!跟我來!”
邱時剛想往前走,趙一從後麵一把拉住了他:“先別。”
“鎮上都是我們的人,”那人喊,“想談談就跟我走!我們當家的要見你們頭兒!”
“我去,”趙一壓低聲音,“你不要去。”
“沒事兒,”邱時偏了偏頭,回去了一定要跟趙旅說,這個趙一沒準兒真是你哥,他看了趙一一眼,“邢必跟我去,你們在這裏等,有任何不對勁,上車跑,別想著救人。”
“我們不是收屍人。”趙一有點兒急了。
“怎麽,”邱時說,“也沒讓你給我收屍。”
“我們是士兵!不是這樣做任務的!”趙一壓著聲音。
“現在收屍人是你隊長,”邱時往前走了過去,“這也是真實的任務。”
邢必跟在了他身側,身後桑凡站到了車頭,小左小右護在了車後方。
“武器不能帶。”那個男人用槍指了指邱時手裏的槍。
邱時回手把槍扔給了桑凡,男人又看了看他腿上的槍,邱時嘖了一聲,把腿上的槍也拿下來,扔給了桑凡。
男人轉身,帶著他們往炮塔那邊走過去。
邱時的地圖是打開的,正快速地收集著四周鎮子上的地形和建築信息,但依然無法檢測到眼前這些人。
看上去都是普通人類,雖然表情都很凶狠,但眼神裏的緊張也一眼就能看到,尤其是看向邢必時。
邱時心裏頓時定了不少,至少說明這些人裏,沒有生化體,他們跟那些共生體軍團不是一夥的。
走進炮塔之後,身後有人說了一句:“往上,三樓。”
三樓邱時去過,是整個炮塔裏最寬敞的一層,沒有被分隔。
窄小的樓梯轉了兩圈,到了三樓,樓梯口端著槍的一個人攔住了他們,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武器之後才回過頭對著裏麵說了一句:“人帶到了。”
“讓他們過來吧。”裏麵有人說。
聽到這個聲音時,邱時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這個有些蒼老的,永遠帶著幾分輕鬆自如的聲音。
他快速地走上樓梯,轉進了屋裏。
看到了一架輪椅,還有輪椅上坐著的人。
“我操……”他實在沒忍住,“老頭兒?”
“放尊重點兒!”老頭兒身邊站著的人瞪了他一眼。
“沒事兒,”老頭兒擺擺手,很和氣地看著他倆,“你們……從雲城來的吧?”
邱時馬上反應過來,老頭兒正在假裝不認識他。
“嗯。”他應了一聲。
“請坐,”老頭兒示意手下給他們拿了椅子過來,“坐下聊。”
邱時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邢必,坐到了椅子上。
邢必沒有坐,站在他身邊。
“請問,你們是路過呢,還是……”老頭兒不急不慢地開了口。
“這裏是雲城的轄地,”邱時說,“我們是正常巡視布防。”
“我們在這裏已經停留了挺長時間了,”老頭兒說,“從來沒見過雲城有人過來。”
挺長時間是多長時間,從你失蹤算起嗎?
“舊衣服不穿了放那兒,也不會天天拿出來看一眼吧。”邱時說。
老頭兒笑了笑。
這個笑容在邱時看來,很裝,在酒館二樓的時候,老頭兒從來不會笑得這麽……仙風道骨的。
邱時感覺他在裝什麽世外高人,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聊下去。
旁邊站著的人有點兒不爽,皺著眉瞪著邱時。
“你們先出去,在二樓等著,”老頭兒衝手下的人說,“我跟他們單獨聊一下。”
“當家的,”一個男人說,“這不安全吧,他們……”
老頭兒笑著搖搖頭,抬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但是不響。
邱時想說要不讓邢必給你示範一個。
不過這個響指雖然不響,卻有另外的牛逼之處,老頭兒手指搓過的瞬間,指尖燃起了一團小小的火焰。
“他們傷害不了我。”老頭兒看著手上的這團火焰,“放心吧。”
幾個手下瞪著邱時和邢必看了幾眼,一塊兒退了出去,腳步聲往二樓去了。
邱時剛想開口,老頭兒快速地甩了幾下手,又吹了吹手指,低聲說了一句:“燙死我了。”
這句話讓邱時確定老頭兒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老頭兒。
“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邱時拖著椅子坐到了老頭兒麵前,盯著他壓低聲音,“你在這兒搞什麽呢?”
“我好著呢。”老頭兒笑了笑。
“這些都什麽人?”邱時問。
“你的同族,”老頭兒低聲說,“這鎮子上有差不多二百個。”
邱時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是誰?”
“我是帶你逃出殺戮的人,”老頭兒說,“說來話長……”
“我有時間。”邱時說。
“現在沒有時間,”老頭兒說,“‘叢林’要來了,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你怎麽知道?”邱時問。
“這些人把自己弄成這樣,不是沒原因的,”老頭兒低聲說,“讓你的人先安頓下來……”
“我憑什麽信你?”邱時看著他。
“憑你已經信了我二十多年。”老頭兒說。
“我……”邱時感覺這個邏輯有問題,但一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們要旁邊那個超市,”邢必說,“兩層都要。”
邱時回頭看著他:“啊?”
“可以,”老頭兒點點頭,“我馬上讓他們撤出來。”
“還要有人在這裏。”邢必說。
“沒問題。”老頭兒說。
“把誰留在這兒?”邱時問。
“桑凡。”邢必說。
“這裏的事兒不管你想怎麽處理,”邱時看著老頭兒,“我都得跟雲城匯報的。”
“李風嗎?”老頭兒問。
“嗯。”邱時應了一聲。
“匯報吧,”老頭兒說,“他知道該怎麽做。”
邱時選擇了相信老頭兒,畢竟這麽多年,老頭兒沒坑過自己。
而酒館二樓一直是邱時像秘密基地一樣的存在,也不僅僅是因為那裏真的隱蔽,而是因為老頭兒。
他和隊員們站在街道上,看著老頭兒的人從炮塔旁邊的超市裏撤出,果然人不少,光這個超市裏出來的就有十幾個,以男人居多,隻有三個女性,沒有孩子。
“桑凡在那兒盯著老頭兒是不是有點兒浪費?他也跑不掉,監視的話,小左小右都夠了。”邱時看了一眼炮塔三層,窗口那裏,老頭兒和桑凡都在。
“也是保護他。”邢必說。
“嗯?”邱時愣了愣。
“老頭兒是那種有野心的人嗎?”邢必問。
“感覺不出來,”邱時皺了皺眉,“應該不是,但也可能是藏得深?”
“那種老古董的騙人小把戲,”邢必說,“如果不是有野心想控製這些人,就是要自保。”